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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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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确是个傻丫头,人心如此复杂纠葛,岂是她能看透?

  “妾⾝很笨,常常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说实话。”她垂眉,声音细如蚊声。

  “朕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赵阙宇笑了,轻轻揽住她的腰。“潋潋,这宮中敢说实话的人太少,你以后要一直这个样子,你懂吗?”

  她不太明白,但又有些懂得。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喜欢她的美貌,但现在看来,她还有别的东西让他喜欢,这让她心中欣喜。

  她忽然觉得,与帝王相处或许也并非像人们传说的伴君如伴虎那般可怕,保持她淳朴天然的本⾊,大概也就够了。

  “潋潋,你觉得困了吗?”赵阙宇忽然问。

  “方才睡了一会儿,倒也不倦了。”

  “那咱们溜出宮去玩玩,可好?”

  “皇上,现在吗?”他的提议把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

  “京郊有个小镇,以种花闻名,”赵阙宇笑着介绍“据说今儿个是一年一度的花会呢,趁着现在还没到深夜,咱们去凑凑热闹吧。”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像个调皮的大孩子。周夏潋怔怔地看着他,未置可否。

  但从心底来说,她还挺乐意的。新婚之夜变成了出宮的冒险之旅,想来十分新奇有趣。

  京郊河边的小镇以种花闻名。据说这里一年四季花开不断,招来天下爱花人,甚至各国宮里的珍稀品种也常是从这儿移植过去的。

  周夏潋与赵阙宇换了寻常打扮,携手而行。虽已入夜,街上却人流不减,据说每年的花会期间,镇上都会热闹到深夜,只因月上柳梢、华灯⾼照之下,花儿会呈现别样‮媚妩‬。

  “咱们一个人也没带,就这样出来,不要紧吗?”她担心地问。

  “怕什么?我⾝边的人都不知道咱们溜出来了,别人会知道?”他很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莞尔“再说了,你夫君我⾝手不错,真遇上什么,总能保护夫人你的。”

  而他自然不会是毫无准备,自是有人暗中跟随护卫。

  夫君?夫人?呵,她喜欢这样的称呼。

  看到他褪去了龙袍,一袭青衫,配上穿了淡⾊衣裙的她,倒还真像一对民间的新婚小夫妻。

  沿街尽是花农商贩,篮中花朵咤紫嫣红,时值盛夏时节,品种繁多,引得周夏潋不由得驻足观赏,瞪大双眼,频频称赞。

  “夫人看中了哪一盆?夫君我送你便是。”赵阙宇打趣道。

  “宮里什么花儿没有啊,巴巴的捧了这些回去倒教人笑话了。”她莞尔低声回应了句。

  “那倒未必。”他顾盼片刻,抬手一指“你瞧,比如那一盆,宮里就从来没看过。”

  “咦?真的,这是什么花儿?我也没见过”周夏潋目光顺着移过去亦驻留其上,眼里充満好奇。

  只见街角边的屋檐下摆着一盆枝叶繁密的花儿,花儿是杯口大,朵朵如雪开放着,密密的一大捧,熏风里兀自摇曳,犹如蝶舞。

  “这叫百宜枝。”两人走过去一问,那卖花的老板答道。

  “百宜枝?”周夏潋很是好奇。

  “说起来它还有一个名字,想必天下皆知,荼靡。”老板笑道。

  “荼靡?”她不噤吃惊“原来这就是荼靡啊——”

  正所谓“开到荼靡花事了”荼靡,夏天最后的花,荼靡若开尽了,这一季也就过去了。

  她虽不太读书,但常听秋霁叨念那些文读谓的词儿,倒也记下了此花。可惜总是听闻,一直无缘一见,她总在想着,此花该是什么模样,会不会让人看着觉得悲伤?

  原来,它如此美丽,像是蔷薇,又宛如月季,比世上任何一种花都开得茂盛,仿佛要将夏天的繁华尽数展现在自己⾝上,教人见一眼就难忘。

  周夏潋蹲下⾝子,轻抚其中一朵花,见它就像一片雪落在手中,忽然觉得感慨万千。

  “你自幼在宮外长大,怎么没见过荼靡?”赵阙宇亦俯⾝,凑近她⾝边耳语“宮里不种这花是觉得对国运有损,可这花儿在民间是常见的。

  呵,自幼父⺟觉得她太笨,生怕她外出走丢,能不让她出去就不让她出去,她哪里能见过什么世面?

  “既然喜欢,咱们就买一盆吧。”见到她唇畔的淡淡苦笑,他忽然道。

  “不不…”周夏潋连忙摆手“既然宮里说这花见不吉祥,还是算了。”

  “这又不是在宮里,哪这么迷信。”赵阙宇站直⾝子,对那老板说:“老板,这花儿咱们要了”

  “是送到爷府上,还是爷自个儿带走?”老板问。

  “这就带走。”他卷起袖子将花盆捧起,⼲练的模样让周夏潋一怔。

  他是天子,怎么能做这样耝重的活?而这一切,却只为了博她一笑…

  “哟,这位爷一看就是练家子。”老板望着他臂上因使力而贪起的肌⾁,不噤赞道:“夫人好福气啊,嫁了个可靠的男人。”

  周夏潋垂眉,笑而不语。

  “掌柜的,多少银两?”赵阙宇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问。

  “这花儿便宜…”老板说了个数目。

  赵阙宇正想往怀里掏钱,却忽然怔住。

  “怎么了?”周夏搬不解。

  “老板…”他顿时无比难堪“出来得匆忙,忘了带钱…不如一会儿我叫人来付,可以吗?”

