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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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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舂LA⽩氏企业总部

  皎洁的⽟盘⾼⾼地斜挂在黑夜的一隅,淡淡光晕将大地上的万物蒙上一片薄雾⾊彩。全然属于月亮的夜,偌大的夜空中,独有月亮⾼挂着,⾼贵的没有任何事物能与之相较,就连星子也将舞台出让,隐尽扁芒,淡于黑夜之中。

  ⽩氏企业总部大楼耸立于空中,如同意通天的巴别塔,想要冲上苍穹捕捉⾼悬的明月;由其中所散发的人工光芒,五彩晶莹得像是镶上各种颜⾊的宝石,耀眼得可同皓月争辉。

  今天是⽩氏LA部成立六十周年纪念⽇,顶楼的宴客厅里冠盖云集,许多政商名流辈出,更可见⽩氏不论在欧陆、‮国美‬,甚而亚洲都有雄厚的人脉与资产。

  当然,阿拉伯王子怎么会轻易出席一个跨国企业的小PARTY,其中当然有原因的啦!原来今天还是⽩老夫人的生⽇。自从三年前丧偶后,便一直抑郁寡的她,近来更因次子的丑闻时露愁容,为了让⺟亲再度⾼兴起来,⽩亚力花费了不少心思,和⺟亲的闺友商议后,决定举办⺟亲年轻时最爱的化装舞会,以祈⺟亲再展笑颜。为此,他动员所有⽩氏成员,连表弟这名尊贵的阿拉伯王子,也硬被逮来参加,没机会逃脫。

  一时之间,只见埃及后、伊丽莎⽩女王穿越时空而来,看得人眼花撩,果真好一场盛宴。在此地,可能一不小心便撞上贵族名流,可别被化装过的外表骗了;这些人特别爱恶作剧,瞧!又有三个死神模样装扮的人从旁而过。

  “没想到他敢出现!”已略显富态的仙后,低声惊叹。惹得她⾝旁的蝴蝶夫人也往来人方向望去。

  “别这样,今天可是他⺟亲生⽇。”蝴蝶夫人小声回应。

  “真是家门不幸!⽩家出这样一个不肖子孙。”仙后摇着头。“还好他⽗亲早走一步,要不也活活气死。”

  “你确定⽩雷恩会这样吗?”蝴蝶夫人不大相信地追问。“⽩家男人向来很负责任,而且也以爱家闻名…”

  “所以我才说家门不幸!”仙后瞄了出现即引起喧然大波的⽩雷恩一眼。“真不知道哪里出错,⽩家竟出这样个浪子。”

  “可是…”蝴蝶夫人才想开口立即为仙后所打断。

  “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正和老公环游世界,所以不清楚。”仙后说着说着,突然庒低嗓音。“我告诉你,诺克家的女孩真可怜,怀了他的骨⾁,没想他不认帐;那女孩走投无路,只有跳河‮杀自‬。”

  她摇‮头摇‬,继续说道:“好惨!一尸两命!这也是诺克家与⽩家决裂的原因,据传他们现在势同⽔火。诺克家的人还扬言要报复呢!”

  “什么…”蝴蝶夫人闻言张大双眼。“我觉得他是个満有礼貌的年轻人,不会做这种事…”

  仙后再度打断她。“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他们两人订婚的时候羡煞多少人,人人都以为是天作之合,谁知道会搞成这样子?怎么晓得他会不认自己的小孩、弃未婚于不顾,让她愤而‮杀自‬。啧!真是黑心的恶魔。”仙后沉痛道。“平⽩‮蹋糟‬了个清⽩的好女孩。”

  “我认识⽩雷恩很久了,他不是这样的人。”蝴蝶夫人坚持道。

  “你以为我愿意讲他坏话?”仙后急急为自己辩⽩。“但事实摆在眼前,岂是赖得掉的?我真的没冤枉他。”

  “你怎么清楚这事儿?”

  仙后不甘心承认:“我并不十分确定来龙去脉啦,我是听亚顿夫人说的。”

  “怎能听片面之词就相信呢?当中也许有什么內情啊!”

  “可是诺克家的女孩死了是事实,那么年轻就…”

  蝴蝶夫人陪着叹息。没想才去国数月,竟发生这么多事。究竟真相是怎样呢?

  她望了远处的雷恩一眼。最清楚的只有当事人,看他的神气是不会和盘托出的。那么真正的事实便随着已亡故的安娜诺克永埋地底了。

  她相信雷恩不是旁人所说“不负责任的混蛋”那么,他为什么宁愿所有人误解,也不愿将事实公诸于世?

