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然后我就被一大堆的LV包围住,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哦!”闪亮的大眼里満是奋兴。“我一直求奶奶买给我,奶奶拗不过我就通通都买了。”刚从香榭丽舍大道回来的樊立敏对徐家宝不断笑说着,提及她这次的战果,就有一箩筐的话好说。
可一望向満桌未动的食物,她忍不住皱起眉。“喂,家宝,-怎么不吃东西啊?”
“我不饿。”徐家宝把玩手中的昅管,心神不宁地说。
“不饿?!怎么回事,-吃饱才出来的啊?”
“没有。”
“那怎么会不饿,-在减肥?”
“不是。”
“那搞什么鬼啊!”横看、竖看,她⾝上实在挤不出点⾁,就算狂吃好几顿,她拉一拉又恢复⾝材,这样的体质真教人嫉妒死了。
不过家宝说,那是穷人家才会有的体质。
“喂,徐家宝!”
“⼲什么?”
瞧她灵魂不晓得出窍到什么地方,害她要像个疯子在她面前挥手挥老半天,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怎么了?”樊立敏搞笑地圈着手,状似传声筒般对她喊道,就算搞到整个泡沫红茶店的人都狐疑地看她,她也无所谓。
“没事啊。”徐家宝笑得十分勉強。
“没事才怪!喏,通常叫了満桌子的东西-都会帮我吃,可今天-好像没什么胃口。”
说到这点,徐家宝可要深深感谢樊立敏。
她是自己来到台北才认识的好朋友,虽然两个人家境背景不同--她一贫如洗,常常觉得妈妈过世后,她连爱她的人都没有了,真正是穷到了极点;而樊立敏家境富有,为了配合自己,她们常常约在泡沫红茶店,要不,以好友的经济状况和⾼级的品味,实在不用这么委屈。
立敏常会故意叫一桌子的东西,然后苦着脸说:“唉!怎么又叫了这么多,人家吃不下啦,家宝,帮我吃!”
就这样,为她省下不少钱。
“徐家宝,-居然有心事瞒着我。”那张有如明星般的漂亮脸孔,没有预警地凑到徐家宝面前,吓了她一跳。
“立敏,没有啦,-不要乱说。”
哼!眼睛不敢直视她,还说她乱说。
“好,没关系,徐家宝,咱们姊妹俩情谊到此结束。”甩着战利品之一的LV包包,樊立敏故意站起来准备离去。
“立敏!”
“⼲什么?”怕了吧。
“走的时候记得结帐。”
“徐、家、宝…”
耳边响起一阵狮子般的怒吼,徐家宝和整个泡沫红茶店里的客人不约而同的掩住耳朵。“是是,算我怕了-好不好?不要叫了,坐下来吧!”
樊立敏停止那足以吵醒死人的尖叫声,闭上嘴。那唇形优美的小嘴实在令人无法想象,竟然发得出那么恐怖的声音。
她认命地叹口气。“说出来也好,说完了我要赶快回家。”
“回-的柴房。”樊立敏纠正她。
“是,柴房。”
外表时髦的樊立敏,偏偏有颗浪漫爱幻想的脑袋瓜,把好友想成了落难公主。“-真的跟灰姑娘很像耶,住在破破烂烂的柴房,等待王子来解救。”
“樊立敏,不读教课书,课外书也⿇烦读熟点好吗,灰姑娘是被继⺟荼毒,我又没继⺟。”
“哎唷,反正都差不多嘛。”
“算了!”徐家宝严肃地回到正题“昨天晚上,外公住到我的柴房里来了。”
“什么?”她惊呼道“哇,家宝,-从童话故事演到变八点档的连续剧啊!”
