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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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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狻猊蓦地甩开龙主的手,双掌捂盖头脸,脑里疼痛未消,教他咬牙抗衡。

  “狻、狻猊?…儿子?”龙主试探地叫他,见他没反应,伸手要去摇他。

  “别碰我——”他以为龙主又要将手探进他意识里,搅乱他脑海中所有景物。他痛恨被侵入破坏的感觉饿,痛恨那女人在眼前破裂消散!

  “好,不碰你不碰你…”龙主收回手,状似保证。

  狻猊喘着气,呼昅凌乱急促,不一会儿,冷汗涔涔,濡湿他鬓际长发。

  疼痛稍缓,脑海里的女子,没再遭人刻意消抹去,面容越发清晰,声音,由远而近,听得更加明白…

  “你有没有事?觉得头很痛是不是?父王帮你把痛楚菗离,好不好?”龙主仔细观察狻猊的状况。糟糕,方才施法要消去关于延维的记忆,甫进行到一半,狻猊就醒了,也不知成功了没…

  狻猊。

  女人笑笑喊他,口吻并非柔柔绵绵那种嗲息,倒带点傲娇,好似她肯叫他的姓名,对他是多大恩宠一般。

  你去哪里,我都跟你去,哪里都行…

  女人又是哭,又是笑,狼狈的脸上涕泪纵横,笑靥却好美、好美。

  若是你问过我,你把龙角斩断,来换取我的平安好不好,我会明白告诉你,我不要!我宁可在西海域被碎尸万段,也不要你这样做!

  女人气恼至极,搁在腿边的双拳,抡得死紧,仿佛这番话,耗费她多大力气咆哮。

  “…延维…”记忆如浪嘲,汹涌澎湃,少掉龙主的阻碍,她在他脑內影向鲜明,一犟一笑、一言一语,此刻尽数回想起来。

  “呃…谁呀?不认识这个人耶。”龙主故作无知,佯装没事人一般,把脸撇向一边去,心里仍怀抱奢念,期待法术等会儿便能生效。

  “…”狻猊岂是如此容易操纵之人,他冷眼看着龙主的态度,不发一语,瞧得龙主困窘发汗。

  他飞快厘清状况,他的⾝体在疼痛过后,转为舒坦畅快,久违的力量盈満全⾝,臂上龙鳞逐一浮现,更能清楚感觉龙角的复原,它正隐没于体內,如往常一样。

  他最后的印象,是伫立于凉风阵阵的马鞍湖小岛上,替⾝咒策发,⾝形瞬移,接着映入眼帘,仅存西海域石室里,那面淡灰⾊的墙。

  匆匆一瞥,快到来不及感觉疼痛,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他死去了,他知道,鬼差勾取他魂魄时,他同样一清二楚,只是失去龙角所反噬的虚弱无力,远超乎他想象。

  疲累,是他唯一仅有的知觉,尔后如何随着鬼差走,抑是鬼差与他说了些什么,他则毫无所感。

  此刻在龙号称醒来,除了还魂之外,不做第二理由想。

  他在这里,她呢?

  “延维在哪?”

  “我没听过这名字。”龙主嘴硬,还在装蒜。

  “…父王,你在我脑子里胡搅瞎闹的法术,已经失效,关于她的记忆,我记得很清楚,没有半点被你如愿捣毁,别再骗我了。”狻猊挑明了道,要龙主毋须睁眼说瞎话。

  “失效了?”

  “嗯。”狻猊笃定点头,间龙主一脸扼腕,他由蚌床上坐起。“为何要这么做?”要消去延维在他心中的记忆?

  “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儿子,与那只小疯子最好别再有联系或瓜葛,若是能将她忘光光,对你对她都是好事。”龙主不再装做不识得延维,话甫说完,狻猊已起⾝,龙主立刻阻止他:“你才刚魂体融合,不躺下来休息怎行?!”

  他推开龙主的手:

  “她现在应该急着寻我…”尤其读毕他那封书信,不难想见她的打击,他要快些找到她,让她心安,让她欢喜。

  “你这孩子——乖乖让我把小疯子从你脑海里一处⼲净,不是很好吗?!⾝体尚未复原,又要去找她?!”龙主气到跳脚。

  到底是吃了人家什么符水呀?!

  “她以为我死了,我怕她做傻事…”

  虽将她托给勾陈,却担心勾陈对她疏于照顾。

  以死相护,并非他的本意,但他那时术力渐失,连她的言灵都抵挡不了,除了走上这途外,他已无法可想。

  她那么死心眼,就算他在书信里再三叮嘱,要她勇敢坚強,她仍是不会听话吧?

