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 诸神岛主
诸神岛主缓缓张开眼睛,只见面前的老人们,虽然既不呼喊,亦未动手,但双双眼睛却已都出了愤怒之,他们埋藏了多年的愤怒与情感,此刻都从目光中宣,那眼色是何等可怖,普通人若被这许多双眼睛望上一眼,也要心寒胆裂而死!
风漫天厉声道:“你本已半残半废,此刻又重受伤,你还有什么话说?”
诸神岛主缓缓道:“不错,我已受重伤,再无话说,只有让位了。”
他侧侧一笑,接道:“我非但让位,还要让出性命,只是你们应该让我先去料理一下后事。”
老人们闭口不言,风漫天正待说话,却听龙布诗呻着道:“让他去!”
风漫天自然从命,“诸神岛主”目光望向那五个麻衣黄冠的执事老人,道:“你们呢?”
执事老人对望一眼,一言不发,齐地转身远远走了开去。
诸神岛主惨然一笑,道:“好好,连你们也背弃我了…”
突听一声厉呼,五个金兽人,齐地纵身而起,扑向老人们之中,一个老人稍微大意,竟被他们生生裂为两半,惨呼一声,血横飞!
其余的老人惊怒之下,展动身形,但见他们手掌一扬,便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风响起,接着又是两声凄厉无比的惨呼,两个金兽人身躯凌空抛起一丈,“噗”地跌在地上,跌得头断骨折!
诸神岛主大喝一声:“住手!”他直到此时此刻,喝声中仍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慑人之力。
众人微一迟疑,果然齐齐住手,诸神岛主微一招手,剩下的三个兽人,一起跪了下来,诸神岛主道:“你们为我拼命,可是还愿意跟着我?”
兽人们垂首称是,诸神岛主微微一笑,长叹道:“想不到你们虽然没有完全成为人形,却有一颗人心,竟比他们还知道忠义两字。”
五个麻衣黄冠的执事老人,齐地垂下头去,诸神岛主朗声道:“好!抬我回去!”
三个金兽人抬起石,走向山窟,诸神岛主道:“落时便有回音!”
风漫天冷冷道:“怕你没有回音!”
诸神岛主冷笑一声,突地回头望了南宫平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一言未发,逐渐远去。
龙布诗此时面色已越发难看,甚至连呼吸都已渐渐微弱。
南宫平见了他师傅的伤势,心痛,突地长身而起,厉声道:“各位昔日俱是英雄,怎地今却变成了懦夫,各位若是肯早些动手,家师何至如此,他老人家为了要伤那岛主,不借自己先挨一掌,各位见了,心中有何感想?”
众人木立当地,目光又变得黯然无光,南宫平仰天悲嘶道:“师傅呀师傅,你力不能胜,也就罢了,何苦以身为饵…”
龙布诗缓缓张开眼来,凄然笑道:“平儿,坐下来,听为师说个故事!”
南宫平愕了一愕,不知他师傅此刻怎有心情来说故事,但终于还是长叹一声,缓缓坐了下来。
此刻众人已被“不死神龙”的义勇所慑,人人俱是木然闭口,凝神倾听,微风芽林,花香地,四下一无声息。
只听龙布诗缓缓道:“亘古时森林中还无人迹,百兽相依,既无争战,亦无凶斗,当真是舒适安乐的太平盛世…”
他面上也展着一种幸福的憧憬,仿佛在期望这种日子的重新来临。
然后,他笑容突敛,接着道:“哪知这样的日子过未多久,森林中突然来了一只恶兽,每天要吃一只野兽,百兽惊,但却不能抵挡,只有任那恶兽摧残,到后来百兽实在无法忍受,便暗中集在一起,集会研讨。”但这些弱兽想尽办法,却也想不出一条可以击倒恶兽的妙计,只有一只兔子,说他有杀死恶兽的方法。
“百兽半信半疑,那兔子也不多话,回到家里,以极强的毒汁,涂遍自己全身,然而跑到那恶兽之处,以身进奉。那恶兽将它吃了,毒立刻发作,翻滚着死了,森林重又太平,但大家心里,却都为那侠义的兔子难受。你说那兔子的牺牲,是不值得的么?”
他断续着说完了这个故事,四下更是寂无声息,南宫平垂下头去,泪珠簌然而落。
“不死神龙”龙布诗微微一笑,道:“我方才环视此岛,知道万难逃出,便决定学那兔子,牺牲自己,换取大家的幸福。”方才那岛主一招‘赤手擒龙’,本是招,他算定我必可避过,哪知我不避不闪,却把握住那一发千钧、稍纵即逝的时机,一招将他击伤,平儿,为师虽也身受重伤,但你说这伤受得可值得么?
南宫平手抹泪痕,却见四下的老人,面上俱是恭敬钦慕之,心中亦不知是难受,抑或是得意。
风漫天道:“龙大侠,在下…在下…”他语气哽咽,无法继续,俯下身来,为龙布诗查看伤势,又有许多老人,取来些丹药,龙布诗虽然自知伤势难愈,却俱都含笑受了。
这些人虽然得到胜利,但胜利却来得这般凄苦,是以人人心中,俱都十分沉重。
虽然地俱是美食,却无一人享用。
月渐渐偏西,晚霞染红了西方的天畔,是落的时分了。
一个金兽人飞步而来,手中捧着一方素笺,风漫天接来一看,双眉微皱,朗声念道:“余已决心让位,有意逐鹿岛主之位者,可随使者前来,公议岛主之位属谁。”
龙布诗此刻已被抬在一张铺鲜花的上,南宫平默坐在一旁,风漫天朗声念完,已走了过来。他此刻心难受,只望龙布诗能伤愈而已,至于谁去继那岛主之位,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金兽人等了许久,老人群中,才走出几个人来,那五个麻衣黄冠的执事老人,又是互望一眼,也一起自林中走出。
风漫天突地大喝一声,道:“无论谁做岛主,都莫要忘了龙大侠今的牺牲,否则我风漫天便和他拼了!”
龙布诗缓缓道:“你原该去的…”
风漫天道:“经过这次事后,那岛主之位,只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此后凡事俱得公决,才不负龙大侠这番苦心!”
龙布诗微微一笑,只见那金兽人大步前行,后面无言地跟着一群老人。这些人里,有的是想去继那岛主之位,有的是想去一观动静,还有一些老人,神情已近于疯痴,还忘不了他们在山中所研究之事,是以便也跟着去了。
夜渐深,方自过了半晌,突地一阵“轰隆”之声,自山窟那边响起,却如雷鸣一般,刹那间便又寂绝。
但风漫天以及剩下的老人们一听这阵响声,面色齐地大变,风漫天惊呼一声:“不好…!”一跃而起。
南宫平惊问道:“什么事?”
风漫天却已与那些老人一起飞身向响声发作之处掠去。
龙布诗道:“平儿,你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故。”
南宫平应了,如飞赶了过去,他身法之轻快,比昔日已不知胜过多少,刹那间便又到了那一片山壁前面,只见山窟的秘门紧闭,风漫天和一群老人面惊惶,立在山壁之前,一个个呆如木,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南宫平愕然问道:“怎地了?”
风漫天以手扯须并顿着他新砍的木杖,恨声:“该死该死,我竟忘了这一关,想不到那厮心肠竟这般狠毒…”
南宫平见了他大失常态,心里也不觉甚是惶,又追问了一句,风漫天长叹一声,道:“这山窟本是前人世中避难之地,出入口处,也与宋末时那些死人墓一般,有一方断龙之石。此刻那岛主已放下断龙之石,出入通路,便完全封死,那些入了窟的朋友,势必也要随他一起活活闭死在这山窟之内了。我本已看出他失去岛主位后,已有必死之心,却想不到此人竟如此疯狂残酷,临死之际,还要拉上这许多殉葬之人!”
南宫平唏嘘半晌,想到那许多人在山窟中的绝望等死之情,心下不大是侧然,垂首道:“不知是否还有方法援救他们?”
风漫天摇头道:“断龙石一落,神仙也难出入,不但再也无法去救他们,便是我们的情况…唉!”
南宫平大谅问道:“怎地?风漫天道:“这岛上所有盐米用之物,俱在山窟之内,岛上虽有飞禽走兽,但数量极是稀少,否则我也不必自中原将野兽带来,此后…”他苦笑一下:“我们只怕唯有以树皮草充饥了!”
