第十六章 风云欲动
那林姓负弓男子正是名満江湖的暗器王林青!
六年前林青在塞外与明将军以偷天弓一箭为赌约,虽是表面上占了上风,却深悉明将军实是因多方顾忌而故意保存实力。他既公然放眼挑战明将军,已是将其作为自己攀越武道的一座⾼峰,这几年来殚精竭虑、苦心磨砺,便是为了与明将军再战。武功⾼至明将军、林青这种境地,想要寸进何其之难,勤修苦练已属末节,更重要是提⾼自己在心境上的修为。正若师匠之间仅差一线,所余便是那份临机一瞬的顿悟。是以当年林青在隔云山脉的幽冥谷与许漠洋、物由心、杨霜儿分别后,便孤⾝云游天下。一方面是根据巧拙大师的暗示,寻找那能使偷天弓发挥出最大威力的换曰箭;另一方面,则是欲借天地之力穷其玄机,探索武道的巅峰。
三香阁中,虫大师与林青四手紧握,表面如常,心中却俱是激荡不已。他二人均是江湖上惊天动地的人物,早是互闻大名,仰慕已久,却直到今曰方才朝面,惺惺之情溢于言表。花想容与水柔清虽早猜出了此人是暗器王,但当真得以证实,仍是雀跃不止。要知明将军数十年来稳居天下第一的宝座,位⾼权重,威震京师,两年前纵是惟一敢与之作对的京师四公子之一魏南焰亦丢官失势、亡命江湖,最终在峨嵋金顶死于天湖传人楚天涯之手。而林青当年却于万军从中一箭立威,当众给天下第一⾼手明将军下战书,更在大兵围逼下,安然脫⾝于幽冥谷。虽然不知实情如何,但此事早传遍江湖,再经好事之徒添油加醋,以讹传讹,暗器王已被视为明将军的惟一劲敌。
几人寒暄客套几句。水柔清道:“此处说话不便,不若我们去须闲舫上细说。”林青此时方知今早救下的那条画舫名唤“须闲”他眼力⾼明,早看出花想容与水柔清均是⾝怀不俗武功,但却猜不透她二人何以会与虫大师走到一起。何况虫大师一向出没于中原,来此涪陵小城亦是蹊跷,正欲知道详情,闻言笑道:“船名如此不俗,正要去见识一下。”“这个船名是容姐姐起的,果然起得好…”水柔清眨眨眼睛,顽皮一笑:“我们从汉口一路逆江行来,不知因此成就了多少姻缘呢!”花想容奇道:“你这小丫头乱说话,这船名与姻缘有何关系?”水柔情正⾊道:“须闲须闲,可不就是‘续弦’的谐音么?”林青与虫大师这才知道水柔清在调笑花想容,都大笑起来。
“清儿莫要胡说。”花想容大窘,望了一眼林青,红着脸解释道“此船名本是取自前人的词:‘一句叮咛君记取,神仙须是闲人做。’”“好一句神仙须是闲人做。”虫大师赞道“我真应该早点搭上你们的船,多沾几分仙气。”林青这才知道虫大师与花水二女只是半路相遇。他见花想容雍容清雅,不由想到那文冠天下的红颜知己骆清幽。耝耝一算,自己与她亦有十年未见了。
几人一路说笑出了三香阁,径直来到“须闲”号上。船上除了几位船工,尚有花想容与水柔清随⾝带着的四五个仆佣,见到林青正是早间救下他们的恩人,又是一番客气。
须闲舫并不大,內舱分了五六个小间,花想容、水柔清与虫大师各住一间,仆佣占着一间,船厅虽然不够宽敞,但却布置得井井有条。厅內摆放着雕镂精细的家具,以屏风隔开,中间是一张云石卧椅,左右配两对檀木靠椅,衬以镂花茶几,玲珑剔透的紫砂茶壶边摆着四只汉玉细杯,镌刻着镂空花纹,上面没有一丝茶锈。房间內不燃熏香,只有一口景泰蓝花瓶上揷有几束百合,淡然的香气隐隐袭来,更显得明洁幽雅。
林青早上虽救下了须闲舫,但未进內舱,此刻乍见之下,显是料不到这外表看似平常的画舫內竟如此精致,不由叹道:“果然是神仙的住处。”水柔清道:“这船上的家具都是我与容姐姐在汉口买的。”虫大师笑道:“像你我这等耝豪男子怎会有这许多的闲情逸致细细布置,看来要做这神仙不但得是闲人,还须是女子才行。”林青微微颔首:“此间布置随处可见机心,想来也定是花姑娘的杰作,果是深得翩跹楼真传。”
花想容一呆:“原来你已猜出来了?”虫大师笑道:“暗器王的眼力何等厉害,要瞒过他谈何容易。”林青亦是一笑,对花想容道:“我虽没见过嗅香公子,但素闻其行事讲究、诗画双绝、朗词妙墨、绮罗折花。既然知道了姑娘的芳名,再观姑娘
的行止,岂会猜不出来?”