“喂!”徐家宝瞪了她一眼。
“好嘛,不闹了,对不起啦-外公真的被-舅舅赶出来哦?”樊立敏正襟危坐,不敢再随便乱开玩笑。
“嗯。”她严肃地点头,表情十分凝重。“外公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昨天我见到他更是吓了一跳,他变得又老又痴呆,连舅舅、舅妈都认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今天早上,他总算认出我,还很亲切地对我笑。”
“那不是很好吗?”樊立敏握住她的手。“不要否认,我知道-其实很在乎他的。”
“-不懂,立敏,我宁愿他对我不屑一顾,那表示他跟从前一样,可是他傻笑着喊我的名字…”她说到哽咽起来。
“家宝。”
从小到大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泪水从不曾出现在她的眼眶之中,可是,外公…她忍着,忍着不让泪水涌出,但是好难好难。
“家宝,哭出来没关系,哭泣并不代表-懦弱,-已经够坚強了,不要再憋住眼泪伤害自己。”
可徐家宝还是硬将不争气的泪水呑回肚子里。“我没事。”她勉強的露出大大的笑容。
“如果-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就不用強迫自己在我面前笑。”
听了她的话,徐家宝终于卸下全副的武装,坚強的外表之下是深深的倦意。
“那-现在怎么办?”
“很⿇烦。以外公目前的情况,没人陪着他我真的很担心。”所以她刚刚才会心神不宁。“家里有一、两个下人答应偶尔可以帮我看着外公,但如果被舅妈他们抓到了会害人家饭碗不保。唉,这样子我根本没办法安心打工。”
“那-的学费呢?”再过不久就要开学,樊立敏很替她担心。
“不是很够。”
“怎么办?”闻言,樊立敏比她还紧张。
“不知道,大不了休学。”
“怎么可以!家宝,再剩下一年多就毕业了,我要-跟我一起拍学士照。”
好友有时很善解人意,有时不免也会要大姐小脾气。徐家宝没好气地说:“很抱歉,如果我要照顾外公,就没办法打工钱赚。”
“-可以申请助学款贷啊!”
“我没有人可以为我背书做保证人。”
“哦,对哦,行银都是很现实的。”
樊立敏蹙着眉、低下头,突地,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我想到了。”她奋兴地大叫。“有间行银不但不现实,而且还很行侠仗义。”
“-又在作梦了。”
“真的、真的啦,-要不要听听看是哪家行银?”
不等她响应,樊立敏得意且笑咪咪的指着自己。
“我啊,樊立敏女子商业行银。”
徐家宝立刻垮下脸。“我说过我不会跟-借钱的。”
“哎唷,家宝,借一下又不会怎样,-又不是不还。”全天底下,就只有她捧着白花花的钞票低声下气求人借,却还被拒绝。“我很清楚-不喜欢欠人的个性,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想想看,如果-休学,就会多浪费一年的时间,一年的光阴有多么宝贵啊!包何况早一点毕业,-才可以更早正式踏入社会,赚更多的钱。”
徐家宝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可要她跟人借钱,她真的很难做到。
“家宝,面子和肚子哪一个重要?-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外公想。”
“我不借钱跟我外公有什么关系?”
“耶,-不借钱读书而休学,就是陷-外公于不义-想想,-外公如果知道,是不是会很难过?”
“我外公才不会关心我呢!”她的声音很低,语调中有淡淡的无奈。“而且如果我去上学又要打工,外公谁来照顾?”
“到时候自然有办法嘛。”樊立敏实在无法放任好友不顾自己,她希望家宝能自私点、多爱自己一些。话说回来也因为她这个特质,她才会这么喜欢她,把她看成自己的亲手足。“怎么样,-想清楚了吗?”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助家宝。
“好,我答应。可-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一定要收下我立的借据。”
“这是什么?”隔曰一早,樊家的餐桌上,樊立行拿出一张纸条放到樊立敏面前叫。
借据
本人徐家宝于今曰向樊立敏商借四万元台币,有能力定尽快偿清。特此证明。
二○○四年元月十五曰
“啊,家宝的借据,怎么会在你手上?”该死喽,她随手乱丢东西的坏习惯再不改一改,恐怕很快就会惨死在好友的乱刀之下。
“徐家宝是谁?”
“嘿嘿,哥,我说你精神这么好哦,昨天晚上不是很晚才回到家,怎么今早还爬得起来?”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是每天都这样?”
是、是,就是这样的天赋异禀,教她佩服到五体投地。明明比她晚睡,为什么还起得比她早?而且完全无损他英俊的外貌。
说起她大哥,真是太神奇了,从小他的头脑就好,读书运动样样都行,人家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再怎么优秀的人总会有一两项缺陷,可她大哥就全⾝是优点。
她和哥哥全都遗传了妈妈深刻的五官,可哥哥多了点性格,那张脸像是出自艺术家的手笔,不知道迷死多少女性同胞。
“我在问-话,-在想些什么?”
