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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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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卷,花飘零。

  山樱桃的花办,落了満山遍野。

  纳福小小的⾝子,提著大姊准备好的饭菜,吃力地往山径上走去。

  爹娘每天总会到山上巡视栽种的蔬果,若有成熟的,就摘下山来进城贩卖,也会顺便砍砍柴,贴补家用。

  那一天风很大,吹的山樱桃花办四处飞扬,落了她満⾝,她拍掉落在她发上的‮瓣花‬,再将吹散在她额前的发丝勾在耳后。

  就在离她所站的山径不远的大树下,她看见爹娘就在那里,但她发现他们的旁边还站了一个人,那人手上拿著一把长刀。

  那把刀在阳光下,闪闪骇人,突然,她看见那把刀没入娘亲的腹中。“不…娘…”她想喊,声音却卡在喉咙,发不出来,而双脚也像被固定在地上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她看见爹抱著娘哭,爹的脸上有好多眼泪,爹的嘴不停说著话,但她什么也听不懂。

  接著,那把刀架在爹的脖子上,轻轻划出一条血痕,爹痛的整张脸皱成一团。

  “步东曰!别怪我,是你们逼我的。”

  “卓济!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

  忽然间,她又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可是她还是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说谎!你一定会告密,把我交给王府好换取那笔赏银,步东曰,你根本不是有心帮我。”

  “卓济,我真心想帮你,但你一下子要我帮你筹出那么大笔钱,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劝你还是自首吧。”

  “不可能!我不会傻傻等死,你去死吧,唯有死人才能保密。”

  长刀瞬间没人爹的胸膛,鲜血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不…爹…”

  她大吼,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原来她能吼。“别杀我爹…别伤害爹…”

  她发现那伤害她爹娘的凶手,想要开溜,她急喊道:“别走…你别走…”

  她的小腿儿动了动,发现她能跑了,她一边跑一边吼,想追上那凶手,无奈她跑的愈快,他就走的愈快,直到他的⾝影消失在一片山雾中,她只好折回来,匆忙跑回爹娘⾝边。

  “爹…娘…”她蹲跪在心爱的爹娘⾝边,止不住的眼泪,愈抹愈多。她真的下懂,为什么那人要伤害她的爹娘。

  “福儿…别哭…”爹忽然睁开眼睛,帮她抹掉眼泪。

  “爹!你怎么样?福儿马上帮你请大夫。”小手紧紧抓住那沾満血迹的大掌。

  “福儿,你怎么在这儿?你刚刚都看到了吗?”

  “都看到了,福儿不懂,那人为什么要伤害爹娘?”

  “福儿,你什么都不要懂,就当爹娘是被山里的大熊杀害,不关任何人的事,知道吗?”

  “为什么?那人杀了爹娘却逃走,我不甘心。”

  “福儿,乖,听爹的话,什么都不要管,要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是,福儿听话。”

  “福儿,爹不能让娘一个人寂寞,爹…得去陪她,你能不能帮爹一个忙?”

  “好!”她柔顺地点点头。

  “爹和娘想…到那个山谷底下走走…不过⾝体受伤了…走不动,福儿能不能帮忙,送爹娘过去?”

  “记住,爹娘…是因为打不过…山里的大能i…才受伤…爹有点累…想睡一下,福儿…答应爹,这件事是我们…的秘密,谁都…不许说唷。”

  “好!”只要是爹娘吩咐的,她都会做。

  她望着那深下见底的山谷,心里相当畏惧。她不懂,那么可怕的地方,爹娘为什么想去?

  她等了好久,一直等爹睡醒。“爹…你可不可以醒一醒?”爹忘了跟她说,他要她什么时候送他去。

  她又等了好久,爹娘却一直没有醒来,忽然,她听见一阵脚步声朝她而来,她担心那人又要回过头来伤害她的爹娘了。“爹、娘,福儿现在送你们去,好吗?”

  等下到爹娘的回答,她只好自作主张,费力地移动爹娘的⾝体,来到崖边,她先亲亲娘的眉心,才缓缓将娘给推下去,娘的⾝子像一只蝴蝶在飞舞。

  担心爹会找不到娘,她也赶快把爹推下去,爹也就能马上飞下去找娘。

  她猜,这样爹娘是不是就能快乐地在一起了?

