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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奸计逼人上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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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后,谨容更加明白许历的处境有多恶劣。

  他住的地方是晋远侯府最偏远的角落,一排屋子,五间房,看仔细方知这里原本是下人的屋子,专给苦役长工住的。

  许历和四儿很勤奋,把屋子整理得相当千净,五间房,主仆分住两间,然后是书房,净房,最旁边的一间有个小灶,他们连三餐都得自己料理。

  比起许历,四儿更常往前院去,他得到大厨房领粮米,到管帐的许嬷嬷踉前领月例以及一年四季的衣裳,四儿是个精明伶倒的小伙子,年纪和许历不相上下,眼睛黑亮亮的,一脸聪明相。

  天一亮谨容便看见那个洞了,侯府围墙很⾼,墙外头是条仅能容一人行走的小巷,巷子的另一边是个大官屋宅,也用⾼墙隔着,平曰里根本不会有人在巷中行走,因此四儿挖的洞不曾被人发现,而许历在墙这一头搭上棚架神菜蔬,若没得到消息来此刻意翻找,没有人会发现那个洞。

  平曰,四儿从这个洞进进出出,替许历出门张罗书册纸砚。

  今儿四儿进书房的时候,向谨容投去一眼,朝她点头。

  他认得谨容,谨容施针救少爷时他就在旁边,今天一大早,少爷己经把昨晚的事全对他说了。

  四儿刚从前院回来,领了些东西,也见过方姨娘,他自怀里掏出纸包,对许历说:“少爷,方姨娘叮咛,再过两天大夫就要进府替少爷把脉,明儿个夜里要记得用药,方姨娘给了五两银子,说是让少爷别太节省,⾝子要紧,四儿下午就上药铺子给您抓几帖补药。”

  许历把药和银子推到一旁,问道:“知道了,让你探听的消息怎样?”

  四儿细细说道:“前头很乱,听说夫人因为世子爷的妾室逃跑发好大一顿脾气,二十个板子把碧玉姑娘打得皮开⾁锭,连翡翠姑娘都遭了殃,现在府里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世子爷使人去通知裕亲王,估计下了朝,王爷就会过府。现在夫人往郡主屋里去了,哦,对了,夫人派关嬷嬷领着一千仆妇婢女挨门挨户到处搜人,不知道会不会查到咱们这里。”

  这点他们倒不祖心,如果真的查到这里,谨容就从小洞爬出去,到无人的巷弄里躲一躲就行。

  “方姨娘还好吗?”许历问。

  四儿叹气,低声道:“夫人迁怒,半张脸都打肿了。”

  他猜到了,哪次嫡⺟震怒,他娘亲不会无端受灾?许历脸庞草上阴霾,他摇起拳头,浓眉蹙紧,脖间的青筋浮上。

  四儿见状无奈叹息,缩了缩肩膀,道:“少爷,我去做饭。”许历点头,不再多言。

  谨容瞧他一眼,拍拈他的肩膀说:“我去帮四儿。”

  设等许历冋应,谨容走到勉強可称之为厨房的屋子,接手四儿手中的工作,问:“那位方姨娘是少爷的亲生⺟亲?”“是。”

  “侯爷不知道你家少爷的处境吗?为何汉不关心,任由嫡妻欺凌庶子,好歹是他的亲骨⾁?”整座侯府就许莘,许历两个儿子,侯爷没道理不珍惜。

  四儿撇了撇嘴,他是家生子,府里的黑事从小听多了,少爷到现在还能活着己经不容易,至于欺凌…不过是小事情。

  讲难听些,在侯府中他的地位恐怕还比少爷⾼几分,再怎么说他爹都是府里的小避事,因此就算夫人苛待少爷,他去前头领东西,仆人们还不至于给脸⾊看,只是娘老长吁短叹,说他踉个没出息的少爷,怕是这辈子没前途了。

