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唐贞观十年。
长安古道尘土飞扬,一队官家模样的人马远远驶来,数千人列成方阵将一辆素香车团团护住。
“快点走。”官拜兵部首辅大臣的文聚平大声吩咐下去。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这队慢如蜗牛爬的御林军,心中的怒火渐渐高涨,走了一整天才走了不到二百里路,这些蠢人成心想气死他不成?这天下太平得太久了,贼人少得可怜,刺客、杀手更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害得这些御林军的大爷们一个个终无所事事,都吃得肥肥胖胖的在宫中闲逛。知道要接下这次任务后,他们一个个忙得飞狗跳,完全不成章法,让他这个兵部首辅大人看得怒气冲天,真恨不得将他们痛揍一顿,外加狠狠地踹上几脚才解气。
他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怎么会让这些饭桶追随在身边?这个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文聚平心中清楚地知道,如果指望这些人来完成任务,到不如指望他间的宝剑更实际一些。想到这趟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任务,文聚平便在心中纳闷,不过是保护一位公主去昭陵拜祭刚过世不久的文德皇后,竟然要出动他这个兵部首辅来保驾?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吃惊地奔上金銮宝殿,询问皇上。皇上只给了他两个字——“你去。”圣命如山,他认命地回去打点行装,带着皇上特指给他的御林军与一位娇贵的公主上路。唉!他的命可真苦啊!他在心中为自己的不幸叹息。在如此的心情下,任何触怒他的人,大约结果都不会太乐观了。偏偏有人无视老虎之威,在这时候拨他。
“文大人,天色已晚,我们就不要赶路了。”身为御林军统领兼文聚平副手的罗威武赔笑着提议,“大人为国操劳之余,也应多多注意休息。”
“想必是罗大人累了吧。”文聚平眯着眼看了罗威武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森的笑意。
“好说,好说。”罗威武肥脸堆笑,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老实说,昨夜他才与他那位貌美如玉的八夫人绵了一夜,今早就被这文大人催着出发,一天下来,他全身的每一骨头都在向他提出强烈抗议,他需要休息。
他活得不耐烦了。文聚平转眸上下打量眼前这位罗大人。
瞧瞧他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德行,一副恹恹无神的可恨样子!如果不是睡眠不足,那大约就是欠揍了。身上的官服新得耀眼,只是帽子歪了些。佩刀倒是挂在间,不过位置有点特别。文聚平敢打赌,对敌的时候这把刀准拔不出来。有谁见过刀柄摆在后的刀能拔出来的?
看到这位大人这副令人叹惜的仪容,文聚平点了点头,他决定了,定要好好尽一尽自己身为首辅大人的职责。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休息?”丝毫不知自己已大祸临头,罗威武犹自追问。
“休息?很快就休息。”文聚平皮笑不笑地回答,心中打定主意,一定,一定要打得他三天爬不起来。他不是要休息吗?他绝对会成全他,让他休息个够。
首辅大人的职业病又犯了。文聚平的心腹手下齐摇头叹息着避开,等着看既将上演的好戏。身为兵部首辅的文大人最讨厌的就是部下军纪散慢,对犯下此错的部下通常给予拳打脚踢。这几乎是整个兵部都知道的事情,可惜那位罗大人似乎不知道。
“罗大人。”文聚平语气出奇温和,温和得让人感到骨悚然。
“卑职在。”罗大人似乎有了觉悟,他头皮发麻地看着一脸出奇平静的文聚平。据说看到文大人这种表情的人下场都很惨,这样的意识涌入罗威武的脑海中。罗威武的冷汗不由冒了出来,他现在喊救命不知道可不可以?
