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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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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物越聚越多,丛林间暗处,嘲水般涌来。

  她兀自闭眸,不受周遭嘈杂⼲扰,对于那些“分食”她的野望,更是恍若未闻。

  她在等,等那只该出现的大妖,闻风而至。

  其他杂碎不在录恶天书中,她连动手都嫌多余。

  “她一直闭着眼,是吓傻了吗?”

  “我不想再吃树妖,我要吃软⾁!”

  按捺不住的小妖,紫舌外露,舔不完滴答淌下的唾涎,十爪唰地伸长,鲁莽前扑,要将她由石上扯落,以便撕食饱餐——

  她周⾝的纱剑“无刃”本像一抹烟岚,起伏于左右袅绕,狰狞小妖靠近之际,迅速化为利刃,击在小妖脚爪前半寸。

  若小妖再猴急些,此刻的右脚掌,就会如脚下石块一样,一分为二。

  那道剑痕,碎地数尺,足见力道強悍。

  其余小妖见状,惊吓瞠目,纷纷后退几步,谁也不敢妄动。

  远眺的好望,扑哧一笑。

  “看来…不用替她担心了。”这矮冬瓜天女很懂得吓唬小妖嘛,小小一只,气势很迫人,不用露出凶狠脸孔,也能让敌人心生畏惧。

  没错,好望先前的一些些担心,全属多余。

  在他亲眼看见,她欲除之妖——犀渠,咆着重吼、噴着炙息,步伐轰隆震地到来。

  小妖恭敬让出路径,犀渠大摇大摆上前。

  暗红⾊兽眸,与辰星对峙。

  她脸上一片淡,面对比她⾼壮数倍的巨兽,同样浅然。

  好望不意外,方才她被百来只小妖包围,连眉都没挑。

  “什么小嫰⾁?你们一双双眼全瞎了吗?!没闻见她一⾝仙味?!”犀渠斥责小妖物,耝腿一扫,踢翻好几只弱妖,故意要在她眼前发发兽威,吓唬吓唬她。

  辰星冷冷看着,更仿佛什么也没留心去看。

  “犀渠?”她作出确认。

  “‘犀渠’可不是你可以叫的,喊声‘犀爷’才对!”谄媚点的小妖,狐假虎威,顶嘴顶得顺口。

  她不睨向何人,独觑眼前巨兽。

  “犀渠?”又问了一次,非要从他口中听见答案。

  犀渠觉得她很有趣,敢在它面前维持泰然淡定的女人不多,通常她们只会尖叫惊恐。

  哪像她,盯着他看,眸里连一丁点的惶恐都没有。

  他脸上闪过兴味。

  嘿嘿,吃她之前,看来,还有不少乐子能享受。

  “我就是犀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么,慕我之名,特来见我?”

  “是犀渠便好。”辰星眸子一凛,原先敛蔵的冰戾气息完全释放。软绕如云的纱,瞬间,变化为剑。

  犀渠大惊,被強悍的杀意所震!

  兽,对于危险的惧怕,源自于本能,连交手都不用,他马上便清楚,这女人——很恐怖!

  犀渠正欲逃,纱剑速度更快,舞奔而去,抹向他的颈!

  纱起,首落。

  暗红⾊的血,噴溅半空⾼,形成腥腻雨雾。

  这一刻,是全然的死寂。

  没有哀号,没有叫骂,几乎仅存的鲜血汩出的声音。

  “犀、犀渠他…他死了!”

  终于,有小妖找回了声,凄厉大喊,喊出在场所有小妖的震撼。

  仅仅一击,就取了犀渠性命?!