“没有啊,只是想你⼲么那么完美,一点缺点都没有。”
“小白痴,老想这些有的没的。”樊立行在宝贝妹妹头上敲上一记。
“⼲么骂人白痴。”她嘟起嘴议抗。
“立敏,-真是让人担心啊!”
“什么嘛,我哪里让人担心了?”她生气地哇哇叫。“很过分哦,我每天规矩地读书,正当地玩乐,从不去危险的声⾊场所,怎么让人担心?”
“-不让人担心,那么,这张借据是怎么回事?”
贼包,就说他很聪明,又把话题转回借据上。
“不过是一张借据,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哼了一声,咬口吐司,脸转向别处。
他将她的脸扳了回来。“立敏,-只是个生学,奶奶宠-,给-大把零用钱,还帮-办没有限额度的附卡,-已经是个小盎婆了。这样的-怎么不叫我担心?我害怕有人觊觎-的财富。”
“你是说家宝?”樊立敏睁大眼睛。
“这个人向-借钱了不是吗?”
“家宝…向我借钱?”她先是瞪着他,然后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
“别人跟-借钱有这么好笑吗?”樊立行不解地皱眉。
“我的天啊!”她笑得肚子好痛。哦,不行、不行了!“哥,你不知道,家宝不是心甘情愿地跟我借钱,她是我死求活求只差没跪在地上拜托才跟我借的。就连这张借据…”她拿起那张她极为不屑,庒根不想收好的借据⾼扬着。“也是她強迫我收下的,她说如果我不让她立下借据,她就不跟我借钱。”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睡到半夜,徐家宝突然惊醒。
“外公?”木板床上该在上头的人不在。她急急忙忙,连披件外套的时间都没有就直冲出去。“外公,你在哪里?”
“你⼲么又跑回来,给我滚出去。”
大宅传出的尖呼声让她知道外公的下落。
“走开、走开,出去啦!回去你的小木屋。”徐媛媛痛恨、厌恶的叫嚣着,无情、难堪的字句鞭打着徐家宝的心。
才至大门,她便见徐媛媛正将徐万成推了出来。
“下次再跑进来,我就要叫察警了。”徐媛媛手劲毫不控制,完全没顾虑到外公已是孱弱的老人,而且天气还如此寒冷。
她的心是铁做的吗?
“徐媛媛!”冲上前去拉开她的手,徐家宝像只⺟鸡般护卫着外公。“说话就说话,⼲么对外公动手动脚的。”
“-来得正好。”她亦怒目相向。“把他带走,-⼲么不把他顾好,又让他跑到我们家来?”
“-别忘了,-的家正好也是外公的家。”
“早就不是了,我不是告诉过-,这个家现任的主人是我爸爸。”
“-!”看着外公颤抖的⾝体,徐家宝明白,眼前有比和她拌嘴更重要的事。“算了,我不想理-,徐媛媛,我只希望-记得,有一天,-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
“后悔?哈,真好笑,我徐媛媛还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呢!”
跟这种背祖忘宗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外公,我们走。”徐家宝扶起颤抖的老人,转⾝举步离开。
“我跟-说真的,徐家宝,再让他跑回来一次,看我怎么对付。”
把她的话当耳边风、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徐家宝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
“外公,你冷不冷?”她轻声地问他。
“冷、好冷。”
她扶着外公稍稍加快脚步,回到木屋里。小木屋虽破旧,但至少可以遮风蔽雨。
“外公,你怎么又跑回去了?”为外公穿上厚衣,让他坐在木板床上,徐家宝略微责怪地开口。
“我肚子饿。”徐万成怯生生地抬起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嗫嚅地开口。
“你肚子饿可以叫我啊!”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径自玩弄起自己的手指头。
见状,徐家宝突然感到一阵鼻酸。
“喏,你看,我为你准备了一些饼⼲,你肚子饿了可以先拿来吃。”她转⾝从桌子底下取出一个密封罐,里头是大大小小镑式不一的饼⼲。“小的时候,妈妈总是摆上这样一罐饼⼲。”她把它放到外公手上。“现在我也为你准备一个,你肚子饿了就自己拿去吃。现在我去煮稀饭,好不好?”
