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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丹苦笑,他对她的体贴,是顺便吧?“是啊是啊,津一直都对女孩子没什
么趣兴,我还一直担心这孩子跟着圣…”世津⺟亲的话马上被世津打断:
“妈!我又不是圣…”
“圣怎么样?他好歹有个伴,怎么都不会自己一个人,你再看看你…”世
津⺟亲开始唠叨。“妈,我知道了,我这不是找了吗?您就别担心了!”世津
一径的笑。
他语中的人,是指紫华吗?饭,几乎是嚼腊了。吃完饭,世津和紫华进了里
屋,据说是在讨论公司的情况。紫华一脸不甘愿,却还是被他推进去。
白丹和世津⺟亲照顾小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世津可能和他⺟亲提
过白丹的事情,她没有问她的往事,一句都没有。只是告诉她,没有不爱自己
孩子的父⺟,尤其,白丹的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
“人,总是要到再也得不到的时候,才会去追悔已经失去的。”世津⺟亲眼
中埋着极深的情绪,大概是因着世津已经过世的父亲吧!
“子女可以有很大的天地,对于我们这些已经老了的人而言,我们只有子女。”
她笑笑,脸上皱纹更加深了“小津知道我寂寞,所以让我来照顾紫华。紫
华是个好女孩,即使伤心与父⺟的去世,却坚強的面对一切…”
她的话本来是想解释和激励的,却起到了反面的效果。白丹本已在怀疑的心,
因她的话更加不定起来。世津和她早就认识。她坚強面对不幸。他让⺟亲来照
顾她…
呵呵,那么,她白丹又算什么?朋友,他照顾的对象?盯着那扇紧关着的门,
她的痛一点点扩大,从心头延伸到全⾝。
“到小祥吃奶的时间了,小丹,帮我叫紫华出来好吗?”世津⺟亲抱着小祥
说。白丹点点头,走到门口。家居的门装饰性大于实用性,她听到里面隐约的
声音。
“如果当初我答应你的求婚,现在又会是怎样的情况呢?”世津低低回了声
什么,她却听不清。
“你啊,就是这样,当初和我接吻也是这个样子的…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保
持着只有一次初吻的记录啊?”“紫华!你笑我!”世津的声音竟然有着气急
败坏的倾向。
“哇!真的哦,二十世纪最后的男处~”紫华继续调侃着。不想再听下去,
白丹轻轻敲了下门。门內突然的寂静,到她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笑闹过
的痕迹。
她是破坏者吗?“华一直单恋着一个人。”回去途中,世津告诉白丹紫华的
故事“直到去年,她找了一个机会接近他,在他⾝边呆了一段时间,怀了他
的孩子。”
“那个男人呢?”白丹不噤为紫华不平“他不负责是吗?”“如果是他不
肯负责就好办了…”世津很苦的笑了笑“他根本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华
是爱着他的。”
“那紫华为什么不告诉他?”白丹诧异极了,完全无法理解紫华的思维模式。
“因为那个男人的眼光始终不曾在她的⾝上。”世津的表情转为苦涩,这样
的表情影响到了白丹,她心中也难过起来。为了紫华,为了世津,也为了她自
己。
心中莫可名状的酸涩,她终于可以找到一个答案。——嫉妒。“晴朗的天空
忽然飘过来一朵云,挡住了太阳。天空变成了⻩⾊,暧昧不明的颜⾊,嫉妒的
颜⾊。
⻩⾊,一向是表示嫉妒的。正如我现在的心情,一点点的混浊,一点点的酸
涩。还有,很深的嫉妒。明明不该的,为什么会嫉妒呢?明明该心如止水的,
为什么会起了波澜?
还是,这天空上的云朵,本来就没有人控制得了。只能任它挡住太阳,留下
一片⻩⾊的天空。“回到家中,白丹把自己关在房里,开始画画。
画画对她而言是一种心情的宣怈,也是一种自我剖析。她承认,她其实是爱
上了他。1999年8月,乌云遮住了阳光,天空变成⻩⾊,暧昧不明。六。灰
白为什么会爱上他呢?她不知道。爱情,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可问?那么,
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呢?
她不知道,也许,是他把她从黑暗中拉出来的那一刻;也许,是他为她递上
牛奶的瞬间;也许,是他和她一起看到曙光的那天;更也许,只是,在起初时,
他对属下说,积毁销骨,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够承受得住谣言?
他是她在多年的黑暗中,看到的唯一光亮。是她可以尽情信任的人。Sun也
许也可以赢得她的信任,但他救不出她,因为他的力量不够。而世津做到了。
她的心,也就这样,一点点的沦陷了。但是,他心里有的,不是她呢!
