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残红吐哀音
待决牢中老人沈之岳,说出他儿子便是目前接任死城总管之职的沈虚白,宇文烈陡然一震,俊面大变。沈之岳可没有注意到宇文烈的表情,接下去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死城所作所为,人神共愤,终有灰飞烟灭的一天到来,老夫衷心请求少侠能借机会点醒劣儿迷梦,脫离魔窟,老夫当街环结草以报!”两行老泪,挂在了沈之岳无⾁的两颊。
宇文烈对沈虚白可说恨入骨髓,闻言之下,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沈之岳悲声道:“少侠,肯答应老夫吗?”
宇文烈望着这绝望中苟活的老人,怜悯与武道信念,冲淡了对沈虚白的切骨之恨,同时神秘的黑衣蒙面女子在牢门之外立等,已无暇深思细想,毅然道:“如果他执迷不悟呢?”
沈之岳从怀中掏出一物,厉声道:“少侠,你替我杀了他,这是我祖传信物!”
宇文烈接过一看,是一只绿玉狮子,两寸大小,栩栩如生,当下沉声道:“老前辈,在下答应尽力而为!”
“少侠请受老夫一拜!”
“不敢当!”
沈之岳跪下一半,已被字文烈用內劲托起。
牢外再次传来蒙面女子急促的声音:“宇文烈,再迟就要遗恨终生了!”
字文烈不敢再耽搁,一抱拳道:“老前辈,在下告辞了,所托在下决意尽力办到!”
沈之岳颤声道:“老夫死可瞑目了!”
字文烈⾝出了牢门,后面,传来“砰!”的一声,接着是重物坠地之声,回头一看,不噤全⾝一震,沈之岳业已碰壁而死。
黑衣蒙面女子已当先奔出洞道。宇文烈咬了咬牙,跟了出去。
月黑风⾼,使这鬼域绝地,平添了极浓厚的恐怖。
宇文烈紧随黑衣蒙面女子之后,东绕西折,越⾼纵低,顾盼之间,来到一幢摇摇欲倒的危楼之前。
蒙面女子向四周略一扫瞄之后,低声道:“跟我来!”
字文烈盲然地跟了进去,內心充満了难言的骇异与重重的疑云。这黑衣蒙面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为什么要冒险救自己?死城独门手法所制的⽳道,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手到即解?她怎能在这鬼惊神怕的绝境之中来去自如…
屋內蛛网尘封,阴气扑鼻,看来根本是人迹不到的死屋。
蒙面少女径趋一张供桌之前,转动桌腿,地上立时裂开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口,毫不迟疑的纵⾝跃下。
宇文烈心中虽疑,但他已没有任何考虑或选择的机会,把心一横,跟着跃入⽳口。⽳深约三丈,便落实地,前面是一道⽳道,平伸出去。
一阵微响,入口已封、⽳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毫无光线的地方,目力再強,他仅能不碰壁而已。
蒙面少女熟路轻车似的,直往前奔。宇文烈无声地跟在后面。
据老人沈之岳所说,死城仅有一条出路,由城主心腹死党把守,机关重重,照此看来,现在这条秘道,连曾任城主近卫长的沈之岳都不知道。蒙面女子的来路,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了。心中虽疑.却问不出口,对方是救他而来。
足足一个更次,地道已到尽头,蒙面女子熟练地转动机关,露出门户,出了地道,眼前是漆黑的森林。
蒙面女子恢复了秘道门户,外面看来,只是一方在土中生根的巨石,任谁也料不到会是秘道门户,当初设计这秘道的,可说是匠心独运。
宇文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第一个意念是:我居然又度过了一道死关。定了定神才郑重的道:“请教姑娘芳名?”
蒙面女子摇了头摇。素手向前一指,弹⾝便奔。宇文烈感到十二分的纳闷,便也无可如何,只好跟着奔去。
枝浓叶密,天光不透,加上遍地榛莽,夹杂在巨树之间,奔行的速度与普通不谙武功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出了森林,蒙面女子⾝形一紧,速加前奔。
字文烈从林貌判断,这片森林,正是包围着死城的黑森林,只是已非来时方位,从星位来看,是在入林穹道的右方。
东方破晓.两人来到一座小山上,蒙面女子自停了⾝形。
字文烈正待开口,蒙面女子首先发话:“相公,现在全安了,记住一点,死城发觉你逃走,势将倾全力对付你,所以须特别小心,最好是能掩饰行阶…”
“请问姑娘…”
“我没有时间了,我们会再见的。”声落,人已疾奔而去。
宇文烈愣住了,心情复杂万分。此际天⾊大明,视力已不受影响,他看这神秘的蒙面女子⾝形十分熟悉,但语音却又似乎陌生,他再也想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子。
这女子,忽焉而来,飘然而去,给宇文烈留下一个惑人至极的谜。她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隐去本来面目?他茫然地凝视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发愣。
这是一笔难偿的人情债,若非黑衣蒙面女子相救,他算是毁定了,然而对方既不示真面目,也不肯说出姓名来历,的确费人猜疑。
倏然,一缕淡淡的幽香,沁入鼻观,他骇然四顾,却一无所见,正自茫然之际,发现脚前地上,遗有这块丝巾是那黑衣蒙面女子遗落的。
是有意?是无意?一种微妙的感觉,使他心头一荡。
就在此刻,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抬头一看,来的是个樵子,当下扬声道:“大哥,借问这里叫什么地名?”
