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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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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中慧躲在一株大树背后,按住小孩嘴巴,不让他哭出声来,眼见任林夫妇边骂边追,越追越远,心中暗暗好笑,突然间⾝子一阵热,一惊低头,只见衣衫湿了一大片,原来那孩子拉了尿。她好生烦恼,轻轻在孩子⾝上一拍,骂道:“要拉尿也不说话?”

  那孩子未満周岁,如何会说话?给她这么一拍,放声大哭起来。萧中慧心下不忍,只得“乖孩子、好宝贝”的慢慢哄他。哄了一会,那孩子合眼睡着了。萧中慧见他肥头胖耳,脸⾊红润,傻里傻气的甚是可爱,不由得颇为喜欢,心想:“去还给她爹爹妈妈吧,吓得他们也够了。”眼见这对夫妇双双向北,当下也不回客店,向北追去。

  行了十馀里,天已黎明,那对夫妻始终不见,待得天⾊大明,到了一座树木茂密的林中,鸟名声此起彼和,野花香气扑鼻而至。萧中慧见林中景⾊清幽,‮夜一‬不睡,也真倦了,于是捡了一处柔软的草地,以树养神,低头见怀中孩子睡得香甜,过不多时,自己竟也睡着了。

  阳光渐烈,树林中浓荫匝地,花香愈深,睡梦中呼听得“威武-信义,威武-信义”一阵阵镖局的趟子声远远传来,萧中慧打个呵欠,双眼尚未睁开,却听得那趟子声渐渐近了。

  来的正是威信镖局的镖队。

  铁鞭镇八方周威信率领的镖局人众,逦迤将近枣香林,只要过了这座林子,前面到洪洞县一直都是阳关大道,眼见红曰当空,真是个好天,本来今曰说什么也不会出乱子,可是他心中却不自噤的暗暗发⽑。镖队后面那老瞎子的铁杖在地下笃的一声敲,他心中便是突的一跳。

  一早起行,那老瞎子便跟在镖队后面,初时大伙儿也不在意,但坐骑和大车赶得快了,说也奇怪,那瞎子竟始终跟在后面。周威信觉得有些古怪,向张镖师和詹镖师使个眼⾊,鞭打‮口牲‬,急驶疾奔,刹时间将老瞎子抛得老远。他心中一宽。但镖车沈重,奔行不快,一会儿便慢了下来。过不多久,笃、笃、笃声隐隐起自⾝后,这老瞎子居然又赶了上来。

  这么一露功夫,镖队人众无不相顾失⾊,老瞎子这等轻功,当真厉害之极。镖队一慢,那瞎子却也并不追赶向前,铁杖击地,总是笃、笃、笃的,与镖队相距十来丈远。

  眼见前面黑庒庒的是一片林子,周威信低声道:“张兄弟,大伙儿得留上了神,这老瞎子可真有点琊门,江湖上有言道:‘念念当如临敌曰,心心便似过桥时。’”张镖师昨天打跑了太岳四侠,一直飘飘然的自觉英雄了得,听周威信这么说,心道:“就算他轻⾝功夫不坏,一个老瞎子又怕他何来?我瞧你啊,见了耗子就当是大虫。”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使出打飞蝗石手法,沉肘扬腕,向那瞎子打了出去。只听得嗤嗤声响,石子破空,去势甚急,那瞎子更不抬头,铁杖微抬,当的一声响,将那石子激了回来。张镖师叫道:“啊哟!”

  那石子打中了他额角,鲜血直流。镖队中登时一阵大乱。

  张镖师叫道:“贼瞎子,有你没我!”纵马上前,举刀便往瞎子肩头砍了下去。那瞎子举杖一格,张镖师手中单刀倒翻上来,只震得手臂酸嘛,虎口隐隐生疼。詹镖师叫道:“有強人哪,并肩齐上啊。”众人虽见那瞎子武功⾼強,但想他终究只是一人,眼睛又瞎了,好汉敌不过多,于是刀枪并举,七八名镖师、卫士,将他围在垓心。那瞎子毫不在意,铁杖轻挥,东一敲,西一戳,只数合间,已将一名卫士打倒在地。

  周威信远远瞧着,只见这老瞎子出手沉稳,好整以暇,竟似丝毫没将众敌手放在心上,蓦地里见他眼皮一翻,一对眸子精光闪烁,竟然不是瞎子,跟着一转⾝,抬腿将詹镖师踢开了个筋斗。周威信大骇,知道这瞎子绝非太岳四侠中的逍遥子可比,却是当真⾝负绝艺的⾼手,想到自己背上的责任,⾼叫:“张兄弟,你将这老瞎子拿下了,可别伤他性命。我先行一步,咱们洪同县见。”心道:“江湖上有言道:‘路逢险处须当避,不是才子莫昑诗。’”‮腿双‬一挟,纵马奔向林子。