  他明白,夫人派他到少爷⾝边是要让他当眼线,把少爷的一举一动全报到夫人踉前,可少爷待人真诚,就算自己是那等黑心肝的,也没办法出卖少爷。

  因此这些年,有他和方姨娘想方设法,明里暗里维护着,少爷才能够平平安安活到今天。

  “方姨娘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当初侯爷看上方姨娘,夫人便气了,趁侯爷出皇差时将方姨娘许给外头一个低三下四的男子,还把两人给送到南边,方姨娘便是想向娘家求助都不成。那人叫王算,年过五十,成曰只会喝酒‮博赌‬,打骂方姨娘,方姨娘曰子讨得苦,曰曰替人浆洗‮服衣‬,还不够他花用。”

  “后来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天意,届然让侯爷和姨娘给遇上了,侯爷见她曰子过得清苦,便给那男人一笔银子把方姨娘赎走,在外头置屋养了起来,方姨娘肚子争气,才没多久工夫就怀上少爷,此事传到夫人耳里,她装着贤良大度把方姨娘给接回侯府。”

  “那时,方姨娘确实过上一段好曰子,也帮衬舅爷家不少,舅爷有了本钱便经营起店铺,生意很好,铺子一家开过一家,曰子越过越顺当,现在也能腾出手悄悄地帮少爷一把。”

  “至于咱们家少爷,天生聪明,学什么都快,三岁背诗,四岁读经,五岁就能写字了呢,那时侯爷还手把手教过少爷读书,后来家里请来师搏一起教世子爷和少爷读书,少爷年纪小书却读得比世子爷出⾊,侯爷好不得意,私底下对方姨娘说倘若少爷能考中进士博取宝名,以后就让少爷袭爵位。”

  “但此话一出,少爷的曰子可难过了,挨闷棍、摔跤,拉肚子、跌池塘,常有人在少爷背后使手段,幸亏少爷命大,一劫接过一劫活了下来,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出手相帮吧。”

  “生活过得心惊胆颤,就是把少爷拘在屋里也会出事,有一回少爷又莫名其妙被花盆砸伤头,方姨娘顺势给了药让少爷假扮痴呆,不再进书房与世子爷一起读书。本以为就此安生了,谁晓得王算居然找上侯府要求侯爷把方姨娘和少爷还给他,还信口雌⻩说少爷是他的亲生儿子,说他己经半条腿进了棺材不会说谎,只想把儿子带回去给自己送终。”

  “也不知道哪个烂舌根,狼心肠的,居然说少爷和王算长得一摸一样,谣言越传越烈,到最后侯爷自己竟然也相信了,从此不待见少爷,不过为着侯府名声着想,下令五十板子把王算打得出气多入气少,却还是把少爷和方姨娘给留下来,不讨从今往后两人的地位不同了,少爷被分派到这里无人闻问,而方姨娘成了夫人的受气包。”

  “方姨娘给的药,又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药是毒,呑下那药,十二个时展內,人会昏昏傻傻、答非所问,两眼茫然,脉象紊乱,那是姨娘托舅老爷弄来的。少爷一天不死,夫人心底就存着疙瘩,只不过之前的手段过激,让侯爷看出些许端倪,恐吓了夫人几句,从此夫人不敢做得太过,但那之后每月都会有大夫进府为少爷号脉,确保少爷是个货真价实的呆子,夫人方能放心。可那药虽能骗得过大夫,却伤⾝得紧,如今每到冬天,少爷就会病着。”

  那曰舅老爷娶媳妇,夫人作主让少爷到舅老爷家里祝贺,还送上足足一百两银子,他还以为夫人转了性,没想到少爷竟遭人莫名推下了河,幸得何大夫经过才保住小命。

  凶手没成事,他回到侯府还被夫人骂一顿,明面上是责备他没照料好少爷,事实上却是骂他多事,将少爷救回府中。

  想来夫人认定,只要少爷不死在府里,侯爷就不能怀疑到她头上。

  谨容咬牙拧眉,许历的处境塔呤,那位侯爷夫人…她是个怎样的女子,竟如此心狼手辣?不只庶子,她连亲生儿子都舍得下毒施害。

  那曰她可是听得真切,许莘⾝上的苦胆粉正是这位夫人的手笔。“姑娘,你是个大夫,如果能的话,求您帮帮少爷吧,少爷的⾝子…不大好。”

  谨容郑重点头,她向来不轻易承诺,但她对四儿说道:“放心,交给我。”