  想来要‮开解‬这团谜,得花费好一番工夫才行。

  ***

  ⽩雷恩摇晃着手中陈年⽩兰地,⾝子斜倚在墙上,有一种颓废的感觉,木然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绪,只有脸上那双素来明亮的眼眸,由天蓝⾊转成‮雨云‬堆积的深蓝,怈露了他的霾。

  他快速地将余酒一饮而尽,再给自己添上一杯。

  远古以来只知掠夺而不知建设的海盗。他自嘲地一撇嘴角,这种“匪类”装扮还真适合他。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前世是名盗匪,以劫掠为生,不!像他这么坏的人是不可能有前世,上帝不会待他如此仁厚。

  ⾝上的海盗装,把他健壮的体魄表露无疑,若非他近⽇绯闻⾝,不知会有多少女士垂青于他。⾼瘦结实却带着刚的优雅,宽厚的肩膀与‮硬坚‬的肌⾁,沉静的外表下,隐蔵着不屈不挠的意志,⽔蓝⾊的眼睛有着无尽的磁魅力,昅引周遭的异。当然,最特别的还是他手臂上的“蓝月亮”⽩家所有男子嗣都有此一胎记,就如同某种特殊印记、尊贵的象征。

  透过灯光,他看着⽔晶杯中略带透明的暗红⾊汁。那⾊彩是这样刺眼,仿佛他中邑痛的⾎,以及不时涌上喉头的苦汁。

  安娜…噢!美丽而可人的安娜!

  教他怎能忘记?每回闭上眼,便见到安娜被打捞上来,那副了无生气、冰冷僵硬的躯体。原本花一般的娇颜变得灰败,年轻美好的生命,自他手中如握不住的烟雾般地消失;他却只能呆望着她的尸体,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

  他再度喝⼲杯中的酒。能喝醉就好了,最怕是人醉了,心却还醒着,没⽇没夜地接受良心的‮磨折‬。为何会变成这种局面?有谁能告诉我…

  他和安娜的一段快乐时光,如今看来是多么讽刺啊!心爱的安娜。

  为什么…安娜!为什么我们竟会走到这个局面?

  我们曾拥有的一切,如今看来却是如此虚幻不实…

  我爱你啊!安娜。

  这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吗?

  又来了,那三姑六婆一有机会便窝在一起论人是非、道人长短。她们以为他会在意吗?比起安娜死亡的打击,这些蜚短流长和蚊子叮没有两样。

  冷眼一瞪,三姑六婆立刻作鸟兽散。

  “雷恩——”⽩亚力在会场绕一圈后,才找到弟弟。

  他清楚雷恩的个。他不想说的事没人能从他口中套出来。所以尽管事发迄今,他一直支持他,却不清楚事件真相为何,只有一点他确信不疑——雷恩绝非负心汉。

  的确,雷恩好玩的个给人轻浮、纨绔的印象;从小到大连串的恶作剧、滋事的纪录令人无法恭维。这些全是他活力本的表现罢了,至于不曾减少的打架事件,也肇因于路见不平的正义感使然。

  他着实不忍心见他眼中一贯的活力消失。他正用一种‮忍残‬的方式隔绝自己,让自己与外界孤立。一名情感強烈的人,在失去所爱时,就好比世界毁灭一般,什么也不顾地想将自己燃尽。

  他不由感到忧心。雷恩所选的路太危险。

  ⽩雷恩与⽩亚力,任何一个都令人无法忽视,更遑论兄弟两人站在一起,不断散发的光芒,耀眼如钻、令皓月与星辰相形失⾊。

  同样的金发蓝眸、⾼大拔,分明的五官和天生的贵族气息,所不同的是雷恩的眼神狂放、亚力內敛;雷恩的笑容充斥着热力,亚力则让人温暖;雷恩行事进、不顾一切,亚力深思虑、按部就班,两人可说是互有优点、相辅相成。

  “别喝太多。”亚力对他说,眼中写着忧心。“今天是妈妈生⽇,来的人很多。”

  雷恩嘴角浮现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怎么’你想让那些爱嚼⾆的妇人失望吗?”他夸张地‮头摇‬。“亚力,别剥夺她们的快乐嘛!”

  “雷恩——”亚力无奈地望着他。“妈和我都很关心你。如果你想找个地方静静,就去吧!不必勉強自己非在此地不可,妈妈能谅解的。”

  雷恩挑眉。“要我不战而降?放心!这些鲨鱼咬不死我的。”他对亚力一笑。接着打趣道:“雨辰今天没来吗?今天可有不少她爱吃的东西呢!”

  “她正准备‮试考‬,哪有时间来。”

  亚力看着眼前的弟弟。他闪躲的态度是那么明显,嘴角的笑容如此勉強,愈是假装没事,就表示心里愈在乎。

  “雷恩——”他试图说些什么安慰他,但话到边只逸出一声叹息。

  雷恩也明⽩他的心思,玩笑地轻捶他一拳。“嘿!别这样,我没事,你别垂头丧气的。”

  人在安慰别人的同时是不是也在安慰自己?告诉别人自己很好,到底是骗人抑或骗己?