见外公⾼兴地拿起饼⼲吃着,她想,小的时候,她一定也露出和外公相同的表情。
抬头望向窗外的徐家大宅,她在心里发下誓愿,一定要想办法让外公回到那个家。
“家宝、家宝!”白皙纤美的五指在她面前晃动。
“⼲么?”
“-在想什么?”
“没有啊!”徐家宝回过神,望向对面的樊立敏。
“还说没有,看桌上的食物动都没动,就知道-一定又在想事情。”
适才好像有一道红光从她面前掠过,但她没有心思探究。“我在想外公,不知道他肚子是不是又饿了?”
“我就知道。”樊立敏无奈地翻个白眼。“-现在人在这里,就暂时别想-的外公了,我看-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还说没有。”她叹口气。“瞧瞧-的手。”她握着好友骨瘦如柴的细腕。“活像从衣索比亚来的难民。”
“胡说八道,我本来就很瘦。”
“很瘦也没像这般皮包骨好吗。”把一道道的食物挪到她面前,樊立敏像个老妈子般叨念。“喏,快吃快吃!”一只手又在她面前挥动。
“我可不可以把这些东西打包回去给外公吃?”
“不行。”
“啊!”徐家宝好不失望。木屋简陋的厨具,让她每天煮的东西都很简便,外公看到这些精致的点心一定很开心。
“这些是-的份,-外公的等一下我们要走之前再请服务生准备。”
“立敏,-真是个好人!”徐家宝奋兴地握住她手臂。
樊立敏喜欢她偶尔这样喜形于⾊的表现。“人家本来就是,-到现在才发现吗?”她熟知好友的个性,虽然爱憎分明,却鲜少让自己的情感流露于外。她故意不甘心地咕哝“哎!我这么爱-,哪像-唷--”
“我也很爱-啊。”徐家宝的嘴巴?着东西含糊道。
“才怪!”她生气地鼓着腮帮子。“人家的手在-面前挥了老半天,也没见-瞄一眼。”
“要我看什么?”她不是很在意的问。
樊立敏嘟着嘴巴,⾼举着手。
“哇!那是什么?好漂亮!”定睛一看,徐家宝忍不住发出赞叹。立敏手上戴着一枚戒指,难怪刚刚一道又一道的红光在她面前闪来闪去。
“是我奶奶提前送我的生曰礼物。”樊立敏得意扬扬地现道。
“真的好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戒指,这是红⾊的钻石吗?”徐家宝看向好友。“这一定很贵吧?”
樊立敏说了个数字,吓得她直甩掉那只昂贵的手。
“我的天啊!我看我一辈子也别想赚到这个金额。”
樊立敏骄傲不已“这可算是我们樊家的传家之宝,奶奶在我苦苦哀求之下,跳过我妈直接传给我的。”
“-奶奶好疼。”
“那可不!”
徐家宝怔怔地看着那颗钻石绽放着罕见的红⾊光芒,一个念头在脑中成形。
“立敏。”
“什么事?”
“可不可以借我这枚戒指?”
“外公,我已经想到让你回大屋去的方法了。”
徐万成静静地看着徐家宝把戒指戴在手上。
“仔细看哦,这是你送给我的戒指。”
“-送我的。”他喃喃复诵她话句的最后几个字。
“不。”发现外公的逻辑不同,她改变说法。“我送-的。”
“我送-的。”他果然被诱导成功。
“嗯。”
抬起自己的手,红⾊钻石在阳光的折射下绽放出光芒,就连徐万成也深深地被昅引住。
“这种戒指还有很多。”
“很多。”
“像宝蔵一样的多哦!”徐家宝认真地看着他,训练外公记起这些话语。“如果-们对我好,我就告诉-们。”
“告诉-们。”
“如果-们对我不好,我就不说。”
“不说。”
“对。”牢牢握住外公的手,她的眼睛熠熠发亮。“就是这样,千万要记得这些说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