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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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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明月,同样在夜晚时分,映亮了『宸虎园』后山的“澄心堂”在太叔公问延龄驾鹤西归之后,沈晚芽想起时还是会来这里走走看看,把満屋子的灯火都点上,逐一地再细细览过太叔公生前所做的纸,一迭迭,分门别类,初时有她,后来有元润玉接手,状况都保存得十分良好,而今天晚上一踏进“澄心堂”的院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她走到了后堂的院子里,果然一大片茉莉花都已经陆续结了花苞,有些已经盛开,夜晚里,淡雅的芳香十分宜人。

  沈晚芽想起了太叔公在生前,最后让人在这院子铲了一大片地,全部栽満了茉莉花,交代她说,这一片茉莉花,是他送给玉儿丫头的,让她务必教人细心养着,千万不许荒废了。

  “芽儿!”前院里传来问守阳的喊声。

  “我在后院里。”她回头往外回答,话才说完不久,就见到她夫君绕过边廊,朝着她阔步而来。

  “怎么忽然想到要来这儿?想太叔爷了?”

  “是想了,算一算,太叔爷都走了快八年了!”沈晚芽浅浅一笑“不过,大概是今天玉儿不在,好些事情,辗转都到了我的手上来,不免让我想起了当年自己还是小总管的时候,再想到后院的茉莉快要到盛开季节了,正好过来看看,也才好算一下,什么时候采花做香膏比较好。”

  “你对玉儿丫头倒是真的有心。”

  “是太叔爷的交代,我自然是记得牢牢的。”沈晚芽走进花丛之间,明明开花的数目并不多,但是香气却已经很明显,她伸手拂过绿叶梢头,回过头对着她夫君说道:“我知道府里有些人对我如此偏疼玉儿,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这家里最疼玉儿的人,不是我,是太叔爷,我知道有人说,玉儿不过就是救了少爷,不过就是做对了一件事,也不是十分伶俐聪慧,何以值得我们如此厚待她?但他们不知道,太叔爷最后病重了,都还是愿意拖着一口气活下去,就是不惹玉儿伤心自责,你知道吗?”

  “你在说玉儿拿药过门的事吗?”问守阳略顿了下,琥珀⾊的眼眸略微眯起,在妻子的注视之中,忆起了从前。

  “嗯。”沈晚芽点点头“一直以来,民间就有一个忌讳,不把药包提进人家家门,当年,玉儿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一时贪图方便,去药馆看了腿疾,提了药包回来,没立刻拿去放好,把药包提进了太叔爷的『澄心堂』,把病气给提进太叔爷的门,才会让他生了病,却不知道,肾疾一直就是太叔爷的老⽑病,病谤早就蠢蠢欲动了好些曰子,不过就是凑巧发病了而已,大夫也说过,太叔爷年事⾼了,再谨慎小心,也都难防不测。”

  “人吃五榖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问守阳‮头摇‬笑叹,只是他却也知道,玉儿后来也因此把一些宜忌事项,背得滚瓜烂熟。

  “是,只是无论太叔爷怎么说,玉儿仍是自责不已,很坚持要为他熬药,事事伺候周到,不过,如果只是做到这种地步,太叔爷见识的人多,从小也是被伺候惯了,当然也不会特别放在心上,是那一天,他知道了玉儿每天会特地走很远的路,把熬过的药渣,扔在热闹的大街上,让千人踩万人跺,只因为她听人说过一个习俗,说人们踩过之后,福运便会把生病的晦气给踩掉,才能把病傍根除了,你知道玉儿从小‮腿双‬受了冻,一直就不太好使,可是每天还是为太叔爷走十几里路,为了要快去快回,还一路用跑的,别说是她那双膝盖犯疼,有一天我听鸿儿说了,才让玉儿脫了鞋袜给我看,破了好几个水泡,都发炎症了,但隔天她还是去了…”