  本还包围辰星的妖物,倏地各自奔逃,回到密林暗处,在黑丛间,闪动着又惊又惧的眸光,群妖失首,已如一盘散沙。

  辰星右掌平摊,录恶天书由掌心浮现,上头记载的“犀渠”之名,被无形星火点燃,开始融噬,不一会儿,那两字完全消失于天书间。

  抹消之名,代表其妖已死。

  “难怪,她敢夸口不用我相助,根本没我能出手的地方。”好望吹了声轻哨。

  扁瞧她使剑之姿,凛冽、迅速,毫无半分赘态,只用了一剑,便斩犀渠于剑下。

  丙真是战斗天女。

  好望在等,等她开口叫唤他,好出面将她载离无曰之山。

  偏偏,杀妖⿇利的她,这时却温呑起来。

  她先是静伫于犀渠的尸首旁,眼眸定向掌心,收回录恶天书,又站着好半晌,好望以为,接下来她要唤他了…

  但不是。

  轻抿的唇,只是淡淡一动,没开口叫出他的名。

  她这副神情,是…发呆吗?

  好望找不到其他字汇,来形容眼前的她。

  她就这么站定,不动,许久许久…

  等到她再次有了动作,仍旧不是找他,反倒和着衣,走向一旁的清瀑,洗涤污血。

  美人入浴,总是养眼。

  即使肌肤分寸不露,羽衣湿濡后的紧密服帖,勾勒其腰⾝曲线,充満无限遐思。

  他瞧着这份美景,大方欣赏。

  突然想到,眼下同样有数百只小妖,也躲在一旁看,笑意立即隐没于唇角。

  “这只笨天女,杀妖很強,该谨慎注意的事,倒是很迟钝!”他嘀咕,从树梢间起⾝,几回跳跃后,抵达瀑泉。

  也不懂自己介意什么,他迅速变回白鳞龙,将她所浸泡的那座小山瀑,缠缠围绕,挡住每一道望来的目光。

  “好望?”她当然没察觉他的体贴。

  “来看看你是不是被小妖吃掉了。”他没好气道。

  “你多虑了。”她挥抖纱剑,让它不染污血,恢复雪一般纯净洁白。

  与妖物对峙时的面无表情,总算稍稍有了变化,牵动一丝轻笑。

  “你知道周遭有多少只妖吗?!”‮浴沐‬傍他们看呀?!

  白白便宜了他们!

  “一百五十三。”她认真回答。只是不能明白,为何突然考她?

  他也知道是一百五十三!

  等同于三百零六颗眼珠子,不,有好几只妖,长了三目四目!加加减减,三百多颗眼,全在看她出浴,她当真无所无谓?!

  “他们不在录恶天书內,我不杀他们。”她以为他是要问这个。

  那些小妖的死活,好望才不管哩!

  “上来!”他努颚,往自己背上方向指。

  “我⾝上还有‮腥血‬味。”神兽向来厌恶这种气味,她并不想他沾上。

  “我又不是麒麟。”那种洁癖过头的神兽,才会一闻血头就晕,四肢疲软。

  要洗,他载她去个风光明媚、景致如画,水很暖、风很轻,而且没有三百多颗眼珠子,紧紧盯着看的隐秘仙泉去洗!

  他的催促,有几分不耐烦味道,她以为他的不耐烦,源自于她。

  是嫌她浪费时间?

  或是,厌恶当她的坐骑,只想快快载她回去,结束一曰工作?

  无论是何者,都使她加快了动作。

  辰星自沁凉池水中,缓缓而起,一⾝的水湿,在她起⾝同时,一滴一滴落回池面,短短两三步的工夫,羽衣间的湿濡早已⼲慡。

  独独鬓边一缕细发,由发髻间顽皮溜下,仍带七分的湿,随她步履轻快跃动。

  灵巧一腾,她已落坐龙背之上。

  好望知道,她不若外貌柔弱,不会轻易被甩下龙背,于是,确定她乘上她的背,他便毫不迟疑挺直飞起,窜上天际。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带着她来到这处清池。

  池面如镜,倒映湛蓝苍穹、洁白云丝。

  仿佛,池中也有一片万里晴空。

  他在池畔放她下来,恢复颀长人样。

  一片水波碎粼,银银灿亮,染了他一⾝耀眼。

  此处景致,美;⾝处于此的他,更美。

  “到里头去洗,那一角正巧长了棵浓密花树,可以阻挡上空视野,不会被瞧光光。”他指向清池。

  他不是要载她返回仙界,转⾝抛下她,迳行折往龙骸城,直至下次录恶天书浮现恶兽之名,他才会愿意再度来她⾝边,与她同行?

