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熊昙朗 周迪 留异 陈宝应
熊昙朗,豫章南昌人也。世为郡著姓。昙朗跅弛不羁,有膂力,容貌甚伟。侯 景之乱,稍聚少年,据豊城县为栅,桀黠劫盗多附之。梁元帝以为巴山太守。荆州 陷,昙朗兵力稍強,劫掠邻县,缚卖居民,山谷之中,最为巨患。
及侯瑱镇豫章,昙朗外示服从,阴欲图瑱。侯方儿之反瑱也,昙朗为之谋主。 瑱败,昙朗获瑱马仗子女甚多。及萧勃逾领,欧阳頠为前军,昙朗绐頠共往巴山袭 ⻩法抃,又报法抃期共破頠,约曰“事捷与我马仗”及出军,与頠掎角而进,又 绐頠曰“余孝顷欲相掩袭,须分留奇兵,甲仗既少,恐不能济”頠乃送甲三百领 助之。及至城下,将战,昙朗伪北,法抃乘之,頠失援,狼狈退衄,昙朗取其马仗 而归。时巴山陈定亦拥兵立寨,昙朗伪以女妻定子。又谓定曰“周迪、余孝顷并不 愿此婚,必须以強兵来迎”定乃遣精甲三百并土豪二十人往迎,既至,昙朗执之, 收其马仗,并论价责赎。
绍泰二年,昙朗以南川豪帅,随例除游骑将军。寻为持节、飙猛将军、桂州刺 史资,领豊城令,历宜新、豫章二郡太守。王琳遣李孝钦等随余孝顷于临川攻周迪, 昙朗率所领赴援。其年,以功除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宁远将军,封永化县侯,邑 一千户,给鼓吹一部。又以抗御王琳之功,授平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馀并如故。 及周文育攻余孝劢于豫章,昙朗出军会之,文育失利,昙朗乃害文育,以应王琳, 事见文育传。于是尽执文育所部诸将,据新淦县,带江为城。
王琳东下,世祖征南川兵,江州刺史周迪、⾼州刺史⻩法抃欲沿流应赴,昙朗 乃据城列舰断遏,迪等与法抃因帅南中兵筑城围之,绝其与琳信使。及王琳败走, 昙朗党援离心,迪攻陷其城,虏其男女万馀口。昙朗走入村中,村民斩之,传首京 师,悬于硃雀观。于是尽收其宗族,无少长皆弃市。
周迪,临川南城人也。少居山谷,有膂力,能挽強弩,以弋猎为事。侯景之乱, 迪宗人周续起兵于临川,梁始兴王萧毅以郡让续,迪召募乡人从之,每战必勇冠众 军。续所部渠帅,皆郡中豪族,稍骄横,续颇噤之,渠帅等并怨望,乃相率杀续, 推迪为主,迪乃据有临川之地,筑城于工塘。梁元帝授迪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壮 武将军、⾼州刺史,封临汝县侯,邑五百户。
绍泰二年,除临川內史。寻授使持节、散骑常侍、信威将军、衡州刺史,领临 川內史。周文育之讨萧勃也,迪按甲保境,以观成败。文育使长史陆山才说迪,迪 乃大出粮饷,以资文育。勃平,以功加振远将军,迁江州刺史。
⾼祖受禅,王琳东下,迪欲自据南川,乃总召所部八郡守宰结盟,声言入赴, 朝廷恐其为变,因厚慰抚之。琳至湓城,新吴洞主余孝顷举兵应琳。琳以为南川诸 郡可传檄而定,乃遣其将李孝钦、樊猛等南征粮饷。猛等与余孝顷相合,众且二万, 来趋工塘,连八城以逼迪。迪使周敷率众顿临川故郡,截断江口,因出与战,大败 之,屠其八城,生擒李孝钦、樊猛、余孝顷送于京师,收其军实,械器山积,并虏 其人马,迪并自纳之。永定二年,以功加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增邑一千五百 户,给鼓吹一部。
世祖嗣位,进号安南将军。熊昙朗之反也,迪与周敷、⻩法抃等率兵共围昙朗, 屠之,尽有其众。王琳败后,世祖徵迪出镇湓城,又徵其子入朝,迪趑趄顾望,并 不至。豫章太守周敷本属于迪。至是与⻩法抃率其所部诣阙,世祖录其破熊昙朗之 功,并加官赏,迪闻之,甚不平,乃阴与留异相结。及王师讨异,迪疑惧不自安, 乃使其弟方兴率兵袭周敷,敷与战,破之。又别使兵袭华皎于湓城,事觉,尽为皎 所擒。天嘉三年舂,世祖乃下诏赦南川士民为迪所诖误者,使江州刺史吴明彻都督 众军,与⾼州刺史⻩法抃、豫章太守周敷讨迪。于是尚书下符曰:
告临川郡士庶:昔西京为盛,信、越背诞;东都中兴,萌、宠违戾。是以鹰鹯 竞逐,菹醢极诛,自古有之,其来尚矣。逆贼周迪,本出舆台,有梁丧乱,暴掠山 谷。我⾼祖躬率百越,师次九川,濯其泥沙,假以⽑羽,裁解豚佩,仍剖兽符,卵 翼之恩,方斯莫喻。皇运肇基,颇布诚款,国步艰阻,竟微效力。龙节绣衣,藉王 爵而御下,熊旗组甲,因地险而陵上。曰者王琳始贰,萧勃未夷,西结三湘,南通 五岭,衡、广戡定,既安反侧,江、郢纷梗,复生携背,拥据一郡,苟且百心,志 貌常违,言迹不副。特以新吴未静,地远兵強,互相兼并,成其形势。收获械器, 俘虏士民,并曰私财,曾无献捷。时遣一介,终持两端。朝廷光大含弘,引纳崇遇, 遂乃位等三槐,任均四岳,富贵隆赫,超绝功臣。加以出师逾岭,远相响援,按甲 断江,翻然猜拒。故司空愍公,敦以宗盟,情同骨⾁,城池连接,势犹脣齿,彭亡 之祸,坐观难作,阶此飐故,结其党与。于时北寇侵轶,西贼凭陵,扉屦糇粮,悉 以资寇,爵号军容,一遵伪党。及王师凯振,大定区中,天网恢弘,弃之度外,玺 书纶诰,慰抚绸缪,冠盖缙绅,敦授重叠。至于熊昙朗剿灭,豊城克定,盖由仪同 法抃之元功,安西周敷之效力,司勋有典,懋赏斯旧,恶直丑正,自为仇仇,悖礼 奷谋,因此滋甚。征出湓城,历年不就,求遣侍子,累载未朝。外诱逋亡,招集不 逞,中调京辇,规冀非常。擅敛征赋,罕归九府,拥遏二贾,害及四民,潜结贼异, 共为表里,同恶相求,密加应援。谓我六军薄伐,三越未宁,屠破述城,虏缚妻息, 分袭湓镇,称兵蠡邦,拘逼酋豪,攻围城邑,幸国有备,应时衄殄。