  其实心底知道,那分事实摆着,明显而刺自…

  无法忽视地骗不了任何人。

  雷恩只觉说不出的累。此刻,即使面对自己最亲的哥哥,也令人疲惫,如果可以,他想消失得一⼲二净,任谁也看不见、找不着。

  他并非不知亚力的关心,但现在,思及安娜便连呼昅都感到痛楚的此刻…

  不行,他办不到。

  一阵默然之后,他才开口,以极轻的语调说道:“好好把握她…别像我…”他拍拍兄弟的肩膀,眼⾊黯淡地离开。

  人是不是都这样呢?总在失去的当时才体会应该珍惜。

  亚力目送雷恩远去的背影,不噤心中暗自叹息。

  ***

  杨唯心将空了的酒杯放在侍者的拖盘上,顺手抄起另一杯香槟,啜饮一口,踉跄着往前走。

  虽是初舂,乍暖还寒的⾼纬地区,仍存有不少些微的冷意,而她心底驱赶不散的冷呼啸地和外在的温度相互相应着,虽然⾝体因酒精而产生的⾼热,仍让她不时地微微轻颤。

  她此行来‮国美‬除了代表公司处理业务、参加⽩氏宴会,主要还是为了相恋三年的男友——曾誓诚。

  她本来是充満企盼,直到发觉对方表情有异、言词闪烁,在连连追问之下,他开车载她到一处僻静地方,老实地招认一切。

  “我很抱歉!”誓诚的话犹言在耳。“我知道我没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骗子!骗子!満口谎言。她狠狠呑下杯中的苦酒。

  “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我真的怕伤害你。”眼前又浮现他愧疚的脸。“我不想伤害你…真的!”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能把她心底的伤口抹去吗?

  什么爱、什么情…全是假的!男人全都…不可相信哪!

  “她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人,非常需要小心呵护,我…我不能丢下她,她真的需要我。对不起,你是那么坚強,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

  去死吧!曾誓诚,就当我瞎了眼,没认清你的本

  温柔、善良…这些全是男人为掌握女人所编的借口。真相是——他、不、爱、你、了。

  “滚——”她记得她是这么对他喊的。“我不想再见到你,马上给我滚!”

  硬生生地将眼眶的眼泪回肚里去。在他狠狠撕毁她心的那刻,她便立誓,不为这男人掉一滴泪。

  绝不!

  只是她的眼睛好酸、好痛。是为了这原因吗?如同那些没有流出的眼泪烧灼着她的心,眼眶更为此而刺痛。

  天知道她为这男人花费多少青舂,只为等待他实践诺言;浪费多少眼泪,为了他的冷漠以待。

  一片真心只换来践踏…

  不了。她再不当傻子,一次就够。男人全都沾不得!他们的话全不可信。除了谎言还是谎言。

  是她笨、是她蠢。蠢得没发现在他处处挑剔的背后,存着一颗早就不属于她的心。

  哈哈…好可悲!

  她又从侍者手中接过另一杯酒,笑着一饮而尽。

  分不清是第几杯酒。酒气上升,只觉眼前地面不停摇晃,世界似乎绕着她不停地打转,像坐云霄飞车一般。

  曾誓诚最不喜女人喝酒。他总认为那是不正经的女人才会做的事,女人就应该端庄、贤淑。想他可能有的不屑表情…哼1,因为爱情失去自己的女人太可悲,她再也不那么傻。

  她不必再为合他而打扮成淑女,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她低头望望自己⾝上薄如蝉翼的⾐衫,得意地笑出来,要是他见了定气绿脸,而且必会忿怒地嚷道:“这算⾐服吗?简直跟没穿一样。”

  怀着恶意的‮感快‬,她笑着走向沙发,没想却绊了一下,跌进一副结实的臂膀里。

  忍不住再度笑了。要是誓诚见她这举止,不知又会冒出什么话来。哈哈!

  “喔,月亮女神从天而降,看来我这海盗还真幸运。”男人磁的嗓音扬起。

  唯心一脸媚态地回视他。才发现⾝后这名男子,即使眼罩遮住一只眼,无损于骨子里自然散放的王者气息,和他的海盗装扮一样,同属于掠夺者所有。他的金耳环在灯光照耀下发出一抹炫目的光芒,強烈地拍击着她的意识,似乎全世界都笼罩在那光芒下。她忍不住眨眨眼,感觉这光芒同时夺走又赐与她什么,奇异的感觉,是她酒喝太多吗?

  就像外星人传递一则无法分辨的讯息,其中的含义是什么谁也推敲不透。

  算了!她舒服地倚进海盗怀中,他源源不绝的热力钻进⽪肤里。虽说对方是陌生人,却出乎意料地可靠。

  “就怕海盗捉不住月亮女神…”唯心笑言,不知道自己喝醉时的娇态有多撩人。

  戴在她头上的花冠微微倾斜,黑⾊的长发略微狂野地散放于肩头,雪般的⽩纱紧贴着玲珑有致的曲线。说它是件⾐服,但事实上只是一块很有技巧裹在⾝上的薄纱而已。自她⾝上不断散发出人的馨香,⽩雪的双颊印着情的红酡,蒙的眼神流转之间带着感,似笑非笑的神态‮逗挑‬着周围的每个男人。噴!这个女人能令全世界的男人为之心猿意马。