虽说她本来也不奢望会有一份恋情,从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所有美好的幸
福都离她而去。但,心痛啊,总是那样的不讲道理。而隐约的期盼,更是难以
阻止。
如果没有那件事情,也许,她就追上去了呢!就像当初主动对那个人说喜欢
一样,天真勇敢,本来就是她的⾊彩。那个人却打碎了她的天真,也打碎了她
爱人的勇气和资格。
她不敢追,不是因为怕敌不过那个紫华,她怕的,其实是那个人,和他在她
⾝上留下的痕迹。所以,算了吧,就当她没有动心,他,是救她出来的朋友,
如此而已。
即使装做一切如故,毕竟还是不同了。
白丹照样和世津出去,照样去老人院说说笑笑,但是,她开始躲他,开始在
两人无意间眼神交会的时候错开视线,开始在话题稍微带着暧昧的时候岔到另
一个话题上去。
心情不同,怎样也没有办法再回到浑然不解的时候。也不敢面对他,怕他会
看出来。他的温和,一定会很为难吧!
以世津的敏锐自是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几次询问,她只是说最近有点心情
不好,是因为快到秋天了吧…人,总是要悲秋的。
世津只好笑笑,准备了食物和她一起出去夜餐,让她真正的“悲秋”一下。
天气依然的热,天碧蓝⾼阔,怎样也没有萧瑟之意。她笑着,就像真的忘了
心中的烦躁。
行乐须及舂,及秋也是一样的。只是,心底的深处,仍是痛得没有办法多加
碰触。在大笑的时候,会忽然间怔忡。她的活力,其实是一点点消失了。
京北的九月炎热依旧,只是这个九月有着不同的意味。预言中的灭世终究没
有到来,人们继续过着庸庸碌碌的曰子,不去想明天,只管眼前。
叫嚣着毁灭一切,在诺亚方舟上重新开始的人也终究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期
望,只能并着这个“肮脏”的地球继续生存下去。
而商家,已经把眼光投在了即将到来的世纪之交上,即使世纪之交应该是再
下一年。
没关系,自圆其说是人类的爱好。在忙着宣传千禧年的同时,也在忙着千年
虫——人,果然是短视的动物呢!
MaX也入进了新一轮的旺季,二千年最后的一季度,值得纪念。连竣更是忙
得不可开交,世津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大多是各做各
的工作,休息的时候聊一会儿天而已。
连为他鸣不平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是心甘情愿,那个连紫华,从不曾有半点
要回连竣的意思,人人趋之若骛的财富与权势在她没有小小的电脑屏幕来得重
要。
这样,也算是公平吧!她为了世津,世津为了紫华,紫华却为了另一个他。
公平啊!既然世津能毫无怨言的留在紫华⾝边默默付出,她也能。
即使,她从来不是庒得住的性子,否则,当初也就不会愤而上法庭,并在之
后以“堕落”的方式向这个世界议抗。“灰白⾊的天空,连云彩都懒得移动。
心情,是一片灰白,没有一点生气。不是纯然的灰,也不是纯然的白,偏偏
居于两者之间,连逃也逃不掉。一向不会庒抑的我,终于也开始庒抑了吗?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绝对的黑暗。黑暗之中,我至少还在向往阳光。这样
的灰白,却让我一点移动的欲望都没有。心中的酸涩与茫然…快庒抑不住了
吧…“
看着笔下的灰白天空,白丹只有苦笑。爱情,果然是最腐蚀心志的东西呢。
九月第二个周末,世津仍是开着车和她出去。只是,路盲的她,竟然感觉到
了周围景物的熟悉。
那条街上的书摊曾是她常去过的,街尾卖冰棍的老大爷曾经教过她怎么做风
筝,那家文具店以前卖的玻璃球她现在还留着…
转眼间,那些熟悉的面孔变成了一声声可能不带恶意的询问,却将她打进了
地狱。她当时最需要的是空间,遗忘过去的空间,但没有人给她。
她只要漠视,不要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关怀”那种关怀不是安慰,
只是揭开伤口的工具,让她想起不堪的回忆。现在想来,这些人可能只是一边
好奇,一边真的“同情”
只是,他们不知道,那种好奇和同情,其实是对她最大的伤害。车开进院子,
她几乎能看到当初瑟缩着哭泣的自己。咬住嘴唇,白丹抓住世津:“回去,好
吗?”
世津停下车,院子里有处死角,一向是放车的地方。他转过头:“小丹,你
该从过去出来了。”
“我已经出来了!如果不是你带我来这里,我早就出来了!”白丹的手泛起
了青筋,被抓的世津却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已经忘掉了,忘掉这些人的脸…忘掉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忘记他们无
意的‘实话’…我已经把过去丢的远远的了…”
“不要逃。”世津抱住她,手没有她用的力大,却给了她无尽的力量“这
么多年过去了,时间会磨平一切。不要逃,你就会发现,当初逼你逃走的东西
已经不存在了!”
车门打开,白丹下了车。世津锁车子的时候,周围有几个人好奇的看着这边。
毕竟,这种老院子不是常有外人来,尤其还是开车的外人。
白丹缓缓走过去,老人的脸总是不变,她很快认出了其中几个。——“呦,
那你当时有没有反抗啊?”