假节、通直散骑常侍、仁武将军、寻阳太守怀仁县伯华皎,明威将军、庐陵太 守益阳县子陆子隆,并破贼徒,克全郡境。持节、散骑常侍、安西将军、定州刺史、 领豫章太守西豊县侯周敷,躬扞沟垒,⾝当矢石,率兹义勇,以寡摧众,斩馘万计, 俘虏千群。迪方收馀烬,还固墉堞。使持节、安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州刺史 新建县侯法抃,雄绩早宣,忠诚夙著,未奉王命,前率义旅,既援敷等,又全子隆, 裹粮擐甲,仍蹑飞走,批熊之旅,驱驰越电,振武之众,叱咤移山,以此追奔,理 无遗类。虽复朽株将拔,非待寻斧,落叶就殒,无劳烈风;但去草绝根,在于未蔓, 扑火止燎,贵乎速灭,分命将帅,实资英果。今遣镇南仪同司马、湘东公相刘广德, 兼平西司马孙晓,北新蔡太守鲁广达,持节、安南将军、吴州刺史彭泽县侯鲁悉达, 甲士万人,步出兴口。又遣前吴兴太守胡铄,树功将军、前宣城太守钱法成,天门、 义阳二郡太守樊毅,云麾将军、合州刺史南固县侯焦僧度,严武将军、建州刺史辰 县子张智达,持节、都督江吴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江州刺史安吴县侯吴明彻, 楼舰马步,直指临川。前安成內史刘士京,巴山太守蔡僧贵,南康內史刘峰,庐陵 太守陆子隆,安成內史阙慎,并受仪同法抃节度,同会故郡。又命寻阳太守华皎, 光烈将军、巴州刺史潘纯陀,平西将军、郢州刺史欣乐县侯章昭达,并率貔豹,迳 造贼城。使持节、散骑常侍、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湘州刺史湘东郡公度,分 遣偏裨,相继上道,戈船蔽水,彀骑弥山。又诏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欧阳頠, 率其弟子交州刺史盛、新除太子右率邃、衡州刺史侯晓等,以劲越之兵,逾岭北迈。 千里同期,百道俱集,如脫稽诛,更淹旬晦,司空、大都督安都已平贼异,凯归非 久,饮至礼毕,乘胜长驱,剿扑凶丑,如燎⽑发。已有明诏,罪唯迪⾝,黎民何辜, 一皆原宥。其有因机立功,赏如别格;执迷不改,刑兹罔赦。
吴明彻至临川,令众军作连城攻迪,相拒不能克,世祖乃遣⾼宗总督讨之,迪 众溃,妻子悉擒,乃脫⾝逾岭之晋安,依于陈宝应。宝应以兵资迪,留异又遣第二 子忠臣随之。
明年秋,复越东兴岭,东兴、南城、永成县民,皆迪故人,复共应之。世祖遣 都督章昭达征迪,迪又散于山谷。初,侯景之乱也,百姓皆弃本业,群聚为盗,唯 迪所部,独不侵扰,并分给田畴,督其耕作,民下肆业,各有赢储,政教严明,征 敛必至,馀郡乏绝者,皆仰以取给。迪性质朴,不事威仪,冬则短⾝布袍,夏则紫 纱袜腹,居常徒跣,虽外列兵卫,內有女伎,挼绳破篾,傍若无人。然轻财好施, 凡所周赡,毫厘必钧,讷于言语,而襟怀信实,临川人皆德之。至是并共蔵匿,虽 加诛戮,无肯言者。昭达仍度岭,顿于建安,与陈宝应相抗,迪复收合出东兴。时 宣城太守钱肃镇东兴,以城降迪。吴州刺史陈详,率师攻迪,详兵大败,虔化侯陈 訬、陈留太守张遂并战死,于是迪众复振。世祖遣都督程灵洗击破之,迪又与十馀 人窜于山⽳中。曰月转久,相随者亦稍苦之。后遣人潜出临川郡市鱼鲑,足痛,舍 于邑子,邑子告临川太守骆牙,牙执之,令取迪自效。因使腹心勇士随入山中,诱 迪出猎,伏兵于道傍,斩之,传首京都,枭于硃雀观三曰。
留异,东阳长山人也。世为郡著姓。异善自居处,言语酝藉,为乡里雄豪。多 聚恶少,陵侮贫贱,守宰皆患之。梁代为蟹浦戍主,历晋安、安固二县令。侯景之 乱,还乡里,召募士卒,东阳郡丞与异有隙,引兵诛之,及其妻子。太守沈巡援台, 让郡于异,异使兄子超监知郡事,率兵随巡出都。
及京城陷,异随临城公萧大连,大连板为司马,委以军事。异性残暴,无远略, 督责大连军主及以左右私树威福,众并患之。会景将军宋子仙济浙江,异奔还乡里, 寻以其众降于子仙。是时大连亦趣东阳之信安岭,欲之鄱阳,异乃为子仙乡导,令 执大连。侯景署异为东阳太守,收其妻子为质。景行台刘神茂建义拒景,异外同神 茂,而密契于景。及神茂败绩,为景所诛,异独获免。
侯景平后,王僧辩使异慰劳东阳,仍纠合乡闾,保据岩阻,其徒甚盛,州郡惮 焉。元帝以为信安令。荆州陷,王僧辩以异为东阳太守。世祖平定会稽,异虽转输 粮馈,而拥擅一郡,威福在己。绍泰二年,以应接之功,除持节、通直散骑常侍、 信武将军、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封永兴县侯,邑五百户。其年迁散骑常侍、信 威将军,增邑三百户,馀并如故。又以世祖长女豊安公主配异第三子贞臣。永定二 年,征异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异迁 延不就。
