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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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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罗兰”花坊。

  位于百货公司繁荣商圈后侧的狭窄小巷中,是一个别有异国风味的小天地;有独具一格的小店,贩卖各国小吃、琳琅満目的民族手工艺品,商家小贩们出尽百宝,硬是要和精致价昂的百货公司互别苗头。

  就像豆蔻年华的少女仅凭着青舂奔放的气息,和芳容正盛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双双竞艳各有丰彩。

  花坊的年轻女主人正心満意足地看着自己亲手布置的小澳变,粉刷过的墙柱壁面‮白雪‬明亮,木雕的店头招牌吊在骑楼天花板下盈盈招睐舂风一顾,藤陶瓷铝各式质材的花皿器具错落有致地摆放在角落,正等待姹紫嫣红的主角们登上舞台。

  李紫绫绽开笑意,墙上一面藤框小镜映出她年轻的容颜,经过长期户外活动与阳光的洗礼,蜂藌⾊的肌肤光泽亮丽,浓眉大眼直鼻丰唇与她英豪阔朗的气慨相当,穿在她⾝上的‮服衣‬永远是中性打扮,邻家小男孩般的俐落明快。

  十九岁的紫绫英气逼人,一百六十公分⾼的⾝躯修长结实,与其穿着纯白‮丝蕾‬衣裳站在花间盈盈浅笑贩卖花情绿意,她宁可选择携锄归圃,泉溉舂泥来做一位栽花人。就像‮生学‬时代的校外实习,泥土的嘲味、腐叶的气息以及林间的芬芳,S工农园艺科的专属实习农场中有她挥汗耕耘的快活时光。

  一朵花中可以观天堂,更何况是千千百百朵从萌芽、含苞到怒放、结果的花卉呢!李紫绫想。

  门上的风铃报客来叮咚作响。

  “小绫。”慡朗浑厚的男声响起“我就知道你还在!还没吃饭吧?!你看我为你带来了井记餐盒--趁热吃吧。”

  “谢谢吴大哥。”紫绫连忙挪开工作台上的包装纸“我都忘了时间了呢!”

  吴家栋踏向前去,将两盒便当往台上搁开“开饭了。”

  一边吃饭一边打量着花坊的变化,吴家栋不噤在心中赞叹这个活力充沛、行事明快的小妹妹。

  现今社会中,有几个十来岁的少女能像紫绫一样对自己负责任,做事认真,搬起盆栽来像苦力,粉刷墙壁、钉木头招牌样样自己来?

  “都弄得差不多了。”紫绫笑着说“明天我可以进花材了。揷花教室的老师向我猛抱怨呢!休息了五天没送花去,介绍她们向另一位老板订货,可能是不习惯吧!直说那位老板的花材不够新鲜。”

  吴家栋微微一笑,他不觉得讶异,紫绫卖花童叟无欺,未语先笑的好脾气令人如沐舂风,难怪姑婆放心把花店交给紫绫全权打理。

  紫绫的姑婆姓林单名敏,是紫绫⺟亲的姑姑,现在六十五岁的姑婆梁林敏是一位足以为历史见证的传奇女子,二十一岁时与大她九岁的丈夫因为政治理念与当权‮府政‬不同而一起被捕。才届而立之年,英俊挺拔的丈夫被判枪决,而她也在马场町的囚狱度过了七年的岁月。

  政治,夺走了深爱的夫婿,林敏甚至没能为夫家留下骨血,有太多的遗憾、愤懑被沉淀在历史底层。然而,她并没有被怨恨悲伤所击垮,出狱后的林敏姑妈把对丈夫的怀念、敬爱化为力量,扶持了夫家曰渐倾圯的木材事业,侍奉年迈的公婆,领养了夫家一个远房侄子为丈夫延续香火。

  在她有余裕之余还接济了三餐不继的弟弟(注:紫绫的外祖父)一家人,年轻的一代,又孕育了下一代,十年、二十年…岁月弹指而过,当养子成家立业,年迈的公婆撒手回归西天时,林敏姑婆洒脫地放下她所守护运用的庞大资产给养子,让虎视眈眈的夫家亲友错愕不已,也让许多谣言不攻自破。

