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相位之争(七)
w仪凤三年正月初十,门下省侍中郝处俊封回武后之晋武承嗣为中令之懿旨,此事一出,朝野为之震动——自开唐以来,门下省封回帝王旨意的次数并不算少,当年一代名相魏征便没少作出此等举动,而⾼宗自主政以来,也时常吃这等闭门羹,说起来倒也不算稀罕事,可落在武后⾝上,却又不同了,概因自武后临朝以来,所行之懿旨还真从未被封过,这一回可算是破了天荒,加之个中內涵又是晋升武后之侄的事儿,所引起的轰动自是不免大了些,朝野议论纷纷之余,暗cháo也就此开始了涌动,各种合纵联合之事层出不穷,诸方势力角力之下,京师里的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各种流言蜚语横行无忌,如此一来,深具九重的⾼宗都坐不住了,等不及次rì的早朝,匆匆将诸宰辅及太子李显尽皆召进了大明宮紫宸殿,以议决此事。。)
“都说说看,这事儿该当如何了结?”
⾼宗的⾝体本就虚,又气又急之下,气sè自是相当的糟糕,面sè煞白如纸,眼袋大而又黑,整个人憔悴得宛如风一吹便会倒一般,看着下头一个个呆若木鸡般的宰辅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气归气,事情终归还是得解决,没奈何,⾼宗也只好強庒住心头的烦躁,尽量平心静气地问了一句道。
死寂,一派的死寂,这事情本就敏感,加之一见到⾼宗那灰败的脸sè,一众朝臣们自是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尽皆三缄其口,大殿里静悄悄地,唯有⾼宗那急促的喘息声有若拉风车般地在响个不停。
“怎么?都哑巴了,嗯?朕要尔等来何用!”
等了半晌都没人开口,⾼宗的脸sè自是越发难看了几分,气急之下,不管不顾地便喝叱了起来,丝毫没给下头这群极品大臣们留半点的颜面。
“父皇息怒,儿臣以为中令乃社稷柱石之一,非德才兼备者,不可为之,此父皇专断之事也,但有所决,儿臣等自当遵从无虞。”
眼瞅着⾼宗暴怒如此,李显自是有些不忍,这便从锦墩子上站了起来,躬⾝回答道。
“臣等恭请陛下圣裁!”
有了李显打头,一众朝臣们自都不敢落后,尽皆躬⾝附和了一把。
“哼,圣裁,好一个圣裁!尔等既知要朕圣裁,早都作甚去了,嗯?”
⾼宗很难得生气,可一旦发了火,却是没那么容易能平息得下去的,哪怕诸臣工们态度再诚恳,他也依旧是不肯甘休,毫不客气地恨声斥责道。()
早⼲嘛去了?瞧老爷子这话说的,您老自个儿躲皇宮里享着清福,庇事都不管,谁又能给您老先说了去,这会儿倒怪起旁人来,着实是令人不知从何说起,再说了,这事儿是您老的婆娘闹起来的,真要骂,您老有胆子骂你家婆娘去,就怕您老没那个胆子,当然了,这理是这么个理,大家伙心里都有数,可又有谁敢当面说将出来的,无奈之下,一众朝臣们也只好接着装木头人,任由⾼宗在上头大发雷霆不止。
“陛下且请息怒,您的龙体要紧,有甚事大家慢慢商议着办了去也就是了。”
⾼宗气怒之下,口也就没了遮拦,骂完了宰辅,骂大臣,就这么骂着骂着,眼看就要骂到武后头上了,武后自是无法再保持沉默,赶忙从旁揷了一句,柔声地劝说道。
“商议,好,那就议罢,朕倒要看看这商议又是怎个商议法,哼!”
⾼宗骂了一阵子,心中的火气也怈得差不多了,加之惧內的心思常在,这一见武后出了声,倒也没再往下骂,只是气恼地一拂袖,恨恨地冷哼了一声。
“诸位爱卿,中令一职甚为紧要,须臾不可或缺,诸公有何想法就都说说好了。”
武后临朝多年,控制场面的能力自是极強,这一见⾼宗收了声,立马顺势接过了主持大权,一派不聇下问状地开了口。
“启禀陛下,娘娘,老臣以为中令一职事关朝局安稳,非亲贵大臣不得任之,今有刑部尚武承嗣,jīng明勤勉,又屡立奇功,正是…”
⾝为武后一党的中坚,贾朝隐自是捧臭脚的⾼手,紧赶着便抢了出来,率先表明了态度,将武承嗣大肆吹捧了一番。
“放庇!武承嗣能文乎?莫非朕下个诏还得亲笔写就么,嗯?”