原来这翩跹楼正是江湖上最为隐秘的“阁楼乡冢”四大家族中的“楼”四大家族分别是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与英雄冢,一向少现江湖,但据说均有绝世武学。那翩跹楼的楼主便是江湖人称嗅香公子的花嗅香,其成名武功便是绮罗剑法与折花手。
花想容浅揖谢过:“家父亦对小女说起过暗器王的光明坦荡、不拘小节,只可惜无缘一晤。若是听到林大侠这般赞语,定是十分⾼兴。”林青大笑:“既知我不拘小节,何必还叫我什么大侠。”花想容俏脸生霞:“林…大哥。”这一声“大哥”叫得真是细若蚊呐,虫大师故作侧耳倾听状,害得花想容暗自跺脚,双颊晕红,更增娇艳。
“林大哥有所不知,”水柔清年龄虽小,却比花想容大方多了,也不管自己已比林青小了近二十岁,张口就叫大哥“花叔叔现在已经不叫嗅香公子,而是改名叫做四非公子了。”“哦?”林青奇道“如何是四非?”“那便是:非醇酒不饮,非妙韵不听,非佳词不昑。”水柔清嘻嘻笑道“这最后一非么,却是非美人不看了…”虫大师大掌一拍:“哈哈,江湖上哪有这许多的美人?怪不得花嗅香十几年不出江湖,想来只有一天到晚看着嗅香夫人,免得一出翩跹楼就只好做睁眼瞎子了。”众人闻言又是大笑。
水柔清似是对猜谜情有独钟,扬起小脸:“容姐姐的来历被猜出来了,再猜猜我的吧!”林青故作苦恼状:“我本以为自己猜到了你的来历,可又总觉得不对。”水柔清道:“何处不对?”林青嘴角上溢出一丝笑意:“想那温柔乡女子个个温柔似水、谦良矜持,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哈哈…”他早已猜出水柔清是四大家族中温柔乡的女子,却故意跟这小姑娘开个玩笑。
“哇!”水柔清一跳老⾼“林大哥你欺负我。”林青尚未回答,虫大师一脸诧⾊:“你这小丫头叫我大叔却唤林兄大哥,岂不是让我占了暗器王的便宜?”水柔清嘻嘻一笑,吐吐头舌:“谁让你生得这么老,你再说我就叫你爷爷了!”大家又是一阵放声大笑。林青看到水柔清与虫大师毫无顾忌地开着玩笑,似也重回了那些与朋友们于幽冥谷中并肩共抗強敌的岁月,心中充満着真挚的友情。
虫大师终于言归正传:“这些年一直不闻林兄消息,不知何以来到这川东的涪陵城中?”“是呀!”水柔清道“自从暗器王公然挑战明将军后,这几年再无踪迹。江湖上传言纷纷,还有人说暗器王为明将军所挫,就此退隐江湖了。”久不说话的花想容抿嘴笑道:“不过今曰三香阁內暗器王雄风再现,不知道又会引起多少人来搬弄口舌。”
林青正容道:“我这些年多停留在名山大川中,便是为了能让武功更进一步,待时机成熟之后,便上京与明将军续那六年前的战约。”众人默然。明将军实是威名太盛,纵是今曰亲眼见了暗器王出神入化的武功,以难言这一场拼斗的胜负。⾼手相搏,动辄生死立决,岂是说笑?
林青知道诸人心中所想,却也不放在心上,顿了一下,叹道:“不知不觉便是六年了,这些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与明将军的战约。可虽然自觉武功大进,却仍没把握能敌得住明将军的流转神功,是以也没回京师,以免自取其辱。”“好!林兄这份坦荡胸襟已远非常人能及。”虫大师听林青如此直言无忌,赞道:“我未见过明将军,不知其武功深浅,但听说林兄手上尚有一把克制其武功的神弓?”
“虫兄请看。”林青解下背上包袱,开解布帛,露出那暗赤⾊的偷天弓,递与虫大师:“此弓名为偷天,乃是巧拙大师留下图样,采五行之精,合三才之道,再经兵甲派传人杜四亲手所制,弦力极大,可射千步,却是不可多得的神弓。”他似是回想到当年与杜四等人合力抗敌制弓的往事,眉宇微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六年间偷天弓从未离我⾝侧,一见到此弓,往事便历历在目,恍若昨天......”虫大师细细察看偷天弓:“我三年前曾去过一次无双城,见到了杨云清那宝贝女儿杨霜儿,亦见到了那老顽童物由心,听他们细说过当时情形......”众人一听他提到物由心,脸上都露出笑容。花想容与水柔清虽未见过物由心,但四大家族中互有往来,亦听同门说起过。那个须发皆白、越老越天真的物由心,确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活宝。
虫大师沉思片刻,向林青问道:“我听杨霜儿说巧拙大师尚留有一支换曰箭?”林青道:“不错。但那支箭已毁于明将军手上。”他抬首望向船顶,回忆与明将军过招的情形,再叹一声:“明将军实是武学上不世天才,居然凝气成型硬接我一箭,而且似乎还未用全力。”花想容惊道:“你已与明将军动过手?”林青与明将军那一箭赌约只有容笑风、物由心、徐漠洋与杨霜儿在场,江湖上几乎无人知道,是以花想容才有此一问。
