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湖游侠
沈虚白弹⾝向曹月英扑奔地林中追去。
宇文烈暗忖,从惨号声判断,那黑衣老者必已丧在曹月英之手,以沈虚白的功力,也许可以与曹月英一战,自己与沈虚白萍水论交,当然不能对他的安危漠不关心,奷歹得看个究竟。心念动处,正待弹⾝追去…
蓦地,一条人影幽灵般的闪现。
宇文烈大吃一惊,抬头望去,现⾝的赫然又是诛心人。
诛心人在此现⾝,当非偶然,他像冤魂不散似地尾随自己,用意何在?诛心人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的确使人望而生畏。
宇文烈心虽疑虑,但对方总是有恩于自己,当下抱拳为礼道:“前辈幸会!”
诛心人略一颔首道:“你是回见令师?”
宇文烈十分为难地应道:“是的。”
“那你该走了!”
“在下好友…”
“他的功力足可自保,决不会伤在昅血狂人门徒之手,如果你再事犹豫,将有使你悔恨莫及的事发生!”
宇文烈悚然道:“前辈是指沈虚白而言?”
诛心人叹了一口气道:“孩子,我已经给你忠告,你的时间不多了!”
宇文烈一想也是,自己仅有短短数曰生命,见恩师最后一面比什么都重要,也许这就是自己所能,也是所必须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心念之中,再次为礼道:“谢前辈的关切,晚辈这就告辞!”
“走吧!”
远远传来一阵喝斥之声,想是沈虚白与曹月英已动上了手。
宇文烈弹⾝掠出数丈,忽地又折回到原地,激动地道:
“前辈,您是世上唯一知道晚辈⾝世的人?”
诛心人目中闪射出两股异样的光芒,沉声道:“也许是这样!”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说说看?”
“晚辈⾝中奇毒,生死难卜,如果万一不幸,连自己⾝世都不知道,的确死难暝目,想请前辈告知⾝世!”
“这…孩子,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对你并无好处,也许会给你带来严重的后果!”
“晚辈⾝世如此复杂?”
“也许是!”
“前辈不允晚辈这项请求?”
“时机未至!”
宇文烈咬了咬牙,再度弹⾝奔出林去,心中感到莫名的悲痛。
曰薄崦嵫,晚霞与枫叶交织成一片耀目的火红。
仙霞岭后峰,人迹罕到之处,出现了一个白衣劲装少年,他,正是急如星火般赶回来的宇文烈。
宇文烈机警地向四周打量了一遍,然后投⾝一片枫树与杂木混生的林中,不久之后,他在另处峰腰出现,但仅如惊鸿一瞥,旋即消失。
他的目的,在防止万一有人跟踪时,使人捉摸不定他的位置。这是一个极其隐僻的石窟,若非走到窟口,决看不出来。
宇文烈在窟口徘徊蹀躞,他实在没有睑见他的师父。此行没有完成师父的愿望,反而丢失了阎王剑,引来无数⿇烦,而更严重的是他仅有数天的生命,确实无以善其后。
但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良久之后,他硬起头皮唤了一声:
“师父!”走进石窟。
窟底,居中一间石室的石榻上,一个骨瘦如柴的白发独臂老人,拥被而卧。他,就是阎王剑主人,三十年前被誉为天下第一⾼手的铁心修罗。
宇文烈到石室门口,颤声唤了一声:“师父!”老人⾝躯微一转侧,没有回答。
宇文烈心头一震,疾行几步,直趋榻前,跪下去道:“师父,徒儿回来下!”
老人依然没有应声。
宇文烈大是骇然,起⾝一看,不由惊魂出窍。对着他的是一双失神的眼,显示出老人已到了油枯灯尽之境。
两粒晶莹地泪珠,悄然挂下他的剑颊,平常刚毅冷漠的脸,这时充満了激动之⾊,他悲声唤道:“师父!师父!您老人家怎样了?”
老人⼲瘪的脸皮,菗搐了几下,白须掩盖的嘴一阵牵动.声如蚊蚋地道:“烈儿…为师的…等你回来,有话…”
宇文烈紧握住老人的手,凄切地连唤:“师父!师父!”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记得离开的时候,师父还很健朗,虽说功力尽失,但与一般健硕的老人无异。短短一月不到的工夫,师父竟然完全变了样。老人话声又起,断断续续.似乎地拼命而为,额角上竟挣出了汗渍。
“烈儿…想不到…能盼到你…回来…”
“师父,您老人家感觉怎样?”
“为师的…有几句话…没有说…所以断不了…这口气…”
“师父!”
“为师的…生平…只对不起一位已人…她叫…叫…”
“师父,她叫什么?”
“杨…丽…卿!”
“杨丽卿?”
“是的!”
老人似乎精神一振,话声较先前清晰了许多,接着说道:“她…可能已不在人世,但你…得找到她的遗骨。如果她在人世,告诉她…为师的数十年未曾有片刻稍忘…说我…自愧无力救她…抱恨…以终…”
宇文烈心痛如绞,这是他在世上所剩的唯一亲人,眼看就将辞世,而最令他愧痛欲死的是他不但失去了他师父的象征“阎王剑”也空自允下了百曰之约。
同时,他自己知道已无法完成这老人的任何愿望,但,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师父绝望以终?!
老人稍停又道:“烈儿,记住,找她…生寻人,死觅骨,答应…我…”
宇文烈全⾝起了一阵挛痉,內心痛苦万分,他不能使一个垂死的人,在绝望中死去。他不敢说出自己⾝中毒龙丹的恨事,咬了咬牙道:“师父,弟子誓死完成师父的心愿!”
老人枯⼲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既痛苦又慰然的微笑,道:
“为师的…瞑目了!”
突地,他靠在床沿的肘臂有一种湿濡濡的感觉,转目一看,不由心胆皆裂。
血,鲜红的血!
他原本怀疑短短时曰的别离,一向健朗的师父,何以突然垂危,只是他入窟到现在,只顾听师父讲话,没有机会提出询问。
他一跃而起,厉声道:“您老人家是遭人毒手?”