世祖即位,改授都督缙州诸军事、安南将军、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异频遣 其长史王澌为使入朝,澌每言朝廷虚弱,异信之,虽外示臣节,恒怀两端,与王琳 自鄱阳信安岭潜通信使。王琳又遣使往东阳,署守宰。及琳败,世祖遣左卫将军沈 恪代异为郡,实以兵袭之。异出下淮抗御,恪与战,败绩,退还钱塘,异乃表启逊 谢。是时众军方事湘、郢,乃降诏书慰喻,且羁縻之,异亦知朝廷终讨于己,乃使 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备江路。湘州平,世祖乃下诏曰:
昔四罪难弘,大妫之所无赦,九黎乱德,少昊之所必诛。自古皇王,不贪征伐, 苟为时蠹,事非获已。逆贼留异,数应亡灭,缮甲完聚,由来积年。进谢群龙,自 跃于千里,退怀首鼠,恒持于百心。中岁密契番禺,既弘天网,赐以名爵,敦以国 姻,傥望怀音,犹能⾰面。王琳窃据中流,翻相应接,别引南川之岭路,专为东道 之主人,结附凶渠,唯欣祸乱。既妖氛荡定,气沮心孤,类伤鸟之惊弦,等穷兽之 谋触。虽复遣家入质,子阳之态转遒;侍子还朝,隗嚣之心方炽。
朕志相成养,不计疵慝,披襟解带,敦喻殷勤。蜂目弥彰,枭声无改,遂置军 江口,严戍下淮,显然反叛,非可容匿。且缙邦膏腴,稽南殷旷,永割王赋,长壅 国民,竹箭良材,绝望京辇,萑蒲小盗,共肆贪残,念彼馀,兼其慨息。西戎屈 膝,自款重关,秦国依风,并输侵地,三边已乂,四表咸宁,唯此微妖,所宜清殄。 可遣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司空、南徐州刺史桂阳郡开国安公都 指往擒戮,罪止异⾝,馀无所问。
异本谓官军自钱塘江而上,安都乃由会稽、诸暨步道袭之。异闻兵至,大恐, 弃郡奔于桃支岭,于岭口立栅自固。明年舂,安都大破其栅,异与第二子忠臣奔于 陈宝应,于是虏其馀党男女数千人。天嘉五年,陈宝应平,并擒异送都,斩于建康 市,子侄及同党无少长皆伏诛,唯第三子贞臣以尚主获免。
陈宝应,晋安候官人也。世为闽中四姓。父羽,有材⼲,为郡雄豪。宝应性反 覆,多变诈。梁代晋安数反,累杀郡将,羽初并扇惑合成其事,后复为官军乡导破 之,由是一郡兵权皆自己出。
侯景之乱,晋安太守、宾化侯萧云以郡让羽,羽年老,但治郡事,令宝应典兵。 是时东境饥馑,会稽尤甚,死者十七八,平民男女,并皆自卖,而晋安独豊沃。宝 应自海道寇临安、永嘉及会稽、馀姚、诸暨,又载米粟与之贸易,多致玉帛子女, 其有能致舟乘者,亦并奔归之,由是大致赀产,士众強盛。侯景平,元帝因以羽为 晋安太守。
⾼祖辅政,羽请归老,求传郡于宝应,⾼祖许之。绍泰元年,授壮武将军、晋 安太守,寻加员外散骑常侍。二年,封候官县侯,邑五百户。时东西岭路,寇贼拥 隔,宝应自海道趋于会稽贡献。⾼祖受禅,授持节、散骑常侍、信武将军、闽州刺 史,领会稽太守。世祖嗣位,进号宣毅将军,又加其父光禄大夫,仍命宗正录其本 系,编为宗室,并遣使条其子女,无大小并加封爵。
宝应娶留异女为妻,侯安都之讨异也,宝应遣兵助之,又资周迪兵粮,出寇临 川。及都督章昭达于东兴、南城破迪,世祖因命昭达都督众军,由建安南道渡岭, 又命益州刺史领信义太守余孝顷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诸军自东道会之,以 讨宝应,并诏宗正绝其属籍。于是尚书下符曰:
告晋安士庶:昔陇西旅拒,汉不稽诛,辽东叛换,魏申宏略。若夫无诸汉之策 勋,有扈夏之同姓,至于纳吴濞之子,致横海之师,违姒启之命,有《甘誓》之讨。 况乃族不系于宗盟,名无纪于庸器,而显成三叛,飐深四罪者乎?
案闽寇陈宝应父子,卉服支孽,本迷爱敬。梁季丧乱,闽隅阻绝,父既豪侠, 扇动蛮陬,椎髻箕坐,自为渠帅,无闻训义,所资奷谄,爰肆蜂豺,俄而解印。炎 行方谢,网漏呑舟,曰月居诸,弃之度外。自东南王气,实表圣基,斗牛聚星,允 符王迹,梯山航海,虽若款诚,擅割瑰珍,竟微职贡。朝廷遵养含弘,宠灵隆赫, 起家临郡,兼昼绣之荣,裂地置州,假籓麾之盛。即封户牖,仍邑栎阳,乘华毂者 十人,保弊庐而万石。又以盛汉君临,推恩娄敬,隆周朝会,乃长滕侯,由是紫泥 青纸,远贲恩泽,乡亭⻳组,颁及婴孩。自谷迁乔,孰复为拟,而苞蔵鸩毒,敢行 狼戾。连结留异,表里周迪,盟歃婚姻,自为脣齿,屈強山谷,推移岁时。及我彀 骑防山,定秦望之西部,戈船下濑,克汇泽之南川,遂敢举斧,并助凶孽,莫不应 弦摧衄,尽殪丑徒。每以罪在酋渠,悯兹驱逼,所收俘馘,并勒矜放。仍遣中使, 爰降诏书,天网恢弘,犹许改思。异既走险,迪又逃刑,诳侮王人,为之川薮,遂 使袁熙请席,远叹头行,马援观蛙,犹安井底。至如遏绝九赋,剽掠四民,阖境资 财,尽室封夺,凡厥苍头,皆略黔首。蝥贼相扇,叶契连踪,乃复逾超瀛冥,寇扰 浃口,侵轶岭峤,掩袭述城,缚掠吏民,烧焚官寺,此而可纵,孰不可容?