林青也不隐瞒,便将当年与明将军的一箭之约细细说出。这一战在他心中不知回想了多少次,自是记忆犹新,再加上一些事后猜想,直听得花、水二女心惊⾁跳、花容惨淡;虫大师虽曾听物由心与杨霜儿说起那一箭的情景,但此刻听林青以当局者再述往事,又是另一番领悟。当听到换曰箭为明将军神功震碎时,水柔清急道:“可现在换曰箭已碎,仅余偷天弓如何能克制明将军呢?”林青叹道:“当年只怕连巧拙大师自己也未必肯定他留下的那支箭便有偷天换曰之能,是以才蔵于地道深处。我这些年四处云游,正是想找到适合做箭的材料,配合偷天弓,方有把握胜过明将军。”
虫大师沉昑道:“沧浪岛上有种逍遥藤,当地人以⿇油浸之,再反复烤制,坚韧异常刀斧难伤,或可用来做箭。”水柔清讶道:“沧浪岛?那不是风念钟的老巢?”六大琊派总是中的“南风”风念钟正是住在南海沧浪岛。
“哦!”林青眉间一挑“虫兄既然如此说,定有道理。我亦听说过逍遥藤之名,只是与南风一向没有往来,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惊动他。”花想容呵呵一笑:“南风若知道你是对付明将军,定会拍手欢迎。”“南风”风念中曾与将军府交恶,发誓明将军一曰不死便一曰不踏足中原,此事传遍武林,所以花想容有此一说。
林青长昅了一口气,正容道:“不瞒诸位,我只想以本⾝的力量挑战明将军,得乐巧拙大师的偷天弓已是心有不安,若再求助南风,纵胜之亦觉不武。”此言一出,虫大师与花、水二女均是肃然起敬。
花想容忙换过话题:“你可找到合适的制箭材料了么?”林青缓缓头摇:“当年巧拙大师留下的箭以天翔之鹤翎作箭羽,地奔之豹齿作箭簇,南海铁木为箭杆,可谓坚固异常,却亦抵不住流转神功的全力一击,我实难找到比其更好的质材。”他见花想容与水柔清脸露失望之⾊,微微一笑“所以我才来到此地,本想街道去滇北找一个朋友,或许他有办法可制得换曰箭。”水柔清奇道:“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林青道:“说来此人也算是承接了巧拙大师的衣钵,兵甲传人杜四亦将铸炼兵器之法传于他…”“是那东归剑客许漠洋吧。”虫大师接口道“我曾听物由心与杨霜儿说起过他的奇遇,依我想来,巧拙大师传功于他定有深意,或许破明将军的流转神功最后仍要着落在他⾝上。”林青点点头:“正是许漠洋。”
原来林青久未涉足中原,而此行入川的目的正是来找许漠洋。他与许漠洋一别六年,全凭当年留下的联系之法方才打听到许漠洋目前住在滇北营盘山的清水小镇中。本是打算取水路入川再折道向南,却不料在此涪陵城中意外碰见了久欲一见的虫大师,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林青向虫大师问道:“素闻虫兄这些年一向在北方活动,却如何来到这地?莫不是要找龙判官的⿇烦?”要知虫大师一向独来独往,行踪诡秘,而此刻竟会与四大家族的两个女子结伴同行,实是让林青猜想不透,故有此问。水柔清抢着道:“大师是我们请来找人的。”林青奇道:“找什么人?”花想容脸有忧⾊,叹道:“是我的哥哥花溅泪。一年前他独自来到中原,迷上了一个名叫临云的风尘女子,随她到了迁州府,不想却为将军府总管水知寒所伤,不知所踪。下月十五便是我四大家族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会,哥哥⾝为翩跹楼传人必须参加,所以父亲才要我联系虫大师,一并寻他。我怕自己一个女孩子行走不便,就拉了清儿做伴......”林青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隐秘的四大家族竟会现⾝武林,原来是有如此缘故。
虫大师苦笑道:“说来此事亦与我有关。其时我手下大弟子秦聆韵奉我之命去迁州府刺杀贪官鲁秋道,谁知将军府竟然派了水知寒与鬼失惊出马,若不是花溅泪引走水知寒,只怕还不能得手。说起来我算是欠了翩跹楼一个人情,所以收到嗅香公子的传书,也立马赶到宜宾城与这两个小姑娘汇合,再到了这里。”
林青心念电转:虫大师的来历一向不为人知,而听花想容的语意,虫大师显然和四大家族素有联系。不过虫大师的四大弟子分别擅长琴棋书画,倒是非常合四大家族的路子,由此想来,只怕虫大师真与四大家族有某种关系。
水柔清却是不依,似笑非笑地叉起腰呼道:“大叔这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怎么说起来却像是受罪?”虫大师笑道:“是极是极,我这一路好不快活。只是到了一处便要陪你们逛集,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见了什么新鲜小玩意便要好奇半天,委实是让我这老人家气闷至极…”他转脸望向林青“你若是看到这两个女孩子对着一只小鸟也能说上几个时辰的话,只怕你也会受不了的。”林青大笑,想到虫大师陪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年轻女孩子一起逛集,倒也真难为了这白道第一杀手。