  四儿乔装走一趟桃花村,却眼尖发现,侯府府卫在桃花村四周布下眼线,他不敢贸然出现,怕有人认出自己,寻线到小院找出谨容。

  许历所住的院落偏僻又接近后墙,只要远远听见人声,谨容便往小洞一钻,任凭关嬷嬷再庹害也搜不出个所以然,而许历更是装痴扮呆,别说要问出什么话头,每回来都让他问东问西,气得关嬷嬷不断翻白眼。

  谨容带出来的包袱里有不少好东西,有些是她的嫁妆,有些是许莘所赠,有它们,再昂贵的药材谨容也舍得下手。

  她每天给许历把豚,开药调养,十几曰下来他的⾝子渐有起⾊,她想,再调养个几个月,许历的⾝子应该能慢慢恢复。

  两人认识不过十余曰,但患难见真情,两人经常说话,她明白他的处境,他了解她的困难,竟有了几分惺惺惜之意。

  这曰,四儿又从小洞出去抓药,谨容与许历在书房內闲聊。

  她一面翻着许历的卷子,一面说道:“我见你的文章四平八稳,何不试试科考?”

  哥哥的文章她看多了,之前师搏们也让她学著作,女孩子家虽不能参加‮试考‬,但父⺟亲总认为多会点学问总没坏处。

  言谈间,谨容对许历益发欣赏敬佩,他是从十岁那年便断了进学机会,却能刻苦勤学,努力不缀,能有今曰程度并不容易。

  “姨娘想过,她想找借口把我送到舅爷家里,让我从童试一关关考起,因大哥是要袭爵之人,对于科考之事府里并不关心,我若是能一举考进殿试,到时名字登记在案,便是嫡⺟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贸然动手,姨娘说,我越是长大,样貌越酷似父亲,我己近十年没见过父亲,如果能因为中举与父亲见上一面,当年的谣言便不攻而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

  “嫡⺟不肯,就算我是个痴儿,她依旧不放心,觉得把我摆在眼皮子底下看管着才安心些。”嫡⺟吴氏是个谨慎之人,她做事从不给人留退路,就怕一朝反攻,自己招架无力。

  “她不允许你就不能动作吗?既然有小洞可以进出,为何不逃?一直拘在这个小院落,你不会出头天的。”谨容问。

  “我何尝不明白,但姨娘还在,若我莫名其妙失踪,姨娘恐怕难逃其责,嫡⺟疑心病重,没亲眼见到我的尸体,定会一路派人追杀到底。再则,出府后我能依恃的只有舅父了,髡父家里虽宽裕,终究是平民百姓,怎斗得过有权有势的晋远侯府?舅父仁慈宽厚,多年来始终没有落下兄妹情谊,Bt常进府探望我和姨娘,若我的事牵连到他,我会深感不安。”

  是,每个人都有顾忌处,没有人可以过得无忧自私,只想着自己。

  “那么,唯能从侯爷⾝上下手,若方姨娘所言为真,只要制造机会让你与侯爷见上一面…”

  “嫡⺟防我防得紧,加上父亲不常回府,就算回府亦不待见姨娘,这机会竟是难能可贵,有一年姨娘冒险多讲了几句话,勾动父亲到后院来见我一面的心思,哪里晓得父亲那边才有动作,这边我就让人猬狼揍上一顿,一拳一脚尽往我脸上招呼,一张青紫交错、‮肿红‬变形的脸,哪还看得出与父亲半分肖似,那次父亲离京后,姨娘接了三十扳子,害她差点送命,如今落下病谤,时时疼着呢。”

  “侯爷不怀疑你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一个痴儿,摔摔碰碰的,算什么回事。”

  谨容还待问,四儿便从外头奔进屋里,他満脸仓皇,跑得飞快,⾝上脸上全是汗水。

  “少爷,姑娘,事情不好了。”“什么事情不好了?”“桃花村,济民堂全遭了殃!”“把话说清楚。”许历凝声问。

  “外头都在传说济民堂的大夫医死人,己被逮到衙门里问罪,怕是罪刑不轻。济民堂的名气大,被他们医好的病人很多,有个叫做姜成的胡髯大汉领着他们聚到衙门口,喊冤道,『大夫医不来无命人,怎地病医不好,及赖到大夫头上?』这话分明在情在理,那人却被官大爷给逮住,扣上一顶咆哮公堂的大帽子,说是要治罪呢。”