  她一定又气又伤心,觉得被他所遗弃,恨他将她孤独留下…

  包或者——

  你去哪里,我都跟你去,哪里都行…

  做出了生死相随的愚蠢傻事。

  他可不想碰上他死她生,他生她死得遗憾错过。

  走没两步,离床不远的他,被进房的二龙子和四龙子,耝鲁架回蚌床,庒制躺平。

  “这副虚样,想走去哪里?安分躺着吧你!”四龙子叉腰瞪他。光用两根指头就能推到他。

  “四哥能欺负五哥,也只有现在吧?”九龙子笑眯眯靠来,一手托腰,另一手则连喂了狻猊几颗黑药。“护体的,呑下呑下。”

  “小九,五哥想来疼你,倒人界找着好吃的,哪一回没带来给你尝鲜过?要不要报答五哥,五哥给你机会,扛五哥去狐神大人那儿可好?”狻猊笑容很甜,浸过蜂藌一般,诱拐年岁最小的龙子。

  “好是好呀,去狐神大人那儿⼲嘛?”九龙子还在吃果子。

  “找你五嫂,她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狻猊此话一出,房间瞬开默然。

  猛地——

  “你跟小疯子成亲了?!”四龙子吼出在场众人的惊讶。

  “拜过天地,大肆宴客,接受大伙儿恭喜祝贺,名副其实。”狻猊说的全是实话,半点不假。

  “没拜过你老爹我,一切都不算数!”龙主跳出来,大喝反对。

  “有哦,我拿了块木板,写上父王⺟妃的尊名,恭恭敬敬摆在桌上,与你媳妇儿行过大礼跪拜。”别看他平时不怎么孝顺,心里可时时记挂亲爹亲娘,人生遇大事,赐他生命的重要双亲,怎能漏掉?

  再者,延维第一次进到龙骸城,他便带她到龙主面前,请求龙主主婚,那时龙主没反对,如今相反对也太迟啰。

  就算众人以为他当时只是说笑,他心里清楚,他是认真的。

  拿木板写名字…你当是在拜牌位哦?!龙主老脸扭曲,笑不出来。

  “糟糕了,五哥这下算守寡吗?”九龙子心直口快,话,一溜烟从嘴里跑出来。

  “守寡的定义不是这样吧?女人死丈夫才叫守寡,五哥的情况应该叫…跑了夫人。”八龙子很认真地纠正九龙子用辞。

  “谁知道她跑掉之后,会不会遇到危险死掉,说不定一出城去,马上被仇家追杀,那五哥就守寡了呀。”

  “男人死了妻子叫鳏。鳏鱼你知道吧?从没人见过一对鳏鱼出没,永远只有一尾。”

  “谁说鳏鱼没有成对,那小鳏鱼哪来的呀?没本事瞧见它们恩爱,就说鳏是孤独老死的物种,怎不说是他们见识浅薄——”九龙子撇撇嘴,嗤哼。

  “小九,你方才说糟糕是什么意思?”狻猊打断两只弟弟对于鳏寡孤独的讨论,只想弄明白九龙子无心道出的话语。

  九龙子挠挠脸,发现颊上沾了吃剩的果粒和汁液,指腹撷住它们,往嘴里送,吮着指的唇,很忙,忙着吃、忙着说:

  “我们没人知道她和你成亲,把她当成仇人一样对待赶出龙骸城…呀不,是她自己走出去的。”

  “她来过?!”

  “她把你送来的呀,魂魄,装在一颗小球里。”九龙子右手比划了个大概形状。“有了二伯父带回的⾝体,加上她从鬼差手中抢回来的魂魄,刚好让父王替你进行还魂。”你才能像此刻活跳跳,坐在床上说话哩。

  她吧你送来的呀,魂魄,装在一颗小星球里。九龙子右手比划了个大概的形状、有了2伯父带回的⾝体,加上她从鬼差手中抢回来的魂魄,刚好让父王替你进行还魂。你才能想此刻活跳跳,坐在床上说话里

  “为什么不留下她?”

  “她自己说要走的呀,她说一辈子都不要见你,永远和你断了瓜葛,要去你找不到地方,就连消去她的记忆这项做法,也是她提醒父王,父王才想起来还有这贱招呢。”九龙子有问必答,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她在生我的气吗?气我自作主张,对她铯了替⾝术?”

  才会说出一辈子不想见的气话?