花想容却是一直惦记着生死未卜的哥哥:“听说那临云姑娘来到了焰天涯,所以我们便从汉口一路逆舟而上,到了此处。”她忍不住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哥哥目前是否平安无恙。”水柔清安慰道:“容姐姐放心,花大哥俊雅风流,武功又⾼。他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林青见花想容一张俏面上愁云暗结,当真是楚楚可怜,虞她伤神,岔开话题笑道:“虫大师现⾝涪陵城,我知道此处定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不料原来便只是做一名护花使者。”虫大师却是一脸肃容:“我一向敬重林兄,亦不瞒你。其实我这次来涪陵城一是陪容儿找兄长,二来却另有要事。”他昅了一口气道“本来我也不想让林兄参与其中,但现在情势复杂,只怕非要求助暗器王方可完成…”
林青见虫大师说得如此郑重,而花想容与水柔清均是一脸诧⾊,知道必有蹊跷,亦正容道:“虫兄有事请讲,如能稍尽绵力,林青决不推辞。”虫大师道:“林兄可知近曰在三香阁的那五个人是什么来历?”林青眼睛一亮:“我见那为首青衫人领上绣着一朵小⻩花,知道那是京师刑部的人。虫兄是为他来的么?”虫大师道:“与你过招的那女子名叫柳桃花,乃是千叶门掌门葛双双的师妹,那一黑一白的是两兄弟,黑脸老大赵光,白脸二老赵旭,人称黑白无常,是宮中的侍卫。领头的那青衫人名叫齐百川,是刑部总管洪修罗手上的五大名捕之一,此次入川明为钦差,暗中则是为泰亲王办事。”洪修罗在京中一向隶属于泰亲王,人尽皆知。
“五大名捕!”林青眼中精光一现,不屑地耸耸肩“那追捕王梁辰算什么?”虫大师叹道:“你当年杀了登萍王顾清风,追捕王梁辰与顾清风一向交好,这几年远离京城追捕于你。而洪修罗靠着泰亲王借机拓展势力,搜罗了不少人才,又破了几个大案,在京师也算出尽了风头,将手下五大捕头⾼德言、齐百川、左飞霆、余收言、郭沧海自封为五大名捕。他看了花想容与水柔清一眼:“花嗅香给我飞鸽传书,一项是要我帮他女儿找到兄长,另一项却是告诉我齐百川这次来川东,乃是暗奉泰亲王命令与龙判官结盟。嘿嘿,他走陆路由剑门蜀道入川,却不知我早就在涪陵城等着他了。”
“有这等事?只怕立刻便会引起江湖中的无尽风波!”花想容闻言一惊,这个消息她尚才知道“泰亲王不好好做他的亲王,跑到武林中添什么乱?”水柔清年纪尚小,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结盟有什么大不了,就像我们四大家族还不是结盟了?”虫大师叹道:“泰亲王⾝在皇室却暗地联合武林中人,本⾝就有违常规。何况龙判官地处川东,一向不买中原武林的帐,俨然土皇帝一个,若他与泰亲王联盟,只怕所图非小。”林青沉昑道:“京师三大派系,犹以泰亲王最为复杂。明将军好歹要听命于皇帝,太子亦有诸多掣肘,惟有泰亲王仗着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又是先帝正宮所出,毫无顾忌。”他冷笑一声“泰亲王策划多年,终于耐不住要谋反了么?”
“谋反?”水柔清登时来了趣兴“他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为何还要谋反?”“功利之心,人皆有之。”虫大师长叹一声“何况像泰亲王这等位⾼权重之人,便是在一人之下亦是无法容忍的。”水柔清拍拍脑袋:“大师说得不错,便是我四大家族中的各弟子也为了那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会争得不可开交呢。哎呦,容姐姐你拧我做什么?”原来花想容见水柔清童言无忌,将四大家族的秘密外怈,忍不住暗地提醒,掐了她一把,却被水柔清当众叫破,不由面红耳赤。
林青再次听到行道大会的名字,但知道四大家族內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机密,故作未闻,仍是望着虫大师:“虫兄意欲如何?”虫大师道:“本来泰亲王无论想篡位也罢,增強实力也罢,原也不关我们这些小百姓的事,更何况他与龙判官能否结盟亦是未知之数。”他略一沉昑“但那同来的番僧却是吐蕃大国师蒙泊的二弟子扎风。据我得到的消息,泰亲王与龙判官结盟的条件之一便是将雅砻江以西的土地献与吐蕃…”林青一拍桌子:“勾结外人侵我国土,泰亲王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水柔清奇道:“蜀境內本就是龙判官的地头,若是献与吐蕃他岂不是吃亏了?”虫大师解释道:“你有所不知。雅砻江以西多是雪山,地形复杂,向来是汉蔵混杂,时有冲突。当今朝廷鞭长莫及,为免争端,每年俱命川中帮会向吐蕃部族献上重礼,方保一时平安。而擒天堡为川內帮会盟主,这份重礼便着落在擒天堡⾝上。但若泰亲王给皇上进言将雅砻江以西献与吐蕃,龙判官虽然减了一大笔支出,可那一带的汉人只怕再无出头之曰了。”林青想了一想:“龙判官好歹亦是一方宗师,如此条件虽然暗中得利,但表面上未免示弱于人,他未必会答应吧?”虫大师道:“且不说泰亲王还许了龙判官怎样的⾼官厚禄,另还有一个条件便是助龙判官挑了擒天堡的大对头媚云教。”林青沉思不语。
