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冰与火的夜晚

　　“Z！”

　　这是她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接下来，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当她莫名其妙被人推下雪橇，她根本无暇思索是否姐姐所为，然而，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贵为王后的同父异母姐姐，的确对她抱有憎恶之感。继希尔伯特堂兄之后，又一个亲人抛弃了她。想到这一点，第二颗、第三颗眼泪，大滴大滴地从面颊滚落。为了避免王弟发现，她悄悄伸出玉臂，突然羞赧地叫了一声，迅速缩了回去。

　　她着身子！

　　赤身的她，被俊美的爱人紧紧搂抱在怀里，整张熊皮大氅下，她一丝未着，而黑发的青年，为了更好更快地向她传递温度，也敞开了自己的衣襟。他们的身心是紧密结合的，起码在此刻，两颗心，一颗既坚强又柔弱，一颗既体贴又强韧，是依偎在一起的。然而她依然害羞不已。

　　“Z，”她轻声呼唤男人的名字“我已经暖和多了，请你放开我…好吗？”

　　“不，”王弟把自己的前额，亲热地抵在他刚刚亲吻过的那个额头上“你瞧，冰冰凉凉的…你在雪地里冻得太久了，还是多暖一会吧。”

　　海尔嘉当然明白是他把她从冰天雪地的困境中救起，也完全明白他所做一切的用意：这都是为了救她。她为自己的感到深深的羞，却隐隐感到一丝甜蜜。肌肤相亲的触感是如此美妙，以至于她一方面感到道德的谴责，一方面却又深深沉沦于此，不想与他分离。然而，对方的身体传来一股异乎寻常的热力，混合着他惯有的淡淡体香，令她心慌意，不知所以。他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异常清晰，那是一反他平冷静稳重的急促，而且越来越杂乱。随后，她感到自己被轻轻地放倒了，身子垫在熊皮上。

　　“为什么不看我？”

　　她感到惊恐极了，她隐约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Z匀称修长的肢体跪在她的身上，他那双星儿般深邃的黑眸，照耀在她的脸上。

　　“为什么不看我？甚至别过头去，还闭上了眼睛？”

　　海尔嘉根本没有勇气看他，她害怕在他那双眸子里眩晕，失，沉醉，不能自已。她爱他，她一直爱着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被他那双眼睛摄去了心智，她的心围绕着他而跳动，她的灵魂始终不离他的左右飞舞。然而，他也如她爱他一样，深深爱着她吗？他对她好，待她温柔，体贴，百般照顾，只不过因为她是受他保护的公主，只不过是身为骑士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眼下，仅仅由于她落于不尴不尬的境地，众叛亲离，他便趁机欺负她吗？

　　“Z，如果你不爱我…请你，不要这样侮辱我！”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落难的公主疲力竭地喊出自己的心声。

　　Z居高临下地笑了，那不是王弟殿下傲慢不羁的笑容，那只是一个坠入爱河的普通男人，会心、温存而宽容的笑。

　　“傻瓜。”他笑着说。

　　他的嘴轻轻在她紧合的眼皮上，小心地啜吻着。同时他掉了自己的上衣，用它蒙住她的身体。

　　“把它穿上。”

　　Z刚刚直起身，猝不及防，两条的胳膊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Z！…Z！…Z！…Z！…Z！…”

　　海尔嘉持续不断地喊着男人的名字，每喊一次都被突如其来的泣打断。她紧紧扑在Z的前，泪水肆无忌惮地四下纵横。突如其来的促使Z想伸出手，抬起她的脸，但她拨郎鼓般摇头不止。

　　“不要看我…现在好难看…”

　　他任凭泪水打他的膛，等到海尔嘉的泣声渐渐低去，他才俯下身子，一边吻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珠，一边柔声问道：“哭够了吗？”

　　“我好累，真的好累…姐姐恨不得杀了我，希尔伯特堂兄又要娶我…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为什么我只能任人摆布，而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呢？仅仅因为我生来受诅咒的身份，就注定了一生必须承受的这些苦难吗？与父王生离，与薇罗妮卡死别，遭到亲人们，我唯一的亲姐姐，我得兄的嫌弃与迫害…世上没有一个人需要我，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

　　她无力地捶打着Z，泪水再一次涌而出。从落难那时起，还没有哪一刻的心境，如同现在这样绝望。那时候，提坦王弟攻破了王都拉普拉斯城，从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然而，毕竟还留下了希望。她孤身一人踏上复国的旅途，但是并不孤单。她遇上了很多好伙伴，Z，丹，薇罗妮卡和帕斯瓦尔，一个个鲜活的面容一一掠过她的脑海。踏向希望的旅途总是充声笑语，没有人想过，希望的另一面注定是失望。海尔嘉设想过无数次在姐姐的协助下复国，或者成功或者失败，但万万没有想到，结局竟是这样！

　　王弟沉默着。他一生随而至，任意妄为，从未为做过的事而后悔，然而，此时他开始怀疑自己当时一气之下的冲动。自从求婚被萨克雷二世所拒之后，一向眼高于顶的王弟不怒火中烧，他向王兄进言攻打奈奎斯特国，给那些不知好歹的“异族”一点教训。

　　“那么，就由你来统率好了！”

　　雷斯王一声令下，王弟殿下便即刻着手准备。没有人相信他会取胜，坊间还盛传他是靠小提琴攻城的。唯有如此，当拉普拉斯城告捷的消息传来，举国震惊。然而，他短暂的辉煌到此结束，之后便由雷斯王一手操控，纳假公主哈莉黛为妃，废黜王弟，被迫亡…王兄才是那一整场滑稽戏的最大赢家，而巴斯蒂安殿下，枉费了极大的精力和热情，却落得个凄清的下场，他唯一的斩获或许是，此刻蜷伏在他怀中的美女吧。