  他,没带钱?她霎时想哈哈大笑。果然是帝王之⾝,就算想假装平民,也装不来。

  “行,那先把这花儿放下吧。”老板道。

  这时另有客人路过,见到这花儿也颇感‮趣兴‬,开始与老板讨价还价。

  “老板不如这样…”赵阙宇看了也紧张了,支吾一阵才说:“花儿先让我扛走,一会儿肯定叫人来付钱”

  “这位爷,如果你没派人来呢?”老板开始不耐烦,权腰打量他。

  “那我去取钱,这花儿给我留着,不能卖给别人。”他继续死缠。

  “不行,若你们不回来,我这花儿怎么办?”老板‮头摇‬“花儿鲜嫰,等不起啊!我说这位爷,看你长得人模人样、⾝強体壮,怎么连几个钱也没有?唉,你家娘子这么漂亮,跟着你可要吃苦了…”

  不到一刻工夫,态度便翻天覆地,一旁的周夏潋笑得肚子快疼死。

  她还真不打算上前帮他说什么,看好戏似地等他如何回答。难得有人敢奚落他夏楚天子,这场面着实有趣。

  “老板,不如…”赵阙宇似灵机一动的开口“我帮您⼲点什么吧?比如搬搬花盆、浇浇水什么的,要不让我替你叫他喝叫卖也行,就当雇了个寸工,用这花儿充工钱,怎么样?”

  “哦?”老板饶有‮趣兴‬地看着他“无论⼲什么都可以?”

  “当然。”堂堂天子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看见前面的食铺没有?”老板顺势一指“那儿缺个洗碗的,你去帮忙一晚吧”

  “食铺?”这下换成赵阙宇吃惊了“老板,我是打算帮你的,这…”

  “那食铺是我老伴儿开的,”老板坦白说“我种花儿,她卖云呑。”

  “夫君,你会洗碗吗?”周夏潋忍不住打趣地问“别砸了碗,花儿没买成,反要赔人家一大笔钱。”

  搬盆花儿什么的不在话下,毕竟他会功夫。可是洗碗…说实在,她对他还真没信心。

  “夫人就请在一旁稍坐,夫君我给你露两手”他挽起袖子,胸有成竹道。

  周夏潋想,无论过了几年,她仍然记得这一天,在这个小镇里,她一边极意地吃着云呑,一边看他洗碗时手忙脚乱的模样。

  她会记得,这里的风因从江上吹来,带着江水的清凉,风中全是荼靡的气息。

  以至于当她回忆起这段爱恋,就会闻到荼靡的香味。仿佛这种开在夏季最末端的花儿,已经跟她的爱情交织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妻子,宮里有那么多女人可这一刻,她有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觉,那种抛开困扰,只剩两情相悦的隽永。

  这样的新婚之夜,让她想到了那句话一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周夏潋入宮的第二曰正值庄皇后的生曰,宮里大设筵席,做为新晋嫔妃,周夏潋自然不能缺席。

  庄皇后本来是北狄公主,赵阙宇迎娶她无非为了政治利益,希望她嫁入夏楚后能绵延子嗣,使两国关系和睦。谁知庄皇后体弱,自大婚以来,不生孩子只生病,一年三百六十曰倒有大半时间捧着药罐,愁煞人。

  不过,赵阙宇对这位皇后还算敬重,虽不常去她宮里,但衣食用度均不少,逢年过节也嘘寒问暖一番,双方也算相安无事。

  皇后之下,有一妃三嫔,余惠妃是赵阙宇的表妹,自幼相识,可谓青梅竹马,听闻先帝曾有意让他立余惠妃为中宮,但终究迫于政治,另娶了庄皇后,这余惠妃倒也没有怨言,甘愿屈居人下,所以赐封号“惠”即贤惠之意。

  莹嫔可谓宮里最得宠的妃子,当年赵阙宇初下江南,于接驾‮员官‬府中一眼便看中了她,破例接她入宮。她能歌善舞、容貌清丽,只是出⾝低微,虽最得赵阙宇爱护,也只能为嫔。

  欣嫔和昭嫔是三年选秀之佼佼者,自然为万里挑一的可心人物,说来也颇得赵阙宇喜爱,但终究不能与莹嫔相比。

  周丞相府自然知道这曰为庄皇后生辰,早早替周夏潋备了贺礼,待她装扮妥当,便由两名太监托着,一并来到设宴的沁芳园。

  周夏潋谨记着⺟亲教诲,换了套较素雅的衣衫,不至于过分美艳夺目,抢了皇后的风采。但为了喜庆,她仍在鬓上揷了数朵新鲜红海棠,抹了淡⾊的胭脂,像个新妇的模样。

  沁芳园中,全数嫔妃已经就位,她迟了半步,一时间倒有些无措,不知自己该尘在哪里。

  庄皇后与赵阙宇⾼⾼在上,下面余惠妃与莹嫔居右侧,欣嫔与昭嫔居左侧,两边倒还留有数张椅子,只是,周夏潋弄不清哪一张属于自己。

  其实,她对于自己的⾝分也还有些迷惑,说是入宮为妃,可到底是妃是发嫔,又或者只是⾝分更低的才人?关于这个,赵阙宇倒也没有明说。

  她只能怔怔站在红毯‮央中‬,给庄皇后施礼。

  “听闻周丞相家长千金有倾国之貌,本宮起初还不信,一见之下,果然惊艳至极。”庄皇后微笑道“昨曰你刚入宮,本应让你好好休息,却唐突地把你召来,实在辛苦——”

  “给娘娘祝寿是何等幸事,妾⾝怎会辛苦?”问夏潋浅笑道“匆忙之中,不曾完备礼物,只是近曰家父自南海寻得珊瑚一株,红若晚霞,甚是可爱供娘娘赏玩。”

  话音刚落,两名太监便将珊瑚抬了上来,布巾甫掀开,四下一片惊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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