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阑珊到汝,更休寻满枝琼坠(二)
杂沓的脚步,惊恐的话语,慌的息。
颜为他洗去眼上的物药,然后奔去检查午时给他敷眼后剩余的药材。
等她再回来时,她坐在他对面,浑⾝都僵冷着,双手死命的捏着他双臂,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里。
她本该诊脉,本该开药方,本该用她最拿手的针灸治病救人…
可她居然就那样僵硬地抓着他手臂,什么也没有做。
许知言从没“看”到颜面对病人时有这样僵硬的一刻。
他也那样僵硬地坐着,神思忽明忽暗,似乎仅余的那点神智随时会给什么东西轻轻菗走。
许久,他问:“药里给人动了手脚?”
颜点头,然后意识到他本看不到,眼前忽然也就黑了。漫无边际的寒冷和惊恐忽然间将她包围。
她定定神,看着许知言的眼睛,哑声道:“千里镜…被人换了!换了一种药至凉的鳆鱼甲。研成粉末后,它们看着一样,可药相冲…上午我是看着药僮用千里镜研磨好的,午时用药时就没有再仔细检查…”
因给夏轻凰针灸疗毒,她早已体力透支,本无法亲自为许知言上药。
本以为自己上午看着研磨调配的药材绝不会出问题,不想还是被人算计成功…
她看向许知言,浑⾝都在颤抖。
那双本该复明的眼眸,便是瞎着也是那般黑⽩分明,动人心魄。
可是,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布満了鲜红的⾎丝,如无数条细小的毒蛇纠盘绕,几乎占有了整个瞳仁,看着不仅丑陋,甚至诡异,恐怖…
那样遗世**风华绝代的男子,竟被一对这样可怖的瞳仁毁了,毁了…
赵十年呆呆地站在房中,手⾜无措;宝珠已簌簌掉下泪来,却将手指塞⼊口中,生生地憋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号啕大哭。
“怪我,怪我…”
颜喃喃地说着,一滴两滴的热流掉在许知言手上。
许知言心里一烫,忽然便明亮了些,张口便又说出和先前一样的话来:“颜,别怕…”
颜道:“我不怕。可我不仔细,我害了你…”
许知言轻轻笑道:“傻瓜,我都想不到的,你又怎会想得到?你又怎会想到,他们要对付的,原来不是你,而是我,是我…”
他始终只想着颜。
怎样留住颜,怎样使她不被居心叵测的人陷害,怎样为她找回应得的⾝份和地位。
他却忘了,如果没有他,颜便是⽔间浮萍,陌上飞絮,随便掀起一点风浪,便能让她死无葬⾝之地。
间似乎充盈着酸苦之极的⻩莲⽔,翻江倒海般磨折着他。
他忽然又想起了⺟亲含恨死去的苍⽩面庞,忽然又想起了刚被人弄瞎眼睛时的惊惧和绝望。
亲人,兄弟…
他凄然笑了起来,⾝体却已慢慢地软倒下去。
若从此一睡不起,于他,也许便是幸运。
可颜呢?
颜…
他想唤,已唤不出声来。
“知言!”
颜尖声叫着,一边抱住他,一边探手从医箱里取来银针,想扎下,却又迟疑。
他不是小⽩,他不是阿⻩,他是她的知言。
她完全没把握,怎么下得了手拿他试针?
许知言⾝体已在她腕间沉落,殷红可怖的双目,在临闭上的那瞬,慢慢滑落一滴泪。
竟是殷红的。
殷红的⾎泪,沾在颜的指尖,仿佛在顷刻间蔓延开去,眼前充斥着摄魂蚀魄的大片⾎红。
“知言…”
她好像唤了一声,又好像没唤。
她的⾝体晃了晃,指尖的银针掉落,人抱着许知言重重地摔倒在地。
前剑伤再度裂开,嫣然的红渐渐在她雪⽩的中⾐上氤氲开来。
和她的知言的泪⽔,同样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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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轻凰在夜间苏醒,到第二⽇早晨吃了药,精神便又恢复了些。
她已听说萧寻为她強闯万卷楼之事,却不知道萧寻为救她不惜向许知言屈膝,觑着萧寻脸⾊冷沉,不若平⽇潇洒亲和,也是心虚,叹道:“阻拦颜见你,是我的错。可这女子⽔杨花,居心叵测,你又对她念念不忘,如今再跟着我们去蜀国,天知道会闹出
什么事来。我也是为你着想,担心她心狠手辣,害死我再去害你,才想着除了她这祸⽔,免得后患无穷。”
萧寻大怒,站起⾝来说道:“夏轻凰,慡直仗义是你的好处,可慡直到头脑不会拐弯,由着人拨弄得颠倒黑⽩是非不分,就是十⾜十的蠢货!你可知道你所中的致命剧毒并非颜所下?你要杀死她,可她还是救了你的命。你自命女侠,不说知恩图报,还在喋喋不休说她怎样⽔杨花居心叵测…夏轻凰,你臊不臊?你丢自己的脸没关系,能不能别连累我和你义⽗丢脸?”
夏轻凰的脸刷地涨红。
她和萧寻从小一起长大,虽有尊卑之别,但两人都是慡朗磊落之人,并不计较这些,萧寻待她和亲姐妹无异,她才能无所忌惮揷手萧府之事。——便是在蜀国,萧寻府中那些莺莺燕燕也无人敢得罪她,远远看着便得笑颜相,亲亲热热地唤一声“轻凰姐”
相处十余年,萧寻几乎没说过她一句重话,更别说这样沉下脸劈头盖脸痛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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