似乎上天接收到了罗威武的无声求救,一连串“喀嚓”声传来,转移了文聚平的注意力。只见古道两边的树木齐向御林军的队伍砸了下来,顿时马匹受惊的嘶鸣声与官兵的呼痛声织着响起。大队被迫停了下来。
文聚平一怔之后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一面腾身而起,直扑向公主所乘坐的香车,一面大喊:“有刺客,快快保护公主。”情况危急之下,他再无暇与那罗威武计较了。
四周杀声四起,古道两旁杀出无数黑衣人,与护驾的御林军战成一团。
文聚平挥动宝剑,一口气劈倒了两个抢上香车的贼人后,便持剑守在香车旁,指挥着手下大战黑衣贼人。
“留下大唐公主。”随着一声断喝,一条高大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路中央。
那快捷如风的身法让文聚平不由倒了一口气。定睛望去,却见来人脸部带着一面目狰狞的鬼面具,身披墨长袍,肩宝剑,举止从容不迫,器宇不凡。
此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文聚平断定,“在下文聚平,请问阁下大名。”他用力握紧掌中剑,沉着地上来人。
“银鹰。”来人坦白地报出名,“我意在大唐公主,识相的话让开。”他傲然说出自己的目的。
好大的口气!文聚平冷笑,一抖长剑,他扬声道:“想劫公主?先胜过本官再说吧。”
“找死。”银鹰的目光转冷,震腕拔出背上的那柄闪着乌光的宝剑,扬手向文聚平刺去。
“墨龙宝剑。”文聚平惊呼,没想到这贼人竟然拥有这样一柄神剑。
“好眼力。”银鹰大笑着称赞,这狗官倒也不是个平凡之辈,竟能一眼认出他手中的宝剑。
文聚平挥剑上了上前,“我倒要看看墨龙神剑的主人拥有什么样的本领。”他冷笑着与银鹰成战一团。
场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御林军节节败退,眼见不支。反观那些来袭的黑衣人个个凶勇无比,占尽了上风,将御林军打得落花水。
看到这种情景,文聚平心中叫苦。他早就说这些御林军是饭桶嘛,一点都没看错他们,被贼人几个冲刺就溃不成军了。在宫里当差的人竟无用到如此地步,真让他叹为观止。早知道如此,他拼命也会向皇上请求调他自己兵部的精英。
眼见数个贼人向公主乘坐的香车直过去,文聚平心中大急,但眼前这银鹰武艺高超,在那柄急如狂风骤雨的墨龙剑下,他能保命已经是很不错了,更别说是身前去护驾。
银鹰趁他分心之机,轻易地挑飞了他的宝剑,墨龙剑直指文聚平的口,“来人啊!傍我绑了。”银鹰扬声吩咐属下。
几个黑衣人过来将无力反抗的文聚平用绳锁绑牢。
这下完了。文聚平苦笑,他自己的生死事小,公主的安危事大,如果公主有何不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你们的文大人已经落在我手中,不想死的话就快给我滚。”银鹰环视着那些顽抗的御林军,一声大喝。最后的“快滚”二字直震得众人耳中轰鸣。霎时,古道一片寂静,所有打斗均停下了,“当啷…当啷…”兵器落地声不绝于耳,御林军“轰”地作鸟散状,四下逃命。跑得最快的便是那位御林军统领罗威武。
被五花大绑的文聚平一眼看去,气得几乎吐血,“敢抛下公主逃跑,罗威武你有几个脑袋?”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罗威武充耳不闻地继续逃命。正是因为他就一个脑袋他才会逃,不然眼下这惟一的一个脑袋就没有了。至于失职之罪,是以后再担心的事了。毕竟现在保命要紧。
银鹰扬声大笑,声音中充了得意。
而文聚平却气得几乎晕死过去。皇上,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人派给我?他这时真想为自己的不幸痛哭一场。
银鹰却没有时间理会那脸色变得又青又白的文聚平,他大步走到香车前,手中墨龙剑扬起,挑开那一直深垂的车帘。
所有的人都张大眼睛等着目睹公主殿下的芳容,就连文聚平也不例外,虽然他在朝为官多年,可是却从未有机会见到这位公主的庐山真面目。
正当银鹰掌中墨龙剑将及车帘之时,一阵紧促的马蹄声传来。银鹰一怔之下收回墨龙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瞬间的时光,两匹神俊非凡的宝马良驹如飞般地驰到近前,闪电般的速度让银鹰一众人等错失了应变的良机。
“咦?”跑在前面的那匹马突然停了下来,马上那位骑士见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大感惊奇。他向随后赶到的人说了几句话。
所有的人都听到他的发音,却无法把握其中的涵意。这是什么族的语言?没有人知道。
后来者用同样的语言应了几句,便跳下马来,大步走了过来,声音洪亮地问:“请问诸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两句汉语虽然说得流利非常,但语调却极怪,颇有几分鹦鹉学舌的意思,用词更像是在背书。