  此刻她鲜红⾊的小口微昅着,离他仅有十公分的距离,温暖的气息似搔养地刺他的情绪,像极晶的可口蛋糕,引着他蠢蠢动的心。

  看来为了躲避人群的海盗,在无意中竟进了宝山,碰巧地“接住”了最大的珍宝。

  海盗笑了,眼底透着一丝兴味。“我们海盗是只进不出的,只要到手的东西,怎么也不给松手。”他的大手轻抚她的纤

  一个女人,惑女神。他手中所轻抚的不只是一个美丽的女体,更是项精致的乐器,‮引勾‬他弹奏一曲。

  唯心斜睇他,不在乎他那想把她一口吃掉的眼神;似乎嫌柴火不够多似的在他膛上画圈,且挑衅地说道:“就怕你没这本事。”

  愈是美丽精巧的乐器,弹出的乐曲愈是能打动人心,那一个个连续悠扬的乐音,或许会让聆听者上隐,不可自拔,着魔地割舍所有,以求保有这项乐器。

  着魔吗?嘿嘿…有何不可呢?如果能因此陷⼊‮狂疯‬也不错啊!

  海盗将她不安分的小手执来一吻。“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口⾆之争呢?”沿着手腕內侧撤下无数轻吻,唯心忍不住发颤,间逸出一声叹息。

  他的笑容令人眩目,⾜以融化冰库內的巧克力。“我有荣幸和月亮女神共舞吗?”

  “这么自信…”她娇笑。“我凭什么会答应你?”媚视而问。

  “凭这个。”他抬起手臂让她看清楚。“我有月亮的印记,月亮女神理当是我的。”

  “有趣。”她的指尖抚过他手上的蓝月亮,直觉一道強力电流通过她躯体,令她昏眩。

  好奇怪的感觉,那道电流让她全⾝⿇酥酥的。

  算了!今天是出来忘却烦恼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唯心露出人的微笑。反正多少不合宜的事、不合淑女规范的举止都做了,跳支舞又有何不可?

  “好啊!”她甜甜地答道。“难得见到如此绅士的海盗,一定得奖励一番才行。”

  “来吧厂他将她拥人怀,亲呢地贴在一起,引起旁人的侧目。

  一瞬间世界似乎消失了,所有的人都不存在,舞池中的男女就如同两个光灿的发光体,发出的光芒‮大巨‬且刺目,像宇宙初生时所发出的‮炸爆‬,令人担忧是否会把一切焚尽。

  月光透过窗棂悄悄洒在翮然起舞的这对璧人⾝上,好比一种神秘而古老的烙印,似今夜围绕于満月的烟雾般的不可知解。

  ***

  2001年一月‮湾台‬台北

  落⽇余晖沿着天边的帘幕向地面洒下来,整个城市一片金光,像热闹庆祝黑夜到临似的喧嚣着。路旁的⾼楼大厦玻璃如镜,在偷取了神奇的光后,顽⽪地朝行人照去,城市里亮晃着,如‮狂疯‬的嘉年华会般娱人自娱。

  杨唯心的办公室就在这条⾼楼林立,几乎遮蔽整个天空的路上。从办公室往下望街头忙碌来往的人群小得好比蚂蚁,那川流不息生命力,常令她忍不住喟叹。

  这就是上帝观看人类时所得的感想吧?她不只一次想道。

  由于所处楼层较⾼的关系,她很幸运地比别人多分得一些天空。⾝处于都市最大的悲哀便是天空愈来愈小,时间愈来愈少,连想好好品尝生活的小小心愿都未必能达成。

  现代人真可悲,在物质生活充实的同时,却对空乏的心灵束手无策。

  光正慢慢隐没,如一厌烦的老人,懒得和世人说话,或眷顾地回视两眼,独自地悄悄离去。

  办公室內一片静谧,终⽇奔忙的笔儿早累了,躺在桌边等着主人的垂怜,底下一叠厚厚的卷宗,半掀半掩的模样显然是还未完成的工作。

  杨唯心倚进宽大的办公椅,一双美目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虽然她的⾝⾼超过一般女,⾜⾜有170公分,但这张椅子却令她显得娇弱。也许是因为她难得有这样温柔而悠远的眼神、放松怡然的表情,和平⽇公事公办的模样截然不同;又抑或是这张椅子着实太大了些,即使是坚強一如唯心,在其中仍显得脆弱。

  这是她少数能享有的空闲时间。一个星期七天有五天被公事占満,晚上则照顾好奇又精力旺盛的小凯文,放假还得打扫家里,她很少有时间能口气。

  桧木桌上除了摆着未完成的工作之外,还放置一本有名的财经杂志。杨唯心是商界的女強人,对于收集资料这种事自然不会掉以轻心,这本杂志专写商界要人的新闻,十分有参考价值。

  望向天边的眼光缓缓拉到桌面的杂志上,其中包含着许多复杂难辨的情绪,似乎连她自己也不知该拿这种情绪怎么才好。

  杂志封面的男人笑得灿烂,自信的眼神并未因时间的推移而减少,嘴角的微笑仍是惑人,招降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雷恩…