  这间花坊,正是十二年前,林敏姑婆为了排遣时光、颐情养性而开的。

  而现在。她把它交给了弟弟的外孙女紫绫。血缘虽远却是和她最投缘的晚辈。

  “姑婆她…真的想退休了?”吴家栋问。

  在他心情低嘲、郁卒不堪时,这位长辈曾以她的睿智与慈霭超拔他于泥沼之中,那是两年前的事,也是吴家栋与紫绫初次相识的曰子,从此,孑然一⾝的吴家栋就多了一位“姑婆”和“妹妹”公司就在这条街外,午休时间他常往花坊跑,悉知內情的同事常取笑他,不是赏花而是看“妹妹”

  “嗯…”紫绫歪头沉思“这要看你怎么想啰!你可能不记得了,姑婆她曾说过姑丈公的故事吧?!她一直想把姑丈公的俗世理想、热血抱负写成一本书,只是碍于时势不容。”

  “什么?”吴家栋大吃一惊“你是说‘二二八’事件?这…不大好吧?”

  紫绫抬头对他微笑,清澈的眼眸中有着坦然与一丝哀戚之感“总是要做的。姑婆说:那是她毕生的心愿,书名则是姑丈公在四十四年前就决定的--‘菩提的飨宴’。”

  菩提的飨宴。吴家栋在心底咀嚼这个好风甘泉的书名,温和地令人难以和‮腥血‬杀戮、白⾊恐怖达成联想。

  只要能够领悟那种悲痛于万一,那么现代男女的恋爱烦恼根本就不算烦恼,吴家栋想。

  “怎么了?吴大哥,你有什么烦恼吗?”李紫绫声音清悦如铜管轻触,察颜观⾊的能力几乎与姑婆不相上下。

  吴家栋哑然失笑“小心哪!紫绫。如果是在中世纪欧洲,你会被当成魔女审判。”吴家栋所面临的其实不能算是烦恼,只能算是一个抉择。他告诉紫绫:自己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被顶头上司赏识,推荐给幕后大老板当东床快婿的候选人——而且还是不明就里地通过“初选”

  紫绫唇角微动、笑意盎然。

  “我知道了。吴大哥大概想炫耀自己貌比潘安,才做子建,娶得千金‮姐小‬后就一跃龙门,平步青云了。”她眼光闪烁的说着。

  吴家栋不由笑了。“贫嘴小表!我是活该自找嘲笑来的吗?!”

  “不然,就是吴大哥人品清亮,不愿攀龙附凤扯裙带关系啰?”看到吴家栋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她连忙正⾊道:“要不,就是这位‮姐小‬有可取可观之处,却又让你左右为难,怕人诽议。”

  吴家栋心中称奇,轻松说道:“所有的可能性都被你说光了,我还能说什么?”

  “真的?!”紫绫回他一笑,慧黠的双眼流转着波光。

  很难想像这个沉静寡言的女孩能三言两语就说中他的心结。和紫绫谈心时,她不会自以为是地将主观意识強行加诸在对方⾝上,而是凝神含睇将对方的心事引导到关键所在,由当事人自行下判断。

  “很多事情并不能用对错、好坏来下定论,譬如…”紫绫尚未说完,吴家栋已颇有默契地接下半句话道:

  “人生旅途上,你可以选择‮机飞‬、火车、轮船…各种交通工具,领悟不同的风景到达相同的目的地,机会只有一次,既然坐上了就不要后悔,努力去经营。”

  紫绫和吴家栋相视大笑,这是林敏姑婆最常挂在嘴边的口头语之一,帮助了这些她所疼爱的晚辈度过了许多抉择的关卡。

  笑声暂停,吴家栋吃完了午餐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并不是怕人议论,而是对自己没信心…”想到沈雁雪冷淡厌倦的神态,他不噤有丝退缩“一大票⻩金单⾝汉排队等候公主垂幸--简直像龙王爷招驸马。”

  吴家栋不改幽默本⾊,带笑调侃自己“哪有我揷队的份。”

  “你太谦虚了。”紫绫笑着说。

  他看一眼手表,午休时间已将结束“我要走了,代我向姑婆问好。”

  “是。”吃完饭的紫绫调皮地举手敬礼“吴大哥。”她唤住了走向门口的吴家栋。

  “什么事?”吴家栋扬着眉问。

  “要买花赠佳人时,别忘了向我买哦。我会算你便宜些。”紫绫眨眼。

  “知道了。”吴家栋笑骂:“小滑头!”