银鹰起眼睛仔细打量来人,却见此人浓眉大眼,古铜色的肤,五官的轮阔较中原人深刻、硬朗。他的服饰怪异,袖口窄小,下身衣摆较短,与中原大唐宽松的袍服大不相同。
他是外族人,银鹰肯定地下结论。近几年来大唐与外族交往频繁,长安城内多的是各族人士,或为官或为商,是以银鹰不以为奇,拱手道:“朋友,这里的事与你们无关,请继续赶路吧。”这二人显然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他只希望他们能早点离开。
文聚平把握时机大叫道:“他们是山贼,在下是被掳的朝廷命官,请壮士搭救,我…”话未说完便被银鹰一道掌风击晕过去。
“朋友,请不要多管闲事。”银鹰的话依然十分客气有礼,在面具外的目光却变得森。
“山贼?”那胡儿困惑地抓了抓头,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态,“王,什么是山贼?”他转身问那个依旧高踞马上的人。
银鹰抬眸望去,却见此人有着一副出众的相貌,就是中土人士中也少有如此俊美的。斜飞的剑眉带着凛凛的英气,棕黑色的瞳眸清澈如星,眸光闪烁中却又似隐含着近似狡猾的精明。他的服饰与先前的胡儿大同小异,只是帽沿、袖口、衣领处点缀着雪白的动物皮。间悬挂着一柄如阳光般耀目的黄金短刀,通体刻镂着浮云状的花纹。
他高踞马上,整个人予人一种让世人仰慕的尊贵气质。
这个人不平凡。银鹰暗自提高警惕,耳中听到那个“王”回答胡儿的话,却又让他的戒意不翼而飞。
“王”回答:“汉书上说山是指地面上有土石构成的高起部分;贼是指偷东西的人。山贼?”他困惑地皱了皱眉,继续说下去:“大概是指在山上偷东西的人吧!”
这几句话他用汉语说出,听得众黑衣人哄然大笑。连银鹰也莞尔微笑,此君原来是个书呆子。“王”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淡然道:“有什么好笑的?”他的语气虽平和,但却予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
众人的笑声均在不觉之中停止。
“王”缓缓地开口:“中土大唐向以礼仪之邦见闻于诸国,你等今公然取笑他人,实非知礼、重礼的洵洵君子所为。况且贼者以偷字作解,由此可知你等绝非善良。”说完他从马上跳了下来,将系于际的金刀取在手中,对银鹰道:“你放了被你所掳的人,就可以走了。”
“什么?”银鹰被他语气中的命令之意所怒,他冷然一笑,“阁下说得可真轻松啊!在下是否应谢过阁下的宽宏大量?”他嘲讽地问。
“王”神情严肃地点头,“我不想在贵国生事,所以就不与尔等计较了。”
“好大的口气啊!”银鹰怒极而笑,“阁下宽宏大量不与我等计较,可是我银鹰却想与阁下计较、计较了。”他一舒腕,墨龙剑鞘而出,乌溜溜的剑身在夕阳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你们先带人质走,不必等我了。我要与这位多管闲事的朋友过几招。”银鹰扬声吩咐属下,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官道,不宜长久逗留,为免再生事端,他下了杀人灭口的决心。
“王”淡然一笑,用众人听不懂的语言向那胡儿吩咐了几句,而后大步走了过来。
胡儿大喝一声,向一众黑衣冲去,也不用兵器,只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或抓、或投、或摔,打得众黑衣人叫苦不迭。黑衣人分出一部分人将那胡儿围住,余下的人带着昏的首辅大人文聚平向公主所乘的香车拢去。
银鹰理也不理手下众人与那胡儿的争斗,锐利如鹰的目光锁定眼前的敌人,掌中的墨龙剑前刺,剑势灵动,招数毒。
“王”看了不由皱了皱眉头,“来真的了。”他从容谈笑,掌中的金刀鞘而出,在身前舞出一张密织的刀网将银鹰的剑路封死。
正在此时,一名黑衣人跳上没有了御者的香车,准备将劫来的公主送离现场。
一直深垂的车帘猛地挑起,一身材修长、袅娜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车口。她的面貌隐于薄纱之后,看不十分真切。如云状的秀发只用一只代表皇族尊贵身份的凤形珠钗绾着,再没有多余的饰物。身上的宫样冰绡罗衣在微风中轻扬,一身的飘逸婉约,一身的写意潇洒,望之直若九天仙子飘落凡尘。
“看剑。”她低叱出声,宛如明月般清扬的瞳眸闪起凛然寒光。随着闪电般上扬的玉手,一柄镶金嵌玉的华丽匕首直向驾车的黑衣人刺去。
震于她的凛然气势,黑衣人竟忘记躲闪,眼睁睁地被一个文弱女子劈下香车。
少女来到御座,学着先前黑衣人的样子抓住缰绳用力一抖。拉车的骏马长嘶一声放蹄前奔,拉着美丽的女人飞驰。
少女美眸回转,落在正与银鹰斗得如火如荼的“王”身上,面纱后的朱上扬,勾起了一朵绝的浅笑,“多谢吐蕃国主援手之情,此恩此德文成来必当回报。”
她竟然知道他的身份!“王”震惊得忘记了自己正与人战。他名松赞干布,是吐蕃国的君主,此次前往中土大唐朝拜当今天子,这等机密之事一个女子竟然知晓?