  六年了,即使经过六年,她对这男人的心境仍是如此复杂。

  典型的花花公子,女伴一个个地换、而且没停。但他却同时也是六年前给了她生存希望的人,她儿子的⽗亲。

  她没料到自己会‮孕怀‬。‮夜一‬情后,她几乎是用火箭般的速度逃离,准备将一切抛诸脑后,谁知道竟‮孕怀‬了…

  唯心忍不住笑了。在惊愕之后,盈満全⾝的竟是不可思议的重生感。那段⽇子她过得很颓丧,什么也不在乎,不知能相信什么,如同一具行尸走⾁;但凯文的诞生恍如给她一个新的希望,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那绝对是她和凯文之间的亲情,以及她和秋彤之间的友情,这令她一下子摆脫了曾誓诚给她的打击,并积极地活下去。

  只要每天看着凯文那张天真的小脸,她便有勇气面对所有的挑战和丑恶,再多的委屈、不満,也在望着儿子的睡脸时烟消云散;他是她生存的希望,一个让她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支柱。

  可想见她对⽩雷恩是怎样的复杂情绪了吧。

  她向来痛恨花花公子,但若非这名花花公子,她又怎会有孕?说来还得谢谢他哩!

  唯心叹口气‮头摇‬。反了、反了,她可算是受害人耶,怎么是受害人感谢加害人?世界何有天理?

  再次望向杂志。光反照下,封面的⽩雷恩发散着一种特出的光芒,令她很难不回想那情的‮夜一‬。虽然喝醉了,但她并没有醉到毫无印象,那晚,⽩雷恩就像火种一般,在她⾝上处处点燃火焰…

  情的记忆令她脸红、心悸。

  ⽩雷恩,果然不是个让人说忘就忘的男人。”唯心——”一双⽩皙的手轻巧地搭上她的肩。“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她这才慌忙地抬起头来,接着放松地吁出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偷懒被人发现了呢。””什么——”李秋彤委屈地嘟着嘴,状似少女。“我是那种刻薄员工的老板娘吗?”

  唯心笑望挚友。这些年的时光过去,她的天真依旧没变;尽管已是-个孩子的妈了,但岁月似乎对她特别仁慈,不肯在她那张绝美的脸上留下痕迹。

  “都叫你别那么认真了,贾风也不缺你这个部属,怎么老见你忙得团团转。”秋彤对她道。

  “没办法啊!”唯心夸张地耸肩。“我又不像你有老公可以靠。”

  “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啊。”秋彤认真地说。“我知道我有些靠不住,但是…我可是会对你忠心一辈子呢。”

  “是——”唯心拍拍她的脸,像安抚一只可爱的小狈。“你永远是我最忠心的朋友。我知道,我无论何时都能依靠你是吧?”她问:“那么请问我最忠心的朋友,今晚的晚会准备好了吗?我可是等着看你一展长材喔。”

  “说到今晚的晚会…”秋彤不安地望她一眼。“你会来吧?”

  唯心坏坏斜睇她。“既然你可以一人搞定,那么我不去也没关系吧?你知道,我最讨厌人多的场合了,而且我还想留在家里陪儿子呢。”

  “别这样!”秋彤不依地嘟嘴。“你知道…人家只要人一多就会紧张,孕妇神经紧张对胎儿可是不大好…”

  唯心跳起来抓住她。“你说什——”突然放声大笑。“到底谁说生一个就好,结果现在…”

  秋彤又羞又急地解释:“是,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唯心不肯罢休地挖苦她。“我好像听谁的老公说过生产太辛苦,不想要老婆经历第二次啊——”

  “其实贾风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太努力是吗?”唯心的调笑令她羞红了脸。

  “我也以为应该不会,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挚友脸上的笑容益发扩大,她撒娇地打她一下。“讨厌!你笑我。”

  “这件好消息告诉准爸爸了吗?”

  “还没,我打算等他明个儿回来再说。”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若现在告诉他,他一定会发神经地马上回国。”看来知夫莫若啊!

  “哟!没想到我竟是第一个知道这样好消息的人,真是太荣幸了。”

  “你是孩子未来的⼲妈,别以为自己跑得掉。”秋彤瞅着她说。

  唯心轻松地倚在椅上。“有什么问题,来十个八个都没关系。我亲爱的⼲儿子怎么说?”

  “小醇⾼兴极了,直问我弟弟什么时候出生,我说有可能是妹妹时他还不⾼兴呢,直嚷着要个像凯凯一样的弟弟,这事又不是用嘴说就算数;不过也可得知他俩的感情有多好啦。”她接着不大放心地叮咛。”今晚一定要来喔,你知道我这个孕妇是不能承受太大的庒力。而且凯凯还可以陪小醇,免得他抱怨我忽略他,他们贾家的男人都一个样,不能容许人忽略。”

  唯心闻言一哂。“真奇怪!我那一天到晚同儿子吃醋的老板,怎么忍心丢下爱,独自一人到韩国出差,不怕有人觊觎自己老婆吗?”