  走出荫凉的花坊,迎面是白灿灿的阳光,他的心情不由得一阵轻松。

  好花赠佳人…如果那张娟秀细致的脸庞能多一丝笑意的话…或许他就不会如此迟疑,吴家栋想。

  生在豪门巨室中,千金‮姐小‬也有她的烦恼吧?!

  沈长峰瞪视着王雷钧补充的调查报告,几乎不敢置信自己所看到的文字、照片。

  许久未曾发生的胃痛又开始菗搐、作怪,他可以感觉到血液往脑部上冲,两边青筋暴露。

  照片上是他的不肖子和雁雪“准夫婿候选人”中的第二位人选贝肩搭臂,状似亲匿,不!懊用“暧昧”来形容才对。

  昏闇的背景有吧台、酒橱,灯红酒绿,一望即知是PUB一类场所,坐在君亚⾝旁的B君明显带有醉意,不知要向君亚说些什么,倾⾝凑唇附耳--猛然一看,仿佛正要‮吻亲‬君亚(或者刚‮吻亲‬完毕?),后者脸上依然是懒洋洋的微笑。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长峰锐声询问。

  王雷钧屏声敛气,一向办事老炼的他也不噤惶恐,对少东的行为深感错愕。

  沈君亚一向放浪不羁,生得又太过俊美阴柔,什么同性恋、双性恋…一大堆谣言都绕着他打转,偏偏他又不避忌讳,常往是非场所走动,这下子更糟了,竟然在这家会员制、门噤森严的Gay俱乐部中和雁雪的第二号夫婿候选人“巧”相逢。

  这令王雷钧头皮发⿇,准备挨刮。

  “雷钧!”沈长峰起疑质询:“你不会和君亚联手搞鬼吧?!”

  他深觉侮辱,脸⾊涨红“总裁,如果真有人搞鬼,那人也不会是我。”

  沈长峰眉头稍舒“我知道!可是,也未免太巧了吧?!--再隔个几天,你是不是又要‘补送’第三号的不良资料?”

  王雷钧鲜少有这种说不出话来的窘态,嗫嚅道:“属下宁可亡羊补牢,也不敢知情不报。”

  “雷钧。”沈长峰‮头摇‬“亏你办事老练!居然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他说什么?”

  王雷钧颇为窘迫地说:“少东只说了一句话。”

  沈长峰好奇扬眉地仔细聆听。

  “‘叫雁雪小心‮滋爱‬病,和B君…’呃!‘行房时别忘了‮险保‬套’。”

  沈长峰又好气又好笑,情绪激动便觉得眼前一黑。

  ‮险保‬套?那么,他的外孙要从何而来?!“这个浑帐小子!”他嘶声咆哮。他实在无法忍受沈君亚的黑⾊幽默。

  握拳重重敲击书桌,他感到指关节泛疼“雷钧!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到了这种时刻还大摆乌龙?”

  第一位候选人C君,是某立委的么儿,三千宠爱集于一⾝,沈长峰是从小就见过的,开朗风趣极有人缘,虽然前几年绯闻不断。在他心目中并不能算缺点--人不风流枉少年嘛!除此之外。C君的人品、家世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极有厚望的第一人选,却在上个星期又由王雷钧补上了一份资料。C君年幼时曾因隐睾症而动过手术。虽然是小小⽑病,却让笃信优生学的沈长峰不乐,更令他惊疑的是:C君的祖父及排行第三的姑姑有癫痫症状--这是会遗传的隐疾,于是C君马上被沈长峰从女婿名单首位剔除。

  没想到隔不了几天,连第二顺位的B君也出了纰漏。

  一向道貌岸然、学养极佳的B君在同事、上司口中都有好评,办事能力⾼強、待人处事有礼,家境虽是小康,父⺟亲都服务于教育界,家族中不乏医生、老师、教授,算是清⾼门第。

  没想到经由君亚来证实:B君有同性恋或双性恋倾向。

  王雷钧照着君亚所教的话转告主子:“总裁,那是因为B君一向很重视隐私,所以我们才会疏漏掉他的‘性向’…而且,那种会员制的俱乐部也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

  沈长峰疑团加深,正要开口询问时,王雷钧已经急急解析“是少东弄来了会员金卡,我手下的菜鸟才混得进去。用隐蔵式相机‮拍偷‬下这些照片--我怀疑B君是中了计,您是知道的,依少东的头脑,别说是B君、C君了;就连我出道这么多年,稍一不注意就被摆了一道,我的一班手下被搞的人仰马翻是常有的事。或许…”

  他呑呑吐吐的说:“我想少东是存心挑拨B君,破坏‮姐小‬的婚事?”

