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挥之不去的烟岚笼罩绿意盎然的绿山岩,灰蒙蒙的⾊调与天连成一片,入进的人往往会忘了如何出去。
秦花铃在坟墓前祭拜完乔莹,一回来就看到孟岁州独坐在二师姊最喜欢的秋千上晃动。
她走近,轻声报告着:“师父,二师姊的头七已经办好了,还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
秦花铃哭得像核桃般大小的眼睛,在说这话的同时继续流下眼泪。
孟岁州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他一手打理乔莹所有葬礼事项,用的是最硬的白石,刻上她的名宇,将她最常穿的衣裳随着棺材入殓,种上四季都会盛开的花丛陪着孤零零的坟冢,他让这场葬礼完美无缺,独缺的是乔莹的遗体。
“师父,二师姊为什么要跳崖?”
秦花铃不懂,她追着逃婚的杨席花到处跑还不到几天的时间,就收到乔莹跳崖的噩耗。
她没办法相信原本活生生的二师姊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內离开她,说什么她都没办法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
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二师姊是他们四个兄弟姊妹中最坚強的一个,她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的。
孟岁州心中一痛,哑着声音说:“是我的耝心逼死她的。”
他不该留她一个人面对不安,再度把她逼入绝望的深渊,明知她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他受到一丝伤害,还让她一个人面对她最不想面对的罪恶感。
他早该知道备受煎熬的她会做出这种蠢事,却没有任何防范,差点跟她一样蠢!
“师父,你不要这样,二师姊看你这么颓丧,她会心疼的。”
师父以妻子的名义埋葬二师姊的事,震惊了他们师兄妹。
原本以为是二师姊不能接受自己喜欢上师父的事才导致她跳崖寻死,但看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看着师父为了二师姊的死这般难过的模样,没有人会质疑师父不爱二师姊。
二师姊好傻,说死就死,也不管他们会多么的伤心。
孟岁州在心中冷笑,她要是心疼他,就不会当着他的面绝情而去,她可知道她决绝的做法伤他最深。
他要她相信他,她却以这种无情的方式回报他,他在她心中到底算什么?
要他爱上她之后就把他弃若敝屣?!他再三要她保证她的心意不假的行为全成了笑话。
“师父,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你…”秦花铃想再劝孟岁州,但双肩传来的重量让她分了心“大师兄,大师姊。”
风创和欧静燕站在她⾝后,担忧的看着孟岁州。
“你们帮我劝劝师父,他不吃饭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生病。”
风创和欧静燕不是没看见孟岁州的情况有多糟糕,只是他们说什么,孟岁州都听不进去。
他们忧心,却也拿孟岁圳没办法。
秦花铃还想说什么,口张开了却发现这样的对话早已经不知上演多少遍了,师父根本不听劝。
孟岁州站起⾝,乔莹跳崖那一瞬间的画面揪心裂肺,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说走就走,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她以为死亡可以解决一切吗?她以为他真的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公布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怎么可以不相信他?
用妻子的名义埋葬她,他就是要让她后悔,后悔不信任他。
可笑极了,他的名声值得什么?
就算走得再远、再久,生命中的朋友来来去去,他最后还不是回到绿山岩,回到属于她的天地里,她是他家啊。
她要名分,他就给她,他又不是给不起,偏偏她执迷不悟,选择最伤他的方法离开他,害他尝尽痛彻心腑的狂怒。
他气她气得吃不下饭!
“师父,乔莹根本没死。”风创说出令人讶异的话。
“我知道。”
孟岁州理所当然的回答,更让秦花铃和欧静燕震惊。
乔莹没死,那她们的泪不是白流了?
“为什么你们能确定二师姊没有死?”
“哼。”
孟岁州气得不想解释,由风创代为说明。
“我看过那座山崖,那种⾼度要是摔得死师父一手教调出来的人,师父的面子往哪里摆?!况且下面还有条河,乔莹的父⺟妹妹全死在水中,为了不让憾事重演,妳们忘了,她曾逼我们学泅水,她自己也是个泅水⾼手,那种平缓的水流不可能淹死她。”
“那为什么还要举行二师姊的葬礼?”秦花铃忍不住再问。
孟岁州咬牙“因为要如她的意。”
“什么?”
“风创。”孟岁州冷冷的唤道。
办完她的葬礼,接下来还有事得你。
风创勾着嘴角,不负孟岁州所望的说出他想听的话“师父,我早派人去寻找乔莹的行踪。”不为师父,只为他自己欠乔莹太多,当她需要他时,他义不容辞。
孟岁州觑着他“你倒是机灵。”
“我是你的徒弟。”风创傲气的挑眉。
孟岁州接着说出更惊人的命令“我要全江湖的人都在传我娶了乔莹的消息,你办得到吗?”
他要把她逼回他⾝边,他要她彻底领悟,纵然以后再有天大的事发生,他都会替她顶着。
风创连眉都没挑一下,立刻应道:“没问题。”
孟岁州放柔严厉的表情,询问他们有关他与乔莹的婚事的意见。
“你们对我跟乔莹成亲的事有没有话要说?我要听实话,别跟我来不关你们的事那一套。”
“我的名声在江湖上早就已经够坏了,有了这种事也不会更糟糕。”风创耸肩,为了报家仇,他什么事都做了,这点小事,他没放在心上。
“师父,我一向不涉江湖,夫家冰谷之地也喜欢自给自足,师父大可以不用顾虑我的立场。”欧静燕面无表情的说,她不管世事,俗事更不值得她烦心。
“我只要二师姊幸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接受。”秦花铃激动的说,一向都是乔莹保护她,现在该是她保护乔莹的时候。
他们都给了孟岁州肯定的支持。
孟岁州讶然望着风创他们三人,他们的事,除了乔莹那个蠢女人想不开外,他对一向自私到家的徒弟们都要另眼相看了。
“很好!”