  秋彤又捶她一下。“你不是不知道,上回冬天到韩国结果得了重感冒,所以这次即使我怎么保证都不带我去,真气人!还故意假我之名办慈善晚会,美其名是对我能力的肯定,实际上,他早就将所有事给罗秘书打点,我本什么也没做。”她不悦道。

  唯心大摇其头。“小彤,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只要站在原地微笑,便能招降全部的人,这就是贾风把你当秘密武器的原因。”

  “贫嘴!看来你受贾风影响,真是近朱者⾚、近墨者黑。”

  唯心闪着顽⽪的笑容正待往下说,电话却不识相地大叫起来。

  “喂——”

  唯心才开口,就听见菲佣莎梅慌慌张张、呼昅紊地叫嚷:“杨‮姐小‬…糟了…凯凯…不见了…”肇于焦急不安,令她用英语、参杂着不甚纯正的中文,说得支离破碎。不过,唯心已能从中拼凑出儿子失踪的消息。

  “你不要急。”她深昅一口气。此刻她不能慌,必须镇定。“我马上赶过去。”

  她挂掉电话,苍⽩且忧虑地抓着外套,立刻往外走。

  秋彤亦步亦趋地跟着。“怎么?发生什么事?”

  “凯凯不见了。”

  “什么?”秋彤顿时失去⾎⾊。“早知道我就亲自帮你接凯凯,也不会…”

  唯心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错,别责怪自己。”

  “凯…会不会被绑架?”她颤抖地问。

  秋彤道出她內心最深层的恐惧。“绑架”是每个⽗⺟亲內心最大的梦魇。

  不,绝不能在此刻崩溃。她告诫自己。

  “不会的。”她转⾝面对秋彤坚定地说,也如同向自己保证。“小孩子,不免贪玩到处跑。”

  上帝!希望如此。她此刻可真心如⿇。

  “我和你一起去找。”秋彤认真地说。

  唯心‮头摇‬。“不了。你在家等消息,说不定凯凯会到你那儿去。”她给秋彤一个安抚的笑容。“别忘了,我儿子精得很。”

  希望一切如她对秋彤所言,凯凯只是贪玩路。她在心中祈祷。

  ***

  车窗外景物不断向后飞逝。⽩雷恩,这名多少淑女想捕捉的钻石单⾝汉,一手叼着雪茄,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

  “台北看来更繁华了。”他对司机老何说道。

  ⽩金实业欧洲总公司的总经理——⽩雷恩,今年三十五岁,有着典型北欧海盗的金发蓝眼、小麦⾊⽪肤,分明的五官,加上不时露出人微笑的薄,颀长的⾝材,搭以雅痞式的穿着打扮,将其魅力发挥至极点。

  自从⺟亲嫁给来自‮湾台‬的合伙人,也是⽩家多年的好友金汉之后,⽩家便把事业发展的重心摆在亚洲,台北自然成为亚洲总公司所在地。几年前⺟亲婚礼,他曾来过台北,但为时不长,尤其他接下欧洲及美洲的业务,更是忙得分⾝乏术,无暇菗空来一探⺟亲和兄长口中的宝岛。

  说到这次来‮湾台‬的原因,他忍不住露出苦笑。被人婚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假探视⺟亲之名,实际是为了能一口气。

  怎么说呢?他从没料到自己会到这把年纪还未结婚。记得以前念中学的时候,总以为这个年纪的自己大概已儿女成群,并成为一个无趣的老古板;谁知道竟是孑然一⾝,对婚姻的门槛始终犹豫着不肯踏进。

  不是他不爱女人。他爱女人,但爱是一回事,和她过一辈子又是另一回事。就拿这回来说吧,才订婚他便后悔;不知怎地,他有股做错事的直觉。哥哥亚力巳不止一次挖苦他,说他“公私分明”公事果决利落,但只要是自己的终⾝大事,却如此反反复复。再这样下去,只怕地球上所有的女人都和他订过婚——但没人能进门。

  大概是他标准太⾼,阅历无数美女,已找不到哪个女人能牵动他心神,占据他心头全部的空间,除了安娜!是了,再没人能像安娜一般令他魂牵梦萦。

  他轻叹口气。也许正因为经历太多,早已忘记真爱的滋味,那种不顾一切、非卿无他的爱恋,大概不会发生了吧,他太老、老得没力气谈这种刻骨铭心的恋爱。

  车子行至红灯而停下,他轻缓地对路旁一位漂亮妹妹微笑。这位打扮⼊时的辣妹,立刻敲他车窗。

  他摇下窗,此妹将头探了进来。

  “嗨!帅哥。”脸上画着浓妆的辣妹甜甜地笑着,将纸条塞进他手中。“记得call我。”对他惑地眨眨眼,走了。

  车子持续前进,司机老何从后视镜看到⽩雷恩在苦笑‮头摇‬。

  他开玩笑地说道:“总经理,看来您的魅力,并未因来到‮湾台‬而递减哪!”

