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大娘今儿个一早便来到殷宅找殷华密商。
昨晚，艳雪和江其之带着一票人马前来踢馆，要向舂风楼下战书，两家比一比谁才是城內首屈一指的青楼。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和艳雪那个丫头结下梁子的。”
“是艳雪自视过⾼，觉得输给了小龙脸上无光，才会煽动江其之来闹事。”
“输给了小龙?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
殷华不屑地轻笑。“艳雪以为我理所当然应该爱她，可是她和小龙两相比较之下，我竟宁愿选择小龙也不愿选她，她当然觉得受辱。”
“你不喜欢艳雪我是知道的，你待小龙特别我也知道，但是你说你选择了小龙，这可把我弄胡涂了，他们两人如何比较?一个是女人，另一个是男人啊。”
“奶娘——”殷华意寓深远地看着风大娘。“你的眼力恐怕变差了。”
“胡说，我的眼力向来不输人。”
“是吗?那么，你还记得曾在舂风楼门口守株待兔等我的女孩儿吗?”
“记得。”风大娘愈听愈疑惑，她可不认为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那么你是不是曾说过，可惜了小龙是男儿⾝，否则凭她那过分秀气的长相，你肯定能把她捧成舂风楼第一红牌?”
“我是说过。”
“巧的是，那名在舂风楼门口等我的姑娘名唤古小月，与小龙的名字只差一字，奶娘，这么前思后想，你可想通了些什么?”
“你是说…”风大娘蓦地恍然大悟。“他们是同一人?”
“正是如此。”
“小龙…呃！不，我是说小月为何要那么做?”
耸了耸肩，殷华一脸无奈。
“大概是热心过了头吧，她一心想帮我作媒。”
风大娘听得差点呆愣住，她真难相信，就只为了这个理由，就值得一个女孩儿假扮男人混入青楼中?
“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不由得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殷华的唇畔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恐怕只有那个傻丫头自己才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小龙就是小月，那与艳雪又有什么关系呢?”
殷华把那天在客栈遇到艳雪的事描述给风大娘听。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艳雪觉得她的魅力竟然比不过一个小随从，因而嫉妒成仇。”
风大娘静静地听完他的说明，然后以审视的眼神，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你…是认真的吧?”
“针对什么?”
“少装胡涂了。”风大娘重重地捶了他的肩膀一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于小月，你应该是认真的，不会只是应付她吧?难怪你会一见着她，便要将她收为侍从。”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对什么事都可以认真，也都可以不认真。”殷华支手撑着下巴，眼神缥缈地望向窗外，完全一派漠然的态度。
在一旁的风大娘看在眼里，心中则是有了谱。她虽不敢说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但至少是看着他长大的，她敢肯定，小月的⾝影恐怕已经进驻他的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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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华与江其之这两大青楼的当家终于正式碰面。
继上一次踢馆之后，江其之特别选在殷华也在舂风楼的时刻再度现⾝，为的是当面对他下战帖。
他耀武扬威地带着浓妆艳抹的艳雪一块前来，摆明了告诉舂风楼里其它的姑娘，只要跳槽到喜红阁，也能过着像她一样穿金戴银的生活。
“如何?这战帖你敢不敢接?要是不接的话，第一青楼之名就直接让给我们喜红阁罗！”
江其之嚣张地仰⾼下巴等着殷华的回答，一副誓在必得的⾼傲模样。
“华儿，你看怎么样?”风大娘拧眉望向殷华，低声问道。
殷华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宽心。
“不知道你想怎么比?”殷华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很简单，比赛內容分为三项。第一项，先比容貌姿⾊，由喜红阁和舂风楼两家的客人当裁判，两家各推出一名花魁，看看谁家当晚的客人多，谁就获胜。
“第二项则是比舞艺，能歌善舞是⾝为青楼女子必备的条件之一，我会搭个台子让姑娘在上头比试舞技，一样请城內的百姓决定谁的舞艺佳。
“至于第三项嘛，则是比魅力，一个青楼女子要是引不起男人的欲望，那即使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没用，我要两家的姑娘成为标的物，由寻芳客投标，谁夜度费的价码⾼，谁便是艳冠群芳的第一名妓。”
“我接受，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我们胜了，请你别再来骚扰舂风楼，还有，⿇烦你⾝边的艳雪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正用含恨的斜眼瞪着古小月的艳雪，一听到殷华的条件，顿时气得脸⾊乍青乍白。
“好，一言为定。”江其之慡快地答应这条件，并且拖着气冲牛斗的艳雪离开。
艳雪离开后，古小月才松了一口气，一脸埋怨地看向无事人似的殷华。
“都是你啦，要不是你谁骗她说有断袖之癖，我方才也不会被瞪得如坐针毡，要是目光能杀人的话，我恐怕早已经被艳雪那狠毒的目光杀得体无完肤了。”
“你也知道她狠毒?那当初还要我接受她?”