  沈晚芽苦笑了声,回⾝走上廊阶,回到问守阳⾝边“这件事,后来太叔爷知道了,他一边骂这丫头傻,一边很担心的对我说,要是他真走了,这丫头不知道会多难过,有多责怪自己?后来,为了玉儿的一心一意,太叔爷回光返照似的,多撑了好些天,虽然病得很沈,但是,每天每天,他总说自己见了玉儿,就觉得开心,还让人垦了这块地,种満了茉莉花,对我交代说,每年花开了,就用这花给玉儿做香膏。”

  “这也就是后来,你年年给玉儿做茉莉花香膏的原因?”问守阳一直知道妻子会做香膏给玉儿丫头,却不知道是他太叔公交代的。

  “对,你知道茉莉花在佛家之中,又有一称,是什么吗?”沈晚芽看着她的夫君微笑‮头摇‬,一脸沈静地听她说下去“茉莉花做茶,被称为『报恩茶』,在佛家中,亦是报恩之花,可是这恩,更近似果报,意思是不求回报的施舍,反而可以得到更丰硕且无法计量的功德,而这也就是太叔爷要我以茉莉花做香膏给玉儿的原因,老人家是在告诉她,今曰她所得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是她不计得失,把自己的好给予他人而应得的。”

  话落,沈晚芽不再言语,只是叹了一口气,看着‮白雪‬的茉莉花苞,在月光之下,仿佛在发亮一样。

  “你在担心什么?”问守阳这会儿终于看出了妻子心事重重。

  闻言,沈晚芽又叹了口气,才道:“我担心,我怕…我怕玉儿误会了,想的是她要报恩,从而委屈了自己,你知道我这个人做事一向谨慎小心,而把玉儿继续留在⾝边,或许是我做过最危险的一件事情,但是当我将她当成亲人的时候,我便无法舍下她了…我私心的想将她留在⾝边,想让她可以陪着鸿儿,想让他们成亲,可是,他们明明从小靶情就好,为什么从提起成亲之事,都快半年了,我还是没见到他们之间有任何喜欢上对方的样子,我说的是夫妻之间的那种情爱…我很担心,我会不会做错了?”

  “错在不该为他们指婚吗?”

  “不,是错在当年不该让他们当姐弟。”沈晚芽才说完,就见到问守阳轻呵地笑了起来“笑什么?你以为我不该担心吗?”

  问守阳止住了笑,正⾊地看着她道:“我不是在笑你,芽儿,你的话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明明喜欢你,却老是让大伙儿都以为我讨厌你,总是借故欺负你,刁难你,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啊!只要有那一份心在,就如同这満园子的茉莉花,无论前一年如何修剪枝头,到了来年开花的季节,会开出花来的枝棵,仍旧会再长出来,在原本就会长出花来的地方,结上累累花苞,逐一盛开,芽儿,只要有那份心在,一定会开花的,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如果没有开花结果的心呢?”她追问。

  “那也不是你我能够⼲涉得了的,不是吗?”问守阳执住爱妻的柔荑,二十余年的夫妻相处,他太知道妻子的聪明过人,但或许也因为这份事事洞悉的聪慧,有时候,有些让她太过在乎的事或人,她反而勘不破。

  沈晚芽怔了半晌,才失笑出声,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被问守阳以如此巧妙的比喻给安抚了,她回握住他的大掌,转阵望着一大片在月光下,绿⾊叶片与白⾊花苞都泛着光亮的茉莉。

  …只要有那份心在,迟早会开花的,是吗?

  昏昏沉沉之间,似乎有人抱住了她,那一双臂弯,修长而且结实,好闻的男性气息,不过分阳刚,却有着教人更想要依赖的沉稳。

  这个人,是谁?

  就在元润玉急切地想要弄清楚时,一阵仿佛重植敲击般的疼痛,让她的头疼欲裂,她呻昑出声,迷蒙地睁开美眸。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眼睛被光线给刺得好痛,只能急急地再度闭上眼,几次翕动之后,才终于能把眼睛全部睁开。

  她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元润玉挣扎地坐起⾝,看见自己正躺在一间厢房里,房里的陈设⼲净而简洁,只有几样简单且必要的桌椅和衣箱,她看见了在衣挂上,披着一件男子袍服…那纹饰她似曾相识,仿佛曾经见谁穿过?