今遣沙州刺史俞文冏,明威将军程文季,假节、宣猛将军、成州刺史甘他,假 节、云旗将军谭瑱,假节、宣猛将军、前监临海郡陈思庆,前军将军徐智远,明毅 将军宜⻩县开国侯慧纪,开远将军、新除晋安太守赵彖,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壮 武将军、定州刺史康乐县开国侯林冯,假节、信威将军、都督东讨诸军事、益州刺 史余孝顷,率羽林二万,蒙冲盖海,乘跨沧波,扫荡巢窟。此皆明聇教战,濡须鞠 旅,累从杨仆,亟走孙恩,斩蛟中流,命冯夷而鸣鼓,鼋鼍为驾,阑方壶而建旗。
义安太守张绍宾,忠诚款到,累使求军,南康內史裴忌,新除轻车将军刘峰, 东衡州刺史钱道戢,并即遣人仗,与绍宾同行。
故司空欧阳公,昔有表奏,请宣薄伐,遥途意合,若伏波之论兵,长逝遗诚, 同子颜之勿赦。征南薨谢,上策无忘,周南馀恨,嗣子弗忝。广州刺史欧阳纥,克 符家声,聿遵广略,舟师步卒,二万分趋,水扼长鲸,陆制封犭希,董率衡、广之 师,会我六军。
潼州刺史李者,明州刺史戴晃,新州刺史区白兽,壮武将军修行师,陈留太 守张遂,前安成內史阙慎,前庐陵太守陆子隆,前豫宁太守任蛮奴,巴山太守⻩法 慈,戎昭将军、湘东公世子徐敬成,吴州刺史鲁广达,前吴州刺史遂兴县开国侯详, 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散骑常侍、护军将军昭达,率缇骑五千,组甲二万,直 渡邵武,仍顿晋安。按辔扬旌,夷山堙谷,指期掎角,以制飞走。
前宣城太守钱肃,临川太守骆牙,太子左卫率孙诩,寻阳太守莫景隆,豫章太 守刘广德,并随机镇遏,络驿在路。
使持节、散骑常侍、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新建县开国侯法抃, 戒严中流,以为后殿。
斧钺所临,罪唯元恶及留异父子。其党主帅,虽有请泥函谷,相背淮阴,若能 翻然改图,因机立效,非止肆眚,仍加赏擢。其建、晋士民,久被驱迫者,大军明 加慰抚,各安乐业,流寓失乡,既还本土。其馀立功立事,已具赏格。若执迷不改, 同恶趑趄,斧钺一临,罔知所赦。
昭达既克周迪,逾东兴岭,顿于建安,余孝顷又自临海道袭于晋安,宝应据建 安之湖际,逆拒王师,水陆为栅。昭达深沟⾼垒,不与战,但命军士伐木为簰。俄 而水盛,乘流放之,突其水栅,仍水步薄之,宝应众溃,⾝奔山草间,窘而就执, 并其弟子二十人送都,斩于建康市。
史臣曰:梁末之灾沴,群凶竞起,郡邑岩⽳之长,村屯邬壁之豪,资剽掠以致 強,恣陵侮而为大。⾼祖应期拨乱,戡定安辑,熊昙朗、周迪、留异、陈宝应虽⾝ 逢兴运,犹志在乱常。昙朗奷慝翻覆,夷灭斯为幸矣。宝应及异,世祖或敦以婚姻, 或处其类族,岂有不能威制,盖以德怀也。遂乃背恩负义,各立异图,地匪淮南, 有为帝之志,势非庸、蜀,启自王之心。呜呼,既其迷暗所致,五宗屠剿,宜哉!
译文
熊昙朗,豫章郡南昌人,世代是郡的望族。昙朗放荡不羁,四肢有力,容貌雄伟。侯景叛乱时,他聚集一些年轻人,占据丰城县以为栅栏,凶顽狡诈的強盗多依附他。梁元帝封他为巴山太守。荆州陷落,昙朗兵力稍強,抢劫掠夺邻近县,缚捉贩卖居民,山谷之中,成为最大的祸患。
到侯填镇守豫章郡,昙朗外表上表示服从,暗地裹却企图取代侯填。侯方儿反叛侯填,昙朗成了他的谋主,侯填败,昙朗获得了侯填的许多马匹兵器及子女。到萧勃越岭,欧阳顿作先头队部,昙朗诈约欧阳憔同往巴山袭击⻩法抃,又通报⻩法觌希望与其共破欧阳愿,约定“事成给我马匹兵器”到出兵时,昙朗舆欧阳愿分兵而进,他又诈约欧阳憔说:“余孝顷想要乘不备突然袭击,我们必须分留奇兵,盔甲兵器已经少了,恐怕不够用。”欧阳愿于是送上盔甲三百相助。兵至城下,将要交战,昙朗假装败北,⻩法抃乘机出击,欧阳愿失去援兵,狼狈退却,昙朗取其马匹兵器返归。此时巴山陈定也拥兵立寨,昙朗假装将其女儿嫁给陈定儿子为妻。又对陈定说:“周迪、余孝顷都不希望这个婚姻结成,你必须派強兵来迎娶。”陈定便派遣精兵三百加上土豪二十人去迎亲,到昙朗军后,被昙朗全部拘捕,没收了他们的马匹兵器,全部要论价赎之。
绍泰二年,昙朗以南川豪帅⾝份,按例任游骑将军。不久任持节、飙猛将军、桂州刺史资,兼任鬯城令,义历任宜新、豫章:郡太守。、上琳派遣李孝钦等随同余孝顷在临川攻打.周迪,昙朗率领军队赶赴援助。、这一年,昙朗囚功任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宁远将军,封永化县侯,邑一千户,给鼓吹一部。又因为抗御王琳有功,授平西将军、开府仪同:二司,其余都照旧。到周文言在豫章攻打佘孝勤,昙朗出兵与之相会,周文育失利,昙朗便害死周文育,以策应王琳,其事见周文育传。、于是昙朗拘捕周文育手下所有将领,占据新淦县,带江为城。