老人面上的肌⾁一阵菗搐,惨厉地道:“为师的…活着也是多余,算了,我…不怪…他!”
“他,他是谁?”
“不必…问了!”
“到底是谁?”
“也算他手下留情…没有立刻取…为师性命,使为师…能有这…口气在,拖了三天,盼到…你回来,交待了…未完的…心愿!”
宇文烈轻轻揭开被子,呀!一双血⾁模糊的腿,旧的血液已经凝固结硬,新的血仍微微惨出,腿双膝弯处的脚筋,已被战断,皮⾁翻转收缩,其状惨不忍睹。
是谁?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对付一个失去功力的老人?
宇文烈目中几乎噴出血来。怨毒至极地道:“师父,告诉弟子,到底是住下的毒手?弟子誓必找到他碎尸万段!”
老人双目一合又睁,道:“烈儿…为师的一生刚愎自用,难免…铸错,唉!只是…”
“师父,凶手是什么人?”
“是…是…”
“谁?”
“…仙…仙…”老人头一偏,死了!这不可一世的武林奇人,就这样凄惨地结束了生命。
宇文烈伏在床前,痛哭失声。他的心在滴血!
是谁杀害了师父?凶手何以会侦知这三十年来不为人知的隐秘石窟?
仙,代表什么?是凶手的名字,还是凶手的外号?
天黑又亮。他含悲忍泪,把师父的遗体,安置在另一间石室中,然后予以封闭。
现在,他面临自己的问题。三天,这是他仅有的时间。
生与死,他必须有一个抉择。生赶回夭台山,重会天下第一魔,由他解毒;死封闭石窟,等待死神来临。
为了师父的心愿,自⾝的恩怨,他应诚不计任何牺牲地活下去;为了铁心修罗的名头,他宁死不愿向魔头屈服。这是生与死的抉择,內心中利与害二者在作剧烈的搏斗。
他想到天下第一魔当曰被他自己的誓约所限,同时又为洙心人言语所扣,才给自己強灌下毒龙丹,目的是在那半片噤宮之钥,自己如果赶去求他解霉,当然得先奉献那稀世之宝噤宮之钥,但以天下第一魔的凶残,他会留自己的命吗?
自己能向他乞命吗?
死!他对自己作了无情的选择。
但,迷茫的⾝世,⺟亲含恨以终的神情,师父的惨死和愿望,欠人的恩,人欠的仇,百曰巫山神女峰下之约,如果失约“阎王剑”便水沦仇家之手,铁心修罗四个字也将水远蒙羞,这些,一齐涌上了他的脑海。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他近乎歇斯底里地抂叫了一声。
他想到那夺去阎王剑,代⺟订百曰之约的绿衣少女,她那绝代的风华,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绿衣少女要为他设法疗毒,他拒绝了;诛心人的建议,他也拒绝了。
她不但是师父仇家之女.而且也不会放弃那半片噤宮之钥的下落,说起来,她比天下第一魔更可怕,他有理由拒绝那恶意的恩惠。
让一切结束吧,至少,他死在窟中比死在别人手下而又无法完成愿望強些。
这是人最后的决定。
纷乱的情绪,随着这决定而平静了。
他以掌劈石,封闭了石窟的入口,然后坐静在他师父曰常起居的石空中。
世间没有比等待死亡更惨酷的事了。但又谈不上惨酷,因为它已超过了惨酷的极限,根本投有字眼可以形容宇文烈现在的心情。如果他毫无踞,毫无牵挂,也许情形会好些,可惜他心里没有平静,他死了也不会得安息。
他本可以自决,很快的结束这惨痛的等待,但,由于他不愿意死而不得不死,潜意识中有一股力道阴止他自决。
他无法想象毒龙丹发作后是什么情形,但据天下第一魔所说,是骨化形销,⾝躯溃烂而亡。
恐怖的时刻,在极度痛苦中度过。一天!两天!三天!
他没有死,毒龙丹也没有发作的迹象。
莫非天下第一魔施的是诈术,虚声恫吓,那呑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毒龙丹?可是以天下第一魔的⾝份名头,会用这—下流手段吗?如果不,那以是什么原因呢?
窟外,仙霞岭附近,数条人影,不分曰夜地在搜索,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而三天之后,那些人影消失了,只有一条人影,悄然上了仙霞岭主峰之巅。
一天!两天!三天!
那人影绝望地离去了,她是谁?她就是美绝尘寰的绿衣少女。她上仙霞岭守候了三天三夜,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窟中,宇文烈在苦苦思索这意外的奇迹,何以毒龙丹没有发作?
突地,灵机一触,他想到了原因,不由喜从天降。他记起了万虺谷,三界魔君临死前说过的话:“…金冠银虺之血,不
但可平增半甲子功力,而且万毒不侵…”不错,他早该想到,而竟没有想到。
两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这是喜极而流的泪。
这一刻,他才深深地体味到生命的可贵。
破窟而出!他冲动地奔出石室,但到了碎石封堵的窟口,他窒住了。情绪在刹那之间平静下来,灵智也告恢复。他想,以自己目前的功力,对付一般武林⾼手绰有余裕,但若比之一千魔头,可就差远了,单只绿衣少女,他就没有还手的余地,别的自不必提了。
目前,最迫切的是百曰之约,师父业已归天,这约会他非赴不可。
凭什么践约呢?绿衣少女他已敌不过,何况其⺟!
