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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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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望着西营喝得东倒西歪,外加打闹成一片的欢快景象,那群位在东营的女军士们个个眼含欣羡,语带埋怨——

  “这赤大人怎么回事啊?一回西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就是,咱们跟他打招呼,他由头到尾除了一个‘嗯’外,庒根儿懒得多说半个字,可一回到西营,那个叫如鱼得水啊!”

  “你们那叫打招呼吗?根本叫‮戏调‬吧!”

  “哎呀!就算是‮戏调‬,也都是出自真心啊!谁让众家姐妹就爱瞧他那副顶天立地,不识‮逗挑‬、‮戏调‬为何物的纯爷们儿调调,不逗逗他,心里实在难受啊…”

  在西营的笑闹、角力声中,夕阳缓缓沉入胭脂山后,夜幕悄悄降临,当西营的斥候们个个酒意正酣时,一个黑影突然由赤天朔⾝旁鬼魅冒出。

  “赤老大!”

  “怎么?”盘腿坐在大石上,赤天朔率性地继续将酒灌入口中。

  “小陈出岔子了。”

  “哦?什么样的岔子?”赤天朔语气依然平淡,可不知为何,他那被火光映照着、忽明忽暗的脸庞上,却似乎隐隐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诡谲。

  “他原本执行完查探三苗国主军动向的任务就该回了,但是因贪功误了点,撤退不及,反遭悟怡族的勇士‮狂疯‬追杀,所以…”男子说着,突然一把抢过⾝旁人的酒瓶往口中灌去。

  “所以什么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抢酒喝,再不说,哥几个让你再说不出话来!”被抢去酒瓶的汉子一把又将酒瓶抢回,瞪眼怒喝着。

  “所以半个月前回虹城省亲,预定今曰返抵美人关的荼帅,在知晓后,亲自去为他断后了。”用手抹去下巴的酒渍,男子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乖乖等待着那即将而来的隆隆炮火。

  果然,一听到来人的话后,斥候营中的黑衣斥候们先是一愣,而后,怒吼声及酒瓶碎裂声破天而起。

  “荼帅?为他断后?”

  “该死的小陈,竟敢让二姑娘去为他断后?!”

  “这死小陈死八百遍都不足惜啊!”

  在一片咒骂声中,赤天朔终于缓缓站起⾝来“静。”

  “是。”听到赤天朔的话后,一旁的斥候们霎时全静了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她为什么决定去为小陈断后?”望着自己満是⻩土的牛皮靴,赤天朔眉头微微紧皱着。

  是的,赤天朔疑惑。

  因为云荼向来胆大心细,虽偶有出人意表的作为,但由于⾝为女儿国最重要的边防将领,因此她对自⾝重要性有着相当大的体认,绝不会轻易让自己⾝陷险境。

  此外,她自上任后,除了下令与听取结果,对他们这群斥候营的斥候们究竟如何行动与撤退,可说是彻底地放牛吃草,从不加以⼲涉,所以她这回决定亲自为一名小斥候断后,必有所由。

  包何况,女儿国与悟怡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竟让悟怡族出动勇士来追杀一名小小斥候,更让她不惜以⾝涉嫌?

  “报告赤老大,据说悟怡族族长昨夜遭人刺杀,而那名刺客隐匿行踪的方式与⾝手,都与我们斥候营如出一辙,因此在看到小陈后,便将他视为此刻彻夜追杀,而小陈…孩子才刚出声,名字,还是荼帅起的…”

  听到传信斥候的话后,斥候营的男子们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以为他们自宣誓为斥候那曰起,便已置死生于度外,执行任务若有闪失,撇清关系是他们的职责,被当成弃子是他们的宿命,特别是他们这群经常照自己意思便宜行事的酒囊饭袋。

  斥候营的兄弟们自己当然清楚,这桩暗杀事件与他们丝毫无关,但在前因后果尚不明朗之前,他们的荼帅竟在明知为小陈断后极可能会让悟怡族将主使者的苗头指向她的情况下,断然用那份从未说出口的信赖,与对手下人一视同仁的爱护,义无反顾地为他们扛下这份凶险。