微风吹起她面上的薄纱,出了一张清雅如夜月的绝世容颜,边勾起的是一丝含神秘的自信笑容。只一瞬间,面纱轻飘飘地垂下,再度遮住她的容颜,马匹飞快地奔驰,随着绝尘而去的香车,她的影子渐行渐远。
少了她的容光,那明灿多彩的晚霞也似失黯淡。
松赞干布良久才回过神来,但那一抹绝丽的倩影却长久地在他心头绕不去。咳!他好像正与人在打架呢!他回头却讶见银鹰手持长剑,目光定定地望向香车驰去的方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唉!那女孩虽然极美,可是他也不必如此反常吧。是他定力太差,还是他从未见过美人?看看他这样子哪里像“贼”?
松赞干布在心中叹气,对这个号称银鹰的对手大摇其头。看来银鹰是过不了美人关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美人如她,只怕神仙都会动凡心了吧!
就连身经百战意志坚如钢铁的他不是也为之失神吗?可见这“英雄”一见美人就“英雄”不起来了。松赞干布在心中胡思想,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金刀,再抬头看看呆立的银鹰,身为对手,他应该有义务去提醒那个“贼”吧!
“阁下。”松赞干布干咳一声,“我们还要打下去吗?”
银鹰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先狠狠瞪了松赞干布一眼,而后飞身上马,直向香车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是去追那女子了。松赞干布一怔,即刻恍然大悟,忆起她回眸浅笑,面纱飞扬下的那一副清绝的丽容,那让他惊的一刹那。
松赞干布立即热血上涌,总知他决不能让她落入银鹰手中。翻身上了自己的那匹大宛名马,他直冲出去。
“巨灵,我们追。”他回头呼着那依旧对众黑衣人大打出手的胡儿。
“王,我们还要去长安啊。”巨灵大叫,可是他的王早以不见踪影,“不打了。”他丢下那群黑衣人,上马紧追下去,做人的臣子真不容易啊!他在心中暗自抱怨。
“喂,兄台,要走也应该先救了我再走啊!”刚刚醒来的文聚平大叫,可是却没有一线声音能传入那早以远去之人的耳中。文聚平悲叹一声,差点没再晕过去,实在难以接受他仍在贼手的事实。
“文大人。”黑衣贼人聚到他面前,齐向他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还是到我们山寨中做客吧,别指望人救你了。”丢下的无情话语将文聚平的心意直砸入谷底。
没有半分迟疑地,文聚平双眼一翻,身体直直向后倒去,拒绝再接受刺地晕了过去——
◎◎◎——
晚霞在尽情宣完生命中最后一点绚丽色彩后悄然退却,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统治这片天地。
文成紧咬着牙关,死命地抓住缰绳,黑暗之中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只能任马儿随意奔驰。她不清楚贼人有没有追来,是以不敢停下来。再说以马儿现在的速度,她想停下来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阵衣袂当风之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头望去,却见一道巨大的黑影由香车上方掠过,那形状如人却又如鹰。文成公主暗叫不好,深了一口气,她松了紧握住缰绳的纤手,五指探向佩于怀前的那柄华丽匕首。
此匕首名为“怀意”是先皇后所赐,本意是希望此匕首能佑其平安,但今天文成公主却把它用做自保了。
巨大的黑影落在马背,身体折回,闪电般扑到香车之内。黑暗中隐约可见他那双隐于狰狞面具后的闪亮瞳眸。他欺到近前,伸手抓住文成公主的皓腕,冷冷地道:“公主可以回车中歇息了,这车就由区区在下来赶。”
“银鹰。”文成公主悲叹半声,纤纤玉手中的怀意匕首向上扬起。一个公主竟然需要做这种事,她心中自觉委屈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银鹰再度开口:“我与方才那个蠢才可不一样,公主想用这只小剑来对付我,只怕是要白费心机了。”
“是吗?”文成浅浅一笑,美眸中闪过一丝嘲之。扬起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口直刺下去,一副要自杀的模样。
“啊!”银鹰大惊,直觉地松手向那只匕首抓去,文成对他来说重要之极,不然的话他也不必大费周折地带人截道了。如果他掳到的公主是死人的话,那他的一番心血可就白费了。
就在他手指堪堪触及匕首之时,那只匕首奇妙地一转,刃锋向外以莫敌之势直刺向他的咽喉。银鹰大惊之下,身子向后一折,匕首紧挨着他的头顶划过。