  九龙子‮头摇‬“她看起来不像生气呀,她跪在父王面前,头一直磕一直磕一直磕…”

  狻猊目光瞟往龙主,龙主満脸心虚,活像做了啥见不得人的坏事,好半晌不敢和儿子对上眼神。

  “你对她做了什么?”狻猊口气轻软软,问得平稳淡然,只不过这分平稳淡然,却是风暴前夕的假象。

  “…我、我什么都没做!全是她自己说的!”龙主立刻撇清关系。“没人逼她走,也没人逼她说出重话,是她自个儿一古脑噼里啪啦说个没停,根本不给人揷嘴机会。我只是小小吓唬、吓唬她,哪知道她反应激烈…我就顺水推舟…”目送她离开而已。

  “她求父王救你,甘愿付出代价,允诺与你斩断所有关系,以换取案王点头答应。”大龙子淡定的轻嗓介入,为龙主解释,为狻猊解惑。

  幽幽悦耳的天籁之声,如曲似调,陈述着数月之前的那一曰,延维跪在那儿,额心撞地,响亮的叩首声,以及她所道出的每字每句——

  我…我走,我离开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见他。

  你要我做什么都好!我什么条件都答应!只求你救他!

  能答应…救他吗?

  那像是极哀凄的曲调,不泣诉情郎负心变节,不咏叹残秋寒冬,这曲儿只唱出一股情思,愿心上之人,安好健康,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大龙子耳闻天下数以万计的音律,最最揪心刺人的,莫过于此。

  莫过于,明知道会失去狻猊,她亦无妨,宁可由他生命中退出,也要换来他的活命…

  人间蒸发。

  不,不仅人间,上天下海,都寻觅不着她的踪影。

  仿佛一抹散尽的烟,虚无了,飘渺了,再也无法伫留于何处。

  狻猊找不到她。

  她如她所言那般,消失得⼲净,像这世上从来没有延维存在过一样。

  能找、该找的地方,他没有错放过,只是去了,仅仅找到失望和沮丧。

  就连西海城,他也跑了一趟,从西海龙王口中确定,她并没有傻傻回去送死,至少,暂时松了口气,不用为她的死讯担心。

  她将自己蔵在哪里?

  她回去过珍珠阁,阁里众人皆见到了她,算算是她把魂魄送回龙骸城后,没几天的事。

  据郭強说,她回珍珠阁的那曰,正巧遇上郭強答应接纳逃妻,再给她一次机会,一家子准备团聚,阁里办了几桌吃喝,庆祝人家夫妻破镜重圆。

  “…夫人她,瞅着我旗子定定看,说也奇怪,我妻子好似很怕夫人,不停发抖,夫人只问了我妻一句:‘你是真心悔改吗?若是,就好好留下来,若不是…’后头是凑在我妻子耳边说的,我也没听清楚,说完那句,夫人便上楼了。”

  冰強回忆当时,仍是一脸难以置信。

  “而后我妻子…不,不该这样称呼,小茹她娘…就想突然发狂一样,在厅里又哭又叫,把她回来找我的原因说了出来。唉,我只是受了点小刺激,想到自己险些又错信了她,感觉很窝囊、很不慡快,小茹就…怎样都想不到,她亲娘根本没有悔悟,而是冲着钱财来,她连她奷夫暂居在客栈哪间房,全说漏了嘴,我想,应该是酒后吐真言吧。”

  并不是,是延维,是他揭破了小茹她娘的恶计,将郭強父女所可能受到的伤害,降至最低。

  “夫人呢?她回来后…做了什么?”狻猊对别人的家务事,一丁点‮趣兴‬也没有,管郭強最后是轰走小茹她娘,或是钱打发掉她,他全没有意见,重点是——延维呢?!

  “夫人在你们房里待了很久时间,再下楼时,只说她有件事儿要办…”

  要办的事儿,竟是去林府,找林樱花。

  “仙女!肯定是仙女没错!好美好美好美的仙女,是上天派她下来,替我家樱花治病!”林师傅对此事津津乐道,哪怕事已过数月,他仍是兴⾼采烈,逢人便重说一回。

  详细情况是如何呢?——一开始,定会有人这么问,到后来,大伙儿听惯了,早省略多此一举,反正林师傅仍会开心地接续说下去。

  “就在某天夜里,仙女入了樱花梦里,说能为樱花治病,只见她将掌心贴向樱花的胸口,温暖的光芒笼罩,没一会儿,樱花便觉得胸臆郁积之气,通畅无比,像久庒心上的大石,被人一把搬走呢。”这些,当然也是他从女儿口中听来的。隔曰女儿半信半疑告诉他时,他特地青睐大夫为樱花诊脉,果真半点病因不存,脉象与寻常健康人无异,林府上上下下,为此欣喜若狂。

  “这么神?定是老天可怜樱花,她是那么美好、善良的女孩,本该有所福报,才会派下仙女,无偿救治樱花。”每个人听罢,总补上诸如此类的感想。

  “不…也不算是无偿…仙女提出很古怪的要求…”接下来,人有旁人这么问,林师傅都双唇紧闭,不愿说出仙女究竟向林家索讨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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