  蔵澈——

  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像是电光石火般闪进她的脑海里,让她骇了一跳,元润玉抬起美阵,看见了架子床上的覆纱,然后落在盖在自己⾝上的锦被,她拉起了被褥的一角,像是在确定主人般轻嗅了下。

  一股与她梦中完全吻合的男人气味,让她的脸颊浮上了两团粉⾊,她问都不必问,已经能够确定这一间厢房,与这一床被褥的主人是蔵澈,而她竟然睡在他的床上?!

  昨晚…昨晚…她究竟做了什么?!元润玉急急地想要弄清楚眼下的状况,只是她心里越急,头就越痛,她想这应该就是所谓宿醉后的头痛,昨晚的她一定醉得不轻。

  老天爷,她不会对蔵澈做了什么蠢事吧?!

  在元润玉心里,庒根儿没想到自己会被蔵澈占便宜,竟是一股脑儿地担心起自己会不会趁醉,忍不住对他做出什么不得了的表白…

  老天爷,我没有对不对?

  没有对不对?!

  元润玉紧紧地揪着手里的被褥,就像是揪住蔵澈的衣领,想要从他嘴里逼问出昨晚的真相,可是她很肯定如果是他本人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困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能说出什么,也一定是什么抵死不认的话了!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从门外传来。“元小总管,你总算是醒了!正好醒酒汤还微温着,这可是澈爷特地交代奴家给元小总管准备的醒酒汤,在『待月楼』里,必备着这一款汤,解醉的效果最好了。”

  元润玉转眸望向门口,就见到莲惜亲自端着汤进来,贴⾝丫鬟就留在门外候着,见莲惜笑脸昑昑,元润玉连忙掀被下床,像是被瞧见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样,但是她脸⾊不显,低头找鞋时,发现自己不止是⾝上的衣裳下裆,就连袜子都未除去。

  好吧!至少她可以确定,她没对蔵澈做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在穿好繍鞋之后,再抬起头面对莲惜时,元润玉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冷静。

  “元小总管真是澈爷的娇客,今天一早,澈爷就派人到『待月楼』要解酒汤,可见对你有多慎重了,奴家待在澈爷⾝边多年,可从未见过他这般将谁放在心上呢!瞧你脸⾊不好,可是头疼了,快把汤给喝了吧!”

  元润玉看着莲惜以青花瓷碗舀了一小碗汤,端到她的面前,她看着莲惜脸上的盈盈浅笑,迟迟没将汤碗接下。

  “元小总管可是不信任奴家,怕奴家在这汤里下毒吗?”莲惜唇畔的笑意略减了几分“这解酒汤可是澈爷专程为元小总管而准备,如果你不将这汤喝下,教澈爷怪罪起来,莲惜可承担不起。”

  “他…蔵大总管,没留下什么话给我吗?”

  闻言,莲惜先是一阵哑笑,然后才从袖里取出了一封书信,交到元润玉手里,致歉道:“瞧奴家这忘性,元小总管,这是澈爷离去之前,给你留下的一封书信,说你要是有任何疑问,见了信就会明白。”

  “多谢。”元润玉捏着手里的信,见莲惜没有回避的意思,想她与蔵澈应该也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后决定在人前将信给拆开来看——

  元小总管如晤:

  想你第一次长饮长醉,饮的就是酒劲颇厚的天香酒,见你醉得不省人事,怕是天崩下来,你都能够酣睡如牛吧!如此醉癖甚好,省我不少⿇烦,只是你醒后怕是免不了头疼,让人为你准备了醒酒汤,把醒酒汤饮下,头疼会好过些,回去告诉苏小胖,我不需要他担心,曰后,你也莫再来这里找我。

  蔵澈字

  见了信,元润玉不知道自己该是哭笑不得,还是松一口气,至少,从蔵澈的遣词里,她可以知道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后悔莫及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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