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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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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竟然,先离开言府的是她爹。

  竟然,她没有见到爹的最后一面。

  那天夜里晚的时候,有人听见帐房里的重物坠地声,过去关心时便发现夏先生倒卧在地。连忙请了府里的大夫去诊治,又连夜找了城內的名医来,却都回天乏术,没能把夏先生重新‮醒唤‬。

  这一切仿佛是连续不断的噩梦,夏有雨始终没有回过神来。

  她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跟着总管处理⽗亲丧事,忙东忙西,心里只是一直在想:假的吧,都是假的,哪有可能这么多坏事接二连三发生?

  夏先生粹逝,帐房当然是一片。多年来的理帐习惯不可能一下子就让副手接掌,何况主事者已经不在。大少爷焦头烂额之际,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找了夏有雨去帮忙。

  夏有雨反而很感大少爷。在这种时候,能有事情让她分点心,真是太好了啊。她⼲脆没⽇没夜地泡在帐房里。夜深人静时,独自翻阅着⽗亲亲笔注记的帐册,看那些一丝不苟的项目和计算,她常怔怔地流下泪来而不自知。

  就是这些,耗去了⽗亲大半的岁月。

  字在眼前,人却已经不再回来了。疏离的⽗女情感也没有修补的一天。

  加上姐姐近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非常冷淡,长夜漫漫,夏有雨只觉得蚀心的孤寂感不断涌上,在上也是辗转反侧,她宁愿在帐房熬夜。

  二少爷总在夜深人静时来看她。从小与她斗嘴惯了的言至衡,这会儿反而不多说了,就是安静地抱抱她,陪她坐一会儿就走。对于她和大少爷成天在帐房相处虽然心里还是泛酸,但看在她憔悴如斯的模样,也舍不得说什么。

  她躲在这儿也好,外头…难听话已经如火如荼的传着了。

  这天夜里一进门,就看她呆呆望着帐册不动,知道又在伤心了,言至衡关好门走了过去,一言不发,用手上拿着的以米纸包住的温热点心往她脸颊一贴,把她吓了一跳。

  “听说晚上又没吃了,这样不饿吗?都二更了。”言至衡温和地问。

  “啊,我…”夏有雨仰脸看他,一脸的茫“嗯?已经二更了?我没听见打更声啊。”

  “你什么都听不见吧。”他笑笑,在她⾝旁坐下“把点心吃了,喝口茶休息吧。过来,让我抱一下。”

  夏有雨乖乖地起⾝过来,被他拉到腿上坐了,柔顺得像个孩子。

  “整理得怎么样?忙了这些天,有些头绪没有?”他轻吻着耳朵问,还半打趣地说:“⼲脆让你接帐房好了,也别花脑筋让刘副手上来,只不过这样你就成天泡在这儿了,我还得送饭进来给你吃,那不反了吗?不成不成。”

  本以为会逗笑她的,没想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了?”

  “二少爷也辛苦了。”她只小小声地说。

  “知道我辛苦就好,这阵子过去,你可得好好补偿我,听到没有?”他还是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耳,庒低嗓音“我要收利息的。”

  还是没笑。她转⾝抱住他的脖子,紧紧的。

  “你啊,真是个傻丫头,不怕被吃掉吗?”他继续打趣“抱得这么紧,小心我——”

  “二少爷要什么,有雨就给什么。”嗓音软软的,甜甜的,让人真的差点要按捺不住。

  但还不行。谁都没心情之外,现下混成这样,不能节外生枝。要是让她有了孕,非但不是助力,还可能更加怒言夫人。

  所以,要忍耐。

  “不急,总有机会让你好好报答我。”

  “可是,我怕…”她言又止。

  “怕什么?”

  她也说不上来。心很,总隐约有种坏事还没尽的恐慌。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但那种心慌却始终萦绕不去。

  一直以来,有这种心慌时,她就是更认真‮钱赚‬存钱,可是现下却觉得,这一回好像连银子都没法解决——

  连银子都解决不了的,该怎么办?夏有雨真的不知道。

  言至衡离开之后,夏有雨继续整理帐册。

  大少爷晚些也过来了,和她讨论了几句今天整顿的结果之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大少爷,我姐姐今天——”

  “没事的,管好你自己就成了。”不管怎么问,大少爷的回答就是这样。

  “可是都这么多天了,连面也不肯见,我很担心。”她苍⽩着小脸说,

  “姐姐一定都在哭吧?她⾝体又不好大少爷能不能劝姐姐,让我去陪着?”

  大少爷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没说,最后只是‮头摇‬。“你就在帐房待着吧,这会儿别再多生什么枝节了。”

  兄弟俩的想法不谋而合。

  等到好不容易整理出头绪,副手也能接手之后,夏有雨突然发现,已经进⼊酷寒的时节。

  天气冷,周遭的人情更冷。多年未置新⾐的她索披上⽗亲的旧棉袍,紧紧裹住自己,还是冷得发抖。众人都客气疏离得过分,流言如锐利细冰一样刮在脸上,夏有雨只是⽇渐沉默。

  听说她命中带煞,克⺟克⽗。而因为夏先生死得突然,再怪力神的谣言都有人信,更何况这话是她姐姐亲口说的。

  还听说她为了要留在言府,不但跟二少爷好,也开始对大少爷献殷勤了。没看她成天待在帐房,黏住大少爷硬要当帮手吗?当然这好像也是姐姐有青讲出来的。

  虽然不见得全部相信,但半信半疑就够伤人的了。

  直到夏有雨快要被困惑淹没的时候,一天夜里,已经疏远很久的姐姐突然来到她的房间。

  总觉得,她姐姐似乎跟印象中的那个人,不大一样了,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什么呢,怨气?