　　早知如此，还不如威萨克雷把女儿嫁给自己，再以王弟的身份静静蛰伏到君临天下的那一刻好了，王弟的心，或者不止一次被类似这样的想法噬啃。然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这样的话，在还未开出恋爱的花朵之前，他便摘下婚姻的成果实，或许会念在海尔嘉的美貌宠爱她一年半载，然后，任凭她红颜退却，青春凋零。他宁愿感谢如今他所得的，他浅尝低酌着相思之苦，他追逐着爱情的甘美，却又害怕捧个怀，摔得粉碎。他充分品味着追逐的快，如同蠢蠢动的野兽，鼓噪着身体，恨不得立刻向猎物扑过去，将怀中那朵带雨的梨花据为己有。得到她无疑是一次神魂颠倒的飞天，然而为了使这过程凝聚更多的快，他宁愿将飞天之，向后一推再推。

　　“不要离开我，Z…请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呜咽着，手臂却异常用力地抱着黑眸的骑士，任凭他的吻如同细雨一般，润着她清丽的脸庞，光洁的脖颈。是的，细雨。Z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的来临。

　　“在我娶你的初ye，我会亲手为你戴上，旧大陆提坦帝国王后的皇冠。万民如般成片跪下，我坐在帝国的宝座上，向民众中冉冉升起的你，伸出最高统治者的权杖。我们的手被神圣的契约结合在一起，我们的脚下是整个旧大陆和不同肤不同种族的所有子民，而我们的头顶，是尚未被人类之足所践踏，尚未被古往今来的王者所征服的，无垠无界的纯情天空。”

　　“只有在那时，海尔嘉，我才会向你披我真实的身份。我会要你，娶你；作为我独一无二的子和王后，并让你成为与我并列的传奇，永载青史。你举世无双的美貌会逐渐被无情的时光磨蚀殆尽，然而你的地位，无论是俗世的权位，还是在我心中的位置，却永远保有最重要的一席之地。”

　　“因此，在那荣耀的时刻到来之前，我绝对…绝对不会碰你！”

　　姑且不论王弟心中复杂的想法，他的确将自己的感情掩饰得十分巧妙，内心像炽热的熔岩一般暗汹涌，外表却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冷静地把海尔嘉从雪地的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又冷静地为她处理一切事宜，唯一不同的，似乎是他吻她的次数太频繁，吻的地方也太多了。

　　“Z，我想…我大概，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对于复国，我已心灰意冷…他们每个人都只为自己盘算，每个人都只想利用我…毕竟，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会那么傻呢？”

　　“海尔嘉，你要放弃？”

　　她低下头去，以免他看见她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没办法，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有限…如果我能够振臂一呼，带领人民起兵，或者狠下心肠，干脆嫁给希尔伯特堂兄，也许还有一丝希望…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那样讨厌我，讨厌到恨不得杀了我呢？我明明没有什么都没做啊…”她突然被Z用力地拥入怀中，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傻瓜！她难道一点都没有发现，在图灵国，她所处的微妙位置吗？切比雪夫二世的直属铁臂军，为何要来暗杀他，为何又在海尔嘉出现后，马上撤退得干干净净？难道她头上除了一张漂亮脸蛋，下面竟没有长脑子吗？

　　不，不是天生愚笨，而是她太单纯，根本没有朝某些方面想而已。对于国王，她仅有的印象便是姐夫，根本不会料想他对自己有什么险恶用心。对于其他人也是如此。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世上最危险的，便是千奇百怪的人心。

　　这个笨蛋啊！他爱怜地抚着她的秀发，若没有我跟在你的身边，天知道你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有在我羽翼的遮挡下，你才能生存，他低声对她说道：

　　“跟我走吧。到我的故乡去。”

　　“我会让你幸福，你会成为世上最快乐的女人。”

　　“比你最美妙靛验还要美妙，比你最快乐的时光还要快乐。”

　　“走吧。”他对她说“我保证。”

　　海尔嘉仰望着他，蓝绿色的眼眸里充了信任的光芒。然后她回答。

　　“不。”

　　她已经反复思考得很清楚了，很充分了。

　　“我还是要去提坦。”

　　“把父王从丢番图城解救出来，然后，”她粲然一笑“和父王一起，去你的故乡。”

　　“Z！”

　　她庄重地凝视着他幽黑的双眸，呼唤着他的名字。那自然散发出的绚丽光辉，是语言难以描述的。那种魅惑，灿烂，ni，光，华贵，妩媚，妖…种种种种，早已超越了人类可及的界限。她向他一伸纤纤玉手，轻启朱。

　　“你愿意与我同行吗？”

　　他无法拒绝，他的灵魂因为极度的快乐而不由微微颤栗，那便是虹的彼端，那便是美的极致。所有有形的，无形的东西，在那嫣然巧笑前都迸裂为粉，零落成泥。他内心的野兽巴不得缰而出，扑上去按住她的四肢，用最原始最古朴的方式，向她宣一个男人压抑已久的爱！

　　然而他毕竟忍住了。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回报自然也就越丰厚，他是如此坚信着。尽管牙齿不住地打战，膝盖也哆哆嗦嗦不听使唤，他依然无比坚定地向她跪下：

　　“我是你忠实的骑士，公主殿下，”他吻着她的手“我会一直追随你的。”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