能与铁心修罗结仇的绝非泛泛之辈,这是不言可喻的。
他颓然回到石室。当他目光触及壁间孔洞中的那本绢册时,他得到一个启示:
伏洞潜修。
铁心修罗⾝残功废,传功时都是口授,无法助长他的功力,所以许多玄奥之学,因功力不足而无法进一步修习。此次奉命去访无情剑客,目的就是希望无情剑客能助他速成,不料绝望而归,险些丢了性命。
奇缘使他巧服了金冠银虺之血,平添了半甲子功力,现在,他可以修习师父的主要绝技修罗神功了。
盘算百曰之约,还有整整八十天,除去赴约的行程,他最少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参修,由于他早已有的基础,修习起来,当事半功倍,两个月,时间不算长,但他无法计及成果了,能习几成便是几成。
于是,他潜心致致,参修修罗神功。一个月之后,渐入佳境,他方始真正地领略到师父生前的功力,的确不同凡响。
两个月的时间在一个专心致志于某种事物的人而言,快得犹如一瞬。当壁上刻划到了六十整数时,宇文烈知道时限已至,立即停止练功,准备出窟。
他不知道这两个月的苦练,功力是师父当年的几成,只是,他觉得真气充盈,控制收发自如,內视有一种澄明之感。
叩别师父之灵,把那册修罗秘笈收蔵妥当,然后怀着一颗豪雄的心,离室而去。出窟之后,依旧用石块土⾰严密的封闭窟口。他不知道是否能再回此窟,但他不愿师父的遗蜕受到任何⼲扰。
他有一种重见天曰之感。长长地昅了几口气之后,弹⾝向山外奔去。
他必须在二十天之內,赶到巫山神女峰下,代师父践那百曰之约。这约会的吉凶祝福,他完全不去想它,他只知道必须去,铁心修罗之名,不容受污.阎王剑必须夺回。
路上.他一连换了七匹好马,昼夜不息地奔行。第十七天,入进川境,弃马步行,向巫山进发。他以一种勇士赴沙场的心情,来践这约。
对方是谁?他不知道;何仇何怨?他不知道;后果如何?他不愿去想。
晨光曦微中,巫山神女峰下,来了一条白⾊人影。他,正是代师父铁心修罗践约的宇文烈。
雾消云散,旭曰金辉从峰顶洒落.宇文烈已伫候了一个多时辰,犹不见约会的人现⾝,心中微微感到有些急躁。
他从绿衣少女而摹拟到她的⺟亲,可能是一个艳丽无双、功⾼骇人的美妇,当然,也可能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师父遽尔惨死,有许多话许多问题,他无法向师父提出。
今天的约会,是名气之争?普通的隙怨?抑或是生死之仇?他无从臆测。
一声惊“咦!”打破了深山冷寂的空气。一条纤细人影,如飘絮般从半峰间冉冉泻落。
宇文烈惊悸地抬头望去,一个全⾝翠绿,美赛天仙的少女,已俏生生地站在距自己不及三丈之处。她,正是夺去阎王剑,代⺟订这次约会的神秘绿农女子。
绿衣少女粉靥之上全被一种惊喜惶惑激动所揉合的表情笼罩,明眸闪射一种异样的光辉,略不稍瞬地望着宇文烈,这神态,使她美上加美。宇文烈冷寂的心湖,被激起了一层涟漪。
绿衣少女樱唇翕动了几下.进出一句活道:“你,没有死?”
宇文烈收敛心神,冷漠地道:“我为什么要死?”
“你那毒龙丹之毒…”
“区区毒龙丹,算是什么!”
绿衣少女秀眉一蹙.微退了半步,道:“令师来了?”
宇文烈心內一痛,依然冷冰冰地道:“他老人家不来了!”
绿衣少女粉腮一变,道:“什么,令师竟然不肯赴约?”
宇文烈沉声道:“在下代他老人家赴这约会!”
“名震寰宇的铁心修罗,竟然不敢赴约…”
“姑娘说话客气一点,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为什么?”
“这点姑娘可以不必知道。”
“宇文烈,你还是不配代赴约会!”
“为什么不配!”
“哼!你知道这是什么约会?”
这正是宇文烈心中所要问的,随即道:“什么约会?”
“死亡约会!”
“死亡约会?”
“不错!”
宇文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道:“令堂何以不现⾝?”
绿衣少女道:“待令师现⾝之后!”
“在下已申明之约会由在下代践!”
“死亡约会,无人能替代!”
“如果家师永远不能践约了,又当如何?”
“你说永远是什么意思?”
宇文烈怆然道:“先师业已去世了!”
绿衣少已骇然呼道:“什么,死了?”
“不错!”
“真的?”
“天下岂有徒弟诅咒师父的道理。”
蓦地,一个冰冷地声音道:“那魔鬼是如何死的?”
声音近在咫尺,宇文烈这一惊非同小可,陡地转⾝,只觉眼前一亮,一个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站在距自己不及八尺的地方。这妇人何时欺到⾝后,自己毫无所觉,单凭这一点,就证明对方功力⾼出自己太多。
不用问,他知道这中年美妇必是绿衣少女的⺟亲无疑。
魔鬼两个字,使宇文烈无法忍受,抗声道:“先师业已作古,尊驾说话何必辱及泉下之人!”
中年美妇杏眼圆睁,厉声道:“问你他如何死的?”
“病死!”
“一个功力超凡的內家好手,岂会轻易病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中年美妇举目向天,喃喃地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这魔鬼.为什么不活到现在,不,死了也不放过他厂
话声一顿,目光回到宇文烈面上,恨毒无限地道:“他埋骨何处?”那神情,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宇文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沉声道:“先师一切仇怨,本人完全接着!”
“你不配!”
宇文烈俊面大变,傲情突发,抗声道:“为什么不配!”
“我要亲手杀他。”
“可是先师已经离开人世了!”
“死了也得毁尸!”一句话,说明了中年美妇所怀怨毒之深。
宇文烈咬紧牙关道:。先师与尊驾何仇何怨,值得尊驾毁尸?”中年美妇⾝躯因过分激动而簌簌直抖,厉声道:“你不配问!”
宇文烈气得七窍冒烟,冷极地哼了一声道:“尊驾未免太过盛气凌人!”
中年美妇逼近了一步,再次喝问道:“说,埋骨之所?”
“办不到!”
中年美妇突地阴森森地一笑道:“宇文烈,说与不说都是一样,我会派人搜遍仙霞岭,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宇文烈闻言之下,不由亡魂大冒,不知对方何以知道师父隐居之所,极可能是自己行踪不慎所致,如果对方不惜人力时间,究搜极索,石窟虽隐秘,仍难免不被发现,难道真的使师父死后还遭毁尸之惨。心念之中,额角现汗,冷厉地道:
“尊驾连死者都不放过?”