“我哪知道啊！我以为你…”
“以为我来者不拒?”
“是有点儿像。”她低声嗫嚅。
“小龙——”他的音量拉⾼，显示出不満。
风大娘出声制止他们。“好了，你们俩就别再斗嘴了，先想想要怎么应付江其之所下的战帖吧！他一定会出派艳雪，我们要选蚌更好的姑娘和她相抗衡。”
“随便选一位吧，我相信不管是谁都比艳雪強。”殷华挥了挥手。
“不成，艳雪是从咱们舂风楼出去的，咱们这儿的姑娘她都熟，对方占了知己知彼的优势，所以我认为选楼里的姑娘出面并不合适。”她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个底。
“那么奶娘的意思是…”
“我的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去带她来见你。”
殷华总觉得风大娘的话中有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小龙，跟着大娘一起去，要请得动那位姑娘出面，还得要你帮忙才行哩！”
“我?”古小月指着自己的鼻头讶异的问。她可不认为自己认识什么足以和艳雪媲美的绝⾊美人。
“跟我来就对了。”
风大娘不由分说地拉着古小月离开，临走前还不忘露出神秘兮兮的微笑，让殷华愈想愈觉事有蹊跷。
“糟！”
左思右想之后，殷华推断的结论便是风大娘把主意动到小月⾝上去了，向来沉稳的他难得惊慌地从椅子上弹跳而起，直冲风大娘的房间。
“大娘，不行啊！求求你，我真的不行！”
殷华的脚步还没靠近风大娘的房门口，就听见里头传出呼天抢地的求饶声。
“没关系，只是试穿一下而已嘛。”
“大娘，饶了我吧！我是男人耶！”
“我知道，可是整个舂风楼里就数你这个男人长得最秀气，你来穿女装一定很适合，要是再经过我帮你妆点一番，想不赢过艳雪都很难喔！”
其实风大娘老早就打着这个主意，自从听殷华说小龙就是小月之后，她一直想找机会让她恢复女装扮相，如今趁此借口，正好名正言顺地迫使她恢复原本面貌。
“我不要啦！”古小月挣脫风大娘的拉扯，逃命似地围着圆桌和她展开追逐战。
“很好！你不顾舂风楼了是吧?”风大娘眼见纠缠的方法不行，随即换上一张严厉控诉的嘴脸。“枉费我当初看你可怜收留你，我不敢奢望你会为我们舂风楼卖命，但至少付出一点心力总是下过分吧?你吃舂风楼的米饭、领舂风楼的饷，如今大娘有困难了，就这么一丁点儿的付出你都不肯，我当初真是错看了你。”
“我…”
被风大娘这么说，古小月顿时怈气地低垂着头，觉得她如果不这么做，的确对不起舂风楼。
“大娘，你别发火，我穿就是了。”
门外的殷华一听到古小月妥协，为了阻止她上风大娘的当，立即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入。
门一开，三个人均错愕地僵立在原地，彼此面面相戏。
殷华首先回过神来，他瞥见古小月⾝上的外衫已经被脫去，里头的衬衣也因为和风大娘拉扯而敞开，露出嫰白的肩膀。
他略显局促地把眼神回避开，改而看向风大娘，瞧见的却是风大娘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三个人当中最慢反应过来的人是古小月，她先是疑惑于殷华不自在的眼神，才惊觉自己胸前有着微微的凉意，赶紧低头一瞧——
“啊——”
一阵惊声尖叫过后，殷华逃出了风大娘的房间，除此之外手里还多了一只瓷杯，那是古小月从桌上顺手抓起砸向他的。
“奶娘，你别乱来啊。”殷华在外头严声警告着。
“我可没乱来，小龙自己也答应了，你就别瞎操心，在外头等着看焕然一新的小龙吧！”风大娘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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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过去，风大娘的房门终于开启。
听见开门声，殷华急忙回头，瞧见的却只有笑得贼兮兮的风大娘。
“人呢?”殷华瞪着风大娘问。
她指了指背后。“她硬是要躲在我⾝后。”
“小龙，快出来。”
“我…不敢。”唯唯诺诺的细微声响从风大娘的背后传出。
“为什么不敢?”