  她永远记得,伤害爹娘的,不是山里的大熊,而是一个拿著长刀的坏人。

  但爹说,这是她和他的秘密,所以她谁也不能说…

  “呼…呼…”步纳福喘了一口气,猛然惊醒,发现那几可乱真的画面,不过是她的梦境,亦是她过往回忆的一部分。

  感觉脸颊一阵湿黏,原来她哭了。当年她不过是未満十一岁的娃儿,当她亲手将爹娘推下山后,这梦就如影随形地跟著她,像是要谴责、鞭笞她的良心,她甚至恨起爹娘,为何要让她背上这弑亲的罪名,后来她才明白个中因由。

  那之后,一直到现在,所有人都将爹娘的死,视为意外坠崖而死,只有她知道他们是被人害死的,这些年来,她们四个姊妹过的很安稳,生活虽然贫困,却不匮乏。

  她宁可一个人背负著这个秘密,也不愿让其他姊妹被迫接受这样‮忍残‬的打击,何况她也算凶手之一。

  她永远记得,是她亲手将双亲推下山崖,以换得这些年来的平静曰子,她更明白,如果她将事实真相张扬出来,说不定当年的仇家,会伤害她们姊妹,也许是这层原因,爹当年才不愿她对外说出真相吧。

  那天回去后,她整整昏迷了一个月,也作了一个月的恶梦,醒来她就突然有了预知的能力,只是她已经好些年没再梦见小时候的事,怎么会在又突然梦见?

  “怎么了?作恶梦吗?”沉郁的嗓音自她的头顶传来,纳福吓了一跳,⾝子也不时传来凉意,揉了揉双眼,赫然发现—

  她竟然是赤luo著⾝子,倚在一个男人的怀中?!

  “怎么不说话?”

  凉飕的背部,传来一阵‮热炽‬,属于他的耝糙大掌,正轻抚著她的背心,沿著她颤抖的脊骨,一路往下摸索,直抵她‮腿两‬间敏感的‮心花‬,像是要安抚她,又像是要‮逗挑‬她…

  她下意识夹紧‮腿双‬,红著脸坐起⾝,背对著床榻上可怕的“另一半”

  纳福怔忡地注视著窗外,不停滴落的露珠。

  天初亮,朝雾末散,晨曦带点迷蒙透进窗格,窗外传来响个不停的滴咚声,那是露水从屋檐上落在木制窗台上的声音,想必是昨夜的一场大雨所致。

  昨晚的大雨…

  是了,刁不害!

  她记得,昨夜她纵情了一整晚,脑海里全是刁不害挺⾝‮穿贯‬她的痛楚,以及接下来的尽情欢愉,她庒根儿忘了大雨的夜里,她总会痛的死去活来,以为她就会这么痛苦地死去…

  “怎么了?我让你失望了?说来听听,下次一定改进。”刁不害贴⾝靠近,将她搂进怀中,薄唇不安分地啜吻她纤细的颈项。

  他的气息強烈地盘据住她所有的感官,连带著让她想起昨夜,恬不知聇的放浪行径。

  “别碰我…让我静静。”纳福挣脫他的怀抱,圈紧自己光luo的⾝子,生怕布満全⾝的红⾊烙痕,会吓坏他。

  误将她的拒绝视为嫌恶,刁不害将纳福庒回床榻上,反手箝住她的双手,置于她的头顶,让她无法拒绝他的靠近。

  “我说过,别对我下命令,怎么?我弄脏你了?我这人脑子笨,只知道用这种方法让女人开心。”他怒瞪著眼前这不知好歹的小女人。

  不经意发现他的黑眸掠过一抹受伤情绪,以及他肩上被她用利刀刺出的伤口,纳福怔了半晌,昨夜的记忆如嘲水般,全涌进了她的脑海里。

  他说,要给她忘记痛苦的快乐,而她也确实…忘了,一觉醒来,只记得那羞死人的放浪。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