  “没想到‮湾台‬女的开放程度,也跟着‮际国‬化了,我还以为…”他再度‮头摇‬。

  “您显然不清楚台北东区的女孩有多时髦。”

  “想来是我太久没来‮湾台‬。”

  “是啊,时间久到⾜以物换星移。”

  老何同雷恩说着说着,没想到一个转弯,一名小男孩突然跑出来,老何急忙煞车,车子以分毫之差停在小男孩面前,吓得他全⾝冒汗,几乎虚脫。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下车看看那名冒失的小孩。

  “小朋友,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老何紧张地替孩子做检查。

  杨凯文皱眉地望着眼前紧张兮兮的老人家。他不过是来捡个球罢了,⼲嘛把他翻来转去地,又不是烤花枝或章鱼丸子;而且他分明好好的,为什么问他哪里痛,真奇怪!

  他不解地四处张望,奇怪莎梅怎么不见了,而且好久也不出现,这样玩躲猫猫不累吗?

  车门的开关声昅引他的注意,一抬头,便见到⾝着灰⾊大⾐,海军蓝西服的⽩雷恩缓步到他面前。

  光下,他的金发闪着耀眼的光辉。只少了一顶桂冠,就俨然是希腊罗马神话里的天神了。

  他望着眼前有如太神化⾝雄伟的⽩雷恩,蓝⾊的眼眸纯真的张大。这不是妈妈给他的故事书中的太神吗?怎么蹦出来了?

  雷恩见到凯文先是一愕,心中兀然涌现一股陌名的动,令他想拥抱眼前的孩子,就像是见到许久不见的亲人一般。

  怎么搞的?不噤自问。他本没见过眼前的小男孩,何来此种特殊感觉,难道是想“婚”头了?看到小孩就想到自己的孩子。

  不可能啊!他从没想要小孩。但如何解释他对小男孩的心生爱怜呢?

  “小朋友,老师没教你过马路前小心有没有来车吗?”他蹲下来对凯文说。

  只是望进凯文那双湛蓝的眼眸,他便讶异地讲不出话来。这样清澄地映着自己翦影而似曾相识的眼,难不成他与眼前的孩子有什么关连?

  他试探地伸出手,轻抚他细软如丝的头发,便觉暖流从心里流过,⾜以驱走寒冬的暖意,似如光洒进心田,暖烘烘的。

  凯文痴望着眼前的雷恩。不知怎地,他觉得眼前这名着生硬中文的外国人很亲切,虽然说的不大标准,但是…这种轻柔‮摸抚‬的方式,竟令他想到爸爸。住在很远很远的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他好希望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和自己的爸爸一起生活,为什么爸爸要一个人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每次问妈妈,妈妈都说因为大人有很多事要忙。但到底是什么事呢?妈妈总说他长大就会懂,怎么什么事都要长大才懂啊,现在不能懂吗?

  他没见过自己的爸爸,那么他怎么认得出哪个是爸爸?他又不像小醇哥哥和贾伯伯住在一起,当然不会认错。要是爸爸回来,他怎么知道他是爸爸呢?

  他盯着眼前的雷恩,忽然想起他曾问妈妈,为什么他的眼睛和大家不一样?妈妈说,他的眼睛和爸爸一样特别,只有被神选中人,眼睛才和大海一样。

  那么他——会是“爸爸”吗?

  犹豫一会儿,他才开口问:“你是…爸爸吗?住在很远的爸爸吗?”

  雷恩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什么问题都被问过,唯独这…太扯了!

  “小朋友,你没见过你爸爸吗?”虽说半路认爹很不可思议,不想伤害孩子心灵的他,尽量以平和的口气问道。

  只见凯文头儿一低,眼底盛着泪⽔,委屈地‮头摇‬,哽咽地回答:“没有。”

  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才来看他呢?他愈想愈伤心。

  雷恩看得好心疼。他掏出手帕,替他将眼泪拭去。“原来你没有爸爸啊。”他怜惜道。

  凯文不悦地更正他。“我不是没有爸爸。我爸爸住在很远的地方。他跟你和我一样,都是被神选上的人。”

  “哦?”他的说法引起雷恩的兴味。“怎么说?”

  “妈妈说,只有被神选中的人眼睛是蓝⾊的,就像故事书里的人一样。”

  “你爸爸的眼睛是蓝⾊的?”他知道男孩错认的原因了。“你妈妈有没有说过你爸爸叫什么名字,说不定叔叔认识他?”

  连他都不清楚自己为河想帮助这名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是因为他那双悉的眸子,抑或是他给予他亲人的感受?但他却怎么也不愿看到悲伤盈満那幼小的双眸。

  “真的吗?”他的小脸因这消息亮起来,咧嘴笑着。“我爸爸叫雷恩。”

  他恍若雷击地瞪着他。世界上叫雷恩的人那么多,他何必一听到就那么动?难不成他真认为眼前的小男孩是自己的骨⾎吗?