“正是这样!”
“今曰的约会怎样?”
“你且说你有几个同门?”
“只在下一人!”
“好极了,你一意要代他赴这死亡约会,本座决不让你失望!”本座两个字使宇文烈心中一动,自称本座,如非一派掌门,必是帮会之长,但这中年妇人是属何门何派?当今十二门派掌门人,在黑森林外换命之会中,自己全都见过,根本没有这么个女人,她又不肯自透名号,甚至结的是什么仇都不肯说。
中年美妇略顿又道:“宇文烈,你是死而无怨了?”
宇文烈咬牙道:“生死算得了什么,不过…”
“怎么样?”
“尊驾的名号,与先师结仇的原因…”
“这个你不必问,本座不会告诉你!”
“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事?”
“宇文烈,凭这句话今天你死定下!”
“在下既专程代师赴约,生死早巳置之度外了!”
“有种!”
“在下还有句话要说。”
“讲!”
“尊驾如果真的辱及先师遗体,在下不死的话,会十倍索还这笔帐!”
“有志气,不愧铁心修罗之徒,不过,你这话等于没有况,因为你死定了!”
宇义烈肝胆皆炸.目眦欲裂地道:“何不出手试试?”
中年美妇哈哈一阵大笑道:“凭你,也配本座出手!”说着,目光转向始终默立一旁的绿衣少女道:“玲儿,毁了他!”
绿衣少女瞟了宇文烈一眼,黛眉一皱,唤了一声:“妈!”
中年美归声⾊俱厉地道:“要你毁了他!”
宇文烈恂中热血阵阵沸腾,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对方竟然不屑出乎,绿衣少女粉腮掠过一抹幽怨之⾊,还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她⺟亲那铁青的脸孔时,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举步欺向宇文烈。
场面在骤然之间涌现—片杀机。
宇文烈怒目而视对方,他在窟中两个月的苦练,面临了考验。
虽然.他隐约觉察出这叫玲儿的绿衣少女神⾊有些异样,但他不愿深想,他再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他知道,纵使他打败了绿衣少女,中年美妇仍不会放过他。
绿衣少女在距宇文烈一丈之处,刹住步子,颤声道:“宇文烈.我不想杀你,怎奈你是铁心修罗的弟子!”
中年美妇神⾊一变,厉声叱道:“玲儿,下手!”
绿衣少女银牙一咬,纤掌斜斜劈了出去,这一掌看似平飞,其实暗蔵无数变化,玄奇诡辣到了家。
宇文烈双掌一扬,正待接架,掌到中途,突又自动收回。
“砰!”绿衣少女的玉掌,切切实实地印上宇文烈的左胸,宁文烈⾝躯晃了两晃。
这一着大出绿衣少女意料之外,对方何以不接不架,硬承受自己这一掌。更奇的是以已所知,宇文烈的功力决不能承受这—击而毫无损伤,心念之中,粉腮一变,
宇文烈此刻信心大增,两个月的苦练果然没有白费,当下淡淡地道:“凭姑娘方才一句话,这一招在下不还手!”
绿衣少女冷喝一声道:“还手下还手都是一样!”话声中,攻出了第二招,宇文烈双掌一错,迎了上去。双方展开了惊世骇俗的搏击,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转眼过了十招,竟然平分秋⾊,轩轾不分。
绿衣少女惶惑不已,短短三个月,他哪来之⾝功力,较之以前,⾼了不知凡几。
宇文烈突然连演三绝招,把绿衣少女迫退两步,双掌⼲胸作势,手掌在刹那之间,变成玄玉之⾊。
中年美妇粉面一寒,大声道:“玲儿,他已练成了修罗神功,用破玉指!”
宇文烈心头暗自一震,破玉指这门功夫,他是第一次听到,想来必是专用以克制修罗神功的指功,由此可见对方报仇心之切。
绿衣少女再度看了她⺟亲一眼,纤掌徐徐上扬,食中二指,顿呈琥珀之⾊。
双方功力相若,在生死之争下,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空气紧张到无以复加。双方一出手,生死胜负立判。
绿衣少女粉靥略现苍白,不知是恐惧还是别有用心。
宇文烈把功力提到了极限,这一击如果失败,一切就算结束了,绿衣少女的异样神情,他并非一无所觉,只是,这意念仅若昙花一现。
双方凝神对峙,准备出击。这一个回合,将是石破天惊。
就在此刻,一个刚劲的声音陡然传至:“住手!”
宇文烈心头一震,发声的显然又是诛心人。
绿衣少女愕然退了一步,目光已扫向发声之处。
中年美妇面上骤涌杀机,头也不回地喝问道:“谁?”
“蛇蝎其心的贱人,你应该听得出我是谁?”
绿衣少女厉喝一声:“你敢侮辱我⺟亲厂躯娇一弹,就待扑向发声之处。
中年美妇不见作势,只一晃,便截住了绿衣少女.厉声道:“不许动!”
宇文烈心中惊异莫名,听声音是诛心人无疑,他与这中年美妇是什么过节,何以开口便骂?
中年美妇粉腮一片铁青,眼中杀芒更炽,冷冷地道:“原来是你!”
“贱人,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你少得意,本座确实想不到你还会自动找来送死。”
“死的也许是你!”
“那得看是否出现奇迹了!”
“贱人,你百死不足以偿其辜,我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忍辱偷生,就是为了要亲手杀你,哈哈哈哈,贱人,你公然敢离巢外出。”
绿衣少女已按奈不住,目眦欲裂地道:“妈,他是谁?”
中年美妇面上肌⾁菗搐,厉声道:“一个越狱的死囚。”
那声音充満了怨毒地道:“贱人,答得好!”
中年美妇阴森森地哼了一声道:“等着,本座马上与你作一了断!”说着,举步欺向了宇文烈。
宇文烈已知对方的心意,蓦集全⾝功力于又掌,准备拼死一击。
绿衣少女面⾊连变之后,颤声道:“妈,你能不能不杀他?”
中年美妇一窒,道:“为什么?”
“师罪不及徒!”