王琳率兵束下,世祖征南川兵,江州刺史周迪、⾼州刺史⻩法抃想要沿流应召前往。昙朗便据城列舰中途阻遏,周迪等与⻩法抃便率领南中兵筑城围攻,断绝昙朗与王琳的信使。到王琳败逃,昙朗部党援兵军心分离,周迪便攻陷了城市,俘虏了男女万余人。昙朗逃入村中,被村民斩杀,首级传送到京城,悬在朱雀观。于是,昙朗的宗族全部被捉,无论年纪小的、年岁⾼的,一律斩首示众。
周迪,临川郡南城人。幼时居于山谷,四肢有力,能挽強弓,以打猎为业。侯景叛乱时,周迪的宗族周续在临川起兵,梁始兴王萧毅将郡让给周续,周迪招募乡人从周续军,每次战斗必定勇冠众军。周续部下的头领,都是郡中豪族,稍为骄横之举,周续便约束噤止,这些首领对他都有怨恨,便一同杀了周续,推周迪为主,周迪于是占据了临川之地,在工塘筑城。梁元帝授予周迪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壮武将军、⾼州刺史,封临汝县侯,邑五百户。
绍泰二年,任临川內史。不久授使持节、散骑常侍、信威将军、衡州刺史,兼任临川內史。周文育讨伐萧勃时,周迪按兵保境,以观成败。厘塞直派长史陆山才游说且迪,凰迪便拿出大量粮饷,用以资助周文育。平定了萧勃,周迪因功加封振远将军,改任江州刺史。
⾼祖接受帝位,王琳束下,周迪想白据南川,便召集全部所辖八郡首领结盟,声言要赴之,朝廷恐怕他会兵变,便厚加慰抚.乇琳到达湓城,新吴洞主余孝顷起兵响应王琳.王琳以为南川I各郡可以传发告示而平定,便派遣将领李孝钦、樊猛等南下征收粮食军饷。樊猛等与余孝顷相合后,人数达到二万,来到工塘,连接八城以威逼周迪。周迪派周敷率领众兵安顿在临川I故郡,截断汀口,便出兵交战,大败樊余之兵,屠灭了八城,活捉了李孝钦、樊猛、余孝顷,将他们押送到京城,缴获了他们的兵器物资。这些缴获物如山般堆积,同时又俘虏了他们的士兵马匹,周迪一并将这些纳为已有。永定二年,周迪因功加封⼲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增邑一千五百户,并赐给鼓吹一部。
世祖即位,又进封周迪为安南将军。熊昙朗反叛时,周迪和周敷、⻩法抃等率兵共围熊昙朗,杀了他,并占有了他的全部士兵。王琳败后,世祖征周迪出镇湓城,又征周迪的儿子入进朝廷,周迪瞻前顾后,都不前去。豫章太守周敷本来属于周迪,到逭时同⻩法抃一起率领他们的部下趋赴世祖殿庭,世祖记录了他们破熊昙朗的功劳,都给以封官加赏,周迪听说后,感到气愤不平,于是暗地裹和留异相勾结。到朝廷军队讨伐留异时,周迪又疑惧不安,便派他的弟弟周方兴率兵袭击周敷,周敷与之一战,击败了他们。周迪又另派兵在湓城袭击华皎,事被发觉,这些兵士全部被华皎活捉。天嘉三年舂天,世祖下诏书赦免那些受周迪牵累的南川士兵民众,派江州刺史吴明彻统领众军,同⾼州刺史⻩法抃、豫章太守周敷一起讨伐周迪.于是尚书下达告示说:告临川郡市民百姓:过去西京繁盛时,信、越违命妄为;束都中兴时,萌、宠违背放纵。所以鹰类猛禽竞相追逐他们,把他们剁成⾁酱,处以极刑,自古以来就有,这样做时间很长了。
叛逆之贼周迪,出⾝低微,有梁丧乱时,暴掠山谷。我⾼祖亲率百越之军停于九川,洗掉他的泥沙,丰満他的羽⽑,裁解他隐遁之佩,并剖兽符赐权力给他,这庇护的恩情,无可比喻了。皇运开始创业之时,他还能布以诚心,家国举步艰难时,他却竟然很少效力。他持龙节穿绣衣,凭藉王爵而统御部下,打熊旗组士甲,依靠地势险要而凌犯上方。昔曰王琳始叛,萧勃未平,西要连结三湘,南要连通五岭,衡、广刚平定又发生叛乱,江、郢等地纷乱梗阻,这时,周迪又生背叛之意,拥据一郡之地,苟且异心,表裹不一,言行不符。尤其新吴不平静,地远兵強,互相兼并,成全了他的形势。他收获兵器,俘虏士兵民众,这些一概成了他的私有财产,不曾向朝廷贡献。有时派一人告之,却终究心持异端。朝廷光明正大气度恢弘,予以引纳,给以厚遇,于是他官位等同三公一类⾼级员官,职任相当于掌四时、方岳之官,富贵显赫,超过了功臣。加上要他出兵越岭,远相响应援助,他却带兵断江,翻然猜疑拒绝。故司空愍公敦促他结下宗盟,他们情同骨⾁,城池连接,如同唇齿一般;彭亡之祸时,他坐观形势,难有作为,凭此之故。结成了他的同党者。此时北寇犯侵,西贼骚扰,他将衣鞋粮食都资助寇盗,且爵号与军容,也都遵照伪党的规矩。到朝廷军队凯旋,大大平定了四方,天纲恢弘,将他所作所为弃之度外,帝王下诏书,先予慰抚,冠盖士大夫们,敦促多番加授。至于熊昙朗被剿减,丰城被平定,都是由于仪同⻩法抃立首功、安西周敷效力的缘故,应该授勋有据,授官勉励依旧,但周迪却厌恶正直,自认他们是仇敌,违背礼法的奷谋因此很快滋生。征召他出任湓城,他历年不就位,请他派遣人服侍皇子,却多年无人入朝。他外诱逃亡者,招集不逞之徒,內又调动京城帝王所坐的车,意图不同寻常。他擅自征收赋税,很少将其归于朝廷财务官府,他或抬⾼或庒低物价,殃害四方百姓。他暗地裹勾结留异,互为表裹,臭气相投,互相密切援助。说我六军讨伐,三越未能宁,他攻破述城,俘虏妻子儿女,又分袭湓镇,称兵蠡邦,拘捕威逼富豪,围攻城邑,所幸朝廷有准备,及时予以战败消灭。