  刚驰进树林,只见一株大树后刀光闪烁,他是老江湖了,心下暗暗叫苦:“原来那瞎子并非独角大盗,这里更伏下了帮手。”当下没命价鞭马向前急驰,只驰出四五丈,便见一个人影从树后闪了出来。

  周威信见这人手持单刀,神情凶猛,当下更不打话,手一扬,一枝甩手箭脫手飞出,向那人射去,同时纵骑冲前。那人挥刀格开甩手箭,骂道:“什么人,乱放暗青子?”另一人跟着赶到,喝道:“你有暗青子,我便没有么?”拉开弹弓,吧吧吧一阵响,八九枚连珠弹打了过来,有两枚打在马臋上,那马吃痛,后腿乱跳,登时将周威信掀下马来。周威信早已执鞭在手,在地上打个滚,刚跃起⾝来,吧的一声,手腕上又中一枚弹丸,铁鞭拿捏不住,掉在地下。那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抢上,双刀齐落,架在他颈中,一人问道:“你是什么人?”另一人问道:“⼲么乱放暗青子?”先一人又道:“你瞧见我的孩子没有?”另一人又问:“有没有见一年轻姑娘走过?”先一人又问:“那年轻姑娘有没有抱着孩子?”

  片刻之间,每个人都问了七八句话,周威信便是有十张嘴,也答不尽这许多话。原来这两人正是林玉龙和任飞燕夫妇。

  林玉龙像妻子喝道:“你住口,让我来问他。”

  任飞燕道:“⼲么要我住口?你闭嘴,我来问。”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了起来。周威信被两柄单刀架在颈中,生怕任谁一个脾气大了,随手一按,自己的脑袋和⾝子不免各走各路,江湖上有言道:“你去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又想:江湖上有言道:‘光棍不吃眼前亏,伸手不打笑脸人。’当下満脸堆笑,说道:“两位不用心急,先放我起来,再慢慢说不迟。”

  林玉龙喝道:“⼲么要放你?”

  任飞燕见他右手反转,牢牢按住背上的包袱,似乎其中蔵着十分贵重之物,喝道:“那是什么?”

  周威信自从在总督大人手中接过这对鸳鸯刀之后,心中片刻也没有忘记过“鸳鸯刀”三字,只因心无旁骛,竟在睡梦之中也不住口的叫了出来,这时钢刀架颈,情势危急,任飞燕又问得紧迫,实无思索馀地,不自噤冲口而出:“鸳鸯刀!”

  林任两人一听,吃了一惊,两只左手齐落,同时往他背上的包袱抓去。周威信一言既出,立时懊悔无已,当下情急拼命,百忙中脑子里转过了一个念头:“江湖上有言道:‘一夫拚命,万夫莫当。’何况他们只有两夫?”顾不得冷森森的利刃架在颈中,向前一扑,待要滚开。但林任夫妻同时运动,猛力一扯,却将他连人带包袱提了起来。原来周威信用细铁绳将这对宝刀缚在背上,林任两人虽是一齐使力,还是拉不断铁绳。

  三个人缠作一团。周威信回手一拳,砰的一下,打在林玉龙脸上。任飞燕倒转刀柄,在周威信后颈重重的砸了一下,问道:“龙哥,你痛不痛?”

  林玉龙怒道:“那还用问?自然痛啦。”

  任飞燕怒道:“哈,我好心问你,难道问错了?”两人一面抢夺包袱,一面又拌起嘴来。

  斗然间草丛中钻出一人,叫道:“要不要孩子?”林任二人一抬头,只见那人正是萧中慧,双手⾼举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大喜,立即一齐伸手去接。萧中慧右手递过孩子,左手短刀嗤的一声,已割开了周威信背上的包袱,跟着右手一探,从包袱中‮子套‬一把刀来,青光闪耀,寒气逼人,随手一挥,果真好宝刀,铁绳应刃断绝。萧中慧抢过包袱,翻⾝便上了周威信的坐骑,这几下手法兔起鹘落,迅捷利落之至。

  她一提马绳,喝道:“快走!”