  夏有雨本来坐在沿收拾东西,见她推门进来先随手一塞,讶异之余要站起来走过去接。

  没想到她姐姐把门关了,快步过来,往她面前⾝形一矮——

  竟是跪了下去!

  “姐姐!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下子夏有雨真是大惊失⾊,连忙扑过去要拉她“为什么要这样?姐姐你起来啊,先不要哭——”

  “有雨,怎么办?爹就这样走了,留下我孤零零一个,我真想就这样随爹去了算了,一了百了。”她姐姐哽咽着,不肯起来也不肯抬头“有雨,你从小就比我聪明伶俐,不像我,这么笨又这么没用,你说到底怎么办?”

  “我…我…”哪里聪明?她这会儿头昏脑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连想要问姐姐的,比如为什么说出那些伤人的话,都问不出口了。

  “爹的牌位,无论如何总是要送回老家去的。有雨,爹生前最疼你,你跑一趟好不好?”说不知道怎么办的姐姐,珠泪盈盈的,却又有条有理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是姐姐,本该是我回去才是,但爹老说你就像儿子一样,不但可以在帐房帮忙,又这么能⼲坚強…”

  “真的,爹这样说过我?”夏有雨鼻子也酸了。

  “雨儿,你一定懂的,对不对?”姐姐拉住她的小手,无比恳切“你自小就最重视钱,为了钱什么都肯做。我们是姐妹,子都是一样的,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顾其他一切。姐姐不想再过人下的苦⽇子了,厚着脸⽪求你,你就帮我最后这一次,好不好?”

  “到底要我帮什么呢?”她无比困惑地问“姐姐你说啊!”

  “姐姐知道你心里很喜二少爷,想要嫁给他,可是,有雨,你可不可以先帮帮姐姐?”她姐姐一面说,眼泪一面涌出来滚落脸颊,楚楚可怜“大少爷眼看是不会娶我了,他是要当家的人。我想去求二少爷,你可以帮我吗?”

  夏有雨觉得自己大概在作梦,而且是一个荒腔走板的噩梦。

  所以,是谁都可以吗?

  “可是,姐姐,你不是从小就很怕二少爷——”

  姐姐缓缓‮头摇‬“是因为二少爷从来不给我好脸⾊看,只对你好而已。娘也是一样,爹也是一样,从小都疼爱你,没人对我好。”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

  “可是——”

  夏有青把她的手握得更紧,美丽泪眼视着她“二少爷没注意到我,都是因为你一直在我旁边啊!你送爹的牌位回老家之后,在那儿住一阵子,可以吗?让我有机会好好接近、伺候二少爷。至于以后,二少爷如果要娶你做小,姐姐绝对也会帮忙到底。反正你的命格不适合当夫人,你看爹和娘都——你也要为二少爷、为整个言府想想啊!”

  她只会‮头摇‬“不行,姐姐,这样真的不行…”

  不说别的,要让言至衡知道她们姐妹这样算计过,一定会暴怒,而且绝对不会原谅她。

  但姐姐说中了她心底的痛——

  是她吗?克⽗克⺟,以后说不定连最喜的二少爷都克?

  她是单纯,但遇上了二少爷的事,遇上了最近这些一件接着一件的事儿,心思开始会绕来绕去,这种理不清又说不明的混,真的,让人好难受啊。

  “你最想要的,爹跟娘留下的银子,刚刚不是在收拾吗?我都看见了。那些全部都给你,姐姐一文钱都不拿,这样够不够?”

  她姐姐⾝段真的够软,不但跪了这么久,这会儿还弯下⾝子要向她磕头,哭着说:“有雨,你是我的亲妹子,这世上我们只剩下彼此了,你要是不帮我,我真的不如、不如就在这儿一头撞死算了——”

  这真的不是一场噩梦吗?夏有雨不断不断地这样想着。

  如果真是,她为什么还不醒来?

  混之际,只有帐房紧迫的工作,让夏有雨有暂时逃脫,可以口气的感觉。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就算是二把手接过了,她还是一直在帐房帮忙。

  众人这才发现,就算夏先生以前没教她,她成天耳濡目染,加上自己偷偷用功,也学了八九成功夫。

  “雨丫头,朱家的帐你看过了吗?”大少爷这会儿非常倚重她,有什么问题也会直接找她帮忙想法子了“先前不是带你去朱家对过一次帐,你有印象没有?”

  “有的,有雨都记在脑子里——”

  大少爷明显松了口气“那太好了,下午你跑一趟朱家可好?我真的分不开⾝,他们又急着要这份帐,你既然先前帮忙过,那就你去吧。朱家的帐房姓冯,你上回也见过,他人很锐利,小心点应付。”

  “是,有雨知道了。”

  来到朱家,她被奉为上宾。有些受宠若惊的夏有雨连忙推辞,不过下人笑道:“是冯先生特别代的,夏姑娘就别客气了。”

  冯先生本人倒是没这么多礼,就事论事,把一些很⿇烦琐碎的帐都丢给她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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