众人心情沉重,缓缓走了回去,南宫平心头一动,说道:“此岛既已无法居留,大家不如一起设法回去。”
风漫天道:“万里远洋,莫说不能翅飞渡,便是勉强造些木笺小舟,又怎能得起巨冲。”
南宫平道:“前辈你上次岂非也是自此岛渡至中原的,这次难道就…”
风漫天长叹道:“岛上本有十艘以万年铁木制成的‘接引舟’,巨所不能毁,以我等这样的武功,本可借以飞渡,但…唉!那,接引之舟此刻已只剩下三艘,而剩下的三艘,也俱都在山窟之内!”
胜利的果实还未尝到,岛上便已密布起重重愁云。
在焦虑中过了三五,龙布诗的伤势虽稍有起,但仍极沉重,众人想尽了方法,甚至不惜耗费真气,为他诊治,但那诸神岛主的掌力,委实惊人,若非龙布诗这种由许多次死里逃生而磨练出的坚强意志,钢筋铁骨,只怕早已丧身在他这一掌之下!
岛上幸好还有一道泉,可供众人饮用,但众人的心境,却似在沙漠中一般枯苦。龙布诗若是睡了,南宫平便与那些老人谈论些武功,他中藏有无数本妙绝天下的武功秘籍,再得到这种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指点,进境更是惊人,但有时他想起自己一生或将终老此乡,即使学成盖世武功,又有何用?
一念至此,不更为之唏嘘感叹,悲从中来。
过了数,天气更是闷热,南宫平手里拿着柄纸扇,正为龙布诗驱着蚊蝇,龙布诗叹道:“平儿,苦了你了。”
南宫平黯然笑道:“苦的是你老人家,师傅,我真想不到你老人家怎会自华山之巅,到了这里?”
龙布诗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真是话长,那,为师上了华山之巅,见到叶秋白她竟然未死,心里亦不知是惊是喜,一路上她了那些伎俩想来愚于我,我本是一时赌气,见了她之面,见到她那般憔悴,心里的闷气,早已无影无踪。”
南宫平暗叹忖道:“师傅虽是一世英雄,却也未免多情,而我对雪…唉!”
龙布诗接道:“在那刹那之间,我呆立在她面前,也不知要说什么,哪知…”
话声未了,突听远处一阵大惊呼之声,此起彼落。
龙布诗变道:“什么事?”
南宫平道:“徒儿去看。”拧身掠出了那小小的木屋,只见林中人影闪动,往来甚急!
又听风漫天厉声道:“四下查看,我守在这里!”
南宫平循声奔去,到了那一道水之边,只见道旁倒卧着四具尸身,风漫天手拄木杖,面色铁青,卓立在尸身之旁。南宫平大惊之下,口问道:“他们怎会死了,难道那…”
风漫天沉声道:“你看!”
南宫平俯身望去,赫然见到那四具尸身,竞已变得通体乌黑,有如腐一般,奇臭难闻。他们身上井无伤痕,但四肢痉挛,面容扭曲,竞似中了剧毒的模样。南宫平骇然道:“莫非水中有毒!”
风漫天方待答话,已有一个老人如飞奔来,手里拿着一只银碗,往溪中勺了半碗溪水,银碗立即变为乌黑!
南宫平大惊道:“水中果真有毒!”
风漫天木立当地,有如死了一般,这岛上唯一的水源若已有毒,那么众人当真是不堪设想!
三人一起呆在当地,只听水之声,潺潺不绝。
南宫平突地大喝一声:“不要紧,这条溪水,乃是话水,他即使在源头下毒,毒水也有尽之时,只要在溪头轮看守,我们便不至渴死!”
风漫天精神一振,应道:“立时便去!”
此刻已有许多老人四下寻找过了,却空手而回,当下便有两人,奔去源头看守。
风漫天叹道:“幸好此溪乃是活水!可算不幸中之大幸,但此事并未结束,我们若不找出那下毒之人,此后便永无宁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猜不出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南宫平目光一转,面色突又大变,口惊呼道:“你看!”
众人目光,随着他手指望去,只见那边树林之中,赫然竟有一股浓烟冲起,浓烟中夹杂着火苗,一阵风吹过,火势立刻大盛!
风漫天惶然失,大呼道:“果林失火!”
呼声未了,他人已冲出三丈开外,南宫平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飞驰,南宫平心惊惶,也未发觉自己的武功怎已变得和风漫天相去无几,一霎时便已到了那着火的树林边)赤红的火焰,在浓烟中飞舞,众人立在林旁,火焰却已几乎上了他们的眉睫!
风助火威,火势更盛,长约里许的果林,刹那间便已变为一片火海,这果林此刻已是等于是他们后的粮食来源,但此刻却都已变为焦木!
风漫天呆了半晌,仰天悲嘶道:“苍天呀!苍天…”
两个长髯老人,本自失神地站在他身旁,此刻突地仰天大笑道:“烧得好,烧得痛快…”一面大笑,一面竟在地上狂舞起来,原来这两人久过平凡生活,骤逢巨变,竟急得疯了!
风漫天咬一咬牙,双手疾伸,点住了他两人的道,哪知这边笑声方住,火林中竟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呼,一响而绝。
接着,两条人影,闪电般自火焰中窜出,赫然竟是方才寻查未归的老人,身俱已着火,须发更早已燃起。
当先一人,立刻和身扑在地上,连滚数滚,南宫平身形一闪,这人便已自他身旁滚过,远远滚到一丈开外,滚灭了身火焰,方自翻身掠起,戳指林内,道:“他…他…”一言未了,突又跌倒!
南宫平急问:“是谁?”掠前一看,只见此人身衣衫肌肤,俱已被烧得有如焦炭一般,虽仗着深湛的内功,挣扎至今,但此刻却已气绝身死。南宫平无暇再顾,急地旋身,只见另一人仰天卧在地上,身上火焰,犹在燃烧,但人却早已身死!
风漫天面色焦急沉重,顿足道:“谁?是谁?”突地回转身子,目光直视着南宫平,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会是她么?”
南宫平茫然道:“谁?”
风漫天道:“梅雪!她不但对岛上之人,都已深恶痛绝,便是对你,亦怀恨在心,像她这样的人,情那般高做倔强,对你用情又那般深厚,再加以她的智力与武功,说不定…”突地顿住语声,不住咳嗽道:“但愿我猜错了。”
南宫平木立当地,动弹不得,风漫天虽然怕他心里难受,没有再说下去,但他却已想到,此事大有可能。
风漫天长叹数声,突又变道:“快些回去,莫被敌人再坏了那边的房舍!”话声未了,众人已一起闪电般向来路奔回,一路上南宫平只觉自己心房跳动,仿佛有什么不祥之兆,心下更是着急。
奔行一段,放眼望去,房舍仍是无恙,他心情稍定,大声唤道:“师傅…师傅…”如飞掠到龙布诗养病的竹屋前,探首一望,面色立变,身于摇了两摇,“噗”地坐到地上,嘶声叫道:“师傅…师傅…”竹屋中的“不死神龙”龙布诗,竞已赫然不知去向!
风漫天等人,亦是面色大变,顿足惊呼,风中带来一阵火焰的焦的,火焰的燃烧声,有如蚕食桑叶一般,“哗剥”作响。
风漫大沉声道:“龙大侠失踪,大家俱都有寻找之责,一半人留守此间,一半人随我…”
只听一人冷冷截口道:“你是什么东西!”五个发髻零的长髯老人,并肩而出,一排走到风漫天面前。为首一人接口道:“这岛上本是一片平和,人人都能安度天年,自从你回来之后,便得天下大,你早该自杀以谢众人,还有什么资格在此发号施令!”
风漫天变道:“你们难道愿意!幽灵死尸般被那疯狂的魔王控制?”
长髯老人冷冷道:“纵是那样,也比此刻眼看就要饿死渴死好得多了。”一面说话,一面向风漫天缓步走了过来。
风漫天厉声道:“你要怎样?”
长髯老人道:“杀了你!”轻飘飘一掌击向风漫天前!