假节、通直散骑常侍、仁武将军、寻腾太守怀仁县伯茎堕,明威将军、庐堕太守益阳县子陆子隆,都击败了贼徒,攻克了全郡之境。持节、散骑常侍、安西将军、定州刺史、兼太守西丰县侯且堑,亲自捍卫沟垒,⾝挡箭石,率领义勇士兵,以少摧众,斩贼首万计,俘虏千群。周迪这才收拾残兵,退而固守城墙。使持节、安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州刺史新建题堡j巡,早已建有伟绩,对朝廷向来非常忠诚,他没有奉到王命,便自率义军,既援助旦巫等军,又保全陆王坚,带粮着甲,悄然疾行,熊颢之军,驰驱如闪电,振武威之兵,叱咤可移山,如此追击,理当不会遣漏任何贼军。
虽然枯朽的树木要拔去,不必等待寻找斧子,落下的叶子枯萎而死,无须劳费烈风;但是除草绝根,目的在于不能使它再度蔓生,扑灭火焰,阻止它蔓延,贵在迅速。分别命令将帅,实在要达到好的结果。今派遣镇南仪同司马、湘束公相刘广擅,兼平西司马,北新蔡太守昼赵,持节、安南将军、呈业刺史彭泽县侯叠墨崖,率兵士万人,步出兴VI。又派前吴兴太守蛆铿,树功将军、前宣城太守钱法成,玉置、羞昼二郡太守銮塑,云麾将军、金塑刺史南固县侯焦僧度,严武将军、建州刺史辰县子张智达,持节、都督江吴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江州刺史安吴县侯吴旦困,战船马队,直向临川。前安成內史刘土豆,旦山太守基垣堕,童尘內史刘哩,庐陵太守陆子隆,安成內史阙慎,均受仪同法毡部署调度,一同会于临川郡。又命令寻阳太守华皎,光烈将军、巴州刺史潘纯陁,平西将军、郢州刺史欣乐县侯章昭达,都率劲旅,直逼贼城。使持节、散骑常侍、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湘州刺史湘东郡公度,分别派遣偏军,陆续上道,战船遍江,战骑満山。又命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欧阳颢,率领他的弟子交州刺史欧阳盛、新除太子右率欧阳邃、衡州刺史侯晓等,以劲旅越人之兵,越岭北进。千里之地同一个时期,百道人马一下聚集,如果延迟诛杀,更会淹留多曰的晦暗。司空、大都督安都平定留异贼,凯旋归来不久,饮酒礼毕,又乘胜长驱直入,杀灭贼凶,其势如燎⽑发。朝廷已有明白的诏书,罪在周迪一人⾝上,百姓没有罪,一律宽大。其中如有立功者,另当论赏;执迷不改者,格杀勿论,决不宽赦。
吴明彻到临川,命令众军作连城攻打励虫,双方相持不能攻克,世祖便派⾼宗总督讨伐,周迪军溃败了,他的妻儿均被捉,他本人逃脫,越岭到了置塞,依附于陈宝应。陈宝应拨兵给周迪,留异又派第二子忠臣追随周迪。
第二年秋天,周迪又越过东兴岭,东兴、南城、永成县的百姓都是周迪的故乡人,又共同响应他。世祖派都督童庒达征伐周迪,周迪军又逃散到山谷中。当初,侯景叛乱时,百姓都弃了本业,群聚为盗,惟有周迪的部属独不侵扰,还都分给田地,督促他们耕作,百姓到集市贸易,各有所得,同时政教十分严明,征税敛赋必定送到,其他郡缺东西的,都仰仗他们取给。周迪本性质朴,不重服饰仪表,冬天穿短⾝布袍,夏天穿紫纱兜肚,在家时常赤脚,即使外面站立卫兵,襄面有女妓,他也搓绳子剖篾竹,旁若无人。而他又轻财物好施舍,凡是有所施舍,毫厘不差,他不善言辞,却襟怀信实,临Jl!人都有口皆碑。因此临川人都蔵匿周迪军,虽然施加诛刑,也没有肯说的人。章昭达于是越岭,安顿于建安,同陈宝应相对抗,周迪再次收合手下兵出束兴。此时宣城太守钱肃镇守东兴,以城投降周迪。吴州刺史陈详,率领军队攻打周迪,陈详兵大败,虔化侯陈沙、陈留太守张遂都战死,于是周迪军重又振作了。世祖派都督程灵洗击败了周迪,周迪又与部下十多人逃到了山洞中,曰长月久,跟随周迪的人都不免觉得苦了。后周迪派人悄悄跑出临川郡买鱼,脚痛,住在同邑人家中,此同邑人报告了临川太守骆牙,骆牙捉住了这个人,命令他以捉取周迪立功自赎。骆牙便派了心腹勇士跟随这个人入进山中,诱骗周迪外出打猎,同时骆牙派兵潜伏在道旁,乘其不备斩杀了他,然后将周迪首级传送到京城,悬于朱雀观上示众三曰。
留异,东阳郡长山人。世代是郡的望族。留异善于自处,说话含蓄,是乡里的豪杰。常聚集一帮恶少,欺凌贫苦者,官吏们都枧他为患。梁代时留异是蟹浦戍主,历任晋安、安固二县的县令。侯景叛乱时,留异回到乡里,招募士兵,东阳郡丞与留异有矛盾,留异便引兵杀了东阳郡丞和他的妻子儿女。太守沈巡去援助台城,让郡给留异,留异派他哥哥的儿子留超监知郡事,自己率兵随沈巡出郡都。
到京城陷落,留异便追随临城公萧大连,萧大连封他为司马,委以军事之任。留异生性残暴,没有远大谋略,督责萧大连军主时对左右私树威福,众人都疾恨他。正逢侯景部下将军宋子仙渡浙江,留异奔还乡里,不久即率众投降于宋子仙。这时萧大连也前往东阳的信安岭,想要到鄱阳,留异于是做宋子仙向导,命令捉拿萧大连。侯景封留异为东阳太守,将其妻儿收为人质。侯景行台刘神茂兴义军抗拒侯景,留异表面上赞同刘神茂,而暗地裹却与侯景结盟。到刘神茂败北,被侯景所杀,惟独留异获免。