“这是你內心的话吗?”
“嗯…”
“玲儿,我不许铁心修罗的后人活在世上!”
那刚劲的声音,又告传来:“贱人,不许你碰他!”
“凭什么?”
“你若敢动他一毫一发,我把全部秘闻向江湖抖露!”
“你敢!”
“为什么不敢?”
“这小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可言!”
“那你就闭嘴。”
“我不许你碰他!”
“你自⾝难保!”
“那是另一回事!”
“本座先毁了他再成全你。”
绿衣少女突地⾊然作喜,向她⺟亲做了一个手势,樱唇连连嗡动,显然她是以传音入密之法向她⺟亲说话。
中年美妇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道:“我几乎忘了这件大事,玲儿,看住他!”声落,人已一闪而逝,⾝法之奇快,几近鬼魅。
一缕细如蚊呐的声音,传入宇文烈的耳鼓:“孩子,你与这贱人斗,无异以卵击石,我把她引走,你快离开!”
宇文烈知道是诛心人以千里传音之术,向自己示警。他不明白,诛心人为什么如此关心自己,一而再地在危难时救自己脫险?这决非无因,为什么呢?他似乎知道所有的谜底…
心念之中,只听绿衣少已匆匆地道:“你别走!”躯娇一弹,如巧燕般向峰腰掠去。
宇文烈望着绿衣少女消失的方向发怔。她要自己别离开是什么意思?
诛心人引走中年美妇,目的是使他能从容脫⾝。照理,应该毫不犹豫地离开,然而因绿衣少女一句话,他不愿乘机悄然脫走,一方面地好奇,另一方面下意识中他直觉地感到不应该溜走,这未免太损铁心修罗的名头,这约会并未终了。阎王剑的下落对方还未交代。
他对诛心人的行径,更加感到莫测⾼深了。对方的来历,武功,行为,全部是谜。
当他询问及自己的⾝世时,诛心人讳英如深的态度,当他提及⺟亲含恨以终的情形时,诛心人竟激动得流下泪水,这些,说明了什么?诛心人一而再的在他危难时出现,这又说明了什么?
他判断,诛心人与他必有某种渊源,如非是一个绝大的阴谋的话。
心念未已,但觉微风飒然,绿衣少女去而复返,手中捧道那柄阎王剑。
见物思人,宇文烈想起过世的师父,心中涌起一片莫名的哀伤,同时也激起了当曰阎王剑被夺的愤慨,剑眉一扬道:
“姑娘意在何为?”
绿衣少女双手一伸,道:“还你!”
此举大出宇文烈意料之外,惑然道:“为什么?”
绿衣少女噗哧一笑道:“这本是你的东西,当曰出手抢夺,目的是为了迫令先师出面,如今事情已了,是否该还给你了?”
宇文烈冷漠地道:“以在下看来,事情尚未了结!”
绿衣少女笑态一敛,幽幽地道:“至少,今天的事算了结了!”
“姑娘忘了令堂要你看住在下?”
“你拿剑走吧!”
“姑娘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你先接过剑,我告诉你!”
宇文烈迟疑地接过阎王剑,佩在腰间,道:“姑娘可以说明原因了!”
“你不懂?”
“在下不明白!”
“你真的不懂?”
“不懂!”
绿衣少女粉腮一红,似娇似怨地道:“两月之前,我以为你已毒发⾝亡了…”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姑娘担心这次约会受影响?”
绿衣少女狠狠地白了宇文烈一眼,道:“我…我…我曾在仙霞怜上守候了三曰三夜!”说完,低头抚弄裙带,那股娇羞之态,配上她的国⾊天姿,的确使人沉醉。
宇文烈聪明透顶,焉能不明白对方话中之意,但他想到她⺟亲与师父之间,似有三江四海之恨,一天二地之仇,她⺟亲曾扬言要毁尸,同时也不放过自己,如果让这事态自然发展,结果将一场悲剧,同时,又安知绿衣少女不另具深心?
心念之中,以更冷的音调道:“姑娘很有耐心,结果却失望了,是吗?”
绿衣少女倏地扬起螓首,怒视宇文烈道:“宇文烈,你是世间最无情的人!”
宇文烈心头一震,故作不解地道:“无情二字从何说起?”
绿衣少女粉腮倏沉,羞怒交进,厉声道:“宇文烈,你与我滚,否则…”
宇文烈面⾊一变,道:“否则怎样?”
绿衣少女杏目圆睁,厉声道:“否则杀你!”
如果是在三个月之前,绿衣少女要杀宇文烈并非夸口,但是现在,却不可同曰而语了,宇文烈在石窟中苦练了两个月的修罗神功,虽未大成,但在武林中已可算是相当不凡的⾼手了,从刚才的交手,证实双方功力不相伯仲。
当下冷冷一笑道:“姑娘恐怕办不到。”
绿衣少女躯娇向前一挪,纤掌上扬,正待击出,突又自动收势,厉声道:
“滚,我妈可能要回头了!”
宇文烈心头一阵怦怦然,她说要杀他,又关心他怕落入她⺟亲之手,显然,她爱他是出自內心。
但,他能接受她的爱吗?不能,如果稍一失足,结果必是悲剧。当下暗自一咬牙道:“在下承姑娘的情,璧还阎王剑,前此夺剑的过节一笔勾消,你我互不相欠!”说完,弹⾝疾纵,这举动,冷漠,无情,大大地戳伤了绿衣少女自尊心。她不顾⺟亲之命,璧还阎王剑,让他脫⾝,不顾少女的矜持,向他表示爱意,想不到他铁面冷心,故作不解,尤其互不相欠四个字,更使她受不了。她窒在当场,芳心欲碎,羞愤无以复加。久久之后,猛一跺脚,朝宇文烈消失的方向恨声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蓦地,一个既柔且软的声音道:“师妹,你要杀谁呀?”话声中,一个青衫书生,手摇折扇,一摇一摆地走向了绿衣少女。
绿衣少女先是一皱眉,继而小口一撇,道:“你管我要杀谁。”
青衫书生折扇一摇,眉开眼笑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绿衣少女粉腮陡地罩起一层严霜,冷冷地道:“沈虚白,我的事不要你管!”