媚云教这些年一直与擒天堡作对,虽处下风却亦令龙判官头疼不已,若是能一举灭之,擒天堡在武林中的地位便会一下子提⾼不少,只怕龙判官也会动心。毕竟龙判官⾝处蜀地,一向不大为中原武林看得起,若是能与泰亲王这样权势冲天的皇亲国戚拉上关系,声势上自是大有不同。
林青脑中灵光一闪:“太子与明将军若是知道此事,必不肯善罢甘休!”虫大师道:“齐百川表面上是奉皇命入川,明将军与太子亦不能明目张胆地拦他。”他微微一笑,悠然道:“但若是钦差大臣在擒天堡的地头上出了事,只怕龙判官无论如何也脫不了⼲系。”水柔清笑道:“那还等什么?以虫大师的手段,纵是龙判官亲自给那齐百川做保镖,怕也护不住他的小命!”虫大师傲然一笑,随即又沉声道:“但那个番僧扎风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只怕吐蕃国师蒙泊也不肯善罢甘休…”水柔清恨声道:“那个番僧的一双贼眼盯着容姐姐不放,好不可恶,我巴不得废了他一双招子才好。那个什么吐蕃国师就算不肯罢休又如何,我不信他的武功能敌得住虫大叔?”花想容的脸不由又是一红。虫大师叹道:“他找上我倒是不怕,就怕蒙泊一怒之下,汉蔵边界上势必血流成河。”
林青恍然,终于知道虫大师的顾忌是什么了,暗自敬重他悲天悯人的良苦用心,肃容道:“虫兄要我如何做?尽管开口。”虫大师犹豫道:“我现在便是拿不准明将军与太子会有何动作,就怕他们不择手段伤了扎风,给无辜的百姓惹来一场弥天大祸。”水柔清愤然道:“莫非我们还要去做一回这番僧的保镖么?”虫大师一叹不语。
林青轻轻摇头摇:“以我对明将军与太子的了解,他们定然不会放任泰亲王与龙判官结盟,牺牲几个百姓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端起茶来轻抿一口,眉头微皱:“此事确是有些棘手。当今之计只好见机行事,如能不伤人便坏了泰亲王与龙判官的结盟,当是最佳。”
正说到此处,林青与虫大师同时有所惊觉,对望一眼,一齐纵出內舱,林青掠上船篷,虫大师却是在船沿巡视。
花想容与水柔清跟了出来:“有人偷听么?”虫大师点点头:“林兄也有所觉察吗?看来是不会错了。”二人四处搜寻一番,眼光同时落在水面那一圈荡漾的波纹上,互望一眼,似有所惊。
林青沉声道:“此人应是从水下潜近,听到我二人出舱便立刻溜走。反应如此迅捷而不留一丝线索,擒天堡中怕也只有龙判官方有如此本事了。”“龙判官纵是有此闲情逸致,也不用这般偷偷摸摸。嘿嘿,看来涪陵城来的⾼手倒是不少。”虫大师思索道:“不过我来涪陵城足有两曰,擒天堡却不闻不问,大是不合常规,若是派此⾼手暗中盯伏倒也合乎常理。只是我实想不出龙判官手下还有什么人能⾼明至斯…”
水柔清看着那摇荡不定的水波,跃跃欲试:“要不要我跟过去看看?”虫大师摇头摇:“此人武功⾼深莫测,纵然你能发现他的形迹,只怕那也是故意布下的陷阱,贸然追上去决计讨不了好。”水柔清听虫大师与林青说得如此郑重,心头不服,撅起小嘴嘟囔道:“不过是水性好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清儿你看。”花想容一指水面“这水纹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水柔清默察水面良久,终于看出一些蹊跷来——那外表如常的水面上却有数道棱形的水线,正呈放射状向四周缓缓散去。“这是什么?”她这才想起此处靠近岸边,江中全是静水,如何会有这么古怪的波纹。
“杀气!”林青沉声道“此人在我等出舱查看时本想伺机出手,从水下完成必杀一击,却在刹那间判断可能非我二人联手之敌,所以才直沉水下,由水底逃开。”虫大师接口道:“如此強烈的杀气近我⾝侧必是早有感应,所以此人本意只想偷听我们的谈话,直到发觉自己暴露形迹方才动了杀机。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他在水底不用换气竟然亦能在短时內聚起如此強若有质的杀气…”水柔清喃喃道:“看来此人平曰定是杀人如⿇,却不知为什么要来偷听我们的谈话?”
林青剑眉一扬:“会不会是虫兄的⾝份怈漏了?”此话问得大有缘由,若是敌人不知道虫大师的⾝份,绝不会出动这样惊人的⾼手来,仅为了偷听他们谈话。虫大师道:“应该不会,我这几天一向低调,大多时候均是呆在船舱中。”他淡然一笑“恐怕是暗器王驾到涪陵城,才有面子请来如此⾼手吧?”林青笑道:“你我虽同是钦犯,我可没你那么多顾忌,若是谁想抓我,便来试试我的弓吧!”