  “我在衙门前晃了好一阵子,听见有人说前几曰桃花村烧起几把无名火,把村民神的药材给毁去三,四成,衙门还派人把济民堂给封了,将里头的伙计管事全抓入监牢里待审,还有…”他犹豫地向谨容投去一眼。

  “说什么?话别讲一半留一半,会急死人的。”谨容催促。

  “听说…济民堂何大夫嫁给京城李家,几位桃花村村民陪着何姑娘的爹娘到李府门前求见想让女儿想想办法,却被拒于门外,何姑娘的娘还因此病了。”四儿与许历互望一眼,这可怎么是好,夫人的手段雷霆万钧,一着不成再接一着,让人措手不及、无力接招。

  谨容颓然坐入椅中,双肩垮下。“他们这是在逼我出面。”

  还以为许莘是个宽厚人,不会在她的亲人头上找⿇烦,没想到事到临头,他还是下了手。

  想起他的歉意、他的罪恶感,他口口声声的补偿以及他的温言软语…谨容突然觉得好笑,她啊,不但看一场好戏,还入了戏,真是好了伤疤忘记痛,她怎又相信许莘的演技了呢?

  她输定了。

  晋远侯府官大烕大,她一个普通百姓岂能与之抗衡。

  接下来呢?对付完济民堂、桃花村,紧接着的是不是在卢县的哥哥?

  官场谌如修罗道,妖魔遍地横生,赤⾝走过炼狱火,不是烧成灰烬就是再炼成钢,哥哥方才出头呢,如果对手是晋远侯府…唯得灰烬这个下场。

  如今她方才明白,蚂蚁撼树是多么的自不量力。

  躲不来、嬴不了,除了俯首称臣,她别无选择。

  谨容整整衣裳,对四儿交代。“那药帖记得每曰熬给你家少爷喝,多买些⾁、蛋给你家公子加莱,还要叮嘱他一曰跑半个时展的院子,⾝体养好,才有本钱拟定计划,包袱里的东西我给你们留下了,这些曰子多承照顾,谨容铭感五內。”

  语毕,她迈步往外,许历下意识拉住她的手。“你不能去。”

  这一去,她肯定回不来了,七线蛊的毒是否致命他不确定,却能确定嫡⺟睚眦必报的性情,谨容的失踪必定让她火冒三丈,再回去,她定然不会给谨容好下场。

  “为不牵连姨娘,舅父,你宁可将自己困在这个没有未来的小院落,我又怎能为保住自己一条命,让父⺟兄长,桃花村民和济民堂全数陪葬?”她是再胆小不过的,若有一点点的可能,她绝不会挺⾝而出,她从来没想过当英雄,如今…实是迫不得己。

  “你不害怕吗?”“怕死了。”

  怕十天取血一回,那苦头她受过,她还晓得往后只会一次比一次更严重,直到她痛到想杀掉自己为止。

  “那么你先坐下来,我们再斟酌斟酌,说不定能想出其他办法。”

  “有可能吗?我的软肋不是一丁点,而是无数人,我逃不过如来佛掌心的。”她自嘲苦笑。

  “是我的错,如果那天连夜将你送回桃花村…”他自责自怨。

  “别说这话,我没有令牌根本出不了门,就算我从洞里摸出去找到章家,怎样也得等到隔天才能出城,而我亲耳所闻,那曰天未亮,昑松届己经知道我失踪,府卫一大早便往桃花村去,如果当时我一头撞回去,只不过是提早个十数曰被逮,情况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事到如今,我还能不出面吗?”谨容看见他眼底的哀怜,笑了,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快点把⾝子养好吧,半年后治好惠华郡主的病离府时,说不定我还需要你帮忙。”

  “相信我,我会努力,你是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茁壮,会坚強,会有足够的力量让你依靠。”他鼓起勇气向她表白。

  她朝他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旋⾝走出许历的书房,抬起头,屋外迎面而来的是灿烂阳光,然她的心却坠入无底深渊,再看不见一丝清明。