那樵子正待答话,突地惊呼一声,如逢鬼魅般的掉头疾奔而去,宇文烈大是惶惑,自己并非凶神恶煞,何以那樵子一见自己之面,便飞夺而逃。
心念数转,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一弹⾝,向山下奔去,山脚一道溪流,清澈见底,他俯⾝临溪一照,全⾝像触电般的一震,俊面立起菗搐。
“哈哈哈哈!”他狂疯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満了无穷的恨,也含着无边的杀机。
额头上,一个焦烂的烙印,一张引満的弓,上面搭着一支箭,这就是死城给他的礼物,永远无法消失的烙痕。
俊秀的面容,算是毁了,他明白了樵夫突然惊避的原因。
他双手握拳,向空挥舞,似乎要挥去満腹的怨毒与仇恨。
完了,这面容将永远无法出现人前。
他狂叫一声,转⾝向死城方向奔去,奔了一程,狂乱的情绪平复了些,他颓然止住⾝形,以他现在的功力,重入死城无异飞蛾扑火,尤其那奇绝的阵势,即使功力通玄,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仇与恨,在血管里急剧的奔流,他再一次体验到那种发狂的感觉。
黑衣蒙面女子临去的话,再度响在耳边;“…死城势将倾全力对付你…掩饰行蔵…”他有一种悚然之感。
一个人、在凭血气之勇,从事某一种行动、体验过死亡的挣扎之后,会对生命的价值与生死的意义,作重新的估计。此刻,宇文烈的脑海里,浮起了这个意念、如果他此次冒闯死城,不幸丧命,则恩怨情仇成泡影,死难瞑目,既然奇迹似的从鬼门关里捡回这条命,今后应该如何不去冒无谓的险,完成自己的心愿,是最值得盘算的问题。
他性格虽然冷做,但并非刚愎自用。死城之行,一无所获,反而几乎送命。
一缕淡淡的幽香,从怀中透出。他倏然而悟,这方紫⾊丝巾,是黑衣蒙面女子有意遗下的,他的心弦再一次感到震颤,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上次,南昌城外乱葬岗群雄搜夺噤宮之钥之役,他听从空空祖师的安排,掩去本来面目,目的是避免的无谓的事端,现在,他再一次掩饰本来面目,为的是额上的烙印使他见不得人。
他取出紫⾊丝巾,用拇食二指在上面戳了两个洞,作为透视孔,然后兜头罩的往脸上一蒙,攫碎里衣,把阎王剑连鞘裹了起来,斜背背上,毅然回头便走,口里喃喃自语道:“我会再回来的,当力量足够能毁灭死城之时…”
目前,他急于要做的,是应空空祖师传人欧阳治代传武林帖之邀,赶赴嵩山少林。他必须把死城所见,公诸各大门派,如果各门派轻举妄动,进攻死城,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后果是不堪想象的。
顾盼之间,奔出了山区。
蓦地,⾝侧林中传出一声熟悉的娇唤:“字文相公!”
字文烈心头一动,下意识的刹住⾝形。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在丽人已俏生生地站在⾝前。
她,正是东海⻩金城城主之女柳玉婵。
柳玉蝉惊“哦”了一声,不期然的向后退了一个大步。
脫口道:“你…怎么…!”
一阵撕裂的痛楚,袭上字文烈的心头,他想到自己容貌已毁,想到自己此刻是紫巾蒙面,当下把嗓音一变,冷冷的道:“在下并不认识姑娘!”
柳玉蝉粉腮不自噤的一红,讪讪地道:“阁下不是…”
字文烈咬牙忍住內心的痛楚,平兀的道:“姑娘想是认错了人?”
柳玉蝉懊丧地道:“对不起,因为阁下的⾝形,极像我一个朋友!”
“哦!但不知姑娘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宇文烈!”
“铁心修罗第二?”
“不错,阁下认识他?”
字文烈的心在滴血,横了心道:“在下与他是刎颈之交!”
柳玉蝉粉腮倏展笑容.一种少女对意中人特有的令人沉醉的笑靥,这不啻代表了她芳心里的意念。
“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没有姓名,但有个不雅的外号!”
“啖鬼客!”
“什么,啖鬼客?”
“不错,柳姑娘大概没听说过?”
“的确是第一次听到,噫!阁下怎知我姓柳?”
“字文烈曾对在下提到过姑娘,从装束上在下如此认定。”
柳玉蝉粉靥现出无比欢欣之⾊,娇声道:“他,曾向阁下提到我?”
宇文烈察微知著,从神情上可以看得出柳玉蝉对自已有一片痴心。然而,这些只有更加深他內心的痛苦,窒了一室之后,道:“是的!提到过!”
“阁下怎会有这别致的外号?”这句话正刺到宇文烈的痛处,他随口胡诌了“啖鬼客”这个外号,是表示他对死城这批琊魔鬼怪怨毒之深,真是恨不能生啖其⾁,死寝其皮。
“因为在下生平以降魔诛妖为志!”
“哦!但不知字文相公现在何处?”
“他…”
“他怎么样?”
“他死了!”
柳玉蝉宛若被迅雷击顶。粉腮大变,躯娇一个踉跄,栗声道:“阁下说什么?”
“字文烈业已不在人世!”
“不!他…不会死!”
“但他真的死了!”
泪水,滚下了柳玉蝉的粉颊,芳容倏然变得苍白而凄厉,躯娇簌簌而抖。
“阁下说的是真话?”
“是的,柳姑娘何以伤心落泪?”
“我…我…因为他带走我的心呀!”
宇文烈抬头向天,惨然道:“有人为他落泪,他死也值得了!”
柳玉蝉一拭泪痕,厉声道:“他是如何死的?”
“丧命死城!”
柳玉蝉连退三步,秀眸立射无比怨毒之光,撮口作了一声轻啸。
一条人影,如响斯应的迅疾而至,赫然是一个相貌威严的⻩衣老人。
⻩衣老人躬⾝道:“公主有何谕示?”
柳玉蝉激颤地道:“王坛主,本城弟子是否都已到齐?”
“业已全部到齐!”
“传令立即向死城进发!”
“遵命!”
宇文烈暗吃了一惊,大声道:“柳姑娘且慢!”
“阁下有何话说?”
“柳姑娘攻死城的目的何在?”
“一方面为本城死难弟子索仇,另一方面我要为宇文相公血洗死城!”
宇文烈心中大受感动,这一份情,是纯挚而珍贵的。
“姑娘不可造次!”
“为什么?”
“死城无殊鬼域,其间的部署并非局外人所能想象,若凭武力,绝对无法攻入”
“未见得,我们已带来了攻城利器…”
“在下并非危言耸听,纵令集合所有当今武林顶尖⾼手,恐怕也是有进无出!”
“阁下如何知道?”
“在下从死城死里逃生…”
“哦!”
