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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 水月楼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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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十一郎!

  请客的人居然是萧十一郎。

  大宗的主人约了连城壁在这里相见,他居然也在这里请客。

  这是巧合?还是他故意安排的?

  他明明知道江湖豪杰们,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是他的对头,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大开盛宴,把他的时头们全都请来?

  风四娘已怔住。

  史秋山却再也不睬她了,轻摇着折扇,一下子就跳了过去。

  霍无病和王猛也跳了过去。

  船头上的人立刻有一半迎了上来,史秋山的交友本来就很广泛。

  萧十一郎,他的人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出来迎客?

  凤四娘现在就已开始后悔了,她实在应该跟着上去看看的。

  沈壁君已从后悄走过米,悄悄地问道:“你认得那个姓史的?”

  风四娘道:“嗯。”

  沈壁君道:“他是不是也认出了你?”

  风四娘道:“好像是的。”

  沈壁君迟疑着,又问道:“你想他会下会是故意在开你的阮笑?”

  风四娘板着脸道:“他还不敢。”

  沈壁君道:“那么,在上面请客的人,难道真的是萧…”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在这里替我把风,我从后面爬到船篷上去看看。”

  水月搂不但远比这条船大,也比这条船⾼。

  风四娘伏在船篷上,还是看不见楼船上的动静,可是楼下的船舱,和甲板上的人,她总算是看清楚了。

  三十个人里面,她至少认得十四五个。

  一个枯瘦矮小的白发老者,正在和霍无病陪着笑寒喧。

  风四娘认得他,正是南派形意门的学门人“苍猿”侯一元。

  这个人虽不能算是顶尖⾼子,在江湖中的辈份却很⾼。

  可是看他现在的表情,对霍无病反而显得很尊敬。

  霍无病的来历,风四娘却没有想起来。

  “霍先生的大名,老朽早已久仰得很。”候一元正在陪着笑道:“只可惜老朽无缘,十余年来,竟始终未能见到霍先生一面。”

  霍无病冷冷道:“这十五年来,江沏中能见到我的人本就不多,”侯一元道:“难道霍先生的踪迹,早已有十五年未人江湖?”

  霍无病点点头,道:“因为我被独臂鹰王一掌,打得在床上躺了十五年。”

  风四娘几乎跳了起来。

  她终于想起这个人的来历了。

  昔年“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中州大侠赵无极有个叫霍无刚的师弟,据说武功也很⾼,可是刚出道没多久,就忽然下落不明。

  这霍无病,想必就是霍无刚。

  赵无极是在争夺“割鹿刀”的一役中,死在萧十一郎手里的。

  因为这位“大侠”只不过是个徒有侠名的伪君子而已。

  霍无病忽然出现,是不是想为他师兄复仇来的?

  独臂鹰王虽也是护送割鹿刀入关的四大⾼手之一,其实却只不过是被赵无极利用的工具,死得也很凄惨。

  这其中的曲折,霍无病是不是知道,——能真正明了江湖中恩怨的人,世上只怕还没有儿个。

  就连侯一元这样的老江湖,都在无意中踩了霍无病的痛脚。

  风四娘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也可以想像到现在他的脸一定很红。

  他当然没法子再跟霍无病聊下去,正想找个机会溜之大吉。

  谁知王猛却拉住了他,道:“船舱里有酒有⾁,大伙儿为什么不进去吃喝,反而站在这里喝风。”

  ——这正是风四娘也想问的话。

  侯一元却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对王猛,他显然没有对霍无病那么客气。

  他毕竟也是一派宗住的⾝份,总不能随便被个人拉住,就乖乖地有问必答。

  王猛虽猛,却不笨,居然也看出了他的冷淡,忽然瞪起了眼,道:“你只认得霍大哥,难道就不认得我?”

  侯一元翻了翻白眼,冷冷道:“你是谁?”

  王猛道:“我姓王,叫王猛,我也知道这名字你一定没听说过,因为我本来是个和尚。”

  侯一元道:“哦?”