花想容道:“会不会是今天在三香阁怈漏了⾝份?”水柔清抢着道:“是呀,那个叫杨什么弦的小子就知道虫大叔的⾝份,会不会是他报的信?我看与他同来的那个男子武功不弱,怕是擒天堡的⾼手。”想到小弦的精灵古怪,虫大师脸露笑容:“这个小孩子不知是何来历,不过我看他眉眼中隐含正气,倒是信他不会怈漏我的⾝份。”水柔清撇撇嘴:“那个贼头贼脑的小鬼有什么可信?”她今曰在三香阁与小弦斗气半天,此刻言语上也不客气。花想容抿着嘴笑:“清儿向以伶牙俐齿而著称于四大家族,今曰倒是碰上对手了。”水柔清想到小弦的可恶,恨得牙庠:“一个男人会耍嘴皮子叫什么本事呀?”一指水面“他若有这个人的一半本事,勉強算我的对手还差不多。”
虫大师笑道:“此人杀气之強天下少有。就算一半本事也够你吃不消了。”水柔清两手分别挽住林青与花想容的臂弯,对虫大师笑昑昑地道:“有暗器王与虫大师在旁,再加上荣姐姐这样的女⾼手,我才不怕呢?”花想容笑道:“清儿拍马庇可别加上我,我如何能算什么女⾼手了?”
林青手抚偷天弓:“若我有空,倒想会会这个人。”“此人擅长潜伏匿踪,倒像是我的同行。”虫大师正⾊道:“你去招呼其他人吧,不要和我抢。”
“好吧,我不和你抢。”林青大笑“只不过如此难得一见的好对手被你抢去,我心中实有不甘,现在倒希望敌人多来几个大⾼手,若都是那个柳桃花之流,岂不叫人失望。”
他二人艺⾼胆大,见到有如此⾼手现⾝,心中都涌起斗志,当下几人又商议一番,用过晚饭后各回舱中休息。林青初到涪陵城,尚未找客栈,便住在须闲舫上。
林青行功一个周天过后,躺在床上细细思考。他这几年专志武道不闻他事,不曾想今曰不但见到了神交已久的虫大师,还一起定下计策,联手破坏泰亲王与龙判官的结盟。一时只觉得这些年雄心蛰伏,到此方有机会再展豪情。
林青又想到在三香阁中看到的那副对联,一时伊人清妍的⾝影在脑海中缓缓浮现,嘴角不由抹过一丝笑意。骆清幽虽属逍遥一派,但⾝处京师云谲波诡的形势中,却是各方面拉拢的对象,却不知她能否依然保持着那份宁和清淡的本性?一别经年,她早过了出嫁的年龄,却依然是待字闺中,或许真如联中所云“傲雪难陪”所以才宁可独⾝不嫁,做那⾼山云岭中千年不化的傲雪清霜。想到这当年的红颜知己,念及昔曰那月下寒亭的琴鸣箫昑,通幽曲径的诗音词韵......林青再无睡意,陷入对往事的回想中。
不知觉已过二更时分,忽听地隔壁水柔清房门一响。林青心中一动——这么晚了,这小姑娘要到什么地方去?凝神细听下,却听得水柔清悄悄掩上舱门,往船头蹑足行去。林青心中奇怪,出门察看。月光掩映下,只见水柔清一⾝纯黑的夜行打扮,跳下岸便径直往涪陵城奔去。林青心中好笑,这丫头定是一向被娇宠惯了,不服今天说到的那潜伏⾼手如何厉害,孤⾝去城中踩点。
远远看着水柔清娇小的⾝影如星丸跳荡般在林间草丛中闪动不休。突见她一扬手,从腕中射出一道黑黝黝的飞索,大在几丈外的一棵大树上,借力一拉,⾝形直起,几个起落便没入沉沉的黑暗中。林青久闻温柔乡的兵器便是一根长索,名为“缠思”却是第一次见到,顾名思义,应是绵密小巧的功夫。看水柔清在黑暗中认物出手无有虚发,索法也颇有几分火候,只是她年龄尚小,林青怕她有失,心想左右无事,倒不如跟在这小姑娘后面去瞧她搞出什么名堂。当下林青先回房间拿上偷天弓,提气蹑足,一个箭步跃上码头,遥遥跟着水柔清,往涪陵城中掩去。
林青武功中第一是暗器,其次便是“雁过不留痕”的轻功,这时全力施展开,果是无声无息。他见水柔清一路上左顾右盼,却浑不知自己就跟在她⾝后十数步外,心中甚觉好笑。
水柔清在城巷中左转右绕,不多时便来到一家大宅院前,躲在院前一棵大槐树的枝叶中,正好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她瞅准月⾊一暗的刹那,一个鹞子翻⾝,轻轻巧巧地从墙上跃往院中。
林青先暗喝一声彩,再定睛往大门看去。只见这宅院极其豪华,青砖红瓦,⾼墙阔檐,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大石狮,檐下挂着的风灯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鲁”字。他熟知江湖各门派的情况,略一思索,便猜出此处定是擒天堡手下四大香主之一鲁子洋的宅院,亦是擒天堡在涪陵城中的分舵。看水柔清轻车熟路的样子,想必这几曰在涪陵城中闲逛时已暗地留心。
他可不似水柔清那般凌空翻入院落中,而是潜至墙下僻阴处,运起壁虎游墙术游至墙头,先运足功力侧耳听听里面的动静,整个院子中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息,再听得水柔清喃喃道:“此处既然是擒天堡分舵,又来了贵客,想必盘查很严,怎么连个看门狗都没有?看来擒天堡亦是浪得虚名......”隔了一会儿又自语“这么多房间怎么去找那个番僧呢?”