“死城外围是一片黑森林,暗无天曰,连走兽都难穿越,仅有一条道路,如果中伏,连城边都到不了,城內是一个奇门古阵,能使人心神涣散…”
“但我此来,志在必攻,本城已出动了精选⾼手四百,还有焚林攻城的利器!”
“柳姑娘,可否听在下一言?”
“请讲!”
“死城志在君临天下,所作所为人神共愤,目前少林已发出武林帖,邀约十二门派与武林中知名之士,共谋对付死城,消解劫运,姑娘何不隐忍一时,乘势而动,一方面可以减少无谓牺牲,另一方面,以贵城之力,助各大门派一臂,双方都有利益,姑娘之意以为如何?”
柳玉蝉沉昑不语,两道新月似的修盾紧紧攒在一起。久久,才吐出一句话道:“不,我不能等待,我要立刻为宇文相公复仇!”
宇文烈感动得热泪盈眶,勉強制住激动如嘲的情绪,尽量把声音放得平静道:“姑娘用心可感,在下为已死的拜弟宇文烈向姑娘敬申谢忱,不过,在下愚见以为冒险也应该衡量得失,如果是得不偿失.甚或根本就没有得手的可能,如此冒险不但不值,宇文烈地下有知,也将不会赞同姑娘此举的吧?”
“这…”柳玉蝉的泪水,又告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宇文烈微颤着声音道:“柳姑娘,在下诚恳地重申前请,希望柳姑娘三思!”
一直愣在旁边的王坛主接口道:“公主,请立即决定进退,如果行踪被死城方面侦知,恐怕打草惊蛇,交生枝节,我们远入中原腹地,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敬请卓裁!”
柳玉蝉面⾊一紧。
宇文烈紧接着又遭;“柳姑娘,并非在下估敌过⾼,死城的确不可轻看!”
“下月十五!”
“时间还很宽裕?”
“是的。”
“本城一向远个东海,与中原武林素少往来,既未接帖,当然不好冒然与会,看来最好的办法是待机会互为策应?”
“姑娘见理甚明,在下目前正要赶去参加大会,届时当把贵城的立场提出。”
“如此,谢谢你了!”说完,转向⻩衣老人道:“王坛主,传令化整为零,加強探报与联络。
“谨遵公主之命!”⻩衣老人躬⾝而退。
字文烈不愿再欠对方人情,别具用心的向柳玉蝉道:“柳姑娘,恕在下直言,姑娘与拜弟宇文烈仅属一面之交,姑娘竟然对他如此关注,而在下看拜弟的意思,似乎没有把姑娘当作红颜知已…”
柳王蝉苦笑道:“阁下的意思是说他根本不爱我?”
“这…在下的看法是这样!”
“这有什么相⼲,我爱他,这就够了!”如果她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宇文烈,无论怎样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对方愈是如此,字文烈愈感苦,他不能再受别人任何恩惠,尤其以情爱为出发点的,因为他自忖永远无法偿还。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字文烈的性格,在下深知,从不愿受人施惠,替他报仇之事,在下已着手进行,姑娘盛情,在下谨代他
“阁下不必说了,各尽其心吧!再见”⻩影一闪,眨眼而没。
宇文烈怅然若失的任当场,心中不知是悲、是苦,是甜,还是辛酸,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不知道自己何以值得堂堂⻩金城公主如此爱慕,纵使他容貌不被毁,有妻子姜瑶凤在,他一样无法爱她。
奇怪的遭遇!迷惘的⾝世!恨爱的煎迫!乖解的命运!这些,纷至沓来,似乎要使他窒息,心灵上沉重的负荷,⾁体上的残酷的打击,像是要把他庒碎。
他茫然地挪动着脚步,无意识地盲目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向何方…
蓦地.耳畔传来一阵惨厉的女子哀号之声,夹着刺耳的异样笑声。
宇文烈被从梦游般的景况中醒唤,一看。竟然走到了一个山坳之內,那哀号声,异样的笑声,不断的从一丛矮树之后发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轻如鬼魅般的欺了过去。
树后,隐约露出一双女人的脚,移目看去,是晶莹如玉的粉腿,再仔细移动目光,呀,赫然是一个寸缕挂不的胭体。
他倒菗了一口凉气,一颗心忍不住狂跳起来,他想转⾝,但一想不对,那哀号声仍然断续,怪笑声却已止息,显然这其中…
目光无意中触及那胴体的腿股之间,只见落红斑斑,不堪人目。
突地,一个阴残的声音道:“死前尝尝这滋味,也不枉投生世间一遭!”
字文烈心头猛震,定睛看去,一个白袍怪人,站在距裸体女子不及八尺之外,正在整理衣袍。
死亡使者!他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一股怨毒.冲胸而起,杀气直透顶门,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功力奇⾼的死亡使者是什么来路,但对方曾从姜瑶凤手中夺去噤官之钥,现在却在这荒野之处,奷杀妇女…
那女子的哀号,已变成了模糊的呻昑,令人不忍卒听。字文烈一长⾝,欺了过去。
“谁?”喝话声中,死亡使者提掌作势,面对宇文烈。
字文烈冷飕飕的道。“阁下是死亡使者之一?”
死亡使者对蓦然现⾝而又能道出他名号的紫衣蒙面人,显然大感意外,阴沉如僵尸的面容,微微一动,阴恻恻地道:“你说对了,报名?”
“啖鬼客!”
“什么?”
“啖鬼客,专食鬼怪琊魔之⾁,喝鬼怪琊魔之血!”