可惜!文成公主暗自摇头,这么好的一剑竟然让他躲过了,这下自己该如何是好?她看了一眼香车外的黑暗世界,紧紧咬了咬朱,准备不顾一切地跳出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银鹰折回身体,冷笑着扑了过来,一手拿向文成公主持匕首的腕,一手直截向她的晕睡点去。这回是铁了心不让文成再有机会玩花样。
捉住文成公主,而后立即赶去与属下会合,准备进行他的“大计”他连以后的行动步骤都计划好了。眼见这位美丽的公主就要手到擒来,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匹神俊的马儿由后方赶上来,与香车并驰。马上的人由鞍上腾身而起,直落到香车内,一手伸出将花容失的文成公主拥入怀中,另一只手封死了银鹰的所有攻势。
本以为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的文成公主只看到眼前人影一闪,而后自己便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之中。她抬眸望去,却见来人剑眉、星目,俊美尊贵。是松赞干布,是那个仿若天神的少年。心中的惊慌恐惧不翼而飞,她玉面生霞地任那只坚实的手臂环着自己的娇躯,倾听着他那陌生的心跳,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头久久地绕。
低头望着怀中做小鸟依人状的女子,松赞干布将她那娇羞的动人神情收入眼底,环在怀中的身躯修长而丰盈,鼻息之间充盈着伊人动人的体香,清雅芬芳如冰山雪莲,让他心神漾,久久失神。
“把文成公主还给我。”银鹰怒叱,望向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眸子里跳动着仿若透明的无边火焰。墨龙剑随着他扬起的手腕鞘而出,在夜中仿若有生命地跳动。
“休想。”松赞干布紧拥着文成公主,无比坚定地拒绝。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怀中的佳人出,大不了再与那银鹰打一架好了,他拔出间的金刀。
“墨龙剑今天又要饮血了。”银鹰狞笑着挥剑刺来,打定主意要把眼前这碍眼的家伙碎尸万断。
“墨龙剑?”松赞干布一脸古怪地瞧了瞧那柄闪烁着乌光的剑。在费力抱着文成公主躲闪剑招之余,犹自言自语:“真是好巧啊!”“有什么巧不巧的?”银鹰冷然问。他掌中的墨龙剑灵动地翻飞,招招不离松赞干布身上的要害,一心想松赞干布快死。
松赞干布面笑容地扬刀在身上组成一片密积的刀网,封死了银鹰所有的杀招,“我掌中这把刀的名字就叫做‘降龙’,正好是你那把剑的克星。”他说完还不忘良心地提出建议,“我说做山贼的朋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免得落败时难堪。”
银鹰气得差点吐血,“我倒要看看到时败的是谁。”他冷笑着说完,掌中的剑舞得更急了。
二人在狭小的香车内力来剑往,大打出手,为争夺文成公主而战。
拉着香车的马儿仍不辨东西地疾奔,车中的人谁都没有闲心管它了。
直到马儿的长嘶声传来,被松赞干布拥在怀中的文成公主努力由刀光剑影中向车前方看去。
东方的天际现出一线鱼白,四周的景物隐约可辨,漫长的一夜终将过去。
“悬崖!”眼前出现的危机让一向镇定、不喜大惊小敝的文成公主惊呼出声。
“悬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涵意反应到脑中后,战的二人顿时住手。两双眼眸顺着文成公主注视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前方丈许处横着一条断崖,虽然深度无法断定,可是谁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小心跌下去的下场一定会惨不忍睹。眼见马儿以自杀之势向前疾冲,二人相当有默契地同时收回刀剑。
“公主,我们要跳车了。”松赞干布低头向着文成温然一笑。金刀回间,他腾出双手抱牢怀中的佳人,准备赌一赌还算不错的运气。
“跳吧!”文成公主的纤手盖在松赞干布修长的大手上,清澈的瞳眸望入松赞干布的眼底,神情中充了单纯的信赖。
松赞干布感动地望着那张绝的丽颜,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愿与之生死与共的情愫,低头隔着面纱轻吻一下伊人那美如花瓣的朱,无视背后银鹰来的那两道仿若杀人般凶狠的目光。他抱着文成跃出香车,落在崖前的空旷土地上。
文成公主离了松赞干布的怀抱,纤手轻触着朱,心神犹自沉醉于方才的震撼之中。他吻了她,那个器宇轩昂的男子竟然吻了她。一想到这里,她那如玉般的面颊不由自主地升上了二朵红晕。那吻像一阵徐缓的微风拂过,带着温柔的倾慕,怜宠的亲昵。她能感觉到他那率直真诚的情感。只是她与他才初识啊!