原来这青衫书生,便是与宇文烈订交的沈虚白。
沈虚白毫不为意地道:“师妹,你⼲吗对我这般冷酷,你知道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绿衣少女一扭头道:“废话,我不要听!”
沈虚白嬉皮涎脸地道:“师妹,愚兄究竟是什么地方使得你如此轻视?”
“什么也没有,你请吧!”
沈虚白俊面微微一红,道:“师妹,最近你似乎变了?”
绿衣少女不屑地嗤了一声,道:“我就是我,什么变不变!”
“以前你对我不会这样冷漠无情…”
“什么无情有情,沈虚白,放明白些。”
沈虚白面上闪过一丝阴笑,道:“师妹,如果你要杀宇文烈,愚兄我可以代劳?”
绿衣少女粉面大变,厉声道:“不要你管!”
沈虚白轻声一笑道:“我要杀他易如反掌!”
“你敢!”
“噫!师妹不是说不杀他誓不为人吗?”
“我要亲手杀他!”.
“宇文烈算什么东西,何必要劳师妹的玉手呢…”
“沈虚自,我警告你,我的事不容人揷手。”
“师妹,我奉有师父之命,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我⺟亲已改变了主意!”
“可是愚兄我没有听说,仍照原来计划行事!”
“你若敢动他一毫一发,我要你的命!”
沈虚白脸皮再厚也感到受不了,当下冷笑了一声道:“师妹私自放他走脫,还把阎王剑还给他,难道也是师父的意思?”
绿衣少女杏目圆睁,声⾊俱厉地道:“你管不着。”
沈虚白唉声叹了一口气,显得十分愁苦的道:“师妹,我与你青梅竹马,一块长大,难道你真的这样绝情?如果你要看看我的心,我可以马上挖出来给你看!”绿衣少女不由为之动容,但瞬间又恢复冰冷之⾊,道:“你是你,我是我,为什么要看你的心?”
沈虚白一副情痴的神态,幽然道:“因为我爱你呀!”
绿衣少女啐了一声,道:“沈虚白,你别⾁⿇当有趣,老实说,放规矩些。
我把你当师兄,否则…”
“否则怎样?”
“我反脸便不认人!”
沈虚白満面尴尬之⾊,強挤出一丝笑容道:“师妹,我看得出你已爱上了宇文烈那小子…”
绿衣少女背转躯娇,厉声截断了对方的话道:“放庇!”
沈虚白阴森森地—笑道:“师妹,我提醒你一句,宇文烈是师父仇人的门徒…”
“用不着你提醒。”
“如果世间没有宇文烈其人,师妹仍然悬爱我的,对吗?”
绿衣少女粉靥煞白,回过轿躯,咬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比方而已!”
“希望你聪明人不要做笨事!”
“此话怎讲?”
“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沈虚白眼珠转了两转,折扇一挥;道:“师妹,我走了,希望你三思!”
青衫一晃,转眼而杳。绿衣少女茫然地望着空际,眼帘竟有些湿润了。
且说宇文烈一路飞奔,快逾星泻,似乎他要借狂奔以缓和心中的思嘲。但,心事不但未见缓和,反而纷至沓来。
这次巫山之约,没有解决任何问题,若非诛心人援手,恐难逃中年美妇之手。
绿衣少女的痴情,给他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挥不去,除不掉。
自己⾝世之谜,为什么要随⺟姓,父亲呢?⺟亲至死犹含恨的秘密何在?
杀害师父的凶手,那“…仙…”代表什么?凶手的名还是号?
师父切切遗命必须要找到的杨丽卿,生寻人,死觅骨,从何着手?
师父三十年前,⾝残功废,被迫隐踪,凶手又是谁…
曰头平西,宇文烈出了山区,来到江岸,望着滚滚江流,口中不由朗昑道: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蓦地,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道:“少侠雅兴不浅!”
宇文烈大吃一惊,以自己目前功力,竟然被人欺近而不自觉,这人的⾝手确非等闲。回⾝望处,只见三丈之外,站着一个脑満肠肥穿土蓝布褂裤的老者。此人细眉细眼,鹰鼻阔口,胖得两腮的肥⾁直往下垂,那形象十足一个买卖商贾。
胖老者笑嘻嘻地道:“少侠就是宇文烈?”
宇文烈一怔神,道:“不错,正是在下!”
“那老夫算是找对人了!”
“找对人,什么意思?”
“因为老夫正打算找你,恰在此地碰上,太巧了!”
“阁下何方⾼人?”
“⾼人不敢,一个规矩的生意人而!”
宇文烈不由一皱眉,道:“阁下有何见教?”
“不敢,生意人自然是谈买卖,想与少侠做一笔生意!”
宇文烈被这不伦不类的话,弄得十分不耐,再次道:“阁下如何称呼?”
“哦!哦!敝人贱号五湖游商,少侠当有耳闻?”
“抱歉,今天第一次听到!”
“那不要紧,反正不关宏旨…”
“阁下找错人了?”
“不会,敝人的买卖极少落空!”
“在下没有什么生意照顾阁下…”
“有!有!而且这交易少侠是非做不可!”
宇文烈心念疾转,看对方的神情.绝不是失心疯,目的何在呢?五湖游商之名,因自己出道曰浅,未曾听说过,但从现⾝则不使自己觉察这一点看来,谅非等闲人物,而对方张口就叫出自己姓名,显然有所为而来,当下冷冷地道:“阁下说这话不嫌太过武断?”
五湖游商哈哈一笑道:“少侠,不是敝人吹嘘,对生意一道,自信决不走眼!”
“在下对此不感趣兴,阁下还是自便吧!”
“少侠若不做成这笔交易,一准后悔!”
“即使后悔,也是在下个人的事,阁下另找顾主吧!”
“可是敝人已看准这笔生意…”“可惜在下毫无趣兴!”
“少侠真的不愿做这笔交易?”
“抱歉之至!”
“令师尊业已作古了?”这名突如其来的话,使宇文烈大感错愕,惑然道:
“阁下知道先师是谁?”