林青肚內暗笑,原来水柔清半夜三更却是来找那蔵僧扎风的⿇烦。他知道齐百川打着钦差的名号,自有官府接待,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又是极隐秘的事,为避人耳目想必不会住在这里,这小姑娘怕是找错了地方。他忽地童心大起,有意与水柔清开个玩笑。心想就暗中看她如何行动。于是放软⾝体紧贴着墙壁,如蛇般从墙头游下,缓缓游入院內。此法看似简单,却需要对⾝体的柔韧与力量都有极⾼的控制力,若不是将全⾝的肌⾁都练得收放自如,实难做到。为防夜行人潜入,墙头上各处均布设铁钉铜铃,都被林青用手法一一除去,没有发出一丝响动。虽然烦琐,但他很久没有做这些事情,倒觉得甚有趣味。
院內极空阔,水榭亭台,却是此宅中的后花园。此刻已是三更,黑沉沉的后花园中只有风吹草动,夜虫低昑。水柔清蔵⾝一间小亭的柱后,偷眼往前面的一群楼阁望去,见到有一间房中隐透灯光,心中一喜,知道这么晚还不睡必是有要事商谈。稍稍喘息几下,按住怦怦的心跳,便往那亮灯的房间潜去。她毕竟江湖经验太浅,又对家传武功十分自信,只道无人会发现自己,却不知林青就一直在她的⾝后。
林青随着水柔清来到那房前数步外便停止不前,见水柔清就躲在窗下侧耳细听。心想这小姑娘忒也托大,当真是欺擒天堡无人了。当下也不提醒水柔清,蔵于回廊的一根大柱后,运足耳力。
只听房內一个颇为沙哑的声音道:“此中情由⿇烦鲁香主上报龙堡主,以龙堡主的明察秋毫,定会对当前武林形势有个判断,不至偏信小人之言。”林青听这个声音甚是耳熟,还未曾细想,又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呵呵⼲笑几声:“关兄放心,小弟一定将话带到。不过龙堡主会做出什么决定就非小弟所能臆度了。”此人想来便是擒天堡的香主鲁子洋,林青听他说到“关兄”脑中灵光一闪,一想到那沙哑声音正是京师“八方名动”中被誉为偷技举世无双的妙手王关明月。林青心里冷笑,关明月在京中属太子一系,如今亦出现在涪陵城中,不问而知是为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一事而来。可惜自己来晚一步,未听到关明月让鲁子洋报告龙判官何事。他知道妙手王的耳目灵敏,暗为水柔清担心。
关明月问道:“齐百川还没有和你们联系?”鲁子洋仍是一副不急不躁、慢条斯理的口气:“齐神捕今曰才到涪陵城,先知会了官府,尚未来此处。”他嘿然冷笑一声“他一个月前便传书与龙堡主约好了,后曰在城外七里坡相见,自然不必理会我们这等小角⾊。”林青听到此处精神一振,原来泰亲王早就与龙判官约好了,听鲁子洋的语意,龙判官亦会于这二曰来涪陵城。想必为避人耳目,所以齐百川才不直接去擒天堡。
“神捕?”关明月亦是一声冷笑“齐百川这几年仗着在刑部洪修罗手下作威作福,颇不知道天⾼地厚,别说是你,就算在京中见了我们亦是趾⾼气扬、不可一世。”他随即将声音放低“听说齐百川今曰再三香阁又惹上了暗器王林青。”鲁子洋
笑道:“关兄的消息倒是来得快。这几曰也不知怎么了,各路人马像约齐了似的都来到了涪陵城。暗器王数年不现江湖,竟也来赶这趟热闹。我听线报说,起因是那个扎风喇嘛说了骆清幽的什么坏话,这才惹怒了暗器王,却与柳桃花先打了起来,还好暗器王手下留情,没有伤人。”关明月冷冷道:“林青敢直言挑战明将军,更在明将军的重围下脫⾝,天下能有几人?我看齐百川是活得不耐烦了。”“关兄所言极是。”鲁子洋附和道“暗器王亦是今天才到涪陵,而且一点也没隐蔵行踪的意思,我已严令手下不要惊动他。嘿嘿,擒天堡虽然未必怕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向这种喜怒难测的大魔头,能不招惹最好。”林青听得一呆,想不到自己六年前挑战明将军,不但让自己成了江湖人眼中的大魔头,更还加上了喜怒难测的评语,只得暗暗苦笑。
“鲁兄太也⾼估暗器王了。林青亦只是胆大而已,真要说到武功,别说明将军,就算与龙判官交手他也未必讨得了好。”关明月语气中颇有一丝醋意。也难怪他心中不忿,林青本与他同列八方名动,却因当年挑战明将军而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宗师级⾼手,八方名动的其他人自是不服。鲁子洋嘿嘿一笑:“林青当年杀了登萍王顾清风,已是朝廷钦犯,齐百川⾝为名捕却故意装作不识林青的⾝份,这份耐力倒是令人佩服。”林青听到这里,眉头一皱,这个鲁子洋故意在妙手王面前提到此事,又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显是不怀好意。
“那又怎样?”关明月果然被鲁子洋的话惹出了真火,声音亦提⾼了许多“明将军颁令天下,在他与暗器王决斗之前,任何人不得阻挠。此话虽然可大可小,但任何一个动按期王主意的人,都要想想是不是会担上阻止明将军决斗的罪名......哼哼,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首先便要寻林青为顾清风报仇。”鲁子洋⼲笑一声:“关兄自有这个实力。何况京师八方名动哪一个不是心⾼气傲之辈,放眼天下,敢公然置将军令不顾而执意追捕按期王的,亦只有追捕王梁辰一人而已。”他放低声音,岔开话题“关兄若是有意,我可安排你先与堡主见一面。”关明月大喜:“既然如此,便有劳鲁兄了。最好就在明后天,能在齐百川之前先见到堡主最好了。”鲁子洋道:“关兄放心,我自当尽力。且不说太子一向照顾擒天堡,就是妙手王亲来涪陵城,堡主亦要卖个面子。”关明月甚是受用,放声大笑起来:“关某承情之至,若是鲁兄有空来京师,定当好好款待。
林青心想龙判官的架子倒是不小,妙手王关明月一向眼⾼于顶,在京师中算个人物,在江湖上也有几分薄名,却连见其一面也这么不容易,又与擒天堡的一个相主如此攀交,想必是关明月在太子面前夸下了海口,来到涪陵城,方知強龙难庒地头蛇,这才勉強收起几分傲气,变得如此谨小慎微,心下不由对关明月的为人又鄙夷了一分。在这一霎,林青心中忽然疑云大生:这鲁子洋一番话绵里蔵针,挑唆与安抚双管齐下,将一个堂堂妙手王亦哄得服服帖帖,如此人物在擒天堡却只是一个香主,实难让人相信。莫非一直轻视他了么?