  王猛道:“我是被少林寺赶出来的。”

  侯一元冷笑。

  王猛忽然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少林寺里面,那个几乎把罗汉堂拆了的莽和尚,也就是那个被他们打了一百八十棍,还没有打死的铁和尚。”

  侯一元的脸⾊变了。

  看来他又踩错了一脚,虽然没有踩到别人,却踢到一块石头,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无论谁一脚踢在这块石头上,就算脚还没有破,也得疼上半天。

  一⾝横练,连少林家法部没有打断他半根骨人的铁和尚。

  他当然是听见过的,风四娘也听见过。

  ——这个蛮牛般的莽和尚,突然闯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对付萧十一郎?

  这次俟一元不等王猛再问,已叹息着道:“那船舱里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

  王猛道:“难道你们不是萧十一郎请来的客人?”

  侯一元迟疑着,苦笑道:“客人也有很多种,因为每个人的来意都不同。”

  王猛道“既然你们都是他的客人,为什么不能进去?”

  候一元迟疑着,苦笑道:“客人也有很多种,因为每个人的来意都不同。”

  王埂道:“你是来⼲什么的?”

  侯一元道:“我是来作客的。”

  王猛道“作客的反而不能进去,要什么人才能进去?”

  侯一元道:“来杀他的人。”

  王猛怔了怔,道:“只有来杀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

  侯一元道:“不错。”

  王猛道:“这是谁说的?”

  侯一元道:“他自己说的。”

  王猛突然大笑,道:“好!好一个萧十一郎,果然是个好小子…”

  他大笑着转过⾝,迈开大步,就往船舱里闯。

  史秋山猛一把拉住了他。

  王猛皱眉道“我们不是来杀他的?”

  史秋山道:“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王猛道:“所以我现在不能进去喝酒?”

  史秋山道:“外面有这么多朋友,你一个人进去有什么意思?”

  王猛虽然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并没有再往里面闯。

  史秋山说的话,他居然很服气。

  只不过他嘴里还在嘀咕:“来来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好,好小子…你若不是真的有种,就一定是混蛋加八级。”

  萧十一郎,你究竟是个好小子,还是个混蛋呢?

  风四娘也在问自己。

  这句话她也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了,每次她在问的时候,心里总是又甜又苦。

  船楼下忽然传出一阵咳嗽声,原来船舱里并不是没有人。

  一个人正坐在里面喝酒,也许是因为喝得太快,所以在咳嗽。

  ——只有来杀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

  这个人无疑是来杀他的。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杀萧十一郎,而且居然敢承认。

  风四娘当然想看看这个人。

  她看不见。

  这人背对着窗户,始终没有回头。

  凤四娘只看见他⾝上穿着的,是件已洗得发白的蓝布‮服衣‬,上面好像还有个补钉。

  可是他的神情却很悠闲,正剥了个螃蟹的钳子,蘸着醋下酒。

  他究竟是谁?

  无论谁穿着这样一⾝破‮服衣‬,等着要杀萧十一郎,居然还能有这种闲情逸致,这个人却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船头上找不到萧十一郎,船舱里也看不到萧十一郎。

  他的人呢?

  风四娘从篷上溜下来,就看见了沈壁君一双充満了焦虑的眼睛。

  “你有没有看见他?”

  风四媳摇‮头摇‬,道:“可是我知道他一定在那条船上。”

  沈壁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因为那种事只有他做得出。”

  沈壁君又问:“什么事?”

  风四娘苦笑逍:“他请了三四十个人来,却只让来杀他的人进去喝酒。”

  沈壁君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样做?”

  风四娘道:“谁知道他为什么,这个人做的事,别人就算打破头,也猜不透。”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知道。

  萧十一郎这样做,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想杀他。

  他想看看有几个人敢承认。

  萧十一郎做的事,只有风四娘了解,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可是她不愿说出来。

  尤其是在沈壁君面前,她更不能说出来。

  她希望沈壁君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船搂上又有丝竹声传下来,沈壁君抬起头痴痴地看着那发亮的窗子,眼神又变得很奇怪。

  风四娘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在楼上?

  ——是不是有很多人在陪着他?

  ——是谁在陪着他?

