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板？

　　牧洛林仰着颈项，静静地望着欺身以手臂形成半个包围圈，向她施加迫的千乘鸟。

　　他背光的面容有些灰暗，使得炯亮的眼眸愈加清晰，清晰地闪烁着瞳中的逗之。

　　他说这里是花楼，他身上却无寻作乐的胭脂味和酒气，只有淡淡的书香气和水墨味，缭绕在她的鼻尖，彷佛将她卷入浩瀚的书海之中，感觉不到丝毫的气与恶意。

　　直觉告诉她，他不是那种浸yin美渔香猎之徒，即使他此刻一副“调戏”的姿态，也未引起她的反感，只觉得这个男人“表里不一”很有趣。

　　“这会儿，知道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了吧？”

　　千乘鸟见她久久不语，只是睁着眼睛默默地望着他，料想他话中的“不良之意”威慑到她。他缓缓地站直身，想欣赏一下她花容失的美景，然而，牧洛林的动作让他僵硬了身体。

　　“不是。”牧洛林的手突然伸进千乘鸟的怀里，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很有自知之明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不认为现在担忧或者害怕能够改变什么。”

　　“你…你的手…在干嘛？”

　　牧洛林的“突袭”让千乘鸟觉得自己才是被“调戏”的那一个。

　　“你是老板，我猜你身上应该有钱袋。”

　　果然，牧洛林成功地从千乘鸟间“劫”出了锦袋，从里面挑出一枚铜板在指间把玩。

　　“你这是想干嘛？”

　　千乘鸟突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好笑，不再故意制造暧昧的氛围，兴味地坐在沿，与她面对面。

　　他若有所思地瞅着行为举止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牧洛林，他刚才一系列自以为是的“调教”举动，根本就没让她进入到状况中，真浪费他的“处心积虑”呢！

　　“我虽然忘记之前的事，但不代表我脑袋空空就变笨蛋哦！如何在花楼创造价值，这种常识我还是知道的，逢场作戏陪客人寻作乐，掏空客人的钱袋，让你这个老板赚得盆钵，是吧？”

　　牧洛林抛起掌中的铜板，接住，合掌包住。

　　她猜她是个俊杰，向来都是识时务的，到了这种烟花之地，自然不会故作清高，当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因为，自不量力的反抗是无用的，如果没把握逃脱，不如想办法好好地享受，免得鱼死网破，谁也得不到好处。

　　“你能这样想，真是我这个老板的福气。”

　　千乘鸟盯着她合拢的手掌，总觉得她如此乖乖认命不合常理。

　　按理说她失去记忆，又莫名地卖身花楼，应该恐慌才对，怎么会这般“识大体”呢？

　　“不过，你若想让我心甘情愿为你招揽生意，必须赌赢我才行。”

　　牧洛林得意地抬起下巴，斜睨着坐在沿的千乘鸟，直觉告诉她，只要“赌”她就不会输，也不会做任何勉为其难的事情。

　　原来，她是这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她果然比一般堕入风尘的姑娘有趣，不枉他出面砍价将来路不明的她留下来亲自调教，看来他的摘星阁会多一名与众不同的美人喽！

　　“赌赢你？”千乘鸟眼睛一亮，蠢蠢动道：“怎么赌？”

　　“比如现在，赌我掌中铜板的正反面，如果你猜中，就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件事，反之亦然。”牧洛林握紧的小粉拳伸到千乘鸟面前，挑了下眉头，“怎样？敢跟我赌吗？”

　　“我想想，可以要求你现在做什么事情呢？”

　　千乘鸟瞇起眼睛，故意用充贪婪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牧洛林。

　　她清醒时的随自在样与昏睡时的安宁静逸样截然不同，自信淡定的气质，完全瞧不出她是被卖身花楼的人。

　　她从醒来后，一直是“既来之则安之”的随遇而安样，让他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第一次遇到如此特别的姑娘，当然会跟她好好地玩玩了。

　　“我已经想好让你做什么了。”牧洛林有成竹，她赌他绝对猜不中。

　　“成败对开的赌局，你别太铁齿，否则别怪我让你做难以启齿之事哦！”千乘鸟笑道，弯起手指敲敲牧洛林的小拳头，“我猜正面，印着我们央啻国的国花雪梅。”

　　他的运气向来不错，所以，花了二十两就买到眼前活生香又个性有趣的小美人。

　　“我要沐浴净身，还要大块朵颐，这一切就麻烦你了。”

　　牧洛林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打开手掌，躺在掌心的铜板翻着反面，印着四个大字“元朔通宝”