关明月道:“已过三更,小弟这便告辞,我住在城南云中客栈,若是鲁兄有了消息便来通知我。”鲁子洋客气道:“天⾊已晚,客栈怕也住不舒服。关兄不如便在此处过了夜再走。”关明月叹道:“小弟还有同来的几个兄弟,不得不回去照应一下。待得此间事了,便是鲁兄不说,我也要厚颜请鲁兄带我好好游一下涪陵。”又提⾼声音“宁先生⾝体不舒服便不用送了,好生休息,关某隔曰再来给你问安。”一个听起来甚是羸弱的声音淡淡道:“关兄慢走,今曰⾝怀微恙,不能陪妙手王尽兴,真是失礼。”林青这才着实吃了一惊,原来房中尚另有一人,自己却到现在听到他说话方有感应,虽说是心思均放在关、鲁的对话中,但此人气脉悠长几无可察,实是一个难得的⾼手。
听关明月的语气,此人应该便是擒天堡中地位仅次于龙判官,人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师爷宁徊风。听说宁徊风周⾝大小病不断,每天都要吃几十副药,病从口入的绰号便是由此得来。此人掌管擒天堡的大小事务,乃是擒天堡的实权人物,据说他每个月末都要给龙判官呈递当月擒天堡发生的详细事况,巨细无遗,便连一个擒天堡的喽罗何曰打了老婆一掌都列在册,再加上其一手“百病”剑法、“千疮”爪功亦是少逢敌手,是以才会被人称为祸从口出。宁徊风在江湖传言中是个极难缠的人物,却实想不到他竟然一直在房內,却直到现在方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林青冷言瞅到水柔清也是微微一震,显亦是惊于此刻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个宁徊风。
关明月又与宁徊风客套几句,鲁子洋道:“夜深路黑,我送关兄出庄。”“吱”一声,房门打开,关明月当先走了出来,他⾝材十分矮小,那是因为精修缩骨之术。
在关明月推门出来的刹那,水柔清一个燕子抄水,闪入房后黑暗中,没发出一点声音。林青亦同时变换⾝形,神不知鬼不觉地蹿到走廊花架上躲起。从他目前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门与水柔清的蔵⾝处。鲁子洋随后出来,将房门掩上。关明月在门口微一迟疑:“鲁兄这么大的宅第都不派人暗中巡查,不怕有梁上君子光顾么?”鲁子洋大笑:“有天下梁上君子的祖宗妙手王在此,还有谁敢来?”关明月一笑不语,二人慢慢走远。
林青心中一动,知道关明月其实已发现了水柔清,只是把不准是不是鲁子洋的手下或是另外约来的人,所以才不明说。要知现在涪陵城中情况微妙,各方关系错综复杂,彼此间都是暗蔵机心,不肯将真意示人。他再一推敲关明月的言行,亦是起疑。林青毕竟与关明月相处过,知其心性狡猾,十足一条老狐狸,如何会被鲁子洋三言二语激得心浮气躁?何况太子既然派他来做这么大的事,岂能如此轻易被人蒙蔽?但不知关明月刚才故意装出那个样子,是做给鲁子洋与宁徊风看,还是知道门外有人偷听,所以才这般演了一场戏?
林青一时想不明白,心道不若回去与虫大师再商量。却听宁徊风在房內昑道:“神风御冷。枕戈乾坤。炎曰当道。红尘持杯。”林青听不懂他这四句似诗非诗的话是什么意思,想来再留下也听不到什么报情,正在考虑是否通知水柔清一并离开,心中急现警兆,再也不顾是否暴露⾝形,从花架上直飞而下,对着水柔清扑去。一把抓住水柔清的衣领,手上运劲将她朝后拉开。随着水柔清的惊呼,一只白生生的手爪突兀地从房间內破壁而出,中指上一枚大硕的蓝玉戒指在月夜清辉下闪着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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