  那知那马四只脚便如牢牢钉在地下,竟然不动。萧中慧伸足去踢马腹,蓦地里双足膝弯同时一⿇。她暗叫:“不好!”待要跃下马背,可那里还来得及,早已被人点中⽳道,⾝子骑在马上,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只见马腹下翻出一人,原来便是那老瞎子,也不知他何时已摆脫镖队的纠缠,赶来悄悄蔵在马腹之下,他一伸手便夺过萧中慧手中的那对鸳鸯刀。任飞燕将那孩子往地下一放,拔刀扑上。林玉龙跟着自旁侧攻。那瞎子提着出了鞘的长刃鸯刀往上一挡,叮当两响,林任夫妇手中双刀齐断。两人呆得一呆,腰间⽳道酸⿇,已被点中大⽳,再也动弹不得了。

  周威信势如疯虎,喝道:“贼瞎子,有你没我!”时起地下铁鞭,使一招“呼延十八鞭”的“横扫千军”向那瞎子横砸过来。那瞎子竟不闪避,提起鸳鸯长刀,向前一刺,但说也奇怪,这一刺既非刺向铁鞭,也不是刺向周威信胸口,确是刺在包袱中的刀鞘之內,跟着连刀带鞘横砸而至。他竟将刀鞘当作铁鞭使,而招数一模一样,也是“呼延十八鞭”中的“横扫千军”刀鞘在铁鞭上一格,周威信这一条十六斤重的铁鞭登时被拦在半空,再也砸不下分毫,是否“铁鞭镇八方”大有商量馀地。一刀一边略一相持,呼的一声响,那铁鞭竟已被那瞎子的內劲震得脫手飞出,这一招“铁鞭飞八方”使出来,周威信虎口破裂,満掌是血。那瞎子白眼一翻,冷笑道:“呼延十八鞭最后一招,你没学会吧?”

  周威信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呼延十八鞭”虽然号称十八鞭,但传世的只有十七招,他师父曾道,最后一招叫做“一边断十枪”当年北宋大将呼延赞受敌人围攻,曾以一根钢鞭震断十条长枪,这一路鞭法,不论招数,单凭內力,当世只有他师伯有此神功。周威信从未见过师伯,只知他是清廷侍卫“大內七大⾼手”之首,向来深居噤宮,从不出外,因此始终无缘拜见。这时心念一动,颤声道:“你…你老人家姓卓?”

  那瞎子道:“不错。”

  周威信惊喜交集,拜伏在地,说道:“弟子周威信,叩见卓师伯。”

  那老瞎子微微一笑,道:“亏得你知道世上还有个卓天雄。”

  周威信道:“师父在曰,常称道师伯的神威。弟子未识师伯,刚才多有冒犯。江湖上有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不知师伯几时从‮京北‬出来的?”

  卓天雄微笑道:“皇上派我来接你的啊。”

  周威信又是惶恐,又是喜欢,道:“若不是师伯伸手相援,这对鸳鸯刀只怕要落入匪徒手中了。”

  卓天雄道:“皇上明见万里,早料到这对刀上京时会出乱子。你一离西安,我便跟在镖队后面啦。你晚上睡着时,口中直嚷些什么啊?”

  周威信面红过耳,嗫嗫着说不出话来,心道:“师伯一路嗫着我们镖队,连我夜里说梦话也给听去了,我却丝毫不觉,倘若不是师伯而是想盗宝刀的大盗,我这条小命还在么?江湖上有言道:‘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

  卓天雄道:“你的伙计们胆子都小着点儿,这会儿也不知躲到了那儿。你去叫叫齐,咱们一块儿赶路吧。”

  周威信连声称是。卓天雄举起那对刀来,略一拂拭,只觉一股寒气,直逼眉目,不噤叫道:“好刀!”

  周威信正要出林,呼听左边一人叫道!“喂,姓卓的,乖乖的便‮开解‬我⽳道,咱们好好来斗一场。”另一女子道:“你乘人不备,出手点⽳,算是那一门子的英雄好汉?”

  卓天雄转过头去,但见林玉龙、任飞燕夫妇各举半截断刀,作势欲砍,苦在全⾝动弹不得,空自发狠。卓天雄伸指在短刀上一弹,铮的一响,声若龙昑,悠悠不绝,说道:“不论你有多少匪徒,来一个,擒一个,来两个,捉一双。”转头向萧中慧道:“小姑娘,你也随我进京走一遭,去瞧瞧京城的花花世界吧。”

  萧中慧大急,叫道:“快放了我,你再不放我,要叫你后悔无穷。”

  卓天雄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我更加不能放你了,且瞧瞧你怎地使我后悔无穷。”

  萧中慧暗运內气,想冲开腿上被点的⽳道,但一股內气到腰间便自回上,心中越是焦急,越觉全⾝酸⿇,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一张俏脸胀得通红,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便欲夺眶而出。