望着这个来自异族的男子,她的心湖从此不再平静。
松赞干布含笑望着文成公主,这样近的距离,他可以完全扑捉到那隐于轻纱之后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她不愧为公主,有着过人的修养,虽然面红耳赤,可是神情依然从容恬静,举止依然高贵典雅。
一声冷哼传来,松赞干布转眸望去,却见银鹰抱着墨龙剑立在丈许处,黑色的长袍沾着些灰尘、草屑。在面具外的眸子进着无边的敌意。不用说准是针对他了。松赞干布为自己不幸地惹上了这样的敌人而大大叹了一口气。见银鹰将目光移向文成公主,松赞干布皱眉跃到文成公主身前,“阁下还不打算放弃吗?”他真没见过当贼当得这么死心眼、不要命的。这“山贼”当真与普通贼不一样。
银鹰狠狠瞪了松赞干布一眼,他知道如果想要带走文成公主就必须先杀了松赞干布。依照两次动手的经验看来,他想杀松赞干布无疑是自不量力。方才松赞干布抱着文成公主只用一只手便与他打了个平局,如果真的放手施展,他是有输无赢。一想到这里,他下心的不甘收剑还鞘,“阁下留下个姓名,后也好相见。”
“我名松赞干布。”松赞干布将降龙刀收回间,爽快地报上姓名。
“松赞干布,我银鹰会好好记住这个名字。青山不改,绿水长,后会有期。”他愤愤一抱拳,深奥的目光长久地停驻在文成公主身上,半晌,始大步离去。
他说的话实在是太深奥、难懂了。什么青山、绿水的?又什么期不期的?松赞干布困惑得大动心思,可还是一知半解。中原的文字真的很复杂,他读了这么多年汉书,本以为对中土的语言了如指掌,谁知道真正到了中土,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回身向自己救下的美丽公主望去,却惊讶地发现她面色苍白,身子摇摇坠。
“公主。”他飞快上前扶住她,“你受伤了吗?”
“没有。”望进他那双含惊慌的美丽眸子,文成虚弱地摇头,“我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又要劳烦国君费心了。”她这几句话说得冷静无比,但说完之后身子便软倒在松赞干布怀中,长长的睫缓缓垂下,合上了美眸,她的意志亦在瞬间沉睡。
“公主,”松赞干布手足无措地抱着伊人柔软的身躯,怔怔地立在当场,“应该马上找个大夫。”他自言自语着。抬头看看四周荒无人烟的山林,陌生得让他直皱眉头,他迷路了。
哪一个方向才是去长安的方向?就算是找不到长安也无所谓,至少让他先找一个有大夫治病的所在也好。
“王,王,你在哪里?”一个令他觉得万分耳的大嗓门远远地传来。
“巨灵!”松赞干布又惊又喜。他那个笨笨的下属竟然寻到这里来了。
抱着文成公主,松赞干布急急向巨灵出声的方向奔去。这会他不用再担心迷路了。
此时,天光大亮,姗姗迟来的太阳升上了东方的天幕,明灿的阳光普照着大地。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