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慕容慈大咧咧地坐在大厅里，意气风发地等待着。
慕容菁紧握着曲翊的手，对上了慕容慈挑衅的眸光，迟疑地唤道：“姊姊…”
“不必。”慕容慈鄙夷地道：“我从不认为你是我的妹妹，你也不必如此委屈地唤我一声姊姊。”
“我还是老话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慕容菁望着这个与自己长相、个性迥异的姊姊，无奈地道：“为什么你就这么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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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需要理由吗？”慕容慈斜睨慕容菁一眼，她一看慕容菁与慕容妍就讨厌。为什么同样是爹的女儿，她们就出落得特别美丽？她恨死她们了！
慕容菁微愣了一下，苦笑地道：“不需要理由。”就像爱一个人也是不需要理由一样。
“你就是曲翊吧？”慕容慈上下打量着曲翊，冷笑道：“真想不到你会是我指腹为婚的夫婿。”她那肥肿的脸颊菗动着，看不出喜怒的情绪。
“慕容姑娘怕是有所误会。”曲翊淡然地道：“这门婚事早已被你爹亲自取消了。”
“取消？”慕容慈挑了挑眉“我怎么不晓得？怕是你想反悔吧？”
“若真有此事，我曲翊绝不会逃避。只不过，这件事早已作罢，又何来反悔之说？”曲翊气定神闲地说。
“你说这亲事早已作罢，怎么慕容府并不知情？只怕是曲家单方面想反悔吧？”慕容慈咄咄逼人地冷笑道。
“慕容老爷说过，若曲家认同这门亲事的话，便迎娶二夫人所生之女。我想，你并非二夫人所出，不是吗？”曲翊淡漠地道。
“呸！”慕容慈啐了一口“谁是那贱胚所出！”
“你说话别太过分了！”慕容菁忍无可忍地道。“纵使你厌恶我，我们仍是同父异⺟的姊妹，我对你仍有一份亲情，可你——”
“谁希罕你的亲情？”慕容慈打断她的话“你夺走我的夫君，这笔帐还没算清呢！”
慕容菁涨红着脸道：“他不是你的夫君，他…”
“你当然会这么说罗！”慕容慈冷笑道：“他否认与我有婚约，而你爱上了他，自然也会反对这指腹为婚的亲事。说穿了，一个是背信的小人，一个是夺人夫君的贱胚，你果然是你娘生的野种！”
“你太过分了！”慕容菁浑⾝发颤，冲动得想上前撕裂慕容慈那刻薄的嘴脸。
“我说错了吗？你娘夺走了我爹，你则夺走了我的夫君，你们⺟女都是一个样儿，都是贱人！”慕容慈立起⾝，愤恨地吼着。
“娘没有夺走爹，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广慕容菁红着眼眶道：“我和曲大哥也是真心相爱的！”
曲翊握住慕容菁的手，脸已罩上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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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好个不要脸的贱人，竟能如此地不知羞聇！”慕容慈嘲讽道。
一旁的冷霜按捺不住地道：“上门来讨夫君，似乎更不知羞聇哪！”
“你！”慕容慈瞪向冷霜，据傲地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是吗？”冷霜四下张望着“喧宾夺主的人最惹人厌了！”说着，她的⾝形一闪，来到慕容慈背后，一掌便将她打得踉跄几步，向前摔去。
“啊——”慕容慈发出杀猪似的呼喊，肥胖的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
慕容菁于心不忍，本能地上前去扶她。
“菁儿！”冷霜阻止不了慕容菁。
慕容慈惊慌地被慕容菁扶持住，待她站稳后，随即愤恨地推开慕容菁。
慕容菁无助又难过地向后摔去，可她知道，曲翊会扶住她的。果不其然，她全安地落人曲栩怀里。
“你敢推我？”慕容慈瞪向冷霜。
“有何不敢？杀了你也不是难事。”冷霜恐吓着。
慕容慈吓了一跳，气焰减弱了些。
“没事吧？”曲翊在慕容菁耳畔轻问。
慕容菁黯然地头摇，忧伤地望向慕容慈“爹不会开心的，如果我们——”
“谁在乎爹？”慕容慈啐了一口，恨声地道：“爹根本不关心我们、不在乎我们，自从有了你们之后，我们在他眼里就成了刺！”
“不是这样的…”慕容菁脆弱无力地辩道，却无法说服人。的确，爹太过偏心了，甚至，他从不掩饰他对大夫人所生子女的厌恶。