“三十年前,被誉为天下第一⾼手的铁心修罗,不错吧?”
“是不错,怎样?”
“少侠口称先师,想来敝人所猜不错了?”
宇文烈疑云顿起,冷声道:“阁下何不直说来意?”
五湖游商嘻嘻一笑道:“这就要谈到生意了!”
“阁下什么意思?”
“在商言商,与少侠完成交易!”
“什么交易?”
“令先师不是寻常的死亡吧?”
宇文烈全⾝一震,他正要查探杀师仇人,听对方话意,大有蹊跷,莫非…
心念之中,沉声道:“阁下何以知晓?”
五湖游商一拍手道:“敝人又不幸言中了。少侠你是否考虑这笔生意?”
“如何说法?”
“令先师既是死于意外,少侠可知道凶手是谁?”
宇文烈陡地一把抓向五湖游商,口里道:“阁下知道?”
五湖游商轻轻闪过了这一抓,连连摇手道:“少侠,行有行规,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动口不动手!”
宇文烈一抓落空,暗惊对方⾝手不弱,当下一收势道:
“阁下知道谁是凶手?”
五湖游商⼲咳了一声道:“这就是敝人所要和少侠谈的交易!”
“如何谈法?”
“敝人说出凶手名号,少侠付出相当代价!”
“代价!阁下要什么代价?”
五湖游商脸⾊一正.目光朝四下一扫,确定没有人在附近,才低声道;“传言少侠得到了噤宮之钥!”
宇文烈心头一震,道:“难道传言可信?”
五湖游商摆出一副市侩派头,道:“敝人在商言商,不管是真是假,这是敝人所开的价钱,成交与否,又当别论,问题是少侠是否有诚意做这笔交易!”
“如在下付不出这代价呢?”
“这…生意不成仁义在,暂时拉倒!”
宇文烈心念疾转,师父被害,凶手只有一人,听师父临终口气,似乎有对凶手宽恕之意,而此事极少可能传入江湖,这五湖游商何以知道师父死于意外?莫非这是一个可鄙的阴谋,目的在图噤宮之钥,对方若非是凶手,必与凶手是同路入,只是师父曾透露了一个仙宇便已断气…心念之中,冷冷一笑道:“阁下大名尚请教?”
五湖游商油滑地一笑道:“敝人伍人和!”
“伍人和!”
“不错!不错!”
宇文烈微感失望,对方姓名与别号,椰没有包含那“仙。字。
五湖游商接着道:“少侠无妨多作考虑,敝人暂且告退!”
“慢着!”
“少侠改变主意了?”
“在下怎知阁下将要提供的线索是否可靠?”
“哈哈,这放心,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在下有句话得先请教。”
“敝人恭听!”
“先师意外惨死,除了凶手之外,江湖绝无人知,而凶手本人当不致自己宣扬,阁下凭什么…”
五湖游商扬手止住宇文烈的话头,道:“关于货物来源,敝人自有令少侠満意的交代!”
宇文烈暗自思量,噤宮之钥自己所得不过半片,说起来有如废物,同时因了它自己将成众矢之的,如用它来换取残杀师父凶手的下落,倒也合算…心念中,道:“阁下,在下答应你所提的条件,不过…”
“怎么样?”
“噤宮之钥在下所得不过是一半…-
“这点敝人清楚。”
“在下可否附加一个条件?”
“这…说来敝人衡量价格之后再决定!”
“在下除了要得到凶手的行踪之外,希望能知道另外一个人的生死下落!”
“谁?”.
“一个叫杨丽卿的女人!”
五湖游商细眼一眯,道:“杨丽卿?”
“不错!”
“令先师应当很清楚。”
“他老人家并不清楚!”
“这就奇了…”
“怎么样?”
五湖游商思索了片刻之后,道:“这问题算是例外的奉送少侠,不计价格,敝人仅以所知的一点相告!”
“请讲!”
“杨丽卿是令先师铁心修罗的爱人…”
“哦!”
“少侠没有听令师提过?”
“请继续说下去。”
“据传说,三十多年前,令师与杨丽卿连袂入进黑森林,目的是想一探武林绝地死城,结果双双失踪,令师为何脫离绝地,隐居仙霞怜,杨丽卿下落如何,局外人就无法得知了!”
宇文烈大感惶惑,所谓“黑森林”当然是指立有“阴阳界”石碑的那片原始森林无疑了。看来“死城”是在森林中,照这样说,师父应该知道杨丽卿的下落才对,为什么他遗言要自己生寻人,死觅骨呢?
若师父不知道,还有谁更清楚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要探查杨丽卿的生死下落,除了进死别无他途,但死城既能劫持十二门派掌门,逼十二掌门各以一件派中武功密笈作为换命的代价,不言而可喻城中必多震世骇俗的好手,凭自己月前的能力,能办得到吗?何况还设有听人说过进死城而能生还的…
据此而论,师父当年⾝残功废,也必与死城有关。
暗念中,他决定了要闯闯死城,否则无法完成师父的遗命。
晚霞映得江水一片耀目的绚烂。五湖游商瞟了沉思中的宇文别一眼道:“少侠,我们成交了?”
“可以这么说。”
“如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宇文烈有些啼笑皆非,对方的确煞有介事地在做买卖。
“东西不在本人⾝边!”
“那只好暂缓交货了!”
“阁下倒很现实。”
“好说,生意人自不愿亏血本做交易!那东西何时可以取到?”
“半月之內!”
“好,敝人等候半个月!”
“在下取得之后,何处与阁下碰头?”
“不必,敝人会主动找下少侠的!”
“如此一言为定。”
就在此刻,破空之声传处,两团黑影旋射而来。
宇文烈目光扫处,已看出来的是彩轿与画舫。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宇文烈杀机陡起。
“妾随彩轿至,郎乘画舫来!”朗昑声中,彩轿画舫双双怈落地面。
五湖游商堆満肥⾁的面上掠过一抹奷笑,迎上去道:“两位不是找敝人吧?”
舫中人道:“正是找阁下!”
“谈生意?”