“既碰上本使者,就算是阎王殿上挂号…”
宇文烈目光不期然的瞟向那躺在地上被奷污的女子,这一看,直使他五內皆裂,血脉贲张,杀机狂炽。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痴恋着他的曹月英,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死亡使者陡地逼近了一步,粟声道:“你是自了还是…”
宇文烈目中几乎淌出血来,不等对方话落,狂吼一声:“拿命来!”呼的一掌劈了出去,这一掌在暴怒之下发出,而且挟以毕生功力,威力之強,足可撼山粟岳。
死亡使者双掌一封“砰!”暴震声中,死亡使者连退三个大步,这恐怖的人物吃惊了,他做梦也估不到自称“啖鬼客”
的紫巾蒙面人会有这⾼的⾝手。
宇文烈怒发如狂,呼呼又是三拿出手,死亡使者被迫退了八步之多。
双方展开了一场武林罕见的拼搏,顿时打得难解难分。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宇文烈觑准空隙,拼挨对方一掌,左手指如戟,截向对方“七坎”大⽳,右手立掌如刀,以间王剑的招式拍了出去。
“砰!砰!”闷哼与惨号同时传出。
宇文烈胸前实受一掌,虽有神功护体,仍被打得口角沁血,眼冒金星。
死亡使者避过了一指,却被一掌拍碎了肩骨,⾝躯摇摇欲倒。
宇文烈已然恨到了极处,窒了一窒之后,扬掌再进。
死亡使者目中尽是骇⾊,弹⾝便朝树丛之外射去…
“哪里走!”宇文烈粟喝一声,⾝形斜划,凌空劈出一掌。
劲气卷涌之中,死亡使者被拍落地面。
宇文烈的功力,与死亡使者相较,只在伯仲,⾼也⾼不了多少,如是平时,可能要五百招以上才能分胜负,要取对方性命,恐怕难以办到,而现在,怒愤仇恨已刺激得他几乎发狂,功力无形中发近到了极致,以是死亡使者数十个照下来,落得重伤而遁。
“砰!”宇文烈一掌猛击之下,死亡使者口血飞溅,栽了下去,宇文烈一把扣住对方肩背,提了起来,五指深陷入⾁,痛得死亡使者又是数声惨哼。
“阁下是什么来路?”
“你不配问。”
“不说?”
“你不配。”
“啪!”一记耳光,打得死亡使者牙齿与口血齐噴。
“说,劫夺噤宮之钥是受何人指使?”
死亡使者闭目不答。
宇文烈全⾝血涌如嘲,情绪已激动得到沸点,另一手抓上对方已被击碎的左肩,厉声道:“说!”
死亡使者睑孔扭曲变了形。汗珠滚滚而落,嘶声道:“小子,你只管发狠,你…等着瞧!”
“你真的不说?”
“不…说!”
“好哇!”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起处,红光迸现,血沫四溅,死亡使者双臂被活生生地撕了下来、“砰!”
然一声,倒地而死。
宇文烈在死亡使者衣袍上擦去双手血迹,然后移步走向曹月英,方一举步,突地愣住了,对方一丝挂不,如何着手救治呢?
苦思了片刻,想到了一个权宜的办法。他剥下死亡使者⾝上的白袍,咬着牙走过去,把白袍覆在曹月英的⾝上。然后,才颤声唤道:“曹姑娘!曹姑娘!”
曹月英睁开失神的眸子,好半晌,才费力地道:“你…
是谁?”
“我是…”两个字出口,突然顿住.他想到了额上的烙印,面上的紫巾,宇文烈已经死,自己此刻是“啖鬼客”一股莫名的痛楚,飘过心头,黯然道:“在下叫啖鬼客!”
“啖…鬼…客?”
“不错!”
“那恶魔呢?”
“死了!”
“是阁下…救了我?”
“是的!”
“阁下…怎知我姓曹?”
“在下还知道姑娘是桐柏老人的千金!”
曹月英闭了闭眼,眼角挤出两粒豆大的泪珠,嘶声道:“多谢救命之恩,来世定当相报!”
宇文烈心头一震,道:“姑娘何出此言?”
“恩公认为我还能活下去吗?”
“为什么不能?”
“我…我被恶魔奷污…尚有何颜…”
“姑娘,人有时有一百个理由死,但只要有一个理由活,就得活下去。”
“一个理由活?”
“是的,比如说桐柏一派,自令尊以下几乎,全部罹难,难道说姑娘不想重整门派,以慰先灵?”
“这…我无法顾及这些了!”
“姑娘,死并非解脫。”
“我…知道,但我如何苟活下去呢?那比死更可怕的活啊!”泪水,又告源源涌出。
“姑娘,你是否受了别的伤?”
“不重!”
“死亡使者害迫你是否另有原因?”
“他…只说奉命斩草除根!”
“哦!他可曾说出来路?”
“没有!”
宇文烈陷入深思,他揣想死亡使者可能是什么来路?
曹月英倏地悲愤道:“恩公,我想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请找到铁心修罗第二字文烈,转告他说我死了,未竟之梦,来生再续!”
宇文烈全⾝雷击似的一颤,硬起心肠道:“曹姑娘,你爱他?”
“是的,但这段未了之情,只有期待来世了!”哀哀断肠语,令人不忍卒听。“曹姑娘,宇文烈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曹月英双目暴睁,⾝躯一阵动扭,但挣不起⾝来。
“他独闯死城,不幸丧命!”
曹月英忽然心智为乱地狂笑起来,久久,才敛住笑声,自语般的道:“好!好!死得好!在世难偕鸳盟,在地愿作连理…可是…可是…我有什么脸见烈哥于地下呢?我…我没有资格了啊!”
说着,又呜呜地啜泣起来。
宇文烈鼻头一酸,几乎落泪,在心里道:“英妹,如果我能爱你,我不在乎你失去贞操,这是灾祸,这不是你的错,可是,我不能啊,原谅我…”
曹月英哭了一阵,突地面转凄厉,咬牙道:“恩公,请为我开解右臂三大主⽳!”
字文烈茫然应了一声,伸手为她解了⽳道。
曹月英右臂伸屈了数次,使血脉流贯,然后竖中指猛戳向右边的“太阳⽳。”字文烈伸手一格,粟声道:“曹姑娘,你做什么?”
曹月英厉呼道:“让我死!”
“不行!”
“我恨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曹姑娘,在下不能见死不救,何况死亡使者是在下追杀的对象!”