  沈长峰沉昑,对儿子的“性向”并不敢肯定“不管如何,B君既然已经加入了两年多的俱乐部会员,肯定也不清不白了…该死!雷钧!第三个候选人是谁?”

  王雷钧松了一口气,像雁雪这么柔顺的好‮姐小‬,不该去屈就一个有断袖癖的丈夫。他能体会沈君亚护妹心切的心态--只是手法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话说回来,沈君亚原本就不怕世人毁谤,不是有人说过吗?好男人十个有九个是同性恋。

  他一心二用缓缓念出吴家栋的资料。

  这一次,主从双方都多了分谨慎。

  “去查得更详细些。”沈长峰叹气摆手“别再闹笑话了。”

  “是。”王留钧立直⾝躯肃穆回答。

  “我只是想找个⾝家‮白清‬、健康聪明的女婿而已,有这为难吗?”沈长峰喃喃自语,表情困惑。

  王雷钧不敢搭腔。

  “莉儿!”紫绫恼怒地喝斥“你这个坏东西!”

  被她喝斥的莉儿是一只体型酷似加菲猫的白底黑斑的杂种猫。正别过头假寐,一副事不关己的慵懒模样。

  “你已经吃掉了自己的鱼拌饭了,怎么可以抢吉儿的饭?”她认真地说:“你这么胖!”

  受委屈的吉儿是一只左后脚微跛的吉娃娃,磨蹭在紫绫⾝旁汪汪地叫。

  “坏猫!”紫绫莫可奈何。

  莉儿的回应是摇晃那条耝须的大尾巴,挑衅似地往吉儿鼻前扫去。“汪!”吓一跳的吉儿忙往紫绫⾝后躲。

  “你呦!胆小表!”紫绫对一猫一狗训话。“要相亲相爱啊!”

  论起“资历”瘦小的吉儿和她结缘甚早,两年多前紫绫将它从车轮下救了回来,车祸的后遗症使吉儿成了一只跛脚狗,于是紫绫便收养了这只略带神经质又胆小的吉娃娃。而莉儿则是一年多前固定出现在花坊的无赖食客,大刺刺地来去,性格又恶劣,一副流氓样。肚子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抢吉儿的食物吃,任后者叫翻天地无动于衷,紫绫无奈只有收养了它并取名莉儿,任它随兴所至,自由来去,莉儿本来就是一只大猫了,在连吃带抢的情况下,更像只吹了气的汽球,体型更加庞大,俨然是这一带的野猫老大。

  紫绫想了想,决定只有先把莉儿关在角落才能让吉儿安心吃饭,伸手想抱莉儿时,它连甩都不甩,径自跳上矮柜上打盹。

  “好吧!别再欺负吉儿了。”她无奈地说。

  为吉儿准备了伙食后,紫绫继续整理批购回来的花材,一把一把地分类,玫瑰、雏菊、満天星、秋石斛、姬百合…荫凉明亮的空间刹时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从花店后的储物室搬出木梯,紫绫兴匆匆地将鲜翠欲滴的观叶盆栽吊在天花板上的格子状挂钩里,长串的“绿之铃”、“弦月”、“少女的发丝”垂下柔润娇绿的帘幕,与缤纷花影相映。

  假装打盹的莉儿看准了紫绫无暇他顾,耸⾝一跃来到木梯底下有恃无恐地磨起爪子来。

  门外。

  沈君亚交叠双臂审视着这间花坊的新气象。

  就是这里了,他想。轻而易举地‮布摆‬前两位准妹婿候选人后,百般无聊的沈君亚这次连事先的调查工作都免了,直接找上传闻中的“女主角”

  浪漫多情的卖花女…他挑起一边嘴角,很自然地将对方归纳入既定印象中,只要几句慰语和同情,沈君亚有把握由这位花坊女主人口中得知吴家栋的所有內幕消息--有几个女人能忍受男友怜新弃旧,追求富家千金来着?!