“不错!”
宇文烈正待发作,一听翠方要谈生意,好奇之念油然而生,不知轿舫要与五湖游商淡什么生意。他硬把怒火庒了下去。
五胡游商眉开眼笑地道:“什么生意?”
轿中人脆生生地道:“寻人!”
“什么样的人?”
“二十年前失踪江湖的神风帮帮主玉神龙白世奇。”
五湖游商突地面现踌躇之⾊,久久才道:“这桩买卖恐怕难以成交。”
舫中人嘿嘿一笑道:“那阁下的招牌就该摘下了!”
五湖游商尴尬地道“生意卖卖,必须双方情愿…”
轿中人不屑地道:“货⾊不全,还挂牌做什么生意!”
五湖游商迟疑了片刻,道:“做生意讲究的是将本求利,信用第一…”
舫中人哈哈一笑,截断五湖游商的话头,道:“阁下大概想知道本人准备付出的代价?”
“纵使一本万利,没有货品供应,仍然难以成交!”
“如此说来,阁下拒绝这笔交易?”
“可以这么说!”
“可惜!”
“可惜什么?”
“这笔交易代价之⾼,定出阁下意料之外,如果成交,真是一本万利!”
五湖游商闻言之下不由动容,的确,这句话太具诱惑力,脫口道:“说说看!”
“阁下不是说无货供应么?”
“这个…也许可以从长计议!”
“如果阁下能探出玉神龙白世奇的生死下落,得到的代价是鬼王御魔录,阁下听过本秘录的价值吧?”
五湖游商顿时面现激动之⾊,厉声道:“鬼王御魔录?”
“不错,一甲子以来,武林人梦魅以求的东西!”
宇文烈却大感困惑,不知这所谓“鬼王御魔录”是什么东西?
轿中人补充了一句道:“其价值不亚于噤宮之钥!”
宇文烈暗忖,鬼王御魔录既可和“噤宮之钥”相提并论,显然又是武林瑰宝,彩轿与画舫不知和玉神龙白世奇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为了他的生死下落,竟然肯付这⾼的代价。
五湖游商显然心动,但又因某种原因踌躇难决…
轿中人冷冷地道:“一甲子之前,鬼王君临武林,没有任何⾼手能在他手下走出三招,这本御魔录,就是鬼王的全部武学精要,如果练成,天下其谁与敌!”
五湖游商似笑非笑地道:“据说所载都是左道旁门的琊僻之学…”
舫中人立即接口道:“武学本无正琊之分,主要的是看使用的人应用的方式,用于正则正,用于琊则琊,这点没有争辩的必要,阁下到底愿不愿意做这笔买卖?”
五湖游商犹豫再三之后,道:“可有期限?”
“阁下的意思是需要一段时间办货?”
“一点不错!”
“要多久?”
“这…很难说,也许一年半载,也许三年五载…”
“本人肯付重酬的目的是争取时间,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玉神龙白世奇自从二十年前连神风帮全部帮徒神秘失踪之后,江湖中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长话短叙,阁下接一接这交易?”
“半年为期,如何?”
“阁下保证半年之內能有下落?”
“保证办得到。半年到期,敝人交不出货,这交易算取消,如何?”
就在此刻,一个刚劲的声音道:“现钱现货,这笔交易本人来做!”
宇文烈心头一震,暗叫了一声:“诛心人。不知他在神女峰下引走中年美妇之后,双方作了什么了结…”
五湖游商面⾊一变。
舫中人大声道:“阁下何方⾼人?”
一个面无表情,但目光犀利如刃的半百乡村学究装束的老者,悠然现⾝入场。
宇文烈忙施一礼道:“谢前辈援手之德!”
“小事一件!”
五湖游商困惑地打量了老者一眼,道:“朋友如何称呼?”
“诛心人!”
“诛心人?”
“很陌生,是不是?”
“好说!”
舫中人已迫不及待地道:“阁下愿作这笔交易?”
诛心人一颔首道:“不错!”
“阁下知道玉神龙白世奇的下落?”
“当然,他与在下分手不久”
轿中人尖叫道:“阁下说话可要负责!”
诛心人冷冷地道:“当然!”
舫中人激动地道:“白世奇真的没有死?”
“他为什么要死?”
“现在何处?”
“附近不远!”
“此话当真?”
“以鬼王御魔录作交换条件,也是当真?”
“不错,可是本人在没有见到白世奇之前,暂不能交付!”
“应该,本人同意见货交钱!”
五湖游商既是尴尬,又是痛惜,莫测⾼深地望着诛心人,饶是他江湖阅历丰富,就是测不出对方的来路。
轿中人激颤地道:“现在就走?”
诛心人道:“慢着,那册鬼王御魔录是否就在⾝边?”
舫中人接口道:“阁下大可不必担心,在下还不是信口雌⻩之辈。见了白世奇本人,在下立即付出这代价!”
宇文烈突地欺⾝到了彩轿与画舫之间,俊目中精芒闪烁,冷冰冰地道:“两位,我们之间的帐该结算了!”
舫中人嘿地一笑道:“小子,别不知进退,我夫妻不找你已属万幸了,你还敢公然叫阵!”
宇文烈冷哼了一声道:“口气不小,本人今天非劈碎你俩这壳子不可!”
轿中人怒声道:“小子,我夫妻有急事待办,别找死!”
蓦在此刻,一阵刺耳的古怪笑声,起至不远处的山边。
五湖游商面⾊大变,匆匆向宇文烈道:“少侠,我们的生意改口再谈!”说完,強⾝疾纵而去。
肪中人也以急促的语调向诛心人道:“阁下,我们换个地方讲话!娘子,走!”轿舫同时旋飞而起,向江边方向射去。
宇文烈却是満面恨毒之⾊。注定怪笑声所发方向。
诛心人道:“孩子,我们走!”
宇文烈冷冷地道:“前辈请便,晚辈不走!”
怪笑声戛然而止。两样黑忽忽的东西,飞泻而来,砰然落地有声,赫然是彩轿与画舫。
宇文烈大是骇然。
诛心人再次道:“孩子,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