风漫天道:“不知好歹,自甘为奴,早知你们俱是这样的人,我又何苦多事。”
说话之间,掌杖齐施,攻出七招,脚步丝毫未动,那老人招式虽奇诡,但内力却毫不强劲,七招之内,便已被风漫天攻退,原来他本在山窟中苦修丹炉黄老之术,烧铅炼汞,妄想能炼得金丹,以成大道,哪知他炼出的金丹服下去后,不但不能成仙,反而摧毁了他的内功!
另四个老人目光一转,齐地挥掌攻了上来,竟将风漫天围在中间,十掌连发,招式有如海一般,澎湃而来,连绵不绝。
风漫天武功虽高,却也抵挡不住,刹那间便已险象环生!
人群中突地响起一声轻叱,一个老人,飞掠而出,挥掌急攻,大声道:“宁可自由而死,不愿奴役而生,风兄,我来助你!”
有些人本已跃跃动,听到这句喝声,立刻振臂而起。
另一老人冷冷道:“好死不如歹活,老夫还未活够哩!”
于是又是许多人加入重围,与风漫天为敌,立刻间这许多俱曾光耀江湖一时的武林高手,竟成了混战之局,但见掌影如山,掌风往来冲,有如闷雷一般,隆隆作响!
突听一声大喝:“住手!”接着又有两人叱道:“住手!住手!”三个白发老人,手里横抱着三具尸首,自外面飞步而来!
当先一人大声道:“方才又有三位朋友,被人暗算在草之间,身紫涨而死,岛上险象环生,大家同心协力,还未见能度过难关,若再自相残杀,便当真要死无其所了!”
众人一起住手,面面相觑,目光中虽仍有愤恨之,但果然绝无一人再启战端。
突听南宫平朗声道:“天无绝人之路,此处上有青天,下有活土,以我众人之能,难道还会饿死在这里?”
风漫天道:“正是,只要找出那纵火放毒的罪魁祸首,此后再能同心协力,共谋生机,何难将荒山变为乐园。”
这几句话一句接着一句,说得俱是义正词严,掷地成声!
众人哪还有反驳,当下果然依了风漫天之意,留下一半看守,另一半四下分散,一面去探查敌踪,一面去寻找龙布诗的下落。
南宫平悲痛,心焦急,虽然担心的是他师傅的生死凶吉,却更怕这暗中的敌人便是梅雪,如若真是梅雪做出此事,那么又叫这恩怨分明的侠义男儿如何自已!只因梅雪对他虽然恩情并重,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仍不能将梅雪饶恕。
海涛拍岸,海风刮耳,南宫平行走在海边峥嵘的岸石间,那内中不知埋葬了多少武林英雄的黑屋,便矗立在他眼前!
他缅怀着这些一代之雄的雄风豪迹,心热血如沸,他用尽目力,遥视海面,海面上绝无船影。海面上若无船只,梅雪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梅雪并未做出此事,那么这暗中的敌人又是谁呢?
他并无搜寻的方向,目光茫然四望,突地!他瞥见一只草鞋,遗留在石间,鞋头向东,鞋跟朝南,草鞋上有一滴血迹,滴落在草鞋的尖端。南宫平心念一动:“这难道是师傅他老人家自下来的!”当下再不迟疑,循着鞋尖所指的方向掠去!
约莫七八丈开外果然又有一只草鞋,鞋尖却斜斜指向偏西。
南宫平身形一折,追寻而去,只见一片黑色的崖岩,横亘在海边,山壁如削,下面便是滔滔的海水,他依稀估量,这片崖岩,仿佛便是已被断龙石封死的山窟所在,他用心探查了一遍,这片崖岩果然生似一片浑成,其中绝无通道。
夕阳西下,晚霞光照着海面,他无奈地在一方山石上坐了下来,突听一阵轻微的人语,自削壁下的海面上隐隐传来,赫然竟仿佛是那岛主的语声:“龙布诗脚上本有草鞋,此刻却是双足全赤,这其中必有古怪!”
语声乍起,南宫平便已闪身躲在一片山石之后。语声未住,削崖边果已出了那诸神岛主宽阔的前额和蓬的头发!
南宫平凝息静气,只见诸神岛主伏在一个金兽人的背上,自削崖下飞身而上,那金兽人健步如飞,身形数闪,便已转入山岩之内。
南宫平毫不迟疑,立刻跃到他们上来之处,凝目一看,纵身而下,他此刻轻功已大非昔比,只要崖身有些许突出之处,他便可借以落足,转瞬间便已直落而下,只见一片汪洋,辽阔万里,雪如山,生于足底,哪有存身之处?
他微一迟疑,面向山壁,再次攀上,目光四下搜索,突地发现崖壁上蔓生着一块藤罗,风吹藤罗,飕飕作响,不问可知,这藤罗之间必定有一处神秘的人口。
他掌上蕴真力,拨分藤罗,枯枝纷纷分开,山壁上果然出隙口,南宫平腾身而入,隙口的窟道,也仅可蛇身而行。
南宫平手足并用,前行了十数丈,地势忽宽,前面却是一个无人的窟,钟如林,五光十,仿佛已至止境。南宫平心头一怔:“师傅怎会不在这里!”逡巡了半晌,突然奋身一跃,跃至角落,只见两只倒悬着的石之间,果然又有隙口,却被一面极厚的木墙所堵。南宫平举手一击,这面木墙,竟是坚如铁石,纹风不动。
他暗调一口真气,方待全力一掌击出,忽听顶上“咯”的一响,两只钟,缓缓升上,钟后闪电般跃出两条人影,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呼”地两掌,击向南宫平左右两肋,赫然竟是两个金兽人!
南宫平大喝一声,拧身错步,掌势横扫,他掌上本已凝真力,只听“砰”地一声,右面一人,立刻被他击飞一丈,撞上石壁,口鲜血而死!
左面一人怪吼一声,左掌右拳,攻出三招,力道强劲,招式奇诡,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疯狂的兽意,竟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南宫平倒退三步,心头暗暗吃惊,哪知三招过后,这兽人招式突地一顿,怪吼一声,和身扑上!
南宫平只见他双臂大张,空门尽,哪里还是方才那般奇诡的招式,但南宫平却生怕他这一招之中,另藏炒的后着,左掌一引,右掌斜斜劈去,亦是敌之招,却见那金兽人竞不知闪避变化。南宫平心头一动:“莫非他只学会三招!”掌势再不迟疑,并撞而出,那兽人双臂还未合拢,已被南宫平双掌击在前,“砰”然一声如中木石!
只见他身予摇了两摇,目中厉着野兽般的光芒,竞仍立不倒,但口森森白齿之间,却沁出了一丝丝鲜血!
古森,光线黯,南宫平只见这兽人竟又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了过来,神情有如恶魔一般,心头也不微微发寒,全力一掌击出。
他方才那一掌是何等力道,这兽人着着实实中了一掌,竞仍未死,他却不知道这兽人腑脏早已寸寸断裂,只是仗着天生的一种凶悍之气,延续至今,那能再得住一掌,掌势未至,那凌厉的掌风,已将他身子击飞,出一口鲜血,立时身死!
南宫平松了口气,定神望去,这才发现,方才堵住隙口的木壁,竟是一艘木艇,木艇直立,船底便有如木壁一般。他心念一闪,便已知道这木艇必定就是风漫天口中所说那铁木所制的接引之舟,心头不大喜,箭步掠人。进去便是一方石室,室中堆着包裹水缸,角落里一张石上,仰天卧着一人,膛不住起伏,仿佛睡未醒,却正是“不死神龙”龙布诗!
南宫平大喜唤道:“师傅…”
唤声未了,突听身后冷笑一声,道:“你也来了,好极好权!”
南宫平心头一震,霍然转身,诸神岛主掌中握着两支竹杖,伏在最后一个金兽人的身上,不知何时赶了回来。
阴暗的光线中,这老人一双眼睛却亮如明灯,目中竟也充了疯狂的兽意,神情间更显示着疯狂与不安,哪里还像是南宫平初次见到时那镇静、睿智而情感麻木的老人。
南宫平知道这岛主幽居数十年,本已有些疯狂,失势的刺,更使得他潜伏着的疯狂全都爆发出来,是以他才会做出这些疯狂和几乎灭绝人之事。刹那间南宫平心头既是惊惶,又是愤怒,怒叱一声,厉声道,“那纵火、下毒、杀人之事,全是你做出的么?”