  辰星一直是如此以为…

  “快去,我不偷看,我发誓。”

  看来,发誓还不够,所以她才神情呆愣,没做出反应。

  好望⼲脆伸出手,到她⾝后,握住她的白纱蒙眼,取信于她。

  “这样我就看不到了。”

  他遮住了视线,所以没看见,她凑鼻到自己臂膀间,努力嗅,想嗅出是否⾝上带有汗臭味,他无法忍受,才硬要带她来…刷洗一番。

  还是,血味仍太重?

  “下水了没?”他没听到水声,催促着。

  她放弃猜测。

  “要下了。”觉得这回答,真像自己变成…人类常食的饺子。

  “不用穿着天羽霓裳下去。”他提醒。

  才洗的⼲净些,是吧。

  她没应声,但乖乖探手‮开解‬颈后衣结,比丝绸更细腻的羽衣滑下⾝躯,在她脚下形成一波衣涟。

  束发‮开解‬,飞瀑般披下,长度抵达小腿。

  纤足跨出,步入水泉。

  即便她⾝姿再灵巧,也难以做到完全无声。

  水声淙琤,脆如美玉交击。

  当她四肢拨水而动,那悦耳的声音传入他的耳。

  几乎是立即的,好望轻易勾勒着、想像着,她出水芙蓉一般的模样——

  嗯,一朵冰雕芙蓉。

  她是安静的,不发一语,掬起温暖泉水,洗涤每寸肌肤。

  泼水声,断断续续,除此之外,没有交谈。

  风之声,叶之声,偶尔加入其中。

  他甚至还能听见,水珠滑过她的发、她的肤,再坠入泉心,激起清涟的点滴声…

  脑中的景致,着实太过绮丽,他再不做些分神之事,难保不会越想越上火。

  于是,好望打破沉默,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语,分散注意力——他的注意力。

  “这里,是我发现的秘密之地,鲜少有人来到。”

  他知道,她正聆听着。

  “除了这一座暖泉,右方还有整片花林,风势若強些,満満的‮瓣花‬吹得漫天飞舞,有些吹入这清泉內,粉艳染満泉面,将泉水变成花田。”

  好望说道,白纱蒙住眼,蒙不住唇角笑意。

  “另一端有座小山,不⾼,不过视野极好,可以放眼望遍南方各镇,山上有块石,我最爱躺在上面,晒着暖阳…”

  提及那石,他筋骨俱软,睡意渐生,回味平躺其上的美妙滋味。

  “那块石通体冰透,乍看下以为是疑冰,躺上去却不是那么回事,它冬暖、夏凉,‮感触‬腻润,躺一整天也不会肢体僵痛,真想把它搬回龙骸城,天天陪我睡。”

  辰星停下舀水动作,转向他。

  她看不见他的眼神,却听出他的轻快。

  “…这么喜欢,为何不做?”她问,嗓音清稳持平。

  “我的确已经打算要做,不知是哪个家伙抢先我一步,把它偷搬走。”想起来就有气。

  这处明明罕有人烟,是谁跟他英雄所见略同,看中同一块冰石,夺他所爱?!

  被他知道了,绝对跟那人拚命!

  “没了那块石,这个地方我变得少来。”省得触景伤情。

  若非想替她找个‮浴沐‬之处,恐怕也不会踏上来。

  但,或许以后会很常来。

  当她除完妖,就载她到这儿,涤去一⾝‮腥血‬,顺便泡泡暖泉,放松筋骨吧。

  她,不适合染上鲜血。他心里,这个念头是笃定。既然不合适,就把她洗⼲净些。

  他这只“坐骑”可真忠诚哪。

  风拂起,卷落一树‮瓣花‬,似雨纷飞,轻飘而下。

  他在那阵花雨之下,脑子里想的是攸关于她之事。

  而她,在飞花洒落的池间,神⾊缥缈,若有所思。

  眸,微微敛垂;心,想着谁?

  “‘坐骑’职责,仅限于负载她到目的地、接她回来、盯着她,将自己清洗⼲净、拭⼲头发…诸如此类云云,再多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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