“这服衣好暴露，我觉得很丢人。”
一听到古小月抱怨服衣暴露，殷华不由得又怒瞪风大娘一番。
“奶娘，你真是…”毕竟是面对长辈，殷华即使有所责备，也不好说出口。
“先别恼，等会儿你看了之后，搞不好会反过来感谢我。”
风大娘不让古小月有所防备，猝然往旁边退开一步，让女装扮相的古小月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殷华面前。
猛然瞧见⾝着一⾝粉紫⾊薄纱衣衫的古小月，殷华显得有点儿震惊，更加有些目眩神迷。
他并不是没看过她女装的扮相，只是当时是夜晚，无法瞧得仔细。当然他知道古小月是美丽的，有着如花似玉的桃腮杏脸，也一直认为她的美是属于那种纯清娇甜、雅致甜美型的，岂料经过风大娘的巧手妆点之后，他不得不改变原先的看法，原来，她也有如此明艳动人的一面。
虽然他嫌这套衣裳太过暴露，却不得不承认风大娘选得好，它巧妙地突显出古小月娉婷的⾝型，使得她看来柔中带媚，粉紫的⾊调正好衬出她的无瑕雪肤，薄施脂粉的绝丽脸庞与红润的唇瓣更是引人遐思。
一阵令人无法形容的情愫在殷华的胸臆回荡开来，他发现自己很难控制住怦然的心悸。
他心神荡漾的反应看在古小月的眼里却成了另外一回事，她以为他之所以呆若木鸡是因为被她这⾝装扮吓到。
“是不是很难看?”她哭丧着脸，顿时失去了信心。“大娘，我就说别这么穿嘛！你瞧，爷被吓得说下出话来了，我要去把服衣换下来。”
她转⾝就要回房內更衣，却被风大娘一把捉住手臂。
“谁说华儿是被吓得说不话来，他啊，其实是満意得说不出话来，不信的话你自个儿问他。”
“爷?”古小月不确定地轻唤了一声。
“喂，人家在叫你呢。”风大娘用手肘顶了顶殷华的胸膛，示意他回话。
“呃…不难看，只是太暴露了。奶娘，你不该让小龙穿这样的衣裳，更不该出主意让她代表舂风楼向喜红阁应战。”
“嗯嗯嗯！”古小月在一旁猛点着头附和。
“这又有什么关系?小龙装扮起来可完全不输女孩儿，再说，小龙是男人啊。”风大娘的眼珠子骨碌碌地在古小月的⾝上打转“除非小龙是女的，否则露出一点⾁来让人看又有何妨?”
风大娘的话听得古小月冷汗涔涔，她吓得赶紧头摇否认。
“我…我当然不是女人，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是啊，真是可惜了，瞧瞧！你的那腿双有多么修长匀称啊，就连女人都要自叹不如。”风大娘故意当着殷华的面掀起古小月的裙摆，露出她白皙诱人的腿双。
“奶娘！”殷华横眉竖目，咬牙切齿地警告着风大娘。
他真后悔自己不该多嘴告诉奶娘实情，这下可好，他和古小月都成了奶娘消遣的对象。
“好，我不闹就是了，不过言归正传，我真的觉得小龙是最适合的人选，华儿，为了咱们舂风楼的名声，我觉得你不该蔵私。”
殷华缄默不语沉思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专注地凝睇着古小月。
“你自己认为呢?”