诸神岛主哈哈笑道:“除了老夫还有谁人,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那些人既背叛了老夫,老夫就要叫他们死尽灭绝!”
疯狂的笑声,疯狂的语声,说到“死尽灭绝”四字,他目中的光芒,更有如毒蛇一般!
南宫平心头一震,缓缓退到龙布诗所卧的石边,他每退一步,那金兽人便近一步,南宫平剑眉一轩,突地奋身扑上。
金兽人脚步一缩,退到木艇旁,诸神岛主道:“你也敢与我动手么?”
南宫平厉声道:“不但要与你动手,还要将你除去!”双掌飞扬,幻起一片掌影。
诸神岛主大笑道:“好!”掌中竹杖轻划,便已划入南宫平掌影之中。
南宫平奋起精神,全心全意地施出招式,虽以他自幼所习的神龙掌式为主,其中却夹杂着各门各派的武功华,掌式之变化,飞灵空幻,当真有如天花缭绕,令人目不暇接。
诸神岛主笑道:“南宫家中,果然都是聪明男儿,老夫给了你几本死书,不想你便已可施出这般活招来。”竹杖一挑,连破七招!
那金兽人身形已十分巨大,他伏在兽人身上,更显得高高在上,十数招一过,南宫平心念一闪,掌招不攻诸神岛主,反而向兽人攻出。那兽人双手后托着诸神岛主背,空自怒吼连连,却无法还手,南宫平三招方出,他已退到了外面的石窟。
南宫平精神一振,掌式更见凌厉,曲时侧掌,一招“贯长虹”斜斜划去,这一招本是峨嵋掌法中的妙着,哪知他招式方出,前面已被一片杖影封住。
诸神岛主道:“你连攻十五招,此刻轮到老夫了。”语声未了,那两条竹杖,已带着天劲风,山岳般了下来。
他竹杖由守化攻,南宫平只听竹杖丝丝划风之声,在他耳侧往来纵横,面前更是青竹杖影,突地漫无风声,变作了一缕锐风,直点南宫平双眉之间。
南宫平心头一懔,后退七步,背后己是石壁,竹杖如形影跟踪而来,南宫平脚步一滑,贴着石壁,滑开数步,只听“叮”地一声,那轻轻一条竹杖,竟将坚如金铁的石壁,划开一条裂口,碎石纷飞,雨点般扫向南宫平的面目。
南宫平大惊之下,随手抄起了一具兽人的尸身,挡了过去!
“砰”的一声,碎石击上了尸体,那尸身血尚未凝固,被力道如此强猛的碎石一击,鲜血立刻而出,竟溅得那金兽人一头一脸。血腥之气,突地发了这金兽人体内潜伏的凶残兽!
只见它突地厉吼一声,一把抓住了那具尸身,双臂一分,生生将尸身裂为两半,抓出腑脏,放到口中,大嚼起来!
诸神岛主再也无法伏在这兽人背上,连声厉叱道:“放下,放下…”那兽人竟也不再听命于他。诸神岛主长叹一声,喃喃道:“野兽终归还是野兽。”举杖一点,点中了这兽人的道,凌空跃了下来,他双腿似乎完全瘫软,不能用力,只有以竹杖点地。
但是他身形方自站稳,南宫平已扑了上来,诸神岛主掌中两条竹杖,轮点地,身形飞跃,换了两招,突然全力一杖扫来,南宫平难挡锐锋,闪身避过,眼前一花,诸神岛主已飞身掠人石室!
南宫平惊唤一声,随声而入,只见诸神岛主坐在石上,掌中竹杖的尖端,紧抵着龙布诗的咽喉,冷冷道:“你还要你师傅的命么?”
南宫平心头一震,呆在地上,不敢再进一步!
诸神岛主缓缓道:“他已被我点了睡,动弹不得,此刻我举手之劳,便可将他杀死,除非…”
南宫平大声道:“除非怎样?”
诸神岛主道:“除非你乖乖地依照老夫的命令行事。”
南宫平怒骂道:“想不到你这样的身份,还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诸神岛主大笑道:“老夫久已年老成,再也不会中你将之计,你若不听话,也只得由你,但你师傅的性命,便要送在你的手上!”
南宫平呆了半晌,长叹道:“你要我怎样?”
诸神岛主面色一沉,道:“我座下侍者,全已被你害死,你自然要代他们服些劳役,限你一个时辰之内,将这大艇运至口,再将这中之物,全部运到艇上。你若延误一刻,或是妄想报讯于人,哼哼,后果如何,我不说你也该知道。”南宫平大惊道:“你要离开此地?”
诸神岛主道:“不错,这岛上已成一片荒原,老夫难道也要像野人般留在这里,只可惜老夫的计划未能全部完成,但是…”他仰天狂笑道:“那些人虽然未死,活着的于却也够他们受的!”
南宫平惊怒集,木立当地,诸神岛主道:“但是你大可放心,老夫不但要将你师徒两人一起带走,或许还要将老夫数十年苦心研究的医术传授给你。你且瞑目试想一下,你手上若能掌握别人的生命,随意移殖别人的身体器官,那么是什么滋味!”
南宫平仍是动也不动,怒道:“谁要你…”诸神岛主掌中竹杖轻轻向前一送,厉叱道:“还不动手!”
南宫平暗叹一声,他宁可受到再大的屈辱,却也不愿他师傅的性命受到伤害。
那木艇不但体积庞大,而且甚是沉重,南宫平费尽气力,才将所有东西全都运到口,口外便是万丈汪洋,原来这里另有一条通路,斜斜通下,直达海面。
等待他一切办妥,早已疲力竭,头大汗。
诸神岛主森森笑道:“做得好!现在你乖乖在口,不得妄动!”
南宫平无可奈何,只得应了,在口等了半晌,只见那诸神岛主肩上驮着龙布诗的身子,以竹杖点地而来,一面喝道:“将木艇推下海面,你自己后退三步!”
南宫平奋力推下了木艇,只听“嗖”地一声,诸神岛主已飞身上了木艇,喝道:“你也上来!”
南宫平若不上去,他师傅却已身在艇中,当下他只得咬紧牙关,跃上木艇,诸神岛主竹杖一点,木艇便远远开。
他竹杖在水中轻轻划动几下,便已离岸甚远,海涛如山,船只摇,诸神岛主面上的神色,突地变得十分黯然,沉声道:“拿起船上木桨,用力划船,老夫在这里为你掌稳了舵!”
南宫平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缓缓道:“我本不愿留在此岛,但你已花了数十年心血在此岛上,如今舍得离开么?”
诸神岛主冷冷道:“舍不得!”
南宫平心头一喜,口道:“既然不舍,不如归去!”
诸神岛主道:“虽然不舍,也要走的。”
南宫平又何尝不想离开此岛,他不舍的只是此刻还留在岛上的朋友,当下只得暗叹一声,划动木桨。只见那诸神之岛,越来越小,到后来只剩下那栋黑色屋字的屋顶,到后来连屋顶也隐没在海天深处。
诸神岛主竹杖仍然不离龙布诗的咽喉,但眼帘深垂,仿佛已睡着了。
南宫平心头一动,悄俏抬起掌中的木桨,当头向诸神岛主抡去!
哪知他手掌一动,诸神岛主便已霍然张开眼来,南宫平奋力抛下木桨,大怒道:“你到底要将我师徒两人怎样?”
诸神岛主冷冷笑道:“我要你在一年之内,学会我的医术,然后再以我移形之术,将我这两条残废的腿治好!”南宫平怒道:“谁要学你那疯狂的医术!”
诸神岛主道:“不学也得学,要知这本非请求,而是命令,你若不学,哼哼!你师傅的两腿,也要终身和我一样了!”
南宫平惊问:“什么!难道你…”诸神岛主道:“不错,我早以绝重的手法,将他双腿点为残废,你若想要将他医好,使得先学会我的医术,先将我双腿洽好。”
南宫平大喝道:“我与你拼了!”方待奋身而起,只见诸神岛主掌中竹杖一点,冷冷道:“你敢妄动一动么?”