⾼宗本就瞧武承嗣不起,这会儿又正在气头上,一听贾朝隐如此为武承嗣吹嘘,登时便是一阵大怒,也不顾武后就在⾝侧,不待贾朝隐将话说完,便已暴了句耝口,狠狠地叱责了其一番。
“陛下息怒,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贾朝隐本就不是个有大能耐之辈,之所以能跻⾝宰辅之列,可以说是几分的运气再加上武后的背后推手所致,至于胆略么,自是庒根儿就谈不上,眼瞅着⾼宗这么一发飙,登时便慌了神,一头跪倒在了殿前,便已是颤声告饶了起来。
“陛下且请息怒,太宗曾有言,不以言罪人,贾相不过就事论事耳,纵使不合陛下之意,却也是出自公心,还望陛下多多体谅才是。”
贾朝隐乃是武后的左膀右臂,自是不能坐视其被⾼宗就这么发作了去,这一见情形不对,武后立马便从旁开解了一句道。
“哼!罢了,此议休得再提,退下!”
武后既已开了口,⾼宗自是不好再拿贾朝隐是问,也只能是不耐地摆了摆手,将贾朝隐赶开之余,态度坚决地杜绝了武承嗣就任中令之可能。
“老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朝隐本已自忖难逃大劫了,可这一见⾼宗没再发作于己,心神顿时一松,顾不得后背已是汗透重衣,紧赶着谢了恩,有些个狼狈不堪地退到了一旁,再不敢有甚出格的言与行。
“陛下,老臣愿保本举荐御史大夫⾼智周接任中令一职,还请陛下圣裁!”
原先报上去的人选就两个,如今武承嗣已没了指望,李贞的心可就活泛了起来,可着劲地朝李显巴眨着眼,指望着李显能站出来开这个头炮,可惜李显却没甚反应,老神在在地端坐在锦墩子上不动,这令李贞恼火之余,却也无可奈何,略一寻思之下,还是权势的心占了上风,这便从旁闪了出来,⾼声禀报道。
“嗯,八哥之意,朕知晓了,诸公就此议议罢。”
⾼宗对李贞这个哥哥还是很尊重的,虽说对⾼智周这个人选不是太満意,但却并未像先前发落贾朝隐那般直接骂了回去,而是委婉地表达了对⾼智周的不看好之意。
议?这事儿可不好议来着,毫无疑问,⾼宗此言明摆着是不赞成李贞的举荐,不然的话,直接同意也就是了,最多也就是假惺惺地问问大家伙有何异议,可眼下⾼宗不表态,却叫大家伙来议,这不就摆明着要大家伙出来唱反调么,问题是这反调可着实不好唱,当面得罪李贞还不打紧,关键是此番举荐还有个李显这个联署的太子在內,在李显没表态之前,谁又真敢胡乱议事的,那不是自找没趣还是咋地?于是乎,任凭⾼宗的目光有多热切,一众宰辅们却是装作没瞅见,尽皆三缄其口地⼲站着不动。
“显儿,你来说说。”
⾼宗等了半晌,见始终无人肯出来做这个恶人,心不由地便烦了起来,只是又不好再发作众人,这便眉头一皱,直接点了李显的名。
呵呵,老爷子不傻嘛,这是算计着咱呢!
⾼宗的心思虽隐蔽,可李显却是心中有数得紧,左右不过是以为李显抬出⾼智周,不过是为了拉李贞一道与武后打擂台,而今武承嗣这个人选被否决了去,双方应当是没了合作的基础,这会儿李显只要含糊地反对上一把,⾼宗自可顺势将⾼智周这个人选也一并否决掉,如此一来,也算是将武后与李贞各打了五十大板,彼此的面上也就能扯得平了。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智周颇具才略,又通政务,确是宰辅之人选,只是文笔上稍有欠缺,依儿臣看来,不若升其为⻩门侍郎同中门下三品,着其参与政事堂议事可也,至于中令一职,又何须舍近求远,诸宰辅尽皆德才兼备之人,父皇随意择一即可。”
恶人可以当,不过么,李显可不想真儿个地将李贞得罪至死,一番话下来,轻巧地便将自个儿摘了出来,既顾着⾼宗的意思,又没彻底拂了李贞的颜面,说是刀切豆腐两面光也不为过,当然了,武后那头的面子,李显是浑然不加理会了的。
“嗯,显儿此言甚合朕心,就如此定了,传朕旨意,晋御史大夫⾼智周为⻩门侍郎同中门下三品,所余之缺么,就由武承嗣递补好了,至于中令一职么,朕看便由裴炎当着罢。”
⾼宗显然甚是満意李显的折中之建议,唯恐武后再度揷手,紧赶着便下了决断,话音一落,便已是起了⾝,浑然不给诸人以反对的机会。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宗都已如此说了,诸般臣工就算有异议,那也只能是憋自个儿心里头,这当口上,除了躬⾝称颂之外,却也没旁的事儿可做了的…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