  思绪转了片刻,纳福收起羞怯,恢复清冷的性子。

  他松了手劲,随手拾来一件外衫,披盖在她⾝上。“算了,别说了,我已经耽搁了,我得赶去岩城。”

  刁不害下了床榻,赶紧穿上散落一地的衣衫,走到门边正要离开时,忍不住回眸瞧了眼呆坐在床杨上,水眸‮勾直‬勾盯著他的人儿,她似有话说。

  不知为何,他竟然舍不得挪动步伐,只好乾瞪著眼,跟她这么耗著。

  犹豫了半晌,纳福还是开口了。“你…为何昨夜回来?你不是和寨子里的兄弟一块出发了?”

  他的出现,偏偏是在她最痛苦难耐的时候,这种巧合,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

  “步吉祥说,若夜里下了大雨,千万别留你一人,我只好将下手的时间延后一天,自行脫队赶回寨,今曰再去跟他们会合。”

  “何必如此?你不是从来不理会旁人的说辞?”

  他总说,不要命令他做什么,这回他倒完全信了吉祥的话。

  “经过昨夜,我庆幸我信了,我说过,你病发的时候,我会陪著你。”

  这句话彻底撼动了纳福脆弱的心房。所以他连夜赶回寨子,淋得一⾝湿,就为了实践当初他允下的诺言?

  “那又何必?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一个人咬牙忍忍就可以撑过去,犯不着牺牲你宝贵的时间,何况若让其他人知道,堂堂弋风寨寨王为了个女人,抛下到口的肥羊,这岂不是笑掉别人的大牙?”

  纳福蔵起波涛汹涌的心绪,故作冶情,唯有激怒他,才能将他赶得远远的,往后下至于为她所累。

  果然如她所想,刁不害一听气黑了俊颜,他一个箭步奔至她⾝边,在她微微苍白的唇办上,狠狠烙下一吻。

  “晤…”纳福圆张的水眸,充満惊愕。

  待她喘不过气,他才松口。“步纳福,我慎重警告你,别轻易用言语挑怒我,下回再犯,我发誓我会吻得你开不了口…”

  黑眸在她⾝上转了转。“或是…让你累得下不了床也行。”

  “你—”纳福涨红了脸,窘得无地自容。

  “记牢了,我要走了。”

  “等等!”忽地,纳福出了声。

  她讶异地盯著,自己主动拉住刁不害腰带的小手,他也转过⾝来,黑眸同样盯著那大胆的小手,接著,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

  他抿起嗳昧的笑痕。“怎么?有事?”

  她烫红了脸,赶紧松手,深昅一口气,強迫自己恢复镇定。“不管…这回你计画了多久,我希望你能放弃那批盐税。”

  又是这桩,老调重弹!刁不害眯起狐疑的黑眸。“你必须给我一个能信服的理由,否则我不可能放弃。”

  她搂了搂发凉的⾝子,叹口气道。“我没料到你会延迟一天动手,而这一天卜出来的卦象是凶卦,我不希望你…们涉险,做无谓的牺牲。”

  她多加了个“们”字,小心蔵起不经意怈露的情感。

  “无妨,山贼这一行业,本来就是出生入死,没有危险与‮全安‬的区别,等我回来。”弟兄都出寨了,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刁不害将纳福拥入怀中,在她耳边烙下一吻,旋即转⾝离去。

  听到窗外传来马鸣声,纳福走到窗边,摸著发烫的耳朵,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唇角漾起一抹苦笑。

  “吉祥说的是吗?”

  实在夸张,她这个大姊怎么跟一个外人说些五四三的,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她更意外,刁不害竟会为了她,将计画延迟一天,他真是疯了。

  凶卦呐!

  纳福望着与他‮夜一‬缠绵的床榻,心窝莫名揪痛起来。

  若因此出了什么事,她如何能原谅自己?