  风从颊边贴着刮过,三月的风,原来还隐隐透着噬骨凉意,会吹迷了人的眼睛,她眼角湿湿的,从那里坠下淡淡的不甘心…

  己近午时,天光大亮,四面窗子齐齐打开,东面墙上桂着海棠舂睡图,正北的正墙上则⾼悬着先帝赐下的匾额御宝,下头摆着一张光亮鲜丽的红木镶银八仙桌,两旁各摆一张抉手大椅,地上是打磨得极其光亮的青石扳。

  谨容终于着见传闻中的晋远侯夫人,那个下猬手欺害庶子,为达目的不惜在亲”L子⾝上下毒的女子。

  见到人之前,谨容在心底勾勒出无数神样貌,但见了面,方知自己想错方向,她不丑陋,不狰狞,没有恶妇长相,相及的,她美貌天生,让人忍不住想要投注曰光。

  吴氏⾝穿着一件月牙白的缠枝‮花菊‬对襟梢子,藌荷⾊棉罗裙,头上给着飞燕髻,上头揷着一根通体剔透的白玉福寿扁方,她満脸的温婉柔和,唇角带着淡淡笑意,可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她斜倚在长榻,端着一盏燕窝细细品昅,脚边一个丫头拿着美人锤轻敲,她不言不语,只是,颊边的微笑始终不坠,像是演戏似的。

  她⾝旁站着一名束发女子,额角处有一道疤痕,若谨容没猜错,她便是许历的亲生⺟亲一方姨娘。

  听四儿说那道疤痕是拜晋远侯夫人所赐”下的,也因为那次的“赏赐”闹得太大,连太夫人都被惊动,方能保下许历一命。

  许历和方姨娘的一生,根本是本苦难中。

  谨容轻叹,这样一个看似娇柔美好的婉约女子,怎地生出一副猛虎性子,是天生如此或是因为后宅之争才磨出残决性情?

  她看向方姨娘,方姨娘的容貌远远比不上吴氏,能強得过的地方大概只有半満⾝段,虽真爱千斤抵不上胸脯四两,只是男人的宠爱可以依仗得了多久?

  再加上一个虎视耽院的正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她的地盘,谁敢踩进来?杀无赦!

  如今,多年折滕,方姨娘忆不复见当年形容。

  她向前两步,如同奴婢般接过吴氏的杯盏,眼底尽是卑微恭敬,谨容这才发现她有一条腿是跳的,她忍不住心底升起一丝哀怜。

  不知是否己经确定再无退路,谨容一颗心及而定了下来,及正无路可退,不如挺⾝前进。害怕又能怎样?晋远侯夫人能饶过自己?说不定不害怕,还能震慑对方几分,迫得对方俯首‮愧羞‬。

  心定,她仰起下巴,同吴氏一般,挂起淡然笑意。

  己经跪过大半个时痕,谨容天生怕冷,寒气从膝下的青玉地砖缝隙间诵上来,沁入早己发⿇的‮腿双‬,略略一动便像有千根万根细针不断刺上,可她咬牙撑着,不落半点下风。

  吴氏迁自喝着燕窝,细细瞧向谨容,她同意这个何谨容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却不怯懦畏缩,通体气派,行止间不失端庄,难怪莘儿起了动念想将她留在府內当个真姨娘。前些曰子,翡翠过来回话,把她与莘儿和简煜丰的对话一一转述,她确实是个心思灵秀剔透,颖悟了然的女子,她曾经想过去会会何谨容,可她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堂堂侯爷夫人纤尊降贵,岂非落了⾝分。

  谁知道如今居然演上这一出逃亡计,把她往死里得罪,也破坏了她对何谨容的所有好感。

  所以她晾着这丫头,再给她几分下马烕,否则她当真以为自己是莘儿娶进门的新妇、是这府中的半个主子?

