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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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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蕴仪浑⾝一颤,她两手交替扶着桌腿,吃力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来,刚一站起来,便一阵晕眩,她急忙撑住了桌面,站直了⾝子。

  潘启文的心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他却只能強抑住自己想要去扶他的两手,紧握成拳垂立⾝侧。

  却见叶蕴仪背过⾝去,无限悲哀地说了一句:“即便是真的,那又能怎样?生我养我的父⺟终究是因你而死;我唯一的亲人---蕴杰,因你差点病发而亡,更终生病痛不能痊愈;而宗尧,在我和蕴杰最孤苦无依时,一直陪着我们帮着我们的宗尧,他现在却生死未卜!”

  潘启文原先的激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脸的疲惫和萧瑟,看向她,仍是不甘地问道:“蕴仪,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娶黛儿吗?”

  叶蕴仪的手死死地扣住桌面,得知黛儿‮孕怀‬那一刻,她的心彻底地死了!

  他说,黛儿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可是他却娶她!她怎么还能信他?他又会编排出怎么生的谎言来?

  她強庒下冲到嘴边的问句,倔強地昂起了头:“问了又如何?不问又如何?我是相信自己看到的还是相信満嘴谎言的你呢?更何况,现在来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潘启文终是垂了头,转⾝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眼中带上了最后的一丝期冀,艰涩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来:蕴仪,如果、如果我说,只要你愿意,我明天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呢?

  回应他的,却只是一个独自勉力支撑起来的冰冷的背影。

  潘启文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终于黯淡下去,他默默地转过⾝,一步一步,沉沉地向外走去。

  两个背道而去的⾝影,在这样的夜里,都是一般的孤寂而悲凉。

  几天后,深夜,一辆宽大的马车静静地停在省城一家教会医院的后门,马车上跳下一个壮实的年轻男子,一声低低的呼哨,古天舒从门內闪出,警觉地向四周望望,一挥手,四个特勤人员迅速地将一副担架稳稳地抬上了马车,担架上,是仍然昏迷不醒的方宗尧。

  那年轻男子一抬手,向古天舒无声地行了一个军礼,古天舒还了礼,伸出手与他相握,神⾊凝重地道:“一路小心!”那男子点点头,也关切地说道:“老大,你跟留下来的兄弟们,更要保重!”

  一直目送着马车完全消失在茫茫夜⾊中,古天舒才转⾝进了医院,回到后院的一间小屋。刚要进门,一个神父匆匆而来,交给他一封电报。

  关上门,古天舒展开电报一看,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向屋內的人郑重地说道:“上峰有令!”房內8个或坐或卧的特勤连队员,齐齐站了起来,一字排开立正,又稍息。

  古天舒展开手上的电文,念道:“国防总长亲令,着特勤连,不余遗力,务必要暗中救出叶翔宇将军遗孤!切记不得暴露⾝份!并令当地联络点,通力协助。”

  那一排队员齐整地立正低吼:“是!”

  古天舒挥手解散,这才坐下来静静思考起来。

  那一天,他们乘乱救了方宗尧,立即出了潘家集,一路倒也没有什么阻碍,直接到了这个秘密联络点,并迅速安排手术。

  然而,在进手术室前,一直昏迷不醒的方宗尧,竟神奇地清醒了过来,死死拉住古天舒的手,眼中尽是恳求,断断续续地说道:“古大哥,答应我,救她!”

  古天舒毫不犹豫地竖起右手掌,对他承诺道:“宗尧,你安心,我一定尽力救出叶蕴仪姐弟!”

  方宗尧手一松,立即又昏迷过去,直到手术过后两天,都未清醒过来,在电报请示后,他们只好冒险将重伤的他送回‮海上‬。

  古天舒之所以答应这件事,一方面是因为方宗尧,另一方面,叶蕴仪的父亲于他有知遇之恩,而那天叶蕴仪所作所为,更是带给他前所未有的震撼。因此,他才毅然决然地答应下来。

  可毕竟算是擅自行动,而且这事的危险性,他胸中有数,若有伤亡,便不好交待,心中一直惙惙,不曾想,上头竟有了这样一条命令,令他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潘家大宅,黛儿房中。

  黛儿一张小脸‮白雪‬,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脸上竟浮起一个舒心的笑来。

  黎芙铮抹了抹眼角,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她手上:“你这死孩子,刚从鬼门关上走一遭回来,你竟还笑得出!你吓死娘了,你知不知道?”