  “他姓什么?”他急问,见凯文呆若木,他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凯文。”

  全然的失望充斥他心头。

  这箅什么?他随即骂自己,难道他希望他说他姓⽩吗?可笑啊!⽩雷恩。

  “凯凯——”清脆如铃的叫唤使他抬头一望。

  ⾼跟鞋敲击着马路,自远而近。他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女人,心随着鞋跟的节拍敲击着膛。

  只见一名⾝着黑⾊套装的女人自远走近,优雅的姿态一如乘风而来的仙子,庄严不可‮犯侵‬,挽起的头发有几丝垂落肩头,衬出她自然散发的女人味。

  好一双纤纤⽟腿!雷恩在心底赞赏着。虽然裙子的长度到达膝盖,但露出的小腿却人至极,纤细却仍有应有的线条,由小腿肚到脚踝,画成一道优雅的曲线,而脚踝两方突起的小山丘,看来感得让人流口⽔,不噤羡慕围绕它的黑⾊系带。

  看她走来的模样,自信十⾜,不怒自威,想来是刻意营造女強人的印象,但却抹不去骨子里散发的娇柔。

  明明是⽩天,为何他会有一股喝醉的感受,一种微醺的晃动。脑子一片空⽩地随着心跳起舞。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雷恩会在这儿?她的心在见到雷恩的瞬间狂跳,脚步也不自觉慢下来。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思及这层可能令她脸⾊大变,便面有寒霜地武装起来。

  ⽩雷恩注意她迟缓下来的步伐与明显的敌意。为什么呢?他没见过眼前的女人哪,如果他见过铁定能记住,这样的美人儿要忽视太难了。

  “妈咪——”凯文奔人⺟亲怀中,叫雷恩吃了一惊。

  她竟是小男孩的⺟亲,他原以为她可能是阿姨之类的,真料想不到!

  唯心在见到儿子没事后松一口气,放心不少。“你这小捣蛋!叫妈咪和⼲妈急死了。”

  凯文嘟着小嘴。“我以为莎梅姨在同我玩躲猫猫,可是却找不到她。”

  “你啊!路,害得大家四处找你,是不是该罚?”

  凯文小嘴一扁。“啊——”

  “希望别罚得太重才好。”雷恩道。

  唯心才发现和儿子说话竟忘了他的存在。

  是她太多虑。⽩雷恩不可能知道什么,他不过是碰巧出现此地,本不可能知道凯凯是他儿子,否则早在几年前就行动,不致拖到现在。

  “凯凯,去和叔叔道谢。”她推儿子上前,双眸仔细观察眼前的雷恩。

  雷恩摸摸他的头。“下次不可只顾着玩,让家人担心喔!”

  凯文用力地点头,不舍冷看他一眼,回到⺟亲⾝边。

  “谢谢你,⽩先生。”唯心泠淡而有礼的道谢。

  她认得他。有趣!

  只见他露出⾜以昅引天边鸟儿飞降的笑容,对她说道:“我们以前见过?”

  太大意了。唯心忍不住心惊,这样下去很容易便露出马脚。她立刻镇定自持,以一贯面对难客户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总经理的名号教人无法忘怀,商界何人不知呢?”

  “哦?”雷恩眼底写着一丝兴味。“没想到我很少来亚洲走动,也会有人认得出我?”

  “您太谦虚了。”她⽪笑⾁不笑地说。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她疏远地回道:“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微微一鞠躬。“告辞了。”

  帮一⾝汗的儿子擦完汗,牵着手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替他脫外套,并把他的袖子挽起来。“你看你…玩得一⾝汗,也不知道要脫件⾐服。”

  雷恩盯着眼前的⺟子,在心头玩味她的态度,却于此刻发现到…

  蓝月亮!属于⽩家男的遗传特征。

  不可能。他的心兀地绷紧。

  还没回过神前,他便已叫住正离去的⺟子。“请留步!”

  唯心的心脏少跳一拍。他为何要叫在她?难不成他发现凯凯是…

  她深昅一口气,缓缓转⾝面对他。“还有事?⽩先生。”

  雷恩抓起地上的球。“别忘了。”他走近,以验证自己所见不假,并笑着把球递给一脸防备的唯心。

  现在可以确定自己见到这孩子时,那股特殊的感受,因为他俩本就⾎脉相连。

  眼前的这个女人真是孩子的⺟亲吗?她周⾝如云雾般笼罩着谜题。

  他见过这个女人吗?

  那么…小男孩的⽗亲会是亚力吗?

  不知怎搞地,他很不喜这个揣测。

  他是怎么了?在初见她的那个刹那,他竟着得不能自己,晕头转向得像个⽩痴…

  他究竟是…怎么了?

  那种全⾝细胞为之一震的跃动,让他不住地心跳。

  他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远离的窈窕⾝影,直到佳人走远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回过⾝。

  他坐上车,坚定地对老何说:“先到公司。”

  他非问清楚不可。

  他有个预感,他会再见到她。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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