南宫平黯然长叹一声,垂首坐了下去,道:“你…你为何要这样做法!…”
诸神岛主道:“只因老夫自己虽有移形换体之能,但自己却无法替自己施行这移形换体之术。”
南宫平道:“岛上数十百人,你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诸神岛主微笑一下,缓缓道:“这其中自有原因,但此刻却不能告诉于你!”
南宫平见到他面上的笑容甚是古怪,似乎在此事之中,又隐藏着一些秘密,一时之间,心间不觉大是疑惑,举起双桨,奋力向前划去!
也不知划了多远,他只觉掌心发热,心头思绪却渐渐平静,不时思索着身之计。
夜已颇深,星光映入海面,这一叶孤舟,飘在漆黑而辽阔的海面上,显得是那么寂寞而孤凄。
诸神岛主仰视星群,借以辨别着方向,在这凄凉的海面上,他目中的疯狂之,也已渐渐变为沉重的忧郁,仿佛心中也藏着许多心事。
突地,海风渐劲,一阵狂风,吹来了一片乌云,掩住了天畔的十数点星光。
诸神岛主目光望处,面色大变,口呼道:“不好——”南宫平道:“怎样了!”他实在不愿再听到这“不好”两字!
诸神岛主沉声道:“刹那之间,暴风立至!”语声未了,那片乌云,已扩大了数十百倍,转眼间竟将天星光,一起淹没。
海风更劲,风中又夹杂了豆大的雨点,海也如山涌起,若换了普通的木船,立刻便是覆舟之祸。
诸神岛主微一迟疑,随手拍开了龙布诗的道,将他扶了起来,龙布诗吐出一口长气。
南宫平大声唤道:“师傅,你老人家无恙么…”
龙布诗目光四扫一眼,惊怒集,厉声道:“老夫怎地到了这里?”
诸神岛主沉声道:“此刻不是说话之时,此舟虽非凡木所制,但也不得这大的风,看这暴风来势,却仿佛是龙卷之风,你我只有施展‘千斤坠’的身法,住此船!…”
就在他说这几句话的工夫,狂风暴雨,已漫天而来,四面的海,如山涌起,这小小一叶孤舟,便有如弹丸一般随抛起。
南宫平等三人大喝一声,同施内力,镇着船只,那惊涛骇,一个接着一个打上木艇,四下更是一片漆黑,南宫平更是身水,他寻着了一只铁捅,倒出艇中的海水,但海滔天,艇中海水,仍是有增无减!
情势的危急惊险,使得他们三人已抛去彼此间的私仇与成见,同心合力,来与风搏斗。
但这却是一场艰苦已极的战争,只因风越来越大,这木舶虽非凡品,他们三人虽有一身卓绝的武功,但看来仍是凶多吉少。
海风呼啸,再加以暴雨声、海声,混成一种惊心动魄的乐章,弥漫了天地,比战场上千军万马的杀伐之声,还要令人心悸。
诸神岛主勉强睁开眼睛,大声呼喊道:“龙布诗、南宫平,我将你两人带来海上,你两人心里可在怨我?”
龙布诗、南宫平面色凝重,闭口不语。
诸神岛主突然长叹一声,道:“人力到底难与天争,我本想将这秘密一直隐藏下去,但此刻你我已是生死俄顷,随时都有舟毁人亡之祸,我也等不及了!”
龙布诗、南宫平心头齐地一怔,同时口道:“什么秘密?”
诸神岛主双手紧抓住船檐,手扶着船身,大声道:“你两人可知道我是谁么?”
南宫平呆了一呆,真力一懈,海立刻将木艇凌空抛上。
龙布诗牙关紧咬,身子一沉,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诸神岛主仰天大喊道:“南宫平,我便是你的伯父,龙布诗,我便是毁了你一生幸福的人!”
南宫平心头蓦地一震,许多件横直在心中的疑团,恍然而解!
难怪他对我与众不同,难怪他一定要我传习他的医术!
他离家之时,杀了儿,心头自是十分悲哀沉痛,数十年寂寞忧伤的日子,更使得他心里的沉痛悲哀,变作了疯狂,是以他才会做出那种疯狂残酷之事!但是他又怎样会毁去龙布诗一生的幸福?
一时之间,南宫平心头亦不知是悲愤,是怜悯,是惊讶,抑或是愤怒!
只见龙布诗身子一震,面色大变,惊呼道:“你!你便是南宫永乐,你…你…你就是使得叶秋白恨我一生的——那青衫蒙面人!”
“诸神岛主”南宫永乐拼命抵抗着狂风海,他心中的思,也正如狂风海一般,汹涌起伏。
他嘶声说道:“不错,南宫永乐便是那青衫蒙面人,四十余年前,那时我初见叶秋白之面,便已深深爱上了她,竟忘了我已有了子,更忘了我即将要远离人间,来忍受这愁煞人的孤独寂寞。”
“但那时你和叶秋白在江湖中已有璧人之称,我又妒又恨,便全心全意地去破坏你们。那些江湖中人,自然不会有人猜出是我做的,只因江湖中谁也不知道‘南宫世家’的大公子会有一身惊人的武功。”你与叶秋白反目成仇之时,也正是我离家远赴海外之时,我内心愁苦,不可发,决心与人间完全隔离,便狠心杀了儿。“一阵狂风刮过,他最后这句话便与震耳的海涛声一起发出。南宫平只觉一阵寒意,直上心头。龙布诗恨声道:“你虽隔绝了人间,却害得我好苦!”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便要举掌击去!
南宫永乐大喝道:“且慢,你纵要动手,等我把话说完了不迟!”
他脸上一片水,亦不知是海抑或是泪珠,嘶声接口道:“但我到了岛上,却仍无法忘记人间之事,更无法忘记你们。日子过得越久,往事却更鲜明,叶秋白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更令我永生难以忘却。”
龙布诗厉叱一声,南宫永乐道:“幸好南宫世家中人,世世代代俱是诸神岛主…”
南宫平心头一震,忍不住截口道:“你…你说什么?”
南宫永乐道:“这诸神之岛,本是‘南宫世家’所创,我‘南宫世家’每代长子前来,便是要接传岛主之位,这始终是武林中最大的秘密,是以连你都不知道。你初来时我说另有任务给你,便是要待我百年之后,令你传我之位,你于今可知道了么?”
这许多大大的惊骇,已使得南宫平心头变得麻麻木木,只觉眼前一片茫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龙布诗凄厉地狂笑一声,道:“你接了岛主之位,仍不放过我们,又令人到中原武林,来寻访我们的踪迹,终于在华山之巅寻着了我们,乘我心神慌乱之间,立下毒手,点了我的道,将我送到此间,苦苦折磨…”
南宫水乐道:“我何时苦苦折磨过你,你撒下那弥天大谎,说要在风中提取食物,我也装作信了。我要你来,只是…只是…唉!只是不愿你在中原和叶秋白终相见,我却孤独寂寞地生活在这小岛上,看不到她的影子!”
龙布诗厉喝一声:“我且问你,你将叶秋白藏到哪里去了?”
南宫永乐木然呆了半晌,缓缓道:“叶秋白…她…她已堕下华山之巅,连尸骨都无法寻觅,我受了刺之后,才会大失常态…”海涛风雨,使得他语声断续不清。
龙布诗大喝道:“你说什么?”
南宫永乐嘶声道:“她已死了!”
龙布诗身子一震,喃喃道:“死了…真的死了…”突地厉吼一声,手掌一撑船舷,和身扑了上去,一掌拍向南宫永乐头顶。
南宫永乐一把接过了他的手掌,惨然狂笑道:“好好,你我数十年的仇恨,今解决了也好!”只听一阵砰砰之声,两人已换了七掌。
木艇一失平衡之势,立刻随抛起,海如山下,船上的包裹,俱都跃落到了海中。
南宫乎双手紧抓船舷,嘶声呼道:“师傅!…伯父,住手…住手!…”
但这两个老人,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呼声,两人双腿俱都不能动弹,四掌却纠在一起,目光之中,更充了火焰般的光芒。
南宫平又惊又怖,心裂,他既不能帮他师傅去杀死伯父,亦不能帮他伯父杀死师傅,海面狂风暴雨,他当真是呼地不应呼天不灵。
突听龙布诗、南宫永乐齐地大喝一声,接着,一个海抛起!
木艇一侧,南宫平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已落入海中!