侯景之乱平定后,王僧辩派留异慰劳束阳,留异仍然纠合乡人,保据点设岩阻,手下人一时甚多,州郡都害怕他。元帝封他为信安令。荆州陷落,王僧辩以留异为束阳太守。世祖平定会稽,留异虽然仅转运租食,但他拥有一郡之权,故威福在⾝。绍泰二年,留异以应接之功,任持节、通直散骑常侍、信武将军、缙州刺史,兼束阳太守,封永兴县侯,邑五百户。这年又升任散骑常侍、信威将军,增邑三百户,其余照旧。世祖又将其长女丰安公主许配给留异第三于贞臣。永定二年,征留异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留异迁延不去就位。
世祖即位,改授留异都督缙州诸军事、安南将军、缙州刺史,兼束阳太守。留异多次派长史王澌为使入朝,王澌常向他诉说朝廷虚弱,留异都十分相信,他虽然外表上表示臣子的礼节,內心却始终怀着异端,他与王琳从鄱阳信安岭暗通信使。王琳又派使者到束阳,暂任辅助守令之官。到王琳失败,世祖派左卫将军沈恪代留异为郡守,实际上是以兵袭击。留异出下淮抵抗,沈恪与之战。败北,退还到钱塘,于是留异奏表表示歉意。这时众军正在湘、郢作战,世祖便下诏书慰谕留异,暂时笼络他,留异也知道朝廷终究要讨伐自己,便派兵守下淮和建德,以备水路。湘州平定,世祖就下诏说:过去四罪难以宽宏,大蚂所以不赦,九黎乱德,少吴所以必定要诛杀.自古以来的皇帝,并不贪征伐,假如为了时代的蠹巅,事情就不得已了。叛逆之贼留异,天数应亡减,他修缮甲士完成聚集之举,由来已久。他进则辞谢群龙,白跃于千里,退则迟疑不定,始终持有异心。中期他密契于番禺,既然恢弘天网,朝廷便赐他以名爵,并给以舆国戚联姻,他此时倘有望怀音,逞能改过。王琳窃据中流后,留异翻相接应,别引南川岭路,专为东道主人,结附凶顽,惟以祸乱为乐。妖氛驱散平定后,他气沮丧心孤独,有类惊弓之乌、穷谋之兽。虽又遣家人入朝作人质,子阳之态转盛;侍子返回朝廷,他的隗骤之心又炽烈起来。朕心怀容忍安抚之意,并不计较那些⽑病和罪慝,襟怀宽广,敦促劝谕殷勤。然而他却蜂目更彰,猛禽之声不改,并置军江口,严守下淮,显然意在反叛,不可宽容回避。况且缙邦丰饶富裕,稽南殷实旷远,永久割除王赋,长期堵塞国民,即使有竹箭良材,也舆京城皇车无望,芦苇小盗,共同肆虐贪残,想他们不过是些遣民,兼容他们的感慨与叹息。西戎屈膝投降,自归重关,秦国顺依风势,均输归犯侵之地,三面边境都已太平,四方土地都已平静,惟独这个小妖,应予清除。可派遣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司空、南徐州刺史桂阳郡开国安公都前往擒捉杀戮,罪恶衹在留异一人⾝上,其他人不必过问。
留异本以为官军从钱塘江而上,然而安都却从会稽、诸暨陆道袭击之。留异闻说官军已到。大为惊恐,弃郡逃奔到桃支岭,在岭口立下栅栏自我加固。第二年舂天,安都大破留异栅栏,留异和他的第二子忠臣逃到陈宝应处,于是安都俘虏了留异部下男女数千人。天嘉五年,陈宝应被平定,同时捉到留异押送京都,在建康斩首示众,他的子侄及同党无论年龄大小全部杀死,惟有第三个儿子贞臣因其娶公主为妻而获幸免。
陈宝应,晋安郡候官人。世代为闽中四大望族之一。父亲陈羽。有才⼲,是郡中豪雄。陈宝应性格反覆多变,为人奷诈。梁代晋安数次造反,多次杀死郡将,陈羽当初都煽动鼓惑合成这些事,后又为官军作向导击破了这些造反之人,如此一郡的兵权都白陈羽而出。
侯景叛乱时,晋安太守、宾化侯萧云将郡让给陈羽,陈羽年已老,祇治郡事,军事命陈宝应掌管。此时束部境內饥荒,会稽地方尤其严重,死者达十分之七八,平民男女,都只好自卖,而晋安独丰沃。陈宝应从海道攻打临安、永嘉及会稽、余姚、诸暨,又运粮食同这些地方贸易,多罗致玉帛与青年男女,其中有能使船载乘者,也都奔而归之,由此陈宝应大获资产,兵士強盛。侯景被平定,元帝便封陈羽为晋安太守。
⾼祖辅政,陈羽请求告老归乡,要求将郡守之职传给陈宝应,⾼祖许可。绍泰元年,授陈宝应壮武将军、晋安太守,不久加封员外散骑常侍。绍泰二年,又封候官县侯,邑五百户。这时东西岭路,寇贼拥据阻隔,陈宝应从海道到会稽奉上贡献。⾼祖即位,授予持节、散骑常侍、信武将军、闽州刺史,兼会稽太守。世祖继位,进封号宣毅将军,又加陈宝应父陈羽光禄大夫,还命宗正录下陈家本系,编为宗室,并派使者对其子女分条登绿,无论大小均加以封爵。
陈宝应娶了留异女儿为妻,侯安都讨伐留异,速实应派兵援助留异,又资助周迪军粮,出兵临川。到都督章昭达在东兴、南城攻破了周迪,便命令章昭达统领众军,从建安南道越岭,又命令益州刺史兼信义太守余孝顷统领会稽、束阳、临海、永嘉诸军从束道会合之,讨伐速宜尘,同时下韶宗正取消的属籍。于是尚书下达告示说:
告晋安郡市民百姓:昔曰陇西聚众抗拒,汉不予拖延诛杀,辽东叛逆变换。魏申之以宏略。像那无诸记功于汉之策,有扈为夏的同姓,以至于收纳吴濞的儿子,罗致横海的军队,违背姒启的命令,有《甘誓》的讨伐之词。何况这些宗族不系于宗室之盟,名不记于铭记功勋之器,却明显造成多次叛逆,过失深至多罪者呢?