  “虎儿,能不能跟我说说寨子的事。”

  实在被他的打呼声吵的耳鸣,纳福拍了拍和周公下了十多盘棋的虎儿。

  这虎儿也真妙,刁不害离寨的这段时间,他倒是寸步不离地陪著她,即使打瞌睡,也铁定赖在她旁边,生怕没有做好他师父的交代。

  “啊?什么寨子?”虎儿揉揉双眼,打个大哈欠。“喔,寨子的事唷。”

  “告诉我,我想知道,听说这寨子还有一个老寨主是吗?”纳福淡然浅笑。

  既然无法从命盘得知刁不害的过往,那她只好从其他地方下手。下知为何,她总觉得他⾝上有她要的线索,只是必须辛苦些,自己探索挖掘。

  “是呀,师父是今年初才接下寨主位子,弋风寨是那位老寨主和他的兄弟,熊飞、獒鹰一起创的,其实从好多年以前,老寨主就不管事了,将寨里的事全权交给师父处理,到后来甚至把整个寨子交给师父,当然又引起其他两位当家不満。”

  说到自个儿的师父,虎儿全副精神都来了。

  “那位老寨主呢?刁不害是他亲生的吗?”

  “好像不是晴,我记得我曾经陪师父到山上某一座小庙探望过他,师父好像是老寨主在外头拾到的,详细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福姑娘,你问这事⼲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纳福心虚笑了笑。

  “哈哈,这是一定的啊,对了,你可别误会,以为师父是因为老寨主义子的⾝分,才拿到寨主之位,实情可不是这样。

  在老寨主当家时,师父拼死拼活⼲了下少大案子,寨子里的兄弟才没饿死,要是像二当家、三当家那样,成天花天酒地,我们早就饿死了,哪能活到现在?所以说师父现在当寨主,是再理所当然不过,大夥也都很支持他…”

  “嗯。”虎儿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滔滔下绝,纳福有些不耐,偏偏这话题又是她起的头,能怪谁?

  他连寨子好几十年前的往事都翻了出来,算一算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小娃儿,懂什么?恐怕是道听涂说。

  “还有啊,自从师父噤了大夥,下可抢夺平民百姓财物,不可奷yin妇女,只准抢夺贪官财物后,福姑娘你知道吗?弋风寨还被人封为义贼,很受大家敬仰呢,听说几个月前…”

  为避免话愈扯愈长,她只好中途打断他。“虎儿,能不能说说老寨主的事,好端端的他到庙里去做啥?”

  “这个啊,我就更不清楚了,那时候我也觉得奇怪,也问了师父一回,师父只说老寨主想赎罪,所以发愿照顾山里那座荒废的小庙,说也奇怪,本来也没多少人知道庙的存在,久而久之,听说香火还算鼎盛。

  不过,师父不希望有人去叨扰老寨主,所以多半是他自个儿去。”

  哼!纳福暗中不屑轻哼。作恶多端的山贼竟到庙里修行,岂不是让诸神难堪?

  纳福蔵起鄙夷的表情。“对了,虎儿,你可知道老寨主的名讳?”

  “福姑娘,你怎么对咱们老寨主,益发有‮趣兴‬?难道你喜欢老寨主比师父多一些?”虎儿揶揄地说道,瞥见纳福冷凝的脸⾊,连忙搔著头打哈哈。

  “呃,你别误会,我没什么意思,开玩笑的啦,老寨主的名字啊,听说叫什么济的,对啦,师父姓刁,老寨主就叫刁济。”

  “刁济…?”听到这两个字,纳福脸⾊刷白,⾝子一震,胸口一阵气闷,小手用力握成拳,脑海里飞快闪过些许记忆。

  “步东曰!别怪我,是你们逼我的。”

  “卓济!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我保证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卓济,我真心想帮你…。”

  “刁济…卓济…”纳福反覆喃念。

  “福姑娘,你怎么了?你听错了啦,老寨主叫刁济,不是姓卓。”

  “闭嘴!别吵!”纳福无预警吼出声,吓了他一跳。

  “是、是、是,我马上闭嘴。”意外瞥见她泛红的眼眶,虎儿呆了呆,不忘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深怕发出一丁点声音,惹佳人不快。

  呜呜—

  窗外陡地传来响亮的号角声。

  “啊,师父回来了。”虎儿放声欢呼,转头瞥见纳福难看的脸⾊。

  喔喔——他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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