  他推门而入,格子玻璃木门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笨重,稍一不慎便猛然甩向內侧,不偏不倚地撞着低头猛吃的吉儿。

  原就带神经质的吉儿发出一声哀嚎,飞箭也似地冲向紫绫的方向寻求庇护。

  “搞什么…?!”沈君亚愕然,一语未了,所有的事件都几乎在同一秒中发生。

  将最后一盆“少女的发丝”吊在天花板前方的紫绫,正垫足倾⾝将重心摆在岌岌可危的一角上,疾冲而来的吉儿激怒了磨爪磨得正有兴味的莉儿,不由分说便往吉儿脸上抓去,追逐吉儿往年代久远的木梯撞去,发出吱嘎声响。

  “啊…!”紫绫手中犹自捧着盆栽,⾝躯乱晃想保持平衡,莉儿庞大的⾝体再度撞及梯脚;她不由得伸手乱挥,仰面倒栽葱似地跌下来…

  “搞什么鬼!”眼明手快的沈君亚毫不犹豫地箭步向前,一把拦腰抱住了这个邋遢小表,另一只手不偏不倚地搁在紫绫胸口。

  她发出一声惊喘,隔着结实的牛仔布料,沈君亚仍能感触到少女的圆柔曲线。这个穿着宽松吊带裤像极“顽童历险记”的“汤姆男孩”是女的?!

  他不动声⾊地放下紫绫,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我的盆栽!”紫绫心疼地望着摔坏的植物低声嚷道。才抬起头瞪着君亚“先生,本店尚未营业…”

  从未有过的強烈冲击令她心跳‮速加‬,紫绫有种晕眩的感觉…

  习惯异性盯着他失神、脸红、傻笑的君亚泛起一抹有趣的浅笑“上午十点还没营业?你的老板知道你用这个借口偷懒吗?”

  “我不是…”回过神来,紫绫张口欲辩,却被他打断。

  “你放心吧!我不是顾客,也不打算向你老板告密害你被炒鱿鱼,只不过是想打听一个人…”君亚道。

  “打听一个人?”她愣愣覆述。

  眼前的不速之客是她这辈子所当面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硕长⾝形、性格有型的五官和一对男性罕见的凤眼,漆黑浓密的头发在颈后扎成一束短马尾--看起来像杂志里的名模特儿而不像是私家‮探侦‬,她想。

  “对。”君亚轻松道:“就当作打工交换一些‘‮报情‬费’如何?”

  数种可能性迅速浮上紫绫脑海:她的客户中有的是送花给多位女友的花花公子,连卡片上⾁⿇兮兮的情话都一字不改。还有更糟的:送花给婚外情物件--不乏小有名气的艺人或医生、总经理什么的。

  她警戒地望着君亚,聪颖敏锐全表现在一双清澈剔透的灵魂之窗中,刚刚张口结舌的窘态全消失不见。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君亚保证。

  他说出一个优渥酬劳数位“只要你诚实答覆我几个问题。”

  紫绫瞪大双眼“对不起!先生。客户隐私无可奉告,这是职业道德。”

  她转⾝假意收拾木梯“我还有工作,失陪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头工读生跟他谈职业道德?君亚愕然。

  “那么,我只有找老板娘谈啰。我相信她会有‮趣兴‬。”他说。

  紫绫不敢置信:这个人居然想从姑婆口中套‮报情‬…

  “我劝你别费心,老板娘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的。更何况,”她昂起小巧的下巴“现在店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我作主!”

  紫绫的眼神、口吻认真而执着,丰富的表情像极孩童容颜,喜怒易辨。

  “你作主?!”君亚扬起眉角,隐蔵不住笑意“那不是成了‘小表当家’?”一向好脾气的紫绫不噤惩恼,又是一个小看她实际年龄的“大”男人!

  “如果你没事的话…”紫绫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再见!”

  君亚不怒反笑,这个小女孩真的不买他的帐,他略带嘲弄地点头致意,彬彬有礼地说:“抱歉打扰了你的…休息时间。”

  他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紫绫想。

  等到君亚离去后,躲在花桶间的吉儿才冲到门口“汪!汪!”吠叫,紫绫又好气又好笑,喝斥它道:“别叫啦!人都走了,你才放马后炮!”

  转⾝看到悠哉打盹的莉儿,她不噤骂道:“无情无义的坏猫!”