闽寇陈宝应父子,草织服衣旁出宗族,本就迷失爱与敬。梁末丧乱之际,闽地一隅与外界隔绝,陈羽既为豪侠,煽动于蛮隅,发髻如椎箕踞而坐,自为魁首,不闻训义,所凭藉的是奷谄,因而放肆如蜂豺,不久便辞官。火行正衰败,漏网可以呑舟,曰月光阴一过,一切弃之于度外。自从东南王气,实表圣王之基,斗牛星座聚集众星,符合帝王之迹,登山航海长途跋涉,虽然好像表示忠诚,但擅自割取瑰宝珍品,竟然很少进贡。朝廷对此期待宽弘,恩宠隆赫,而陈宝应父子起家于临川郡,兼有富贵还乡之荣,裂地置州,并假诸侯军旗之盛。即封以户牖,同时仍然邑居橾阳,其中乘华丽车者十人,保证其破旧之庐变为⾼官厚禄之家。又以盛汉君临,推恩及娄敬,隆周朝廷之会,便以滕侯为长,由此皇帝韶书,远播恩泽,乡亭印绶,颁布及于婴孩。
自山谷迁往⾼处,谁又能与之相比?而陈宝应却包蔵恶毒,敢行放纵违戾之举。他同留异互相勾结,又与周迪互为表裹,订下盟誓,结为婚姻,形同唇齿,屈居于山谷图強,推移岁时。到我军骑防山,平定秦望之西部,战船下水,攻克汇泽之南Jl!,他才敢于举兵,帮助凶孽,却莫不被摧垮,应弦而倒,尽杀匪徒。每因罪在首领,怜悯这些受驱逼之人,所获俘虏一并予以释放。于是派遣使者,颁下诏书,天网恢恢,宽弘有度,还允许悔改。留异既已铤而走险,周迪又逃避了刑法,诳言侮辱王朝之人,认为是河川之渊薮,于是使得袁熙请求席位,远叹头行,如马援观蛙,犹安于井底。至于他阻绝多种赋役,剽掠四方百姓,对全境资财,尽数予以封夺,凡他的那些士卒,都掠自百姓。恶贼们互相煽动,互为契合连踪,于是再越过大海,侵扰浃口,犯侵岭崤,袭击述城,缚掠官吏百姓,烧焚官府寺庙,这种行为如可以放纵,那么还有什么不可以容忍?
今派遣沙州刺史俞文冈,明威将军程文季,假节、宣猛将军、成州刺史甘他,假节、云旗将军谭填,假节、宣猛将军、前监临海郡陈思庆,前军将军徐智远,明毅将军宜⻩县开国侯慧纪,开远将军、新除晋安太守趟彖,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壮武将军、定州刺史、康乐县开国侯林冯,假节、信威将军、都督束讨诸军事、益州刺史佘孝匿,率羽林军二万,战船盖海,乘风破浪,扫荡贼窟。这些兵都是明聇教战,在濡须阵列师旅誓告,他们多次随从杨仆,急走孙墨,在中流斩蛟龙,命令冯夷而鸣鼓,大⻳为驾,践方壶仙山而建旗。
义安太守张绍宾,忠诚恳切,多次派人请求出兵,南康內史裴忌,新除轻车将军刘峰,东衡州刺史钱道戢,都立即派人参战,与张绍宾同行。
故司空欧阳公,曾有表奏,请求宣告征伐,遥途意合,如伏波的论兵,长逝而遣言诚,如同子颜的勿赦之告。征南薨谢,上策不忘,且卢余恨,他的儿子不惭愧。广州刺史欧阳纥,能符家声,惟遵广略,水军步兵,二万分进,水路扼住长鲸,陆路制服封豕,统率衡、广之军,会合我六军。
潼州刺史者,明州刺史戴晃,新州刺史区白兽,壮武将军脩行师,陈留太守张遂,前室盛內史垒妪,前庐捷太守陆子隆,前邀空太守任蛮扭,巴山太守董蓬盛,戎昭将军、湘束公世子徐敬成,吴州刺史鲁广达,也刺史遂兴瑟开国侯谨,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散骑常侍、护军将军昭达,率领执行逮捕的赤衣马队五千,兵士二万,直渡邵武,仍安顿于晋安。按马辔,扬旌旗,在山谷间形成掎角战阵,以制止飞逃。
前宣城太守钱盛,临川太守骆牙,太子左卫率孙诩,垦寻阳太守莫景隆,豫章太守刘广德,都随机押运护送,络绎在路。
使持节、散骑常侍、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新建县开国侯法軏,中流戒严,以作殿后之军。
刀斧所要临加的,是罪大恶极的元凶和留异父子。他们的主帅,虽有请泥函谷,而又相背进阴之罪,但如能翻然改过,乘机会立功,不衹是宽赦罪行,仍可加以嘉赏和提升。那些建、晋士民,久被驱迫者,大军会明加慰抚,让他们各安其乐业,对流离失所者,随即归还本上。其余立功做事者,都具备赏格.如有执迷不悟者,臭气相投罪恶相同者,一律严厉处决,刀斧之下,绝不宽赦。
昭达攻克周迪以后,越过东兴岭,安顿于建安,余孝顷又从临海道袭击晋安,宝应尘占据建室的湖边,逆拒王朝军队,以水陆为栅栏。昭达筑深沟⾼垒,不与陈宝应交战,衹命令军士伐木做排。不久水大,乘水流放之,突过陈军水栅,以水兵步兵迫近后攻打,陈寅应军全部溃败,他本人逃奔到山间草丛中,窘迫中被捉,连同他的弟子二十入一同被押送到京城,在建康斩首示众。
史臣曰:梁代末年出现灾难,群凶竞相而起,郡邑岩洞的首领,村屯邬壁的豪杰。靠剽掠致強,凭欺凌侮辱为大。⾼祖及时拨正骚乱,戡伐平定,熊昙朗、周迪、留异、陈宝应虽然⾝逢兴运,却还志在扰乱纲常。熊昙朗奷慝翻覆,灭除他是一幸。陈宝应与塑里,世祖或者结之以婚姻,或者使其处为同类之族,这哪裹是不能威制他们,实在是以德怀人。衹是他们背恩负义,各有异图,地不在淮南,而有为帝之志,势不是庸、蜀,而开启自立为王之心。啊,既然他们迷暗到这种地步,杀灭他们的五代宗族,是十分应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