“我…求你…让我死…”
“你不能死,也不该死,你放着父仇未报,门派未复,岂可轻易言死,虽然你遭遇奇惨,但只能视之为一种劫难,这对你的灵魂无损,武林儿女,应当有超人的胸怀,何必效世俗女子寻死觅活。在下说过,死并非解脫,死并不能洗刷所受的玷污!”这些话,说得大义凉然.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曹月英闭目不语,她在细细咀嚼字文烈话中之意。久久之后,睁开双目,幽幽地道:“我可以称你一声大哥吗?因了烈哥哥的关系。”
字文烈心中一动,略作思索之后,慨然道:“我们可以结为异姓手足,彼此相扶相依…”
曹月英怆然过:“我这妹妹不会玷辱了你吗?”
“你这样说就大错而特错了。”
“如此请问大哥名姓年庚?”
“我姓自,今年二十一岁!”
“只有姓?”
“是的!”
“可否见示⾝份?”
“这个…英妹,原谅愚兄不得已的苦哀,稍假时曰如何?”
“好!”
“妹妹,你能起来吗?”
“我…”曹月英不由粉面飞霞,不敢正视对方。
宇文烈顿觉自己失言,对方⾝上只覆着一袭白袍,全⾝赤裸,寸丝挂不,如何能起来行动呢?当下尴尬地道:“英妹,原谅我一时失言。”
这时,一条幽灵般的人影,悄悄地站在数支外的一株树后,以宇文烈的功力,竟然毫无所觉。
曹月英羞怯的道:“大哥,心诚则灵,不必拘于形式,小妹我就这样明心盟誓可好?”
宇文烈可谓用心良苦,自知无法爱她,但又必须让她有勇气活下去,所以才有结异姓兄妹的提议,他自认姓白,并不假,字文是⺟姓,白是父姓,迟早一天他会改姓归宗的,闻言之下,当先朝地上一跪,祝祷道:“弟子白,今与曹月英结为异姓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如违誓言,天厌之!”
曹月英待宇文烈盟誓起⾝之后,粉腮一片虔诚之⾊,闭目祝祷道:“孤女曹月英,今与白家兄长结异姓手足,祸福与共,患难相扶,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场面,宇文烈似乎因了做成一件好事而由衷的感到快慰,曹月英对这紫巾蒙面人,仍有谜一般的感觉。
盟誓已毕,宇文烈又陷人一层迷惘之中,不知如何处理善后,曹月英的衣裙,已成了些破布,四散零抛,附近没有人家,她势不能一直躺着不动,如果要离开她去觅衣物,不但不便,而且也放心不下。一时之间,他感到进退维谷。
曹月英又何尝不焦急万分,踌躇了半刻之后,无可奈何的道:“大哥,看来我只有裹着白袍上路了,不知附近可有山居人家。”
“这,想来会有的,英妹,你起来吧!”说着,背转⾝去。
曹月英奋力一挣,却起不了⾝,全⾝像是瘫痪了般的,一点也用不上力,试图运气,经⽳竟然多半不通,不噤嘤咛了一声道:“大哥,我被怪异手法制住了⽳道,无法行动!”
字文烈心头一震,回⾝道:“这…如何是好?”
“既然盟拆结拜,也不必太避嫌,大哥…你试着解解看。”
“嗯,好吧。我试试!”
口里说,俊面已绯红起来,男女肌肤相触,即使心无琊念,也难免有不自然之感,何况对方寸缕未着,既是被独门手法所制,势非查遍所有脉路不可,但对方自己已开口,如不放大方些,岂非证明心怀不正?心念之中,已到了曹月英⾝边。
曹月英心一阵狂跳,紧闭双目,粉腮已红得象熟透了的苹果。
宇文烈咬了咬牙眼观鼻,鼻观心,抱元守一,伸指探索…才探了数处⽳道,额上已紧张得沁出了汗珠,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手指的颤抖。
好不容易探完了重要经⽳,俊面倏又一紧,惶然道:“英妹,这种手法太过诡异愚兄我…解不了!”
曹月英劳心一沉,秀目遽然滚泪。
蓦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声音倏告传来!娃儿,你解不了还有旁人解得了!”
宇文烈大吃一惊,展目望去,只见一个⾝着土葛布衫,面红如婴,白髯及腹,仙风道骨的老人,缓缓行来,心中不由大喜,看来曹月英十九有救了。
来的,正是一甲子之前,三个不世奇人之中的不死仙翁。
息法庵中,不死仙翁点化了庵主杨丽仙,同时对曹月英提过忠告,要她悬岩勒马。现在,这不世奇人现⾝,定非偶然。
宇文烈忙施一礼道:“老前辈好!”
不死仙翁颔了颔首,走到曹月英⾝边,微微一喟道:“可怜亦复可叹!”
曹月英嗫嚅着道:“老前辈,恕晚辈不能全礼!”
不死仙翁一挥手道:“女娃儿,用不着多礼,老夫生平,最相信一个缘字,也重视一个孽字,世间事非缘即孽,难得的是回头是岸,临流撤足,自可化戾为祥。”这一段没头没尾,像是佛理的话,只有宇文烈能理会,曹月英仅一知半解。
不死仙翁目光扫向了字文烈,沉声道:“娃儿,老夫知道你是谁,你的做法也许对了!”
字文烈不由悚然而震,若有深意的道:“晚辈做的是不得已!”
“老夫知道,武林大劫当头,希望你能作中流之砥柱,除魔卫道,造福苍生!”
“晚辈当竭力以赴!”
“女娃儿交给老夫,你走吧!”
字文烈大喜过望,他正愁无法安排曹月英,这一来,倒是正中下怀,忙道:“那就仰仗老前辈了!”
曹月英心中自无不愿,只是对救她性命,又复结拜的异姓兄长,有些依依.不由脫口道:“大哥,你要走了?”
宇文烈黯然道:“英妹,我有许多事要办,不能不走,老前辈肯垂青睐,你该欢喜才是!”
“我们会再见吗?”
“当然,随时都可见面!”
“大哥,小妹我不说感激的话了,愿您珍重!”
“你也珍重!”
不死仙翁朝近处的尸⾝一指道:“那是你杀的?”
“是的!”
“你知死者是谁?”
“他自称死亡使者…”
“来历呢?”
“不知道!”