  一旁的华大夫叹了口气,责怪道:“黛儿‮姐小‬,你怎么就敢冒这么大风险,自己偷偷去吃药呢?”

  黛儿眼上睫⽑轻颤,她看向黎芙铮,决然地道:“娘,我就是不要它!即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悔!”她在心底里

  苦笑:她不能、也不愿意带着这样一个孽种嫁给二哥,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出嫁,她也不能!

  黎芙铮狠狠地戳上了她的额头:“你怎么就这么任性呢?你明知道你大哥二哥有大事要办,怎么就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救不急怎么办?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次真真是九死一生!”

  黛儿有些心虚地低了头:“我没想到,那药发作得那么快,明明我算准了,要到晚上才会发作的。”

  华大夫摇‮头摇‬,神情悲悯地看向她:“‮姐小‬,你可知道,你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生育了!”

  黛儿脸上一僵,随即泛起一个凄楚的笑来,轻声说道:“我不悔!”

  黎芙铮一把搂住了她,哽声道:“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要不能生,以后、以后即便嫁了人,婆家人怎么会待见你?你又怎么在家中立足?”

  黛儿轻轻一笑,语态悲凉:“娘,我早已不是‮白清‬之⾝,即便能生,即便有人肯娶,就会受人待见了么?”

  黎芙铮一怔,喃喃地说道:“可我听你哥他们说,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喝过些洋墨水的人,是不在乎这个的,他们只在乎那个,叫什么,对了----‘爱情’!”

  黛儿摇‮头摇‬:“娘,‘爱情’?能信吗?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便是那个叫山本的曰本人告诉我的,我以前便是太天真,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心灰意冷地道:“我二哥与嫂子之间算是有‘爱情’了吧?可他们又如何呢?”

  黎芙铮被她的理论转不过弯来,只得呐呐地道:“那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只听黛儿轻声道:“我已经嫁人了!除非娘你要将我赶出去!”

  黎芙铮一把拉开黛儿,扶上了她的肩,一脸的震惊:“什么?黛儿,你、你竟是这样想?”

  黛儿低了头,不敢看她,只点点头说道:“娘,你放心,我现在这样,我不会再奢望跟二哥在一起,我会跟嫂子说清楚!我问过了,嫂子跟二哥是拿了那个什么结婚证的,嫂子认那个,我跟二哥不会有,所以不算!我也想过了,二哥即便以后不走,也会带着嫂子去省城生活的,我这个名义上的少夫人,就守在这潘家大宅,守着娘跟爹,过一辈子,不也挺好吗?我不能生,可嫂子能生啊,也不用害怕潘家无后!”

  黎芙铮万万没想到,不谙世事的黛儿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呆呆地看向黛儿,只见那原本天真的小脸上如今竟満是沧桑,不由怔怔地流下泪来,她一把抱住了黛儿,心痛地问道:“黛儿,你实话跟娘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你二哥?若是,娘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与你圆房!”

  “不可!”一把男声斩钉截铁地响起,两人转头一看,竟是黎昕进了来。

  黎昕径直走到床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持:“黛儿,哥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明知是悬崖,也要往下跳!即便天一愿意,我也不会同意你跟天一圆房!”

  “我眼看着天一与叶蕴仪之间经历了这么多,黛儿,且不说当初天一如死过一回那次,就那天喜宴上,叶蕴仪昏倒时,天一那眼神,我就知道,他这一辈子,再容不下别人!你即便勉強跟了他,也绝不会幸福!”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可是,哥也绝不会同意你就守着这潘家大宅孤独终老!”

  见黛儿和黎芙铮一脸的迷惑,他接着说道:“黛儿,你不愿意恋爱、不愿意嫁人,都不要紧,但不一定非得要守在这大宅里!你不是一直羡慕叶蕴仪,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吗?哥会送你去省城上大学,还会送你去留洋!若10年以后,你还是想要回到这里来,哥绝不会拦你!”

  黛儿一脸的惊恐,瑟缩着往后退:“哥,我不要!我不要出去!我就留在娘和爹⾝边,哪儿也不去!”

  黎芙铮心疼地拍着她,连连说道:“好、好,不去!不去!黛儿不要怕!”又转头对黎昕道:“昕儿,黛儿现在⾝体还弱,你不要逼她!”

  黎昕心中疼痛,却硬起心肠,柔声而坚定地说道:“黛儿,哥会陪你去省城,哥不会让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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