接连几个海打来,打得他再也不能挣扎,心中惨然一叹:“别了”!许多亲人的身影,一起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人已沉人海水,半昏半醒之间,只觉掌上触着一物,他也不分辨那是什么,下意识地反手一把抓住,便再也不肯放松!
一片骄,映得海面上闪动着千万条黄金色的光芒,阵阵海风吹得海岸上千百株椰树婆姿作响。
一片黄金色的沙滩上,本来渺无人迹,但此刻那无情的海,竞突然多情地送上了一条躯体。只见这躯体牙关紧咬,双目紧闭,也不知是生是死,他颔下虽然生了短须,但眉目间却仍甚是年少。他双掌紧紧抓着一只木箱,十指都已嵌入木里。
骄越升越高,酷热的阳光,笔直照在这少年的眼帘上。
他缓缓睁开眼帘,阳光刺目,他想抬手去遮盖阳光,但是他手指嵌在木箱里,一时间竟挣脱不开。
他挣扎着坐起身于,吐出几口惨碧的海水,站了起来,环目四望一眼,面上仍是一片空白,只因已经过一次大的惊骇与刺。
他,南宫平,又一次逃脱了死神的掌握,但是他已是疲力竭,心如死灰,在这无人的荒岛上,还能有几分生机?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极力不去回忆往事,他不敢去判断他师傅以及他怕父的生死,他更不敢猜测自己以后的生命会如何发展,只因命运似已注定了他要在一个无人的荒岛上做一个孤寂的野人,直到老死。生命中绚烂的色彩,在他说来,似乎都已成了过去,此后有的只是一连串灰色黯淡的日子。
他不耐阳光,走向树荫,数十株椰树之后,有一个小小的山坡,山坡上是一片浓密的绿林。
南宫平踉呛而行,椰树林后沙滩已尽,那干燥的黄泥地上,浓密的树林边,赫然竞有一只长约三尺的奇形足印!
在这无人的荒岛上,竞有如此巨大的脚印,南宫平心头一懔,凝目望去,只见那足印只有三只尖尖的足趾,仿佛乌爪,但足掌长方,脚跟浑圆,却又宛如人类,他忍不住急步掠去,想到那足印边,看个仔细。
哪知他脚步尚未站稳,泥地突地向下陷落,原来这足印边,竟有一个丈余方圆的陷阱,他双足踏空,心头大谅,双臂一震,手掌搭住了陷阱的边缘,身躯直跃而上。
他不敢再在附近落足,猛提一口真气,“嗖”地窜人了树林,突觉足下一绊,两条树枝,蓦地臼地上弹了起来,他真力方竭,这树枝又甚是强韧,他身不由己,直被弹起一丈开外!
大惊之下,他奋身一转,想落足到下面的一株巨树之上。
哪知他身形还未掠上,这株巨树浓密的木叶中,突地又出一支木箭,原来左面树枝一弹,立刻震动了右面树上的一条柔枝,这条柔枝轻轻一扫,便扫在旁边一张以树枝为背、巨藤为弦的木弓的弓弦上,弓弦一响,木箭出!
南宫平连遭惊险,连次纵身,气力实已不济,勉强躲过了这支木箭,斜斜落了下来,哪知他脚尖一点,便知道地上又是一个陷阱,他纵然用尽全力,也无力再次跃上,一声“不好”还未说出,他身形便已笔直落下了三尺,“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原来这陷阱不但极深极阔,而且阱底还积着深约七尺的海水,纵是轻功高手,只要落入这陷阱之中,一时半刻之间,也无法能身而出。
那支出的木箭,去势未绝,“砰”地一声,在一块木板上,这木板向前一震,撞上了另一块木板的下端,第二块木板,便立刻向前倒了下来,“砰”然一声大震,重重地落到地上,竟是一面盖子,恰巧将陷阱盖得严丝合。
南宫平全身都已被海水淹没,勉强垫起足尖,头面才能出,木板一盖,陷阱中便已成了漆黑一片。他心中惊疑集,悚然忖道:“想不到这荒岛上竞有人类,看这陷阱机关重重,建造得如此妙,显然不是用来捕捉野兽,而是用来对付身具一轻功的武林高手,他不但将一切机关,都造得天衣无,而且对来人身形起落的位置,都计算得清清楚楚,难道这陷阱便是用来对付我的,但又有谁知道我会到这荒岛上来,若非对付我的,这陷阱怎能制作得如此精确?”
“要知他轻功若是再强几分,他便不会落人这陷阱里,他轻功若是再弱几分,纵然早就入伏,却也不会落入这个陷阱之中。”
他再也猜不出制作这陷阱之人究竟是谁,更猜不出这陷阱究竟是为了对付何人而制,一时之间,他心头便不充了猜疑和恐怖,神秘的暗中敌人,永远比世上任何强敌都要可怖。
突听一声刺耳的笑声传来,笑声尖锐,有如鸟啼,笑声中既是得意,又充着怨气!
原来那木板“砰”然一声大震,传人浓林,浓林中一株巨树上,一间木板搭起的、有如鸟巢般的陋屋中,立刻如飞掠出一条人影。
只见这人影长发披肩,竞是个女子,但身上却只围着几片枯藤树叶结成的叶裙。
她身的肌肤,已被烈的得漆黑而干枯,十只手指,有如鸟爪一样,面上更是瘠黄干枯,颧骨高耸,只有一双眼睛,明亮而浑圆,但也发散着野兽般饥饿的光芒,令人见了,心头忍不住要生出一阵悚栗的寒意。
她疯狂地得意狂笑着,“咯咯”笑道:“今你总该知道老娘的手段了…”
她身形飞跃虽急,却极是小心仔细,仿佛这浓林之中,到处都布置着恶毒的机关埋伏,直到她跃上了那陷阱的木盖上,她方自肆无忌惮的手舞足蹈起来,“咯咯”怪笑着道,“老娘的手段如何,早叫你乖乖听命于我,我还可饶你一命,此刻我却要等你疲力竭,再将你一块块烤来吃了。”
南宫平听着这疯狂的笑声,狠毒的语声,心头只觉暗暗发冷,朗声大喝道:“上面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出此恶计?”
语声方起,那身披树叶的长发怪异女子,笑声便突地停顿,那枯瘠黑瘦的面容,仿佛突然被人打了一记,奇形地扭曲了起来!
她的亮的双目,也立刻泛出了惊骇诧异的光彩,突然跳了起来,厉声道:“你不是…你不是,你是什么人?”语声中的得意,倏然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愤怒、怀恨、怨毒!
南宫平心头一松,知道自己并不是此人陷害的对象,但听了她的语声,心头又不觉一寒,只听“嗖”地一声,陷阱的方盖霍然掀了开来,一个丑怪得难以形容的长发女子,立在陷阱边,戳指大骂道:“混帐,人,死囚…”
世上所有恶毒的骂人名词,一连串自她口中骂了出来,南宫平大怒道:“我与你素不相识…”
那丑怪女子根本不听他的话,仍是恶骂道:“我花了无数心血,费了许多时间,算好了那人的身法,做出这陷阱,如今却被你这死囚毁了,我要吃你的,剥你的皮…”骂声一顿,突又狂笑起来。
南宫平又惊又怒,只见她狂笑了半晌,戟指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陷阱捉住了你,也算没有白费我心血。”
南宫平心头一怔,不知道丑恶的女子,竞会认得自己?
只听那丑恶女子笑声一顿,嘶声道:“南宫平,你还认得我么?”
南宫平凝目望去,凝注着那一双恶毒的眼睛,心头突地一动,大骇道:“你…还未死?你…你可是得意夫人?”
丑恶女子放声狂笑道:“不错!我还未死,我就是得意夫人!我虽然被你们放逐在海上,但老娘却是渴不死,饿不死的!”
南宫平看着她的样子,不木然愕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得意夫人在海上飘了许久,白天被烈的炙,夜晚受风霜之苦,早已被折磨得失了人形,与她一起被逐的男人,武功既不如她,心计更不如她狠毒,竟被她一个个杀来吃了!
她便仗着这些人的鲜血,挣扎了数十,到后来飘到这岛上,才算捡回一条性命。在岛上的日子,也充了困苦惊险,到了冬天,更是凄惨,她又几乎被冻死、饿死!