“你搜搜他⾝上,或许有所发现,老夫走了!”说完,抱着曹月英,眨眼而杳。
宇文烈呆了一呆,弹⾝到了死亡使者厂前,伸手一摸,摸出一块金光灿灿的圆片,一面是一朵浮雕的莲花,另一面是“寂灭”两个字,这一发现,使他心头剧震。想不到死亡使者竟是“死城”属下的金牌⾼手。如此看来,噤宮之钥已落入死城城主之手了。
怪不得死亡使者曾有斩草除根之说,看来十二门派情势相当危殆了,死城先以各掌门为人质,迫各门派以秘笈换命,事后各掌门仍不能幸免,除当场自决者外,悉数遭受暗杀,这种行为,的确是人神共愤。
他先到附近镇上,买了一袭紫衫,掩去原来的白⾊劲装,这一来,更不虞被人认出底细,打尖之后,蹬途奔向嵩山。
这一天,正是武林大会之期。嵩山,少林寺,从山脚起直到山门,每隔百丈,便有两名少林弟子鹤立道旁,迎候与会佳宾。山门到大雄宝殿,打扫得纤尘不染。
新任少林掌门无垢禅师与少林五老,围坐静室之中,对武林大会的召开,作最后的意见交换。
大会预定午时正开始。照理,头三天便应当有各门派代表陆续来到,然而到了今天的己末午初,仍未见半个与会的人到达,这其中显然大有跷蹊。午时正,少林掌门,五老,监院,知客,齐集偏僧馆中,焦炽莫名。
就在此刻,僧馆门外的值曰弟子,⾼唱一声:“空空施主驾到!”
知客僧疾步出迎,五老与监院随后,掌门人也到了门边。
一个瘦小的白发老人,神⾊凝重,甫入偏院,即大声嚷道:“列位,武林大会不用开了!”
群僧闻言登时一愕。掌门无垢禅师宣了一声佛号,合什道:“施主请进待茶,有话慢慢再说!”
空空祖师嘿了一声,随众僧入进僧馆落座,执事弟子献上香敬茗。
无垢禅师这才沉重地开口道:“施主方才说什么?”
“老夫说武林大会不必开了!”
“为什么?”
“掌门人可曾想到各门派代表何以迟迟不至?”
“本座正为此不解!”
“除桐柏派根本无人参加外,其余十一门派代表,一个也不会来了!”
“愿闻其详?’
“掌门人如发慈悲的话,多派弟子到登封!偃师两地收尸吧!”
众僧勃然变⾊,离座而起。
无垢禅师寿眉一蹙,道:“啊弥陀佛,我佛慈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空空祖师激动的道:“除了新任的华山掌门、青城掌门、武当掌门之外,其余各门派新任掌门与随行弟子,悉数在登封、偃师两地被杀!”
“什么,悉数被害?”
“不错,老夫师徒亲自所睹,青城、武当、华山三掌门,也只仅以⾝免,随行弟子没有半个活的!”
“阿弥陀佛,下手的是什么人?”
“死亡使者!”
“死亡使者?”
“不错,功力之⾼,当今之世恐怕已很少敌手!”
监院了凡粟声道:“所谓死亡使者是否死城属下?”
空空祖师惨然一笑道:“除此之外,谁能做出这人神共愤之举呢!”
少林掌门无垢大师激动得全⾝簌簌直抖,颓然道:“看来,道消魔长,武林又要重演两百年前的故事了!”
空空祖师沮丧地接口道:“两百年前,武林沦入神秘门之手,几乎万劫不复,幸而有天山十英,挽回劫难,现在,继十英而起者何人?老夫原先一点愿望也破灭了。”
“施主此言必有感而发?”
“不错,武林后起之秀中,出类拔举的当推铁心修罗第二宇文烈,但听说他命丧死城…”
“自古琊不胜正,理无久享,所虑者是血劫连演,断丧武林元气!”
“人事已尽,又当奈何!”
“施主,武林帖散出百张,除十门派之外,何以其余的同道也是一样不见踪影,难道说都已遭了同样的命运不成?”
“可能,依老夫判断,嵩山周近百里之內,恐怕已全被封锁了!”
蓦地,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自僧馆门外:“老头儿说的不错,与会大半被害,少数知机而遁。”
未见执事人通禀,来人已直逼寺內腹心之地,的确令人震惊。
无垢大师不愧一门之长,內心激动非凡,表面上仍持平静,一摆阔袖道:“迎客!”
“不用了!在下冒闯宝刹,先告唐突之罪!”声到人到,知客僧尚未转⾝,来人已入僧馆。
来人一袭青杉,青巾蒙面,见面就朝无垢大师一揖,然后分别向空空祖师、少林五老、监院了凡等颔首为礼。空气在蒙面人现⾝之际,大呈紧张。
蒙面人冷冷地道:“各位请坐呀!”
无垢大师目如电炬,注定了蒙面人道;“施主如何称呼?”
“诛心人!”
“什么,诛心人?”
“正是!”
“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不便!”
“驾临敝寺必有见教?”
“在下持武林帖而来!”
“哦!”
无垢大师大感困惑,分发武林帖的名单上,并没有诛心人这一号人物,这是从何说起呢?一时又不便质问。
空空祖师已意会到少林掌门的心思,当下代言道:“阁下持有武林帖?”
青衣蒙面客一扬手,道:“这不会是假的吧?”
“不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武林帖的分送…”
“预算中没有在下这一号人是吗?”
“恕老夫直言,的确是如此!”
“有七臂哪吒其人否?”
“有!”
“七臂哪吒孙天化,已于旬曰前病故,本人以至友⾝份,代他出席!”
“哦!”
“失礼之至,请坐!”
“刚才阁下说宇文烈已命丧死城?”
“不错!”
“泪息何来?”
“丐帮探报到的!”
“哦!”青衣蒙面客显然大是震惊,⾝躯陡地一晃,栗声道:“这探报可靠吗?”
空空祖师道:“大概不会假!”
监院了凡抬手道:“施主请坐了说话!”
“不必了,大师准备应变吧!”
“什么?”
“一副棺木已登嵩山!”掌门、五虎、监院、知客,无不大惊失⾊,空空师祖也为之骇然。
无垢禅师不解地道:“什么棺材?”
“当然是装死人用的棺材!”
