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敏
我来过
又走了
我们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十七岁单薄的旅程
没想要人陪
季节过去了
你会忘了我
我会好起来
我们会忘掉彼此的存在
(1)
再过几天,就是十七岁了。
小米坐在课桌前想,十七,盼了多久啊,是不是代表长大了?
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排红⾊的小疹子,又疼又庠。同桌凑过来说:“噢,是过敏吧,是花粉惹的,还是你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小米用手去抓,同桌把她的手抓住。
同桌的脸上⼲⼲净净的,她就是眼睛小了一点,她做过一次的双眼⽪,是在小米家里,用眼贴,小替她贴的,后来没成功,疼哭了。
疼总是让人哭的。
十七岁的礼物,应该是什么呢?小米眯起眼睛想。
妈妈不在,出差了。爸爸很早前就不在了,那时候小米还没有记忆。
不会是花粉吧,小米用手按着脸上的小疹子想,院子里的花都败了。这个季节好像没有什么是烂漫的。
如此说来,花还是含苞好,如果一直不开放,就一直不会调谢吧。
(2)
周末的时候,小米忽然做了一个⻩的决定。
她要坐火车去见一个网上认识的男人。一个陌生城市的陌生男人。
当时她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心里空旷。想起一个网上一直和她半夜领的男人,他曾经写过E-mail来说,小米,你是我曾经想象过,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女孩。
她知道他的城市。那一瞬间就决定去看看他。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愿意爱,或者仅仅只是照顾一个叫做小米的女孩。
她兀自地微笑起来。她心里没有任何的紧张或者忐忑。就好像是去看一个老朋友一样。
小米掏出机手给妈妈发了信短,告诉她自己要去旅行。然后她拿着她的诺基亚8810对着自己照了一张相,是她笑着的脸,像一朵醉在夕里的洲非菊。她把照片发给那个男人,对他说,我去看你。坐火车,穿越田野。
在这之前,她从未给过他一个电话或者信短,虽然他执意要将电话留给她。
她微笑了就把号码保存在机手里。
她的机手里有很多陌生男人的电话,有的她一辈子也不会挂,有的也许本就不记得。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六十二
小米留下电话,只是为了満⾜她自己随时随刻的任,能够随时找到一个愿意照顾她的人,这就⾜够。
就像她始终把全部的财产带在⾝上一样。
她无法想象当自己突然想去旅行,可是⾝上没有⾜够的钱,那该多恐怖。
那些东西似乎一直一直跟着她,可是却又好像一直一直也不属于她。
小米慢慢走回家收拾了几件⾐服,用一个帆布大包装好。
那是一个澳大利亚用的宣传环保而发放的东西,是她之前遇到的一个澳大利亚人送她的。
那个男人回去了,她却不愿意走。
她潇洒地亲亲他的脸颊,然后笑了笑,拿着他送给她的那个公益帆布包,走回到汹涌的人群中。
她感谢他送这么个奇特立意鲜明的东西,她非常喜这个包。
她喜留住那些礼物。它们都很美好,为什么要扔掉呢?
俗话说,买卖不成人情在。
小米想,对于爱情,这个道理一样适用。
天完全黑的时候,小米的火车开出站了。那差不多是**点钟的光景。
小米坐在靠窗的位子,手里拿着⽔。⾝边没有人。乘务员推着装満小零食的车走来走去。
天⾊慢慢地沉淀下来,车厢里渐渐安静,有人把灯关了。
小米依然保持着她最初的势姿,注视着外面碉野,没有尽头地绵延。
火车开在田野里,去一个不知道的方向。
小米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而人生,就是这样地,把我们一起带到别处。永远不再回来。永远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点。
小米闭上眼睛,休息了。
窗户外面的电线杆飞快地向后退,然后消失。
像言又止的谁,来不及说出告别,就被抛在过往的路上。
然后荒废。
(3)
火车咔哒咔哒地向前行驶。小米坐在黑暗的车厢里,糊糊地随车厢摇晃。
小米想起她的初恋。那个英俊得让她忘乎所以的男人。
小米生桀骜,却处事低调。英俊的男人曾处心积虑地追过她。
比如,送她一束田野里摘来的狗尾巴草,一朵开到极致的枯萎的花。小米收到后神⾊平静,只是会在夜里把它们拿出来,慢慢地摸抚,她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喜好。
还有,在响的时候,在小米回家的路上等在蔷薇花架下,架上花开得绚烂,他叼着烟,眼神明亮,里头盛着笑容。宽松的红粉⾊针织衫穿在他⾝上随意又恰到好处。
小米在远处看到他,便在微风中歪着头微笑起来。
他喜小米的眼影。银⽩、淡青、湖蓝、草绿。他总是喜小米把它们涂在眼睛上,非常漂亮。
他带小米去乡下碉野。一个一个的下午,他不说话地看她。
六十三
夕里,牵着她的手光脚走在田埂上,中途停下,轻轻抱她。把下巴抵在小米的头发上。小米吃惊又犹疑着拉住他的。
他总是非常喜抱着小米。在黑暗的胡同口,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芒,动作温柔又烈。
小米回去的时候会给他晚安吻。她踮起脚跟,轻轻地把的嘴贴在他的额头上。他顺势xi她的脖子,上面带着少女的清香与甘甜。
晚上,小米躺在上,温柔地着自己脖子上的淤青,上面带着他的气味,疼痛又幸福地睡着。