这些日子的折磨,不但使得她完全变了原形,甚至使得她的声音都改变了,只有那一双眼睛,却仍和以前一样,只是更添加了不知多少怨毒和愤恨!
若不是这一双眼睛,南宫平便再也认不得这形容丑恶枯瘦、声音嘶哑粝、有如鸠形夜叉一般的女子,便是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声音更甜如糖,能以姿风情人的一代妖姬得意夫人!
当下,南宫平只有暗叹一声,闭口不语。
得意夫人“咯咯”笑道:“你怎地不说话了?”
南宫平昂然道:“既落你手,任凭处置!”
得意夫人道:“你可是要我杀你?”
南宫平道:“越快越好!”得意夫人大笑道:“你要我杀你,我却舍不得杀你哩!”笑声不住,缓缓低下头来,一面接道:“你如今已成了活宝,我怎么舍得杀你,等你完全没有力气,我就会好好请你上来!”
南宫平又惊又怒,忖道:“这女人凶恶毒,我如今却已疲力竭,若是落入她手被她侮辱,不如死了倒落得干净!”
一念到此,他再不迟疑,抬起手掌,便待往自己天灵死拍下!
突听得意夫人“咯咯”笑道:“你可是想自杀么?”
南宫平手掌一顿,得意夫人已白接道:“你可知道在这岛上,除我之外,还有谁在这里?”
南宫平心头一动,口道:“谁?得意夫人大笑道:“你再也想不到的,梅雪也在这里!”
南宫平蓦地一惊,手掌立刻垂了下来,仰面大喝道:“她怎会在这里?”
得意夫人道:“她乘了一艘破船,飘飘地到了这里,那艘船搁浅在岛那边的岩石上,船也破了,走不得了,她使只得上了岸来,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就是害我的人,她也认不出我是谁了!但是…”
原来那梅雪负气离岛登船,立刻扬帆而驶,她虽然识得航海之术,怎奈孤身一人,又怎能驾驶那艘特大的海船。
海天茫茫,她在海上漂流了许久,到后来竟也失了航线,“诸神岛”的人为她留在船上的一些清水和粮食,也告断绝!饿还罢了,渴却难受,为饥渴所昔的梅雪,就感到失去了神智!
晕之中,她只觉船身一震,竟搁浅了,那艘船船底本有裂口,经此一撞,船身便渐渐倾斜,只是为海底岩石所阻,是以尚未沉没。
荒岛上的得意夫人,见到船来,本来大喜,当下到了船上,才发现这艘海船,便是风漫天、南宫平所乘的那艘,而船上却只剩下了一个孤身的女子。她又惊又奇,又有些畏惧,只是孤岛上实在寂寞,有人作伴总是好的,当下便救醒了梅雪。
她形状大变,梅雪神智犹未清醒,自然认不出她便是得意夫人,但得意夫人却已断定她与风漫天、南宫平必有关系,心念数转,便试探着问道:“南宫平是你的什么人?”
梅雪怔了一怔,诧道:“你…你怎会知道我认得他的?得意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昏之中,总是不住在呼唤他的名字。”
梅雪凄然一笑,道:“他便是我的丈夫!”
得意夫人心中大奇,但表面却不动神色,淡淡地问道:“他此刻在哪里,怎会让你孤身一人漂流在海上?”
梅雪虽然觉得面前这女子甚是丑恶怪异,但却对这女子甚是感激,是以全无防范之心,当下便想简单他说出自己的遭遇,哪知她腔幽怨,一经叙说,便不可抑止,竟着眼泪将心事全都说了出来。
得意夫人面上越发不动神色,徐徐道:“你一个女子,怎会混到那艘全是男人的船上去的?”
梅雪黯然笑道:“我为了要在暗中保护他,是以不惜易容为…”
得意夫人冷冷截口道:“易容成一个又脏又丑的癞子,是么?”
梅雪心头一震,大惊道:“你!…你怎会知道的?”
得意夫人大笑道:“我自然知道!”
梅雪骇然道:“难道你…你就是那得意夫人?…”
语声未了,得意夫人已出指点中了她的道,得意地狂笑道:“天叫你送上门来,让我报仇,但是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立刻杀死你,我要让你陪着我,受尽折磨之苦,我要夜夜地折磨你,教你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她语声中是怨毒,将这段往事说到这里,南宫平已听得心惊骇,头冷汗,嘶声道:“她现在哪里?你已将她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得意夫人冷笑一声,接着道:“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一看就知道了,我将她恨之刺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让她受尽活罪,但是…”
原来那得意夫人将梅雪带回岛上,点了梅雪的气血交流之处,然后缚在树上,让她不能以真力挣断山藤,但却能感觉出痛苦。
她想尽各种方法,去折磨凌辱梅雪,却又不让梅雪死。
她将梅雪缚在烈之下,面前放了一钵清水,然后躲在暗中,来欣赏梅雪挣扎着去取清水,而又伸手不及时那种绝望的痛苦,烈的的炙,使得梅雪神智又似乎晕了,得意夫人大是得意,哪知梅雪早已发现得意夫人的藏身之处。
她眼帘挣开一线,目光一扫,更做着晕昏的模样,突地大声呓语道:“不!不!随便你怎么折磨我,我也不告诉你,让你得意…”然后昏昏的,又说了一些狂呓。
得意夫人心中一动,立刻给她灌下几口清水,大声道:“你有什么事藏在心里,不肯告诉我?”
梅雪故作茫然道:“没有什么!”
得意夫人笑道:“哼哼!你心里有什么事,还瞒得过老奴么?老实告诉你,你晕之中已将心事全都说出来了。”
梅雪惶然失,道:“你!…你!…我绝对不能告诉你。”
得意夫人厉声道:“你若不说出来,我更加十倍的折磨你。”
梅雪道:“我落在你手里,早已不想活了,多受些折磨,少受些折磨,还不是一样的!”
得意夫人征了一怔,大声道:“好,你说出我也不听了!”
当下她果然更加残忍地去折磨梅雪,梅雪咬紧牙关,死也不肯说出,得意夫人一人在岛上,终胡思想,越想越是心难抓,实在想听一听梅雪到底有什么事,不肯说出口来。
听到这里,南宫平为梅雪所受的折磨,心里好像了无数尖针般痛苦,嘶声道:“她可曾说出了么?你后来对她怎么样了?”
得意夫人冷哼一声,闭口不语!
南宫平大骇道:“你将她杀死了么?”
得意夫人冷冷道:“没有!”
南宫平大声道:“带我去见她,带我去见她…”
得意夫人道:“哪有这般容易!”
南宫平黯然道:“只要你带我去见她,无论叫我做什么,我部愿意。”
得意夫人目光一转,道:“真的么?”
南宫平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
得意夫人抛下一条枯藤,冷冷道:“把绳子系在上!”
南宫平立刻做了,得意夫人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随手点住了他的道,将他带到浓林深处,道:“你以前的武功比此刻相差千里,想必是你在诸神岛上,学到了一些武功秘诀…”
不等她话说完,南宫平已截口道:“我告诉你!”当下将一本南海剑诀,从头到尾,背了出来,得意夫人果非常人,听了数次,便已了然,大喜道:“想不到南海剑派,竞有如此深绝奥的剑法诀要!”
南宫平道:“我己说出,你可带我去见她了!”
得意夫人哈哈笑道:“带你去见她?不错,我是要带你见她,但是…”
原来那得意夫人想来想去,疑团难解,只得走到梅雪面前,低声下气他说道:“我虽然对你不好,但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么?你有什么话,告诉我以后,我会对你好些。”
梅雪心头暗喜,口中却冷冷地道:“你要我说出也不难,但我说出之后,你却要放开我!”
得意夫人亦是心头暗喜,忖道:“你只要说出来,我不折磨得你更惨才怪!”口中却极其温柔他说道:“在这无人的荒岛上,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只要你说出来,我放了你!”
梅雪故意叹了口气,道:“你话说得虽好,但是我却不信,除非…!”暗中忖道:“此人要上钩了!”
得意夫人急忙道:“除非怎样?”心中忖道:“她若要我先放了她,就显见得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只是故意玩个花样,要我上钩,哼哼!我是数十年的老滑头了,难道还会上你的当么?”
但梅雪只是徐徐地道:“除非你能发一个很重很重的誓,我才信得过你!”