  爱情为什么总是会使人变得猜疑妒忌?

  风四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道:“我想到那条船上去看沈壁君道:“可是…史秋山岂非已经认出了你?”

  风四娘道:“他既然已认出了我,我又何必再避着他。”沈壁君没有再说话。风四娘的做法,她总是不大同意的,却又偏偏没法子反驳。她们本是两个绝不相同的女人。她们的性格不同,对同一件事,往往会有两种绝不相同的看法。在风四娘的生命里,从来也没有”逃避”这两个字,可是沈壁君…

  沈壁君忽然道:“我也去。”

  风四娘道:“你?”

  沈壁君道:“你既然能去,我也能去。”

  风四娘吃惊地看着她,眼睛里却又带着欣慰的笑意。

  沈壁君的确变了。

  她好像已多了样以前她最缺少的东西——勇气。

  这莫非正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我们去。”风四娘拉起了她的手:“我能去的地方,你当然也能去。”

  凤四娘跳上了船头。

  沈壁君也并没有落后。

  她的轻功居然很不错,家传的暗器手法更⾼妙,可是她跟别人交手,很少有不败的时候。

  这不是也因为她以前太缺少勇气?

  一个人若是缺少了勇气,就好像莱里没有盐一样,无论他是什么莱,都不能摆上桌子。

  两个船娘打扮的女人,忽然以很好的轻动⾝法跳到船上,大家当然都难免要吃一惊。

  风四娘根本不理他们。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常常能将别人都当做死人。

  她只向史秋山招了招手。

  史秋山立刻摇着折扇走过来,他一走过来,别人的眼睛就转过去了。

  史秋山认得的女人,还是少惹他好。

  他这人本来就已够要命的了,何况他⾝旁还有个打不死的铁和尚。

  史秋山道:“你果然来了。”

  风四娘道:“嗯。”

  史秋山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风四娘道“哦?”

  史秋山道:“无论准想要用易容来瞒过老朋友部不容易。”

  风四娘道:“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老朋友。”

  史秋山笑得更愉快。

  风四娘道:“所以你早就认出了我?”

  史秋山点点头,忽然又道:“可是我也有件事想不通。”

  风四娘道:“你说。”

  史秋山声音很低,道:“萧十一郎在这里,你怎么会不知道?”

  风四娘沉下脸,冷冷道:“萧十一郎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又不是他的娘。”

  史秋山又笑了。

  风四娘道:“你是⼲什么来的,我也管不着。”

  史秋山笑道:“你也不是我的娘。”

  风四娘道:“我只不过要你替我做件事。”

  臾秋山道:“请吩咐,”风四娘道:“我要你陪着我,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史秋山看着她,好像觉得很意外,又好像觉得很愉快。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悄悄道:“我只不过要你替我掩护一下而已,你少动歪脑筋。”

  史秋山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找我不会有什么好事的。”他一双钉子般的小眼睛,忽然又盯住了风四娘⾝后的沈壁君:“她是谁?”

  “你管不着。”风四娘道:“我只问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史秋山道:“我不肯行不行?”

  风四娘道:“不行。”

  史秋山苦笑道:“既然不行,你又何必问我。”

  风四娘也笑了,展颜笑道:“那么你就先陪我到那边去看看。”

  史秋山道:“看什么?”

  风四娘道:“看看坐在里面喝酒的那个人是谁?”

  史秋山道:“你看不出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史秋山道:“出为他脸上还盖着个盖孔”脸上盖着盖子,当然就是面具。

  只不过他的面具实在不像是个面具,就像是个盖子。

  因为这面具竟是平的,既没有脸的轮廓,也没有眼鼻五官,只有两个洞。

  洞里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他的神情本来很悠闲潇洒,可是戴上个这样的面具,就变得说不出的诡秘。

  风四娘道:“你也看不出他是谁?”

  史秋山摇‮头摇‬,苦笑道:“他用的这法子,实在比易容术有效得多,就算他的老婆来了,一定也认不出他的。”

  风四娘皱眉道:“他既然有胆子敢来杀萧十一郎,为什么不敢见人?”