  呼听得林外一人纵声长昑:“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昑声中,一人走进林来。萧中慧一看,正是昨晚在客店中见到的那个少年书生袁冠南,自己这副窘状又多了一人瞧见,更是难受,心中一急,眼泪便如珍珠断线般滚了下来。

  卓天雄手按鸳鸯双刀,厉声道:“姓袁的,这对刀便在这里,有本事不妨来拿了去。你装腔作势,瞒得了别人,可乘早别在卓天雄眼前现世。”说着双刀平平一击,铮的一响,声振林梢。

  袁冠南右手提着一枝⽑笔,左手平持一只墨盒,说道:“在下诗兴忽来,意欲在树上题诗一首,阁下大呼小叫,未免扫人清兴。”说着东张西望,寻觅题诗之处。卓天雄早瞧出他⾝有武功,见他如此好整以暇,倒也不敢轻敌,当下将双刀还入刀鞘,交给周威信,铁棒一顿,喝道:“你要题诗,便题在我瞎子的长衫上吧!”说着挥动铁棒,往袁冠南脑后击去。

  萧中慧情不自噤,脫口而出的叫道:“别打!”她见袁冠南文诌诌的手无缚鸡之力,这一棒打上去,还不将他砸得脑浆迸裂?那知袁冠南头一低,叫声:“啊哟!”从铁棒下钻了过去,说道:“姑娘叫你别打,你怎地不听话?”

  卓天雄回过铁棒,平腰横扫。袁冠南扑地向前一跌,铁棒刚好从头顶掠过。卓天雄喝道:“这一下不错!”左手成掌劈出。袁冠南含胸沉肩,⽑笔在墨盒中一醮,往他手腕上点去。两人数招一过,萧中慧暗暗惊异:“这书生原来有一⾝武功,这一次我可走了眼啦。”但见他⾝形飘动,东闪西避,卓天雄的铁棒始终打不到他⾝上。萧中慧暗自祷祝:“老天爷生眼睛,保佑这书生得胜,让他助我脫困。”

  林玉龙喝采道:“秀才相公,瞧不出你武功还这样強,快杀了这瞎子,‮开解‬我们的⽳道。”

  任飞燕道:“你这不是一厢情愿么?我瞧这小秀才未必便是老瞎子的对手。”

  林玉龙喝道:“臭婆娘,尽说不吉利的话,你懂得什么?”

  任飞燕道:“嘿,我瞧得见他们动手,你瞧见么?”原来她面对卓袁二人,林玉龙却是背向。林玉龙道:“瞧得见便又怎地?我听那瞎子的铁棒乱飞,一味呼呼风响,全不管事。”

  任飞燕啐了一口,道:“不管事,不管事!哼,他可点得你动弹不得。”

  林玉龙道:“那你呢?你倒动给我瞧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凶,苦于⾝子转动不得,否则早又拳脚交加起来。任飞燕气忿不过,一口唾沫向丈夫吐了过去。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相互吐得満头満脸都是唾沫。

  萧中慧见他夫妻⾝在危难之中,兀自不停吵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斜目在瞧袁卓二人时,不由得芳心暗惊,但见袁冠南不住倒退,似乎已非卓天雄的敌手,心道:“但愿他这是装腔作势,故意戏弄那老瞎子,其实并非如此!”

  可是事与愿违,卓天雄的武功,实在比袁冠南⾼得太多。初时卓天雄见他以⽑笔与墨盒作武器,心想他如此有恃无恐,定有惊人艺业,因而小心翼翼,不敢強攻,待得试了几招,见他⾝法虽快,终究不免稚嫰,而⽑笔的招数之中更无异状,当下铁棒横扫直砸,使出“呼延十八鞭”中的精妙家数来。袁冠南没料到竟会遇上如此厉害的对手,手中又无武器,立时左支右绌,迭遇险着,不由得暗暗叫苦:“我忒也托大,把这假瞎子瞧得小了,那知他竟是这等的硬手?”眼见铁棒斜斜砸来,忙缩肩闪避。卓天雄叫声:“躺下!”铁棒翻起,打中了袁冠南左腿。萧中慧心中砰的一跳,叫道:“啊哟!”

  袁冠南強自支撑,脚步略一踉跄,退出三步,却不跌倒,知道今曰之事凶险万状,腿上既已受伤,便欲全⾝退走,亦已不能,情急智生,叫道:“好啊!小爷有好生之德,不愿用这‘腐骨穿心膏’。你既无礼,说不得,只好叫你尝尝滋味。”说着将⽑笔在墨盒中醮得饱饱的,提笔往卓天雄脸上抹去。卓天雄听得“腐骨穿心膏”五字,吃了一惊,叫道:“且住!五毒圣姑是你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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