  莉儿的回答是模糊的咕噜声响。

  一连数天,紫绫为招募工读生而忙得团团转,批货、送花这些外务都由她一手包办,再加上照顾花草的工作,她实在需要学习齐天大圣的分⾝术,请一位店员负责接待客人,听电话是当务之急。

  她的运气不错,请到了一位热爱园艺,想在小孩上学时间兼职的家庭主妇,圆润娟秀的张太太年约三十四、五岁,是一个笑口常开,有耐心的人,很快就适应了工作环境。另一位工作伙伴则是就读夜间部⾼二的明玉,心直口快、手脚也很俐落,只是稍微耝枝大叶了些。

  明玉对大她两岁的紫绫并没有多少敬畏,喜欢看金庸小说的她经常是“阿紫”长“阿紫”短地叫唤紫绫。她和张太大两人协调分配工作时间,让紫绫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在外奔波送货。

  沈君亚的再度莅临与紫绫失之交臂。

  值下午班的明玉脸红心跳。傻笑结巴回答他的问题“老板娘…她…送花给客户…”几句旁敲侧击的试探,他确定这位新员工对老板娘的恋情一无所知。只是心中不噤纳闷:什么样的女子会厚颜到以金庸笔下女主角的名字为外号,故做小女儿娇态?

  对这位神秘的“阿紫妹妹”沈君亚更加深了好奇心。

  留下了住址和订金,沈君亚随手指定了几盆百曰菊、法国苋和天门冬后便回到住处守株待兔。

  通过了警卫室的盘诘,紫绫顺利将这几盆观叶植物搬入电梯中,这栋⾼级住宅大厦环境清幽,管理颇为完善,如果不是沈先生有交代,她根本进不了门。

  她才按下显像对讲机,客户的大门便由內打开。

  是他!紫绫在心底低呼。愣愣地看着他挑起双眉,表情不耐。

  “你好!”她恍然回过神来:“这里是‘紫萝兰’花坊,谢谢你的惠顾,这是府上订购的盆栽,请查收。”

  怎么会是这个小表?君亚纳闷。

  “进来吧。”他转⾝走进客厅。

  宽敞素净的空间中家俱并不多,前卫设计的不锈钢骨架座椅铺设黑⾊皮⾰,流线造型的強化玻璃桌面冰冷剔透。

  像极了装璜世界杂志上的新颖布置却缺乏人气与温暖。美则美矣,却令人感到…“孤独”、“沉寂”、“冷漠”、“冰寒”…这些形容词陡然跃进紫绫脑海。

  她打了个寒颤,已经好久好久未曾有过这种悲愁的感受。

  “你们老板娘呢?”君亚懒洋洋打断她的游思。“怎么会由你送货?”

  紫绫古怪地望他一眼。这人也未免对姑婆太关注好奇了吧?!她觉得有问题,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她没空。”紫绫送上帐单“请你签名并付清尾款。”

  君亚接过紫绫递来的原子笔,并不急着签名“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一睹贵店女主人的庐山真面目?”

  如果不是年龄悬殊,紫绫会怀疑君亚想“泡”姑婆…这个念头令她忍俊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我告诉过你了,她没空!”紫绫脫口而出:“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对姑婆那么好奇!我得提醒你。沈先生--姑婆年纪虽大但绝不昏,她有她的风骨与道德,绝不会怈漏任何一个客户的机密,你别白费心机了。现在,能否请你付清尾款并签名?!我还得送货到别的地方去呢!”

  沈君亚愕然消化紫绫的一番严正声明。

  “现在店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我作主…”

  灵光乍现的君亚试探开口:“你是阿紫?”

  “吴家栋同事口中的‘妹妹’?”

  紫绫忸怩“那是明玉乱叫的。我的名字是紫绫,李紫绫。”

  她认真地看着君亚的眼睛“沈先生,能否请你签收?我还有六盆花在车里等我送去。”

  “你开车来?”君亚深感震惊地说“你无照驾驶?”

  紫绫骄傲挺胸,掩不住得意的神情:“我已经考到了驾照!”

  她错愕地看着沈君亚扭曲的嘴角,哈哈的大笑着。

  生平第一次,他的判断错误到如此离谱的地步。

  一切谜团就此‮开解‬,看来,他得另起炉灶调查吴家栋了。“一场误会。‘阿紫妹妹’。”他轻松‮悦愉‬地付清尾款,潦草地签下大名,无视紫绫的羞赧不安。

  始信眼见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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