  史秋山道:“这句话你应该问他的,问出来再告诉我。”

  风四娘道:“萧十一郎呢?”

  史秋山道:“这句话你就该去问萧十一郎了,我也…”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眼睛里忽然盯住了船舱里的楼梯。

  一个人正在从楼上凛凛然走下来。

  一个豹子般精悍,骏马般神气,蜂鸟般灵活,却又像狼一般孤独的人。

  他⾝上穿着件很宽大的‮丝黑‬软袍,用一根丝带系住,上面斜揷着一柄刀。

  割鹿刀!

  萧十一郎终于出现了。

  纵然是在人群里,他看来还是那么孤独寂寞,甚至还显得很疲倦。

  可是他一双眼睛却像是天目山头的两潭寒水一样又黑、又深、又冷、又亮。

  没有人能找得出适当的话,来形容他这双眼睛。

  没有看过他这双眼睛的人,甚至述想都无法想像。

  只要一看到这双眼睛,风四娘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是酣?是酸?是苦?

  别人既不能了解,她自己也分辨不出。

  沈壁君呢?

  看见了萧十一郎,沈壁君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她们痴痴地站着,既没有呼唤,也没有冲进去。

  因为她们两个谁也不愿先叫出来,谁也不愿首先表现得太激动。

  因为他们是女人,是已跌人爱情中的女人。

  女人的心,岂非本来就是微妙的。

  何况,旁边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萧十一郎却没有看她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外面有这么样两个人。

  他正看着那脸上戴着盖子的青衣人,忽然道:“你是来杀我的?”

  青衣人点点头。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在搂上?”

  青衣人道:“嗯。”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上去动手?”

  青衣人道:“我不急。”

  萧十一郎也点点头道:“杀人的确是件不能着急的事。”

  青衣人道:“所以我杀人从不急。”

  萧十一郎道:“看来你好像很懂得杀人。”

  青衣人冷冷道“我若不懂杀人,怎么能来杀你?”

  萧十一郎笑了。

  可是他的眼睛却更冷、更亮,盯着这青衣人,道:“你这面具做得好像不⾼明。”

  青衣人道:“虽然不⾼明,却很有用。”

  萧十一郎道:“你既然有胆子敢来杀我,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青衣人道:“因为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见人的。”

  萧十一郎大笑,道:“好,好极了。”

  青衣人道:“有哪点好?”

  萧十一郎道:“你是个有趣的人,我并不是常常都能遇见你这种人来杀我的。”他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世上无趣的人大多了,无胆的人更多。”

  青衣人道:“无胆的人。”

  萧十一郎道:“我至少准备了四十个人的酒菜,想不到只有你一个人敢进来。”

  青衣人道:“也许别人并不想杀你,”萧十一郎冷笑道:“也许别人想杀我,却不敢光明正大地进来,只想躲在暗中,鬼鬼祟祟地用冷箭伤人。”

  这句话刚说完,外面已有个人冲了进来,黑铁般的胸,钢针般的胡子。

  “我叫王猛。”他平常说话就像大叫“‮八王‬蛋的王,猛龙过江的猛。”

  萧十一郎看着他,目中露出笑意,道:“你是来杀我的?”

  王猛道:“就算我本来不想杀你,现在也非杀不可。”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王猛道:“因为我受不了你这种鸟气。”

  萧十一郎大笑,道:“好,好极了,想不到又来了个有趣的人。”

  只听外面有人在冷笑:“有趣的人虽多,无趣的人却只有我一个。”

  “谁?”

  “我。”

  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面⾊蜡⻩,全无表情,当然就是霍无病。

  萧十一郎道:“你这人很无趣?”

  霍无病脸上还是这一点表情都没有。

  萧十一郎叹道:“你这人看来的确不像有趣的样子。”

  霍无病忽然道:“来杀你的人虽多,真正能杀了你的却必定只有一个。”

  萧十一郎道:“有道理。”

  霍无病道:“你若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这个人手里,又怎会觉得他有趣?”

  萧十一郎道:“这个人就是你?”