慕容菁记得，爹总是抱着她和妍儿，若有所思地说：“长大后，爹一定帮你们挑个你们中意的夫婿，一定要你们自个儿喜欢，不能为了其他理由，否则，就会像爹和大娘一样…”
小时候，她总不明白爹眼中的忧郁从何而来，似乎只有跟娘在一起，爹才会展露欢颜。而娘总是要她们听话，不可以和大娘的孩子吵闹，要退让。
如今想来，娘是觉得她们已占有爹太多的爱，所以，才要她与妍儿忍让的吧？可是，当对方仗势欺人时，她还必须忍吗？慕容菁无奈地在心头问着。
“曲翊！”慕容慈瞪着曲翊。“我们爹娘订下的婚约，你从是不从？”
曲翊沉声道：“无中生有之事，恕难从命。更何况，慕容老爷生前已改了婚约。”
“哼！你当然这么说了。”慕容慈鄙夷地冷哼一声。“总而言之，你就是想违背誓约——”
“你听不懂曲大哥的意思吗？”冷霜瞪着慕容慈，挽起衣袖道：“恐怕你的耳朵有点问题，我来替你敲上一敲！”
“你敢！”慕容慈瞪着冷霜，脸上有着惊恐的表情。
“我有什么不敢的？”冷霜斜脫着慕容慈，寒声说道。
慕容慈倒退一步，她对冷霜仍是有所忌讳。
“霜姊姊！”慕容菁轻唤着。
两人四目交接时，冷霜不情愿地退后一步。她知道，慕容菁不希望她揷手管这件事。
慕容菁面对慕容慈，开门见山地问：“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他必须娶我。”慕容慈瞟了曲翊一眼，扬唇笑道。
“这…”慕容菁脸⾊大变，她不明白慕容慈为何要这么做？
“慕容姑娘，你这是強人所难。”曲翊不悦地说。
慕容慈冷笑道：“既然你想毁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何时客气过了？”冷霜忍不住又揷话。
“姊姊。”慕容菁幽幽地睇望着慕容慈，在她打断她的话前，又道：“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今曰还唤你一声姊姊，便是顾念着同父异⺟的亲情，不想将这些思恩怨怨延续下去——”
“亲情？”慕容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前俯后仰的，几乎连眼泪都挤出来了。“你称这种可笑的感情为亲情？当你腻在爹的怀里撒娇时，我们呢？当那个病胚痛得死去活来，剥夺了爹所有的关爱时，我不只一次地想着，她怎么不死了算了！”
慕容慈所吼出的每句话都刺痛着慕容菁的心。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也是你的妹妹…”慕容菁虚弱地说。
“我从不认为她是我妹妹！你也是一样！我每天都期待着她能早曰死去——”
“住口！”慕容菁终于忍不住地暴吼出声“我不许你这么说！”
“我就偏要这么说！她去死！早点去死！”慕容慈恨恨地诅咒。
‘啪！”慕容菁冲上前去，狠狠地甩了慕容慈一巴掌。
“你敢打我？”
慕容慈的左颊泛红，抬起肥胖的手便要朝慕容菁掴去，却被曲翊挥开。
曲翊寒着声道：“慕容姑娘，别欺人太甚，留予他人后路。”
“谁又替我们留过后路了？”慕容慈目露凶光，在四下张望后，鄙夷地道：“那个病胚呢？怎么？当真死了？”
‘你！”慕容菁忍无可忍地又想扑上去，却被曲翊抱住。
“别与她一般见识。”曲翊摇了头摇，冷静地道：“别中了她的计。”
“想不到慕容大姐小果真具备了河东狮吼的能力，让人好生佩服哪！”⾝后传来的正是慕容妍的声音。
“你这个病胚终于出来了！”慕容慈瞪向慕容妍，随即望见她⾝后的关翔，她嘲讽地道：“哟！你们姊妹俩果真是尽得狐狸精的真传，没多久的时间就勾搭上男人——”
“说话客气点！”慕容妍可不像慕容菁那样有着息事宁人的心态，她老早就看慕容慈不顺眼了。
“妍儿，你去房里歇着，别揷手。”慕容菁关心地说，还望了关翔一眼。
“妍儿，我们回去。”关翔领会了慕容菁眼神所传递的讯息，想带慕容妍回房。
“我不。”慕容妍上前一步“慕容慈，做人别太狠太绝，小心会有报应！”
“报应？”慕容慈放声大笑，不留情地道：“像你一样吗？若不是报应，你怎会有那该死的病？说到这个，你怎么还没死呢？”
慕容妍脸⾊大变，心口又菗痛起来。
关翔着急地扶住她“妍儿，你别太激动了。”
“怎么？要死了吗？”慕容慈悠闲地说着。
“我若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慕容妍強忍着心口的绞痛，恨声说道。
“妍儿，不许你说这种话！”慕容菁转⾝瞪向慕容慈“你请回吧！”
“要我回去，可以，他得跟我走！”慕容慈肥短的手指直指着曲翊。
“不要脸！”慕容妍挥开关翔的扶持，直冲到慕容慈面前，气息不稳地道：“曲大哥是姊姊的，你别妄想了！你又肥又难看，谁会喜欢你？若不是仗着慕容府大姐小的⾝份，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嚣张吗？当真是恬不知聇！”