因为他,在一段时间內,小米的心变得丰盛而。她变了很多,甚至想到了不切实际的永远。
这是最初叼美,也是最后的喜。
小米在黑暗中轻轻地笑起来。那些黑暗之中的爱情片段,像风轻轻吹过。多么英俊的男人,他的吻亲多么芳香甜美。
只是如今,一切都事过境迁。
像任何一个故事里所说的,小米最终失去他。
某一天,一个涂⽔晶膏的女生来找小米。她神⾊冷淡,手里拿着烟。
是关于他的事。
小米像个做错事的生学一样,低着头站在那跋扈的女生面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事。
这让后来的小米感觉到聇辱。
女人间的战争,只是因为男人。
那个女生正眼都不看小米,直接说,你还嫰着呢,跟我抢男人,趁早洗洗睡吧。
小米站在她面前,九月的光看起来真扎人眼。
小米说,恩,我知道了。
然后她转⾝。
⺟亲来接小米。坐在车上的时候,⺟亲摸着小米的头发,轻声说,小米,你要坚強。你要做你自己。你比任何人都強大。男人什么也不是。前面是黑暗的,你自己把握。
前面是黑暗的。这是⺟亲十几年来给小米的忠告。
⺟亲是个孤独却強大的女人。
她被很多男人伤害过,终于能够看透彻。
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小米把自己关在家里。⺟亲不去管她。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清晨,小米打开自己的房门。⺟亲看着她,笑了。
小米变得更坚強了。她终于找到拯救自己的方法。
小米再也没有相信过爱情。
小米再也没有过男朋友。
小米再也不会为谁付出自己纯真的心。
现在想来,那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那个男人发来信短,问她,你是说真的吗?什么时候的火车,我去接你。
小米看着机手屏幕。看它慢慢地暗了。像一束熄灭的光,是小米心中的爱情之光。
是的,熄灭。熄灭的光。
爱情之光。
他不信小米可以理解,其实自己这么神经,想⼲嘛就⼲嘛,自己也不信。
六十四
(4)
天快要亮的时候,小米站起⾝,去问乘务员所剩下的行程时间。
那个看起来年过三十的乘务员打着哈欠,不屑地看了小米一眼。然后斜过眼睛说,还有一个钟头呢。
小米似笑非笑地说了声谢谢。她看到那个女人脸上劣质的粉底和嘴上鲜的口红。
生活让人面目全非。
丧失掉少女叼美在小米看来是令人害怕的。
小米在昏暗而空旷的走道上停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感受到冰冷的风穿过她的⾝体两侧。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向前走回她的位置。
她坐下,掏出机手给那个男人发信短。
一个小时后火车会到你的城市。小米上。
言简意赅。小米一点也不想说其他多余的话。这一点和她的⺟亲很像。
她⺟亲是一个孤独的,却非常**的女人。
没有亲密的女伴,没有过多的电话。说话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退路和余地的女人。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米不了解她的⺟亲。
从小以来,家里时常是寂静无声的。
她的⺟亲没有过多的话对她说,不说⽗亲,不说家事,而她,也渐渐养成了一个人做事一个人上学的格。
⺟亲的教育和影响是无形的。小米个里固有的冷淡是⺟亲给她的最好奠赋。
⺟亲的故事没有童话,⺟亲反复地告诉她,前面是黑暗的。
直到小米经历了那一段失败的爱情,她才真正理解了⺟亲的话。
有时候小米想,⺟亲的决绝,究竟需要承受多少失望。
有时候她看着⺟亲坐在窗前的木椅上,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便觉得那是一个深邃的洞。
看不清的,那是一个女人的决绝的姿态,十分神秘。
当车窗外面渐渐出现了村庄,小米站起⾝走到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涂了湖蓝⾊的眼影。
小米慢慢地轻轻地涂好,然后眨眨眼睛。很漂亮。
她对眼影的钟爱来自⺟亲。
小米十六岁的那一年,⺟亲给了她一盒兰蔻的银⽩⾊眼影。
那个下午,⺟亲为她轻轻地涂上那银⽩⾊的眼影,细心地告诉她那些涂眼影的技巧。
小米的⽪肤一直很好。那一种⽩皙,是近乎透明的,依稀能够看到上面细细的纹路。
银⽩⾊的眼影像一束期待已久的灯光,把小米的脸照亮。
那些多情的粉末在小米的眼睛上跳跃着,闪耀着,它们让小米的脸像一个被瞩目的雕塑,生动又茫然。
小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瞪大了她无辜的眼睛。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生命给予她的礼遇。
或者说,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孩。以后会变成女人。然后像⺟亲这样。
最重要的是,她能够找到一种方式让自己变得美丽。
不论她是否是要像⺟亲一样——只为自己美丽。
⺟亲说,你要为自己美丽起来。你已经长大了,尽情地美丽吧。
小米看着⺟亲,似懂非懂。
⺟亲像一个谜。小米一直不懂。
⺟亲的爱情,⺟亲的人生,⺟亲的孤独。小米都不知道。
某个快要下雨的⻩昏,⺟亲站在走廊上,看到小米和那个英俊男人在蔷薇花架下烈地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