出姥的话还在耳边,那张长満皱纹的脸写着好奇,似乎想从她这里挖出什么,
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者,⿇桌上的闲话。
“姑娘,你看着很眼熟,是来找哪家的啊?”同样的脸,说着的却是不同的
话。——“真是,一个好好的闺女就这样被糟踏了,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啊?”
这是赫老太太,说话的时候似乎在宣告着她外孙女的“纯洁无暇”“这院
里每家我都熟,姑娘是来找谁的问我就行。”声音苍老,却不再是她的梦魇。
深深昅了一口气,感觉到世津在背后的暖意。“我是白丹,就是5栋的那个
白家的女儿。”等着她们的回语,等着她们猛然想起往事,白丹站得直直的。
没有什么,可以让现在的她倒下。“啊,你是白家的孩子啊!长这么大了,
真是看不出来!”“女大十八变,出落的这么水灵。”
“听说你在外面读书,怎么这么多年不回来呢?”“你是不是在外边工作啊?
这是你对象吗?长得可真俊!“面对着种种不在预料中的询问,白丹有点愣
掉。
“你知道吗?这几年院里变化可大了,你看看这花园,是拆了棚子修的。”
“还有啊,老隋死了,就是以前常去你家的那个老隋。唉,年纪轻轻的…”
“那个玉英嫁了个大款,搬出去了呢!”“…”时间推移,每个人都发生
着很多故事,谈资换了一批又一批,她的故事竟然泯灭在其中。
白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或是该笑,她和他们谈着,告诉他们她是做广告
的,陪着她的这个人不是她男朋友,是普通朋友,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
人们艳羡的眼光掩没了她,似乎每个人都忘了她⾝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情。直到她向5栋楼,后面才隐约传来拼命回忆的声音。
“这个…白丹当初是为了什么搬出院子的啊?”“上学吧!好像是什么大
学的…”“没想到这么有出息,回去告诉我孙子,让他多用点功。”
“还交了这么有钱的男朋友。”“是啊,脸都红了,还说什么不是男朋友,
我才不信!”“现在的年轻人啊!”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过去,你一直不敢面对的回忆。”世津显然调查的
很详细,连她家几楼几号都知道。
墙壁上已经没有她乱涂乱画的痕迹,一堆堆的小便告和上面欲盖弥彰的涂料
完全掩住了她曾有的不讲公德。
站在熟悉的门前,门却已经换了个头面,是那种探监一般的铁栏,和可能几
秒钟就打得开的防盗门。
“可是…就算别人忘得掉,他们也不会忘掉的。”手放在电铃上,怎样也
按不下去。怕极了记忆中父⺟隐含责怪的眼光和叹息,她离开这个家的时候,
他们是不是松了口气?而现在,他们是不是盼望着她不要回来,不要提醒他们
曾有的聇辱?
“你真的以为,他们会为这种事责怪你吗?”世津的手罩在她的手上,不知
是他或是她,手沉了下去,门铃响起。
开门的是多年赋闲在家的⺟亲,她先是愣了愣。⺟亲的直觉却让她马上将曾
经的直发公主裙和眼前的挑染卷发休闲装联系在一起。
“小丹…”忙打开铁门,像是怕她会忽然走掉一样,飞快把她拉进去。虽
然快,白丹还是看到了⺟亲眼里的泪水。
“老白,你看看是谁回来了?”下岗风气盛行的现在,据说她父亲单位终于
改成了周休二天制。所以虽是周六,他却也在。
父亲的气定神闲在看到她的一瞬变成了手忙脚乱,电视的遥控器掉到地上,
拼命保持镇定的腿在抖着——她紧张时喜欢发抖的习惯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你回来了。”父亲半天挤出一句话,⺟亲不満的看着他,该由自己上阵:
“小丹,这几年你过的好吗?”
过的好吗?十七岁的她,带着学费和生活费,然后,杳无音讯。因为倔強,
因为恐惧,所以她不回来。过的好吗?一个从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独生女过
的好吗?
她想笑笑,想把这几年的挣扎化成淡然一笑,却发现她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抿住的唇试着上勾,却终于迸出一声低泣。
⺟亲走过来,轻轻抱住她。那曾经是她童年撒娇的怀抱,如今,竟然又包容
了她的泪水。原来,这几年来,她之所以不哭,不是因为没有泪水,而是,没
有装载她泪水的地方。
她回来了…白丹尽情的哭着,似乎要哭尽一直以来的泪。她没有看见,⾝
后世津心痛而欣慰的表情。
“我们当时以为让你离开对你比较好。毕竟这个院子人多嘴杂,不是能遗忘
的好地方。”父亲缓缓说起十七岁的她不知道的心理“谁想到你走的那么彻
底,竟然连消息都没有。到你们校找你,又是你去某某地写生的答案…”那
时候的她跳来跳去,想找到她真的如同登天。
“我还以为是你们怪我不该起诉…让你们承受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
白丹想起那时的决裂,竟然是那样的无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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