“为什么抬棺材到敝寺!”
“索仇!”
“对方是何等人物?”
“来头不小,贵寺可能应付不了!”
监院了凡一轩眉道:“施主是赴会而来,还是为人张目而来?”
青衣蒙面人冷冰冰的道:“大和尚,佛家戒嗔,本人是好意示警!”
就在此刻,原先禀事的值曰弟子气极败坏的撞了进来,低头合什道:“禀掌门!”
“什么事?”
“有女人闯寺,无人能阻,已毁了十八名师兄弟,目前已到山门…”
少林寺有个噤例,女子不许入寺,来人不但是女人,而且已毁了十八个门下,这事态的确相当严重。
“还有什么?”
“那女子⾝后由八名扛夫抬了一具棺材,声言要掌门出迎!”
“知道了,下去!”
“谨遵法谕!”值曰弟子顶礼而退。
少林掌门无垢大师再也沉不住气了,目注知客道:“了悟前去看来!”
“领法谕!”知客了悟匆匆奔了出去。
监院了凡合什道:“弟子请命!”
“弟子知道!”了凡和尚也紧跟着奔了出去。
无垢大师目注无真道:“无真师弟请留此陪客,四位师弟请随本座来!”
青衣蒙面客道:“掌门人如不介意,本人想跟出去见识一下来者?”
空空祖师也道:“大和尚,老偷儿可忍不住!”
无垢大师面有难⾊道:“两位来者是客,恐怕…”
青衣蒙面客截断话声道:“掌门人,武林劫数已兴,来者立意不善,不必拘泥小节了!”
“如此两位请!”
八人鱼贯出了僧馆,无垢当先,来到了前院。
寺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吼叫声:“无垢不出迎,姑娘我可要不客气了!”
接着,是数声怒喝与两声闷哼。
一个中年僧人,口角血渍犹在,踉跄弃入,朝掌门人合什躬⾝道:“禀方丈,知客与监院两位师叔业已负伤,来人已闯入寺门!”
五老面⾊大变。掌门无垢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我们又将蒙尘了,下去!”
中年僧人顶礼退了下去。
“值曰弟子何在?”
“弟子在!”一个虎面僧人,应声而至。
“鸣钟,传令各代弟子,全部退回岗位,未奉本座之命,不许出面!”
“谨遵法谕。”
钟声长鸣,全寺被一层紧张的气氛所笼罩,自山门以迄大殿的守护弟子,纷纷退了下去。
一条纤纤人影,姗姗入进无垢大师等人停⾝的院中。
来人,黑⾊素衣,鬓边簪着一朵白花,粉腮冷若冰霜,黑衣女子⾝后是一具红漆棺材,由八人抬着,缓缓跟进。
女人入寺,外带棺木,这在少林来说,是开派以来所未有的事。
掌门与五老虽是有道⾼僧,涵养功夫已到了家,仍不免勃然作⾊,目射厉芒。
黑衣女子走到院地央中,素手一挥,棺材平稳地放落地面,然后冷冷地目注无垢大师道:“大师就是少林方丈?”
“阿弥陀佛,本茁座是,女施主抬棺闯寺,必有所为!”
“当然!”
“本寺噤例,不欢迎女性施主入寺…”
“但姑娘我已经来了。”
“请见示来意?”
“请慧觉和尚答话!”
少林五老忍不住全哼出声,面⾊沉重得象铅板。
无垢大师老脸微见菗搐,沉声道:“先师业已坐化于十年前!”
“什么,慧觉死了?”
“女施主不可辱及先师,说话得有分寸!”
“哈哈,分寸,慧觉既死,他所欠的债何人承担?”
“债?”
“不错,血债!”
“阿弥陀佛,女施主说明白些?”
黑衣少女面上杀机隐隐,阴阴地道:“掌门人可曾听令先师说过十五年前,以一元神功、掌劈孕妇,一月二命的那回事?”
五老骇然退了数步,震惊莫名。
掌门无垢大师⾼宣一声佛号道:“罪过!罪过!先师清誉之隆重,为本门历代祖师中所罕见…”
“清誉并不能证明他不杀人!”
“即使有,被杀者定有取死之道!”
“掌门人有没有听说过⻩山灵泉峡一尸二命这回事?”
“没有!”
“慧悟大师,不会不知道罢?”
少林五老面⾊大变,目中射出震骇至极之⾊。
无垢大师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女施主何故提及敝师叔之名?”
黑衣少女面⾊突转凄厉,寒声道:“人呢?”
“圆寂于十五年前!”
“如何死的?”
“这…是本门私事,女施主不必过问。”
黑衣少女咬了咬牙,道:“是慧觉秃驴下手杀害的,不错吧?”
少林五老齐齐虎吼一声,就要出手…
黑衣少女带煞的目芒一扫五老,不屑地道:“时刻未到,五位何必急着归西!”
无垢大师扬手止住五老,栗声道:“女施主到底是什么来意?”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姑娘我要血洗少林寺!”此语一出,全场皆震,这句充満腥血意味的话,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无垢大师额上已沁出了汗珠,面⾊变得极为难看,唇青脸白地道:“女施主到底是谁?”
“慧悟大师的俗家姓名叫邱元志,不错吧?”
“不错!”
“我叫邱雯,是他女儿!”
“你,是慧悟师叔的女儿?”
“一点不错!”
“令堂是…”
“毒观音唐琪!”
空空祖师与青衣蒙面客,一直揷不上口,看来这是别人门派中的秘辛,外人当然没有置言的余地,现在一听毒观音唐琪之名,不由惊“哦!”出声,空空祖师脫口道:“四川唐氏家人?”
邱雯白了他一眼,道:“不错,用毒世家,阁下最好置⾝事外。”
空空祖师默然,他曾因宇文烈之故,被邱雯掠入南昌城外十里乱葬岗的墓⽳之中,对她的功力知之甚稔,不噤替少林寺捏了一把冷汗,邱雯声言要血洗少林,并非虚声恐吓,以她的⾝手,少林门中恐找不到敌手。
青衣蒙面人却开了口:“邱姑娘,冤有头,债有主,你到底是要找谁?”
“阁下是哪方⾼人?”
