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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刚从部队复员那会儿,他的身边是有三两个女孩围绕的。那时的海酷得很,整里一脸的严峻,独来独往的。
海刚复员那几天,父亲和海有过一次交谈。那天父亲刚看完天气预报,海推门回来了,双手在兜里,一脸深沉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在这之前,父亲从没和海正面接触,海刚当兵那会儿,父亲从心里儿就没有把海当盘菜,他在心里无数次地想过,这个“秧子”是一时心血来呢!不过,去部队锻炼锻炼也好,省得没事在家里闲逛,看了让人心烦。
海在部队的三年时间里,父亲没有过问过。但他一直在关注着海的动向,每次海来信时,都是母亲在读。母亲一会儿说,海当上团小组长了,母亲又说,海当上班长了。
那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高兴得要死要活。父亲知道,海要想留在部队长期干下去,必须得去军校,父亲相信海的能力。海差一年大学毕业去当的兵,在父亲眼里,海俨然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海既然能考上大学,就能考上军校。后来海来信说:部队已经准备让他考军校了。这是海当两年兵后发生的事,于是父亲便天天盼、夜夜等海考上军校的消息。后来,父亲等来了海的最后一封信,海在信上说:自己的部队要撤消了。不多久,海就回来了,海回来得很突然,像当兵走时一样,穿着没有领章的军装,背着打得方方正正的行李就回来了。回来后的海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了,样子酷得很。
海回来几天后,父亲走进了海的房间。海像个军人似的站在了父亲面前,那一刻,父亲在海的身上看到了前军人海的模样。那一瞬,父亲有些感动。
父亲说:海,你回来就回来吧,爸不怪你。
海的眼圈红了,海说:爸,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想成为一个职业军人来的,可我们的部队撤消了。
父亲就想到自己刚被宣布离休那会儿,论年龄,父亲还有两年才到离休呢。此时,他理解海的心情。
父亲伸出只手,拍了拍海的肩膀,父亲抬起头,看见了海墙上挂着的军用挎包,那是军人的,军旅的记忆。
父亲有些哽咽了,半晌他才说:海,以后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咋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愿意。
海望着父亲。目光直视父亲的心底,他现在有权利这样望父亲,因为他也曾是名军人。
父亲说完这句话后,便走了。以前,父亲三个孩子中,最不放心的是海,但现在他放心了。以后不管把海放到什么岗位上,海都会像军人似的,刚强、笔直地站在那里。
老年的父亲,对待孩子的问题上,突然有了顿悟,父亲现在觉得,儿女们干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教会孩子们怎么去生活。他认为三个孩子,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去生活了,于是,父亲超脱了。
父亲超脱了,母亲却深陷其中。也就是说,母亲还没有活到父亲的档次上,还没有超脱。那些日子,母亲一门心思地想抱孙子,当然外孙子也可以。晶就是那个样子了,整天里疯疯癫癫的,对象见了一个又一个,这个也看不上,那个电不行,总之,晶似乎觉得天底下没有适合自己的男人。母亲在晶婚姻问题上碎了心,但仍没有个结果。母亲就在看不见一点希望的时候,海复员回来了,在那一刻,母亲仿佛又抓到了救命稻草,她又看到了幸福的彼岸。
在海回来后,初始的日子里,母亲真的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海刚回来,有两个女孩,一个是海的同学,另一个是海小时候的玩伴,几乎天天来找海。
海什么也不说,来就来,去就去。山南海北地跟人家女孩子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每次有女孩子来找海,母亲都是显得很。一会儿给女孩子倒杯水,要不一会儿端个果盘送到海的房间去。她要随时侦察“阶级斗争新动向”一来二去的,她知道海那个同学叫小芳,在报社里当记者。
小芳一条大辫子,人就显得很端庄,说话总是慢声细气的,关键的是,还会脸红。海显得倒是不在乎的样子,门大嗓地和人家说话。
母亲很喜欢小芳的模样,尤其是小芳那条又又亮的大辫子,母亲自己年轻那会儿也有这么一条大辫子的,石光荣可能就是相中了她这条大辫子,才强娶豪夺地把她拿下了。母亲一看到小芳的大辫子,就想到了自己年轻那会儿。母亲就感叹,岁月呀…小芳一来,母亲送完了水果,倒完了茶水,就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进海的房间了。母亲就六神无主地一趟又一趟在海的房间门口走来走去的,她全神贯注地谛听着海房间里的每一丝动静。可里面就是没什么动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母亲就很着急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小芳终于告辞了,海不冷不热地把小芳送出来。可气的是,他只把人家送到大门口,双手在兜里,对人家说:慢走,再见!还没等人家的身影消失呢,海就回来了。
一次这样,两次还这样。母亲就真的急了。在又一次小芳走后,母亲径直来到海的房间,冲海说:你觉得小芳咋样?
海说:她咋样不咋样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母亲又说:海,你是弱智呀,还是不明白?
海就那么望着母亲。
母亲想,一定是海还没开窍呢,于是便讲自己年轻的时候,石光荣如何向她求婚,怎么吃饭,怎么给自己的父母下跪,又派出警卫员小伍子,生拉硬扯地把自己娶过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她是希望,介绍石光荣的经验来发海早把小芳拿下。这么山南海北地说到死也不能把人家娶到手哇。
没想到海说了句话,差点让母亲背过气去。
海说:妈,你要是看上小芳,你娶她得了。
母亲终于明白,海这是没看上人家。小芳再来的时候,母亲便不再了,什么倒茶水、送果盘之类的事全免了。一来二去的,人家小芳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苗头,便不再来了。后来,干休所李屯李部长的老姑娘——小纹又经常往海这跑。小纹可以说和海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对,海比小纹大两岁。小时候海不懂事,经常把小纹往烂泥里推,推得小纹泥猴似的来家里告状。母亲打海的股,海一被打就更加恨小纹,后来又做了弹弓躲在远处人家,得小纹想告状都没有证据。现在的小纹大学毕业了,在一所重点中学教书。大大方方、文文静静的样子,母亲很是中意。
小纹的出现。让母亲又了一阵子。但只是一阵子,接下来,母亲发现小纹仍不能让海有热情。海见到小纹仍是那一种不变的表情,态度也不冷不热的。不冷不热几次后,人家小纹也不来了。
母亲忍无可忍,又一次冲进了海的房间,指着海的鼻子说:你呀,你呀,到底想找啥样的,我看人家小纹就不错了,在我眼里,你还不一定配得上人家呢!
海说:不就是李老抠(那是父亲送给李部长的外号)的姑娘嘛,她爹个大肚子,我看了就烦。
母亲说:她爹肚子大小碍着你什么了,又没让你去娶她爹?
海就不说什么了,样子酷得很。
母亲就只能着急上火了,她真不知道海要找个什么样的。在这种事情上,母亲又不上手,父亲又袖手旁观的样子。有一天,母亲冲父亲发火道:老石,海的事你管不管?
父亲正在想小德子的事,他回过头来冲母亲说:海又咋的了?母亲说:他都二十大几了,还不张罗自己的事,你不急我还急呢。父亲说:二十大几忙什么,我娶你的时候都三十六了,不是照样好。
父亲这么一说,母亲的鼻子都气出青烟来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母亲为此得出了一个教训,不管儿子、女儿大了都不是个东西,他们是要活活把人气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