哼,只要那个笨女人一回来,他非得要痛打她的小**,好好出出这口怨气不可。
忧愁的水眸轻点繁星,白嫰的双颊没有一丝红润,乔莹一袭淡蓝⾊的衫裙,形单影只在街上走着,走了一整个早上,走累的她找了个清幽的小茶坊坐下来。
小二送上茶水,便不再打扰她。
她迷茫不知所归,泪雾泛上灵眸,楚楚可怜的面容,引起不少人窃窃私语,却引不起她的关心。
这一次她是永远离开他了,割舍对他的爱恋、绶缮,她的心已经死了,以后只能有如行尸走⾁的活着。
而他,对于她的离开,他可能会难过一阵子,就不放在心里了吧,他那种人最可恶了,他们之间都是她在忐忑不安,是她在伤心痛苦,是她在烦恼忧愁,而他呢,只要说一句喜欢就能令她欢天喜地,慡朗一笑就能令她跟着开心,害她不能只在意她自己的私情,不顾他的感受。
没有她在⾝边,他绝对会快活,没过多久又能另结新欢,冲着这点,他不能怪她狠心,不能生她的气,她会离开他是为了他啊!
霍地,小二急切的声音传来,充満慌乱不安,乔莹好奇的转头望去。
“客人,客人,请不要在这里打架。”
一道人影飞倒在乔莹前方的桌面,弄倒一桌茶水。
男人站起来,背后已经被碎茶壶割伤,血水交杂。
他向对方怒吼:“孟岁州能,我当然也能。”
对方冷笑“别说笑了,你不是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哪能跟人家比!孟岁州可是黑白两道都买帐的人,而你呢,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读书人,能算得了什么!”
男人痛得皱眉,手往后一抹,一看全是腥红的鲜血,对比心头的不満,更不是滋味。“你们为什么不谴责他娶自己的徒弟,反倒来阻止我?我只不过是想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在一起,又犯了哪条天规?!”
“他的徒弟已经死了。”
“他能娶徒弟当妻子,我当然能跟我妹在一起。”
“薇花不喜欢你,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胡说!”
两个男人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
乔莹震惊不已,完全无法理会周遭发生什么事。
他娶了她?
孟岁州娶了她?
她已经死了啊!
不,不对,这不是她惊讶莫名的地方,而是他竟然向全江湖昭告他娶了她,他向天下昭告他娶了他的徒弟?
他怎么能?!那她不顾自己痛彻心腑,离开他的决定,到底算什么?!
他不能,他不能让她的苦心全白费了。
她要回去,马上回去绿山岩,弄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孟岁州站在乔莹的坟墓前,萧索的背影伫立在风中。
一听到孟岁州以妻子的名义埋葬她的消息,乔莹马不停蹄的赶回绿山岩。
借着月光,她看见那石刻的墓碑上,大剌剌刻着:“爱妻乔莹之墓,夫孟岁州立”的字样。
斗大的字体震慑住乔莹,她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她听到的传言竟是真的。
他怎么能这么做?
怎么能让整个武林全为他不羁的作为议论纷纷?
他还要不要他的名声,还要不要朋友啊?
“你做了什么?”她颤着声音低问。
孟岁州没有回头,声音如鬼魅般冰凉“埋葬我的妻子。”这么明显的事,她有眼睛可以看,还问什么问。
“不能这样…”乔莹头摇。
“就是这样。”
他恶狠狠的回过头来盯住她。她还敢问他做丁什么,是他要问她做了什么吧!
“你这样做,那么我跳崖有什么意义?!”
“有,那只代表我开口求亲的妻子已经死了。”孟岁州冷冷的觑着她,冰冷的顾综冻僵她颤抖的躯娇。
乔莹脸⾊惨白。她做了什么?而他又做了什么?
这一切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之外,他竟会大胆到不顾这世间的礼法,执意要将他们绑在一起。
“你会后悔这样做的。”
“后悔?我不后悔,后悔的人是妳!”
“我没有!我没有!”她激动的反驳他的误解“要是后悔,我早就自我了结,不会想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霍地,乔莹想到孟岁州的态度,他一点都不惊讶她的出现,那么他明知她没死。
她失神的低喃:“你知道我没死?”
他知道她没死又埋了她,表示她永远都不存在,他也不要她回到他⾝边了,是不是?
“死了,早在妳狠心当着我的面跳下悬崖,对我而言,妳就已经死了。”孟岁州无情的话刺得乔莹泫然欲泣。
“你恨我?”
孟岁州阴恻侧的冷笑“对,我恨妳,我恨妳不相信我,在我努力想解决所有问题之际,无情的背弃我,我恨妳可以在我求亲之后,把我一个人孤独的抛下,我恨妳可以当着我的面决然跳下悬崖,不顾我撕心裂肺的请求,但我更恨自己在面对妳的无情后,依旧只想…如妳所愿。”他爱她爱得痴狂。
乔莹头摇“不是这样的,我的愿望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继续拥有你热爱的一切,过你想过的生活。”包括朋友和在江湖上的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