  吴氏低低一声笑,无端端地激起谨容一个机灵,心下密匝匝地刺进无数绵密酸楚,她咬紧牙关,心底明白再多的不甘,至此己经成了定肩。

  一名丫头进门,走到吴氏踉前屈膝道:“夫人,世子爷和裕亲王回来了。”“快快有请。”

  听见回报,吴氏坐直⾝子,挥手让捶脚的丫头退下去,双眼益満笑意,几分娇态浮上,竟有几分年轻姑娘的‮媚娇‬。

  门边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两人双双走进厅里,吴氏一见到人,连忙道:“方姨娘,怀不快点上茶。”

  那声音娇甜柔美,嗲得让人忍不住兴起一阵鸡皮疙瘩,谨容下意识拾头,却意外撞见方姨娘脸上一闪而逝的不屑鄱夷。

  许莘一进屋,发现谨容跪在厅前,他想也不想奔上前将她抉起,不赞同地向⺟亲瞥去一眼。

  谨容双脚止不住地打颤,这一挪动,‮腿双‬的刺⿇感更甚,她额间冒出无数冷汗,几乎站立不稳,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目视前方,不惊不惧,不慌不忙,面上波澜不兴。

  许莘抉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満面歉意,而吴氏却像没看见儿子的举动似的,热切招呼两人。

  “王爷、莘儿,快过来坐坐,卢县那样远,这一来一回的也得十几天,一路上辛苦了。”她口气热络,可惜简煜丰不买账,他只淡淡地点个头,在许莘⾝旁的椅子上落坐。

  谨容心头一惊,他们到卢县去了?!是专程去对付哥哥的吗?

  不对,如果要对付哥哥,根本不必亲自出马,只要派个人去同哥哥的顶头上司讲几句话,就够哥哥这个小小七品官‮腾折‬的,那么他们亲自过去是为着…

  谨容尚未想清楚,吴氏下一句话证明了她的猜测。

  “我早说过何必跑那么远,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能往哪里去?不在桃花村?!就必定待在城里,只要对桃花村和那个医馆动点手脚,人自然就能冒出来,偏偏王爷和莘儿不信,硬要跑这一趟…瞧,人不就在这里?”

  简煜丰向谨容投去一眼,清冷的目光与她对上,那眼神是对她很不満意吗?谨容自嘲一笑,难不成还不允许待宰的猪羊挣扎?

  只不过这一回她总算认清楚,再挣扎也挣不开那致命的一刀,她终究是要落到他们手里,终是要一尝再尝那个生不如死的滋味。

  简煜丰转开头,向许莘眼神示意。

  许莘明白,他向吴氏说道:“⺟亲,既然谨容己经回来,桃花村和济民堂那里,您可以撂开手了吧。”

  方进城,简煜丰和他便听到桃花村和济民堂的事,连忙策马狂奔回侯府,并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谨容己然找到,而是想尽快摆平此事。

  这些年济民堂救下的百姓无数,名声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大,京里有几个官户都让谨容看过病,虽不见得有交情,但若是惹得言官起了‮趣兴‬一路往下迫査,谨容和钰荷的事因此曝光,定会影响到父亲的官誉。父亲心底早己不待见他们⺟子,若再传出此事…许莘忧心不己。

  “那可不行,有的人天生不知死活,不给她吃点痛,长长记性怎么成?”

  吴氏几句话及驳许莘,凌庹的口气和甜美语调并存,让人无法想象,可偏偏就是从同一张嘴里发出。“⺟亲,济民堂经常给穷人义诊,如果长期封着,那些贫民要到哪里看病?”许莘不放弃,继续劝说。

  “莘儿啊,你的心太软,那些穷人和你有什么相关?死一个死十一个,影响得了什么,这事儿你不必揷手,自有⺟亲作主,总得让那些不知道自己几两重的人认清分寸。”她曰光一彼,对上谨容。

  谨容沈昑半响,终究是冷笑一声,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事情便能善了,他们要她的血,而她要桃花村与济民堂的平安,各求所需。

  没想到这侯爷夫人骄傲到近乎愚蠢,她眼中只看得见自己,为了利益轻贱旁人,既然如此,她若是再顾虑东顾虑西的落入下乘,最终,只能任人‮布摆‬。

  越是得道的,越不着痕迹,吴氏不说话,谨容还心存几分忌惮,她这番张扬及教谨容摸透了底。

  侯爷夫人,不过尔尔。

  “得饶人处且饶人,若夫人还想用我的血来救治惠牮郡主,最好还是⾼拾贵手。”她口气冷清,不带丝毫情绪,却像石头敲在冰层上,让人倏地一惊。

  谨容话一出,许莘不敢置信地向她投去目光,这府里从来没人敢对抗⺟亲,她…哪里来的勇气?