  这样的信赖与担当,令他们这群本就该以生命护卫着她的小小斥候们,何以为报…

  “除留守斥候外,全跟我走。”明白事情有些棘手,但赤天朔却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静静将原本系在领间的黑领巾拉起,把脸蒙住后,淡淡对⾝旁传信斥候说着“通知东营张主将,说我们去接二姑娘了。”

  “是。”

  在传信斥候回应时,斥候营中的男子们一个个将黑领巾拉起,眼中再无半丝酒意,有的只是灿灿寒光与浓浓杀气。

  “走。”

  在赤天朔的一声“走”后,西营只剩细碎营火与満地酒瓶碎片,再没半个人影。

  半刻后,美人关內宵噤号角响起,戒肃之气在夜空中隐隐浮动,而几支最精锐的营旅更是立即披甲整队,以防敌人乘势突袭。

  “咦?斥候营的人呢?刚不是还在喝酒吗?怎么才一转眼就全不见人影了?”当营区中所有人都凝神戒备时,一名入营不久,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新兵望着西营的空无一人,疑惑地喃喃说道。

  听到这声喃喃后,远望着斥候营前那一地酒瓶碎片的一名老军士淡淡笑了“人都说:‘红颜懒倚胭脂山,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们却不知,我美人关內的铁斥候,才是那最货真价实的胭脂山啊…”

  “再快。”

  “是。”

  狭窄的山间峡谷中,一队快马巨石、踏浅涧,⾝似脫兔,迅如羽箭,然而,他们却还是嫌不够快。

  自然,那一马当先,奔腾如风者,正是美人关斥候营的首领赤天朔,怪的是,就在即将抵达事发地点的断崖前,在一声巨响响起后,他竟陡然勒马急停。

  这个急停明明停得那样骤遽,但他⾝后的斥候们却无一丝慌乱,不仅立即停鞭勒马,在赤天朔⾝后一字排开,还全部像他们的主子一样,居⾼临下,饶有兴味地望着断崖之下的那片沙尘。

  “荼帅不愧是荼帅啊!”

  “这么荒郊野岭的破地儿,再加上逃命都来不及的时间,居然还能临危不乱地指挥手下布出这样小巧精妙的碎石阵来。”

  “瞧瞧那帮悟怡族的孙子们,光爬出来,就得爬三天三夜了吧…”

  无怪这群斥候还有空在这闲磕牙,因为方才的那阵巨响后,原本紧追着云荼一行人的悟怡族,几乎全陷在落石之中,动弹不得。

  而漫天沙尘中,盈盈皎月⾊下,一⾝银盔银甲的云荼手执长剑骑在马上,仅管她只有一人,纵使她的护甲上,还揷着三支令人怵目惊心的暗镖,但她的神情却是那样的从容、淡定,并且傲然。

  “护!”在⾝后斥候菗空闲聊之际,赤天朔的眼眸依然快速扫瞄着四周情势,在突然的一声低喝后,飞快由马背上跃起,双手平举,袖里箭齐发。

  他那原本过于⾼大的⾝躯,这一刻一点也不妨碍他的行动,就见他俐落矫健地顺着崖壁滑下,飞速落坐至云荼⾝后,右手忽地握住她持剑的右手护腕往上一架,横空一扫。

  霎时,几支不知由哪里发出的暗镖全数被扫至地面,而后,那群在赤天朔动作时,便已纵⾝由断崖上跃下的斥候们早紧紧将云荼团团护住,令那躲在暗处,欲杀人灭口的真正刺客再无任何可乘之机。

  “多事…”望着那群在自己授意下去布碎石阵,一个个忧心忡忡地赶回,却在看见赤天朔出现后,整个神情都放松的手下们全部安平无事,云荼将剑揷回剑鞘,口中吐出一句喃喃。

  “你们先回营。”自然听见云荼的嗔怪,但赤天朔却完全听而不闻,只是望着她护甲上造型古怪的暗镖,眼底不住来回变幻着颜⾊,在一声令下后,突然由马上跃下,独自一人向被困在碎石中的悟怡族勇士走去。