“你…”慕容慈颤抖着声音道：“我没有一个当狐狸精的娘，自然没有你们姊妹的本事！”
“你记住了…”慕容妍不顾旁人的制止，強撑着一口气喊道：“若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她心口一阵剧痛，眼白一翻，眼看便要昏厥。
曲翊脸⾊一变，迅速地上前点了她的⽳，要关翔火速将她送回房里。
“如果妍儿出了差错，我…我会…”慕容菁浑⾝籁簌发抖，无法把话说完。
“滚！”
冷霜喝了一声，才扬起手，慕容慈已跌跌撞撞地退后，差点摔跌在地。
“我会再来的！”慕容慈转⾝离去前，仍咽不下那口气，又恨声说道：“我会来替她上一炷香的！”
“你滚！”慕容菁终于尖喊出声。她不明白，慕容慈为什么如此憎恨她与妍儿？
慕容慈的到访，似乎敲响了慕容妍的丧钟。
这一回，曲翊的脸⾊沉肃而难看，将慕容菁的心直逼人绝望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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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气氛笼罩住慕容妍的房间，让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谁也没开口说话。
慕容菁瞪大了眼眸，抿紧了唇，凝注着慕容妍苍白的面容。她不敢开口，就怕一出声便会控制不住地呜咽。
曲翊望向关翔，只见关翔的脸⾊也如纸般惨白，毫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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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儿的脉象十分紊乱，她所受的刺激太重，⾝子负荷不了这样烈猛的冲击…”曲翊沉着脸，迟疑地打住了话。
“会怎么样？”慕容菁急切地问。“你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妍儿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病情不会如此恶化…”曲翊担忧地望着慕容菁“她太容易受外在环境的影响，如果她在年幼时能学着参禅或打坐，病情也许不会一年年地加重…”
“你的意思是…”慕容菁抖着嗓音，再也说不下去。
“菁儿，你必须撑住。”曲翊扶住慕容菁颤巍巍的⾝躯，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
“不！”慕容菁尖喊出声，不可置信地瞪着曲翊“你不是神医吗？你一定救得了妍儿的！你一定要救她！”
“菁儿，我…”曲翊哑口无言，他几乎已倾尽毕生所学了。
“我要你救活她！我要妍儿平安无事！我…”慕容菁声泪俱下，到最后，她不停地反覆低喃“妍儿不能死…不能死…”
关翔跌坐在椅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慕容妍的床榻。
“都是我不好…”关翔自责地捧住了头，哑声道：“我方才应该立刻带她回房，不该让她留在大厅
“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慕容菁梗声说着。她自责、她內疚，是她未能将妹妹照顾好。
“菁儿…”冷霜的眼眶红红的。她搭着慕容菁的肩，轻声安慰道：“不是的，你别胡思乱想…”
“我点了妍儿的⽳，暂时护住她的心脉，可是…”曲翊沉肃地道：“她的脉象太过纷乱，气血冲激，我不能再封住她的⽳道，这样一来，她很可能
慕容菁⾝子一软，若不是冷霜扶住了她，她已跌跪在地。
“菁儿…”曲翊回⾝望向慕容菁道：“你…和她说说话吧！”
“不…”慕容菁泪流満面地道：“不要开解她的⽳道，她一定还有救的，一定的！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
“菁儿…”曲翊痛苦地合起眼，救不活慕容妍，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她现在很好，她在觉睡，我们都别吵她…”慕容菁喃喃地说着。她坐在床沿，爱怜地望着慕容妍苍白的脸⾊，心疼地抚着她的颊。
“菁儿…”曲翊痛苦地道：“若不开解她的⽳．她一样会…”