得意夫人大喜忖道:“到底是个没见识的丫头,老娘平生发誓,不知发过多少次了,简直有如吃白菜一般,还怕什么!”
当下故意迟疑了半晌,才叹口气道:“我平生说话,说过就算,从来没有发过誓赌过咒,但是…唉!这次就依你。”
梅雪暗中大骂:“放,你若没发过誓,太阳就要从西边出了!”面上却作出十分相信的样子。
只见得意夫人果然跪了下去,发誓道:“我若失言了,就叫…就叫树枝将我戳死,蚂蚁将我尸首吃掉。”
梅雪冷笑暗忖道:“好一个牙疼咒。”
要知这两人俱是千灵百巧、心计极深的女子,面上虽然都是一本正经,肚里却都在鬼,你要骗我,我要骗你,也不知谁能将谁骗倒。
两人目光对望了一眼,梅雪长叹道:“你既然发下这样的重誓,我就告诉你,这个岛虽然荒凉,但将来有船只通过,那时你就可回到中原,绝不会老死在这荒岛上了…”
得意夫人大怒道:“你要说的,就是这句话么?梅雪微微一笑,道:“但是你已变成这种模样,回到中原后,武林中人还会称你‘得意夫人’么,只怕要唤你作‘夜叉夫人’了!”
得意夫人大骂道:“你再说一句,我就将你脸上的皮撕下来。”
梅雪故意长叹道:“你不要我说了么?唉…可惜…我只得不说了!”
得意夫人怔了一怔,展颜笑道:“好妹子,快说出来,你这样漂亮的面孔,姐姐我连摸都舍不得摸的,怎么会撕下来!”
梅雪暗中大骂,口中笑道:“好姐姐,我渴死了,要喝水。”
得意夫人暗中骂得更凶,口中却也笑道:“好妹子,姐姐来替你拿!”一路驾不绝口,为梅雪拿来了一钵清水,两人口里姐姐妹妹,叫得越来越是亲热,暗中却将对方祖宗八代都骂了出来。
梅雪喝了水,道:“好姐姐,你猜我多少岁了?”
得意夫人道:“这个…十六七岁吧。”她为了要讨梅雪的心,故意又少说了几岁。
梅雪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就是梅雪。”
得意夫人失声道:“呀,原来你就是孔雀妃子。”暗中骂道:“难怪这小狐狸这般狡猾,原来她竟是梅雪!”要知梅雪成名甚早,是以得意夫人自然也知道她的名字。
梅雪道:“我出道江湖,已有二十年了,如今算来,已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她自己另有打算,是以又多说了几岁。
得意夫人呆了一呆,目光凝注了半晌,徐徐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心念一动,突地大声道:“你难道学会了驻颜延年的内功?”
梅雪笑道:“我若不会那种内功,如今还会是这个样子么?”
得意夫人大喜道:“好妹子,快教给我,我想了好多年了!”
要知她虽是徐娘风姿,看来并没有她真实年纪那般苍老,其实只不过是平摄生有道,保养得好,蛋清洗脸,珍珠粉冲茶,却不会那种武林中最秘密神奇的内功。爱美本为女子天,何况她这种女子,更何况她如今已变成这般模样。
梅雪道:“像姐姐你这样的天资,这样的武功根基,只要勤练这种内功一两年,不但立刻就会还你本来颜色,而且还可永驻青春。”
得意夫人更是听得意动神驰,连声道:“好妹子,快说,快说…”
梅雪道:“我说出来,你一定放我。”
得意夫人暗忖道:“我这独门点,无人能解,何况这荒岛上根本无人,我即使解开她的山藤,她周身无力,连只都拿不动了,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不如落得大方些,让她好放心地将秘诀告诉我。”
她却不知道梅雪被龙布诗以那般厉害的手法,废去了全身动力,还能自己恢复过来,何况她此刻只不过是闭住了梅雪的气血,当下自以为得计,含笑道:“好妹子,你若不信,姐姐先解开你身上的束缚,让你可以舒服些。”
梅雪笑道:“姐姐,你真好。”
得意夫人暗骂道:“小狐狸,过一阵你就要骂我了。”面上堆笑容,解开了梅雪身上的缚带,只留下两道山藤,缚在梅雪足上。
梅雪又笑着谢了,道:“姐姐,你好生听着。”竟真的将那驻颜内功的诀要,缓缓的诵了出来,而且字字都不虚假,只因她知道她的对手不是等闲之辈,若是假的,决骗不到她。
得意夫人全心全意,凝神聆听,一面心中参详,一面忖道:“果然不是假的。”
只是那秘诀内容奥,字句艰深,得意夫人思索研究了许久,含笑叹着气道:“好妹子,这秘诀太深奥了,一时我还不懂,你素好人做到底,把练功的方法也教给我吧。”
梅雪笑道:“这秘诀我早年就已得到,但直到许多年后,我被人关在一个棺材里,什么事也不想,苦苦研究了半年,才算通,但一通之后,就很容易,你看,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这些内功的入门之术,你自然是知道的。”
得意夫人仿佛等不及似的,立刻盘坐了起来,道:“还有呢?”
梅雪道:“先将真气运行一周,然后聚至丹田…”
得意夫人果然照着做了一遍。
梅雪道:“内功本是修练内五行之术,如今要将它练到面目之外,就要…”
她一连串说了许多练功的方法,当真字字句句俱非凡响。
得意夫人还怕她陷害自己,暗中又研究许久,看来看去,那其中实在没有蹊跷,便照着做了。
过了许久,梅雪道:“此刻你是否觉得清气已渐渐升上颜面?”
得意夫人点了点头,梅雪道:“那么你已将真气运到大太阳里经肝胆脉下了,等到你真气由厥肝经下降到肝经下血海,然后经心经直下重楼,再由足厥经回到鸠尾下一寸的返魂时,你就可以完全确定我说的没有错了,你就该放了我了。”
得意夫人暗中骂道:“放你去死。”
她一心一意地运气行功,口里虽没有说话,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梅雪凝目而望,又过了许久,突地见她面色大变,额上渐渐沁出了汗珠,浑身突地颤抖起来,颤声道:“你…你好!”原来她真气一下,便突地岔往别处,双腿立刻变成木石般毫无知觉。
梅雪倏然放声大笑起来,立刻挣开了脚上的山藤,退后一丈多远,嘻嘻笑道:“你现在舒服了么?”
得意夫人怒骂道:“你…你敢骗我!傅雪大笑道:“我不骗你骗谁,老实告诉你,这行功之法本是我自己上过当的,我已为它吃了一年多的苦,否则又怎能骗得到你。”
得意夫人怀愤恨,紧握双掌,突地发觉自己下半身虽已但木,但双掌却仍可使力,心念一转,长叹道:“我既然已被你骗到了,只能怪我自己,我绝不怪你,只要你不杀我,我也不希望你告诉我复原的方法,快过来,让我为你解开道。”
梅雪道:“谢谢你。”向前走了一步,得意夫人方自大喜。
她却已停住脚步,摇头道:“不行,不行,我现在全身还没有力气,若是走得近了,你就要一掌将我打死了。”
得意夫人柔声道:“事已至此,我为什么还要害你,妹子,你放心好了。”
梅雪哈哈笑道:“好姐姐,我却有些不放心,怎么办呢?只好等到我自己打通气血的时候,那时你若还没有饿死,我一定走到你身边,好好照顾你,比你对我还要再好十倍。”
得意夫人面上所有的温柔笑容,在刹那间一扫而空,放声大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救了你的命,你忘了么?”
梅雪道:“没有忘,我也绝不杀死你。”隔着得意夫人两丈开外,远远绕了开去,得意夫人双手抓着地上的泥土,将世上狠毒的话全都骂了出来,怎奈梅雪不闻不问,将她完全当作疯狗一般。
但是梅雪转过了浓林,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她知道得意夫人双腿的僵木,三五中便可恢复,只因为这是她亲身的经历。而她自己的气血何时能够解开,她却全然没有把握。
到了岛那边另一道树林,她四下量度一下地势,使在树林中,布下了许多埋伏,她涉水到船上,取来了一些工具,砍了数十根本,在深可及膝的荒草里。
三天之中,她甚至不敢休息,累得筋疲力竭,方自罢手,但是她这三天中的辛劳,却未曾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