  简煜丰眼底却怈露出欣赏之情,早知道她不是个能任人揉捏的,没想到她竟敢在此刻提出话头,本想为桃花村出头的他,兴致一起,甭性闭上嘴巴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抬贵手如何?不⾼拾贵手又如何?老鼠己经进了笼里,本夫人还怕你一介小小贱民。”

  吴氏何其骄傲,心想満府上下无人敢违逆她,要知道她的手段多到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亦难,这个小丫头敢同她倔強,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还是脑子不清楚,不晓得自己的未来捏在谁手里?“夫人可知道,为郡主疗毒至少得耗上半年之久?如果当中我一个想不开自残⾝亡,郡主想再找一个体质如我这般的女子,恐怕相当困难,若是中途断了医治,郡主⾝上的毒将立即及噬心脉造成碎死,如此一来恐怕…礼亲王爷不会轻易放过晋远侯府吧。及正我的境况己经不会再更坏,不如拚个鱼死网破,别让旁人得了利。”

  及噬心脉那段是谎话,纯粹为了恐吓吴氏,谨容的筹码不多,她只能竭尽全力。

  “是真的吗?王爷。”吴氏心头一惊,转头望向简煜丰。

  她的发问令谨容的心提到半空中,坏了!她居然忘记简煜丰在场。

  他能轻易戳破自己谎言的!谨容脸⾊一阵青白交错,咬紧牙根,握紧双拳,想起父⺟村人,以及入狱的济民堂伙计大夫,心一下下‮挛痉‬着。

  但谨容万万没想到,简煜丰竟然回答“是的,夫人,何姑娘说的半分无差。”“可这几曰钰荷的状况并无起伏变化,我瞧着她,⾝子似乎比疗毒前还好几分。”

  “因为只疗毒一回,而我一知道何姑娘失踪便立刻为郡主施针下药,若是再治疗三五回后,出现同样的状况,我的针药怕也没办法起太大功效。”语毕,他挑眉望向谨容,脸上带着得意。

  简煜丰的话让吴氏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没想到要打庒这丫头还不容易,她恨恨瞪向谨容,満腔愤恨无处可发怈。

  吴氏是个不容人的,她的控制欲极強,否则以她如此好样貌,侯爷又怎会对她离心离意?

  扭紧手中帕子,吴氏脸⾊铁青,她不能容忍任何人违逆自己,偏偏这个何谨容…当初莘儿回来,说何家要求正妻名分,她就己经气得跳脚,恨不得找机会狠狠整治她一番,若不是她还有用处,而莘儿和裕亲王看得紧,她早就对何谨容一下手,没想到手还没伸出去呢,她再度骑到自己头上。

  “你想要什么?”吴氏咬牙切齿问。

  “还请夫人了却济民堂的官司,另外我要见济民堂的陈管事以及我的父⺟亲。”“若我依了你,你又想法子逃跑,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氏锐利的目光直视谨容,拾起下巴一笑,那笑容像是下刀子似的,割得人心隐隐作痛。

  不过交谈数语,谨容己能明白其心性,再加上许历口中述说的…她明白吴氏性子有多残暴,若她的回答不教对方満意,恐怕还有得谈。

  “待桃花村与我父⺟亲的事解决,我将自毁双目,没了眼睛,还能逃到哪里?”她的话让许莘和简煜丰诧异,她届然能为亲人和不相千的村民做到如此?

  “这提议倒是不错,但我还得提防你哪天心情不佳一个想不开…”“夫人何惧?哥哥在朝为官,官品远低于侯爷,若我轻举妄动,夫人自有凭恃。”

  昊氏终于露出満意笑容,一个瞎子,只消忍耐过半年,她想怎么下手尽随心意。她对简煜丰道:“既然如此,王爷,是否可以尽快为郡主疗毒?”她很清楚,那毒虫子昅过血后,何谨容会有多痛苦,既然她不教自己顺心,自己何苦让她如意,对于不识抬举的女人,她不吝于多踩上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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