“诛心人!”
“没听说过。”
“那无关宏旨,姑娘没听说的还多着呢!”
“好说!”
“是否要替少林寺架梁?”
“那得看是非曲直!”
无垢大师接口道:“女施主抬棺入寺,用意安在?”
邱雯恨声道:“棺材就是先⺟遗骨,要她老人家亲眼看着她女儿为她报仇雪恨!”
“女施主仍未说明实真象。”
“先父⾝为少林弟子,犯了什么规戒而致处死,小女子不打算过问,先⺟并非少林门下,而且怀有⾝孕,竞惨被慧觉劈死,少林得还出公道。”
无垢大师脸⾊数变之后,咬紧牙关道:“慧悟师叔入门仅有半载,不守法规,犯本寺重律,是以敝师祖传令家法从事!”
“先父因一件误会与先⺟反目,愤而出家,事后发觉事出误会故而回向先⺟解释,如此便算不守法规,遽予处死,难道这就是佛家慈悲之旨?”
“事实恐怕不这么简单?”
“依掌门人之见呢?”
“敝师祖当初传出执法令时,必经长老公决,相信决不轻率!”
“有何为证?”
“当年本座限于辈份,无法与闻此事!”
“強词夺理!”
无垢大师睑⾊又是一变。
邱雯接着又道:“先⺟被杀,又作何解释?”
“女施主当年几岁?”
“五岁!”
“五岁就能判断事实真相?”
“有人目睹!”
“谁?”
“家师!”
“令师是谁?”
“未使奉告!”
“女施主,准备如何了结?”
邱委向地在棺材务的八名扛夫一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八名扛夫显然是临时雇用的,闻言之下,纷纷出寺而去。
邱雯目送扛夫离去,才怨毒地道:“第一,交出慧觉遗骨,姑娘我要把他扬灰先⺟灵前!”
五老脸容扭曲,目暴寒光,因碍于掌门师兄在侧,与少林戒律,不敢蓦然出手,但看样子已到无法按捺的地步。
空空祖师也不由面目失⾊。这种条件,任谁也无法接受,别说以领袖十二门派自居的少林。
无垢大师面⾊反而平静了下来,沉声道:“还有呢?”
“掌门人应代师受过,自决先⺟棺前!”
“女施主认为办得到吗?”
“非办到不可!”
“如果本座说不呢?”
“血洗少林寺,火焚禅院!”
“女施主不怕天遣?”
“时辰已到,掌门人说一句吧!”
五老之一无直大师一步跨出八尺之多,栗声道:“掌门,弟子请命除此妖孽?”
“师弟退下?”
“弟子要违令了!”
“不可!”
无真大师状类狂疯,一个虎扑,双掌挟以毕生功劲,罩⾝击向了邱雯。
“哇!”一声栗人的惨号过处,无真大师口血狂噴,倒栽出两丈之外.登时气绝。
无垢大师双目尽赤,悲愤地道:“阿弥陀佛,为维派誉与祖师法也,弟子要破戒了!”
五者的另四老,不待掌门下令,齐齐扑人场中,各占方位,围攻黑衣女子邱雯。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杀机顿时弥漫全寺。
寺钟大鸣,少林各代弟于,纷纷涌现,在院地周筑起了一重人车,狂飙匝地,呼轰之声震耳欲聋,四老犹如四只猛虎,狂扑暴攻。厉喝与惨号井起,四老之一尸横就地。
所有少林弟子,一个个悲愤莫名,但章法不乱,待令出击,十八名护法弟子,一字式排列在无垢大师⾝后。各院、堂、楼、殿住持,分别在掌门两旁侧后。
五老只剩三老,抵死拼缠,但险象环生,看来再支持不了五个回合。
无垢大师⾼声发令道:“达摩出罗汉堂大阵,三长老速退!”
就在此刻、青衣蒙面人突地向掌门人一抱拳道:“掌门人请收回成命。”
无垢大师一扬手,道:“施主有何⾼见?”
数十条人影在掌门方丈扬手之间,纷纷中途止步。
青衣蒙面客以沉凝的语言道:“掌门方丈忽略了对方的出⾝,毒观音唐琪的女儿必是用毒能手,罗汉阵困不了她,群斗的后果岂堪设想!”
无垢大师悚然而震。
又是一声闷哼传来,五老仅剩余的三老之一,噴血而退。
青衣蒙面客急声道:“可否容在下先替下二老?”
“这…”
“掌门人,事急了,这可不是争名气谈威望的时候!”
“如此偏劳施主!”
青衣蒙面客一掠入场。狂飙卷处,二老踉跄退出圈子之外,邱雯也被突来的骇人劲道震得一惊,青衣蒙面客已矗立八尺之外,与邱雯对抗。
邱雯怒声道:“诛心人,你要替少林卖命?”
青衣蒙面客冷静地道:“本人不忍坐视佛门变屠场,愿作个和事佬,彼此不妨从长计议。”
“闪开!”
“姑娘何必迫人太甚?”
“挡我者死!”
“姑娘不可太过任性。”
“你让不让开?”
“姑娘冷静一点!”
“恕我不客气了!”声落,一掌斜劈出,这一掌奇称绝伦,其中暗蔵无数变化,虚实莫测。
人影一触而分,青衣蒙面客硬接了一招。
邱雯粉腮杀机更浓。错步之间,攻出三招,厉辣得令人咋舌。
青衣蒙面人功力也⾼得出奇,轻易的又接了三招,两人顿时打得难解难分,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看得全场眼花缭乱,动魄惊心。
“都与老⾝住手!”喝声传来,震得所有在场的人,心惊胆摇,耳膜如割,场中正在交手的一对,也不期然的停了手。
靠寺门韦陀殿一面的人圈,波分浪涌的向两边裂开,露出一道缺口,一个奇形怪状的白发老妪,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别看她老态龙钟,每走一步,整个院地似乎隐隐一晃,拐杖触地之声,似乎叩击在每一个人的心板上,使人为之神摇心颤。
“咚!”“咚!”全场趋于死寂,每一个人的呼昅停止了,血液也似乎凝固起来。
邱雯悲凄的唤了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