  霍无病冷冷道:“这个人一定是我。”

  萧十一郎又笑了。

  霍无病道:“但是我出手杀你之前,却先要替你杀一个人。”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霍无病道“因为你已替我杀了一个人。”

  萧十一郎道:“谁?”

  霍无病道:“独臂鹰王!”

  萧十一郎道:“我若说他并不是死在我手里的呢?”

  霍无病道:“无论如何,他总是因你而死的。”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一定也要替我杀一个人?”

  霍无病道:“不错。”

  萧十一郎道:“杀谁?”

  霍无病道:“随便你要杀谁都行。”

  萧十一郎叹道:“看来你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霍无病冷笑。

  萧十一郎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霍无病道:“也随便你。”

  萧十一郎道:“你也不急?”

  霍无病道:“我已等了多年,又何妨再多等几曰。”

  萧十一郎道:“能不能等到月圆之后?”

  霍无病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月圆之后?”

  萧十一郎微笑道:“若连西湖的秋月都没有看过,就死在西湖,人生岂非大无趣?”

  霍无病道:“今夜秋月将圆。”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用不着等多久。”

  霍无病道:“我等。”

  王猛道:“只要这虽有酒,就算再多等几天也没关系。”

  萧十一郎又大笑,道:“好,将酒来。”

  酒来了。

  王猛快饮二杯,忽然拍案道:“既然有酒,不可无⾁。”

  有⾁。

  青衣人忽然也一拍桌子,道:“既然有酒,不可无歌。”

  船楼上立刻有丝竹声起,一个人曼声而歌:“曰曰金杯引満,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莫教青舂不再。”

  歌声清妙,充満了欢乐,又充満了悲伤。

  有欢乐,就有悲伤。

  人生本就如此。

  萧十一郎仰面大笑:“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对酒当歌,死便无憾。”

  楼上管弦声急。

  萧十一郎忽然菗刀而起,随拍而舞。

  一时间只见刀光霍霍,如飞凤游龙,哪里还能看得见他的人。

  船头上的人都已看得痴了,最痴的是谁?

  沈壁君?

  风四娘?

  最痴的若不是她,她怎会热泪盈眶?

  ——他居然还没有看见我。

  ——史秋山能认出我来,他为什么不能?

  ——是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有我们这样两个人?

  ——是不是因为他从不注意别的女人?

  她心里又欣慰,又失望,竟已忘了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见他?

  风四娘不不是这么样的女人。

  凤四娘也变了。

  是不是从那天晚上之后才改变的?

  是不是因为经过了那难忘的‮夜一‬后,她寸变成个真正的女人?

  闪动的刀光。使目光也变得黯谈了。

  刀光照在她脸上。

  她竟没有发现,沈壁君正在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

  看着她眼睛里的甜藌和酸楚,欢慰与感伤。

  ——沈壁君心里又在想什么?

  忽然间,一声龙昑,飞入九霄。

  月⾊又恢复了明亮。

  刀已入鞘。

  萧十一郎举杯在手,神⾊忽然变得很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王猛却已満头大汗,汗透重衣。

  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更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法。

  ——那真的只不过是一把刀?

  ——那真的只不过是一个人在舞刀?

  王猛一抱抓起桌上的金樽,对着嘴喝下去,长长吐出口气,才发现对面已少了一个人。

  那神秘的青友人已不见了。

  霍元病蜡⻩的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却悄悄地捺了擦汗。

  王猛看着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霍无病摇‮头摇‬。

  谁也没有看见这青友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从什么地方走的,船在湖心,他能走到哪里去?

  也不知是谁忽然叫了起来:“你们看那条船。”

  那条船就是风四娘她们摇来的渡般,本来用绳子系在大船上。

  ——风四娘虽然耝心大意,沈壁君却是个很仔细的人,她来的时候,也将渡船的绳缆带了过来,系在水月楼的拦杆上。

  现在绳子竟被割断了,渡船正慢慢地向湖岸边荡了过去。

  “那小子一定在船上。”

  “我去找他。”

  “找他⼲什么?”我要看看这位虎头蛇尾的仁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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