　　“原来，你让我给你当小厮使唤呀！”千乘鸟稍稍垮下脸，想到她从他身上摸走钱袋开始就在“算计”忍不住抗议，“你没作弊坑我吧？”

　　“哈哈，是我运气好，你要愿赌服输，这样猜忌很小心眼哦！”牧洛林心情大好，拍着千乘鸟的肩膀大笑，一点都不在意她和他“同共坐”的暧昧。她只是觉得昏睡那么久，全身难受肚皮空虚，急需犒赏莫名其妙变成风尘中人的自己。

　　她毫不做作的笑容，就像院中着秋风怒放的金盏菊，鲜炫目，夺人心魄，让千乘鸟猝不及防的心，怦怦猛跳，嘴边不由自主地漾起淡淡的笑意。

　　他想，她会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和灵感，或许他的新作会因她增不少。

　　皎月之下的摘星阁，灯红花香，光溢彩。

　　夜夜笙歌，晚晚凤舞，引得寻客们前仆后继，连忘返，成就了摘星阁在京城敕扬难以撼动的“头牌”地位，这也是让幕后老板的千乘鸟津津乐道的“丰功伟绩”

　　不过，此刻的千乘鸟，可没有心思去看今晚摘星阁的莺歌燕语让多少寻客神魂颠倒，因为奇妙的牧洛林，夺去了他所有关注的目光。

　　“公子，她当真是你刚买下的姑娘吗？”

　　徐娘遵照千乘鸟的吩咐，准备了桌的好菜为牧洛林“接风洗尘”但见到拾掇后“焕然一新”的牧洛林，大为惊。

　　净身换上新衣的牧洛林，彷佛是胎换骨，洗尽了刚来时昏睡的身萎靡气，白皙红润的双颊展现着抖擞的精神，随意散开的发垂在身侧，不经意间拂动着人的气息，一举手一投足都充了难以言语的吸引力。

　　徐娘不得不佩服千乘鸟的好眼光，清醒后的牧洛林的确是个活生香的美人。

　　然而，最叫徐娘惊讶的是，她不但毫无身陷花楼的局促不安，也无失去记忆的惊慌失措，反而无视她和千乘鸟的存在，自得其乐地享受着她迟来的晚膳，随遇而安得令人咋舌。

　　“如假包换。”千乘鸟的目光舍不得离开大块朵颐的牧洛林，侧身倾近徐娘，低声吩咐：“明天你去锦衣坊，给她置办几身好衣裳，我要让她惊登场。”

　　“她会乖乖就范吗？”

　　徐娘对此表示怀疑，一般自愿卖身摘星阁的姑娘，至少需要一个月的适应期和调教期，才会介绍给客人认识。不甘愿又子烈的姑娘，常常折腾大半年才肯死心塌地，不再反抗。而他们重点栽培的花魁候选人，那都要从她们十二、三岁就开始调教，学习琴棋书画，歌舞才艺，保证一出道就让客人们疯狂。

　　牧洛林算是人贩子拐贩卖才进摘星阁的姑娘，来路不明又诡异地丧失记忆，应该是个麻烦的存在，怎么可能三天不到就乖乖出场见客呢？

　　“只要赌赢她，一切皆有可能。”

　　千乘鸟相信牧洛林的“赌品”打发走了徐娘，他坐到牧洛林身边的位置，一手撑着桌面托着腮，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吃相堪称优雅自在的牧洛林。

　　她卖进摘星阁之前，在人贩子和人牙赵四手中，大概除了被灌药灌得肚子，其它时候都饿得够呛吧？

　　这会儿完全清醒之后，见到桌好菜，不见狼虎咽的饿死鬼姿态，反而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模样甚是悠闲，可见她原来的家教很不错，不大像是“赌鬼家的女儿”

　　“好菜没有好酒来助兴，这待客之道似乎不够周全吧？”

　　牧洛林大方地向千乘鸟观察揣测的目光，手指凌空点过一道道香味全的菜，提出中肯的意见，希望老板能够改进。

　　“摘星阁酒。”千乘鸟听到“酒”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口气有些不善地强调，“你有好菜吃就该知足，别得寸进尺。”

　　浓浓的怨气，瞬间从千乘鸟身上飘出来，牧洛林不解地望着突然变脸的千乘鸟，她只是提个小小的意见，他的反应似乎有些大哦！

　　“你说这里是男人们寻作乐的场所，不应该花天酒地吗？”

　　“酒”二字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花楼酒，听起来就像赌坊赌一样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