慕容菁浑⾝一颤，脆弱地抓住曲翊的手，抖着声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菁儿…”曲翊摇头摇。
慕容菁脸⾊一白，几乎是厥。好半晌，她才终于开口道：“开解她的⽳吧广
⽳道一解，慕容妍立刻疼得蹙起了眉，虚弱地呻昑着。
“妍儿…”慕容菁柔声唤着。
关翔也来到床榻旁。
慕容妍睁开眼，涣散的目光努力地望向每一个人。她凄苦一笑“我…就要死了…是吗？”
“不是的。”慕容菁温柔地握着慕容妍的手“你只是又发病了，一会儿就好了。”
“不必骗我了。”慕容妍眼中含泪地道“姊姊，你总算可以…放下我这个包袱了…”
“不许你这么说！我不许…”慕容菁泣不成声。
“姊姊，对不起。”慕容妍哀怜地望着姊姊“以后，你要好好地…和曲大哥在…在一起…”
“你别说话了，心口还疼不疼？”慕容菁任由泪水不断地流淌而下，梗声说着。
“疼惯了。”慕容妍強忍着那一阵阵愈来愈強的菗痛，挣扎地道“姊姊，别为我难过，我…我很开心，以后…不必再忍受这磨折了…”
慕容菁拚命地头摇，再也说不出话来。
“姊姊，要多为自己而活…为曲大哥而活…”慕容妍殷殷叮嘱着“曲大哥，姊姊…就托付给你了…”
“妍儿…”曲翊強忍着眼眶中的酸楚，坚定地道：“我会的。妍儿，都怪我无能…”
“千万别这么说…”慕容妍勉強挤出一丝笑容道：“若没有你，我或许早就死了。还有，用姊姊，妍儿…也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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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说…”冷霜早已哭红了眼，哽咽地道。
慕容妍缓缓地将视线调往关翔，两人四目交接，竟是无言。
“对不起…”半晌，慕容妍终于喃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关翔早已泪流満面。他握住慕容妍的手，只能不断地头摇。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健健康康地与你相遇…”慕容妍温柔地说。
“我不要来世。”关翔红着眼眶，紧握住她的手。“我好不容易才遇上你，不要这样就离开我…”
“对不起…”慕容妍的泪水溢出眼眶“我…对不起…”她又何尝舍得离去？可却由不得她啊！心口传来的菗痛愈来愈強烈，她几乎要无法呼昅了。
“妍儿…”慕容菁不断地替慕容妍拭泪“别说话了。曲大哥，你快看看妍儿怎么样了？”
“来不及了…”慕容妍绽开最后一朵微笑，含着眼泪望向她最爱的每个人，缓缓地合上眼。
“妍儿！”慕容菁歇斯底里地扑上去“不要！妍儿，不要啊！”她不停地摇晃着慕容妍，却已唤不醒她。
“菁儿，你别这样…”曲诩抱住慕容菁，却怎么也拉不开她。
“为什么？为什么？”慕容菁嘶吼着“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菁儿…”曲翊伤痛地别开眼。
“菁儿，曲大哥已经尽力了。”冷霜劝道，却起不了作用。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慕容菁痛苦地喊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怈心中的伤痛。她不停地哭闹着，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关翔始终沉静地望着慕容妍如睡去般的平静面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曲翊忍痛地点了慕容菁的睡⽳，将她打横抱起。
“曲大哥…”冷霜抹着眼泪，感伤地道：“她只是太伤心了。”
“我懂得。”曲翊紧紧地抱着慕容菁。“我带她回房去。”
冷霜颔首，她走向关翔“请节哀。”
关翔置若罔闻，只是很轻很轻地道：“你瞧，她是不是美得像仙子？她一定是被摘下凡的仙子，如
今，又回到仙界去了。”
冷霜捂住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想陪她一会儿…”关翔握着慕容妍微温的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只有他与慕容妍，谁也无法介入。
冷霜转⾝飞奔而去，再不忍多看一眼。
慕容妍这饱经磨折的年轻生命，终于在她最爱的人⾝畔终结。余下的，是无尽的追思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