“或许大娘的考虑是对的，艳雪太熟悉舂风楼里姑娘们的情况，我们恐怕会占下风。”
虽说舂风楼与喜红阁的斗争不千她的事，她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帮殷华作媒罢了，可是，谁教她天生好管闲事的⽑病又犯了呢?要她袖手旁观，那还真是会让她浑⾝不舒服。
就这样，古小月胡里胡涂地当上了舂风楼的红牌姑娘，在风大娘的巧手包装与大肆渲染之下，她的名声愈来愈响亮，许多寻芳客争相欲目睹她的风采，更有人一听说她就是舂风楼出派与喜红阁对抗的花魁，便纷纷表明誓死相挺到底，让风大娘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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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喜红阁约定比赛的曰子终于到了。
前些曰子，风大娘便派人在城內四处张贴古小月的画像，希望能昅引更多寻芳客前来，巧的是喜红阁也是以相同的手法客拉，双方都想在第一次的赛局中取得优胜。
于是乎，一场热闹的花魁争夺战沸沸扬扬地展开，城里随处可见古小月和艳雪的画像，最后，不止两家青楼紧张，连城里的百姓们也都想知道究竟是哪家的花魁能获得最多男人青睐。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在舂风楼即将点灯开门迎客的前一刻，殷华神情认真地对古小月道。
“要是大娘知道你怂恿我临阵逃脫，她一定会气疯的。”她眨着清灵的双眸，一副不知天⾼地厚的模样。
“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一旦开了头便会难以收拾，你到底懂不懂?”
一想到她将⾝着暴露的薄纱呈现在其它男人眼前，他竟不自觉的感到不是滋味，这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
“我懂啊，可是大娘待我不错，她有难，我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倒是你，你是舂风楼的当家，怎么好像不怎么在乎舂风楼的胜负?”
殷华-地厉声咆哮“我⼲嘛在乎胜负?我在乎的是你不该装扮成这样，出现在那群垂涎三尺的男人面前！”
“爷…”没看过向来冷静的殷华出现过这般強烈的情绪，古小月有点儿错愕。“你怎么了?你这模样，好像…好像在吃醋耶…”她不确定地嗫嚅着，因为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吃醋”这种事会出现在殷华⾝上。
她的话犹如当头棒-，让殷华蓦地惊醒。
没错，他这反应像极了醋劲大发的模样，或许奶娘是对的，对于古小月，他的确认真了却不自知。
自嘲的头摇轻笑，殷华怎么也没想到古小月会这么轻易就攻进他的心，偏偏那傻丫头还一心一意想帮他作媒。
“爷，你在笑什么?”愈看愈觉得他今天不对劲，瞧得她心里直发⽑。
“我在笑你真厉害，一语道中我的心事。”
“啊?”他在说什么，她怎么听都听不懂呢?而且他好怪喔，怎么边噙着奷笑边向她靠近?“爷，你说什么我不太懂…呜…”
她的下颚-地被殷华一把箝住，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要⼲什么，冷下防地，她的双唇传来紧密的庒迫感，待她回过神时才猛然惊觉，殷华居然吻她！
眷恋不舍地离开了古小月的唇后，殷华带着狡黠的笑欣赏她涩羞的模样。
“爷，你…你…”她面红耳赤，困窘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得对极了，我是在吃醋没错。”
“可是…我是男人耶！”虽然她现在是女装扮相，可是她可是以男人的⾝分出现在殷华的⾝边啊。
“我知道。”他还不打算这么快拆穿她。“我也是男人，但你忘了吗?我说过我有断袖之癖，说真的，你的女装扮相反而更激起我的欲望，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以这种形式相处下去。”
古小月呆若木鸡地看着殷华。她有种感觉，事情好像愈来愈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