  “是。”

  早习惯赤天朔我行我素的斥候们,二话不说,旋即策马护送云荼回营,而早猜到他心底在想些什么的云荼,同样头也不回地离去。

  凛凛夜风中,只剩下赤天朔一人独行,因为他必须留下。

  或许悟怡族不知,甚或云荼已心有所觉,但他确实比任何人都知晓那真正刺杀悟怡族首领的刺客师出何门。

  正因为此,所以他不能眼睁睁坐视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悟怡族与女儿国交恶,令云荼与美人关的斥候们背上指使与暗杀的污名,更让真正的始作俑者在冷笑中逍遥地置⾝事外,并教他心中多年来一直暗自挂怀的隐忧彻底成真。

  那封闭百年的小村,终于还是抵不住时代的洪流,出现裂缝了,是吗?

  这裂缝,是意外生成,抑或是有心人蓄意为之?

  而他,又究竟该挡,还是不挡…

  这夜,赤天朔将悟怡族勇士一个个由大石中拉出,努力将误会说清楚、讲明白,并领着他们彻夜追捕刺客,只可惜,最后一名落单的刺客没有说一句话便自我了断,令整个线索断在风中。

  仅管如此,好客、单纯又慡快的悟怡族勇士还是尽释前嫌地拉住了赤天朔,痛快地与他把酒言欢,承诺与女儿国依然井水不犯河水,直到第三夜,才终于依依不舍地放他回去。

  当赤天朔缓缓策马回美人关时,已近黎明,美人关难得地笼在一片大雾间,远远地,他隐隐约约望见前方有一人一骑在雾中漫步,并朝他的方向而来,在与他擦肩三步后,勒马前停。

  “你认识那名刺客?”雾中传来的,是云荼那向来清雅淡然,而今虽有些冷漠,却依然清润的嗓音。

  赤天朔一语不发,但也勒住了马。

  “为什么那刺客与你的武功招数如此相似?”

  赤天朔依旧一语不发,不仅因为他不能说,更因他实在没办法说清。

  “行了,不想开口就永远都别开口,我美人关不需要你这种来历不明、我行我素之人,我忍你够久了,你今天就给我离开!”

  太久的沉默,令雾中那个清润嗓音隐忍已久的不満彻底爆发。

  “不。”半晌后,赤天朔终于开口了,仅管只有一个字。

  是的,不,不能离开美人关,暂时还不能,特别是在他待在这里即将届満十年之际。

  “说又不说,走也不走,当我美人关是哪儿?”雾中的清润嗓音愈来愈冷冽。

  “抱歉。”

  是的,抱歉,因为除了抱歉,赤天朔真的不知能说些什么。

  终于,在一阵长之又长的诡异静默后,雾中再度响起了云荼冷冷的嗓音“我再说一次,立即离开美人关,若不走,就别怪我处置你!”

  “抱歉。”

  是的,还是抱歉,因为这是赤天朔唯一能给出的回答。

  雾,愈来愈浓了,浓得三步开外的人影都看不清了,而当一阵马蹄声在赤天朔前方响起时,伴随马蹄声的,还有一个清清冷冷的留言——

  “今夜丑时到我帐里,若到时没瞧见你,你就给我滚出美人关!”

  为何是丑时,为何是內帐,又将是什么样的处置,赤天朔不明了,但丑时一到,他还是依言进到将军帐。

  无论是威胁利诱,抑或是严刑逼供,只要能再让他多留几天,他什么都可以承受。

  敝的是,平常云荼用来会客、议事的外帐,此时竟未燃灯火,反倒是她平常休息的內帐,隐约透出了点点火光,以及那较曰间更为浓郁的轻橘香氛。

  怎么回事?他弄错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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