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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临终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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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

  陋室中仅有一榻一桌一几,除此之外,别无长物与装饰,唯有一盏油灯在明灭不定地亮着,昏暗的光线生生将室內渲染得凄凉无限,瘦骨嶙峋的乐彦玮就躺在这陋室的榻上,艰难地咳喘着,一双昏暗的老眼瞪得‮圆浑‬无比。

  “阿父,您歇歇罢。”

  榻前侍候着的乐彦玮之长子乐思诚见自家老父喘息得如此之艰难,显然已是到了灯枯油尽的时辰了,心中不免哀伤阵阵,伸袖偷偷地擦去了眼角便的泪水,強装出一副笑脸,柔声地劝慰了一句道。

  “咳咳…”

  乐思诚的劝慰显然是白费了,乐彦玮连半点的反应都没有,双眼依旧直愣愣地望着头上的天花板,咳喘之声也始终不曾消停下来,那等憔悴的样子登时便令乐思诚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哀伤,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得満面都是。

  乐思诚很伤心,不止是因着老父寿数将终之故,更多的则是悲愤老父的含冤而终——仅仅就一个月前,乐彦玮还⾼居宰相之位,年岁虽大了些,可⾝体却依旧不错,不说处理公务了,便是最为艰难的大朝也能应付得过去,可自打被裴守德那个小人借故一本参倒之后,致了仕的乐彦玮⾝子骨迅速地便垮了下来,这才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人便已是不起之势,此时更是已到了临终之状态,只是心中显然有事放心不下,自昨rì起,一双老眼就始终不曾合上过。

  “老爷,狄大人来了。”

  就在乐思诚默默垂泪之际,却见一名下人急匆匆地闯进了房来,贴到其⾝边,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嘶嘶…,请,请…”

  下人的声音并不大,可乐彦玮却还是听到了,不等乐思诚发话,他已是艰难地伸直了手,发出一阵暗哑至极的声音。

  “是,老父请稍候,儿这便去迎。”

  一听乐彦玮如此吩咐,乐思诚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急匆匆地便向外行了去,不数刻便已陪着二人转了回来,其中⾝着绯红官袍的是狄仁杰,而青衣小帽的则是“鸣镝”掌舵庄永,二者皆神情肃然无比。

  “乐公,快躺好,狄某来了。”

  一感应到狄仁杰的到来,原本奄奄一息的乐彦玮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挺⾝就此翻坐了起来,动作极猛,竟将⾝上盖着的厚被褥掀得掉落了榻下,狄仁杰见状,忙抢上前去,伸手扶住乐彦玮那瘦弱的⾝躯,温声‮慰抚‬了一句道。

  “狄公,你怎么也…”

  或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乐彦玮不单是jīng神好多了,眼神也亮了起来,只一眼便认出狄仁杰⾝上的官袍变了模样,竟不是大理寺少卿应有的浅紫,而是地方刺史的绯红之袍服,心头不噤为之一惊,话不由地便脫口而出了,只是说到半截子之际,突觉得不妥,便有迟疑地停了下来。

  “狄某奉旨就任青州刺史,明rì便要启行了。”

  一听乐彦玮如此问法,狄仁杰的脸sè虽依旧不变,可眼神里却是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的黯然之sè——自打天后主政以来,仅仅一年余的时间而已,朝局已是大变,原本死忠于太子的朝臣固然是杀的杀、贬的贬,李显的嫡系也一样没能幸免,而今朝中除了左卫将军萧潜、礼部侍郎林明度等寥寥数人之外,余者尽皆被排挤出了朝堂——原国子监祭酒骆宾王就任衮州刺史,原户部侍郎刘其民被贬雷州司马、乐彦玮更是被一撸到底,至于狄仁杰自己也同样被调到青州,尽管这一切早已在预料之中,可真到了这等凄离之境地时,狄仁杰依旧忍不住有些子嘘嘘不已,只是当着重病不起的乐彦玮之面,狄仁杰却是不愿有所流露,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道。

  “唉,牡鸡司晨,大乱之预兆也,这大唐江山,大唐江山…”

  狄仁杰说得倒是随意,可乐彦玮听着却満心不是滋味,感慨万千地摇了‮头摇‬,満腹悲愤之余,竟无语而哽咽了起来。

  “乐公,没事的,殿下早有预案,这江山乱不了,乐公只管安心养病,待得殿下回朝,自当另有一番景象!”

  狄仁杰乃是当世之智者,自是清楚武后当政的后果有多严重,在他看来,纵使強若李显,真要是回了朝,也未见得便能稳cāo胜券,血/拼之下,这大唐江山会否出大乱子实是有些子难以逆料,只是在这等当口上,狄仁杰自是不可能将心中所思和盘道出,也就只能是好言安抚道。

  “会的,一定会的,只是老夫已是看不到了,看不到了啊,然则只要殿下能成宏图霸业,乐某也就能含笑九泉了,狄公,乐某已是将死之人,却有一事要拜托,还请狄公答应。”

  一提到李显,乐彦玮的jīng神立马便是一振,这便深昅了口气,面露凝重之sè地望着狄仁杰,満是求恳之sè地说了一句道。

  “乐公请说,但凡狄某能做到的,断不敢辞!”

  狄仁杰一向慎言慎行,向不轻易许诺于人,可此际却并没有丝毫的迟疑,也不问乐彦玮所求何事,直截了当地便应允了下来。

  “好,有狄公这句话便足矣!”一听狄仁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乐彦玮欣慰地笑了起来,強撑着抬起双手,作了个揖道:“狄公,殿下乃不世出之英才,其能不在先皇之下,只是其心却也远⾼过先皇,唯其心大,故而能成大事,然,却也有过速而跌倒之虞,它rì狄公必受殿下重用,须得从旁好生提醒一番,张弛有度方是治国之正理,一味求快求大,恐得不偿失也,尤其是对敌宮中那位,万不可cāo之过急,能忍则先忍之,一待时机成熟,则务行霹雳之事,毕其功于一役,若不然,则恐打蛇不成反遭蛇咬矣,切记,切记!”

  乐彦玮本xìng谨慎,无论是在朝议中,又或是李显一系‮员官‬密议之际,素来少有直接表态的事情,然则此际却是彻底放开了,言语中竟暗自建议李显将来要学太宗玩“玄武门之变”这等话语不可谓不大胆,一旦被人参了,那可是満门抄斩的大罪,饶是狄仁杰生xìng沉稳,却也一样被惊出了満头満脸的冷汗。

  “乐公所言狄某定当牢记在心。”

  乐彦玮那是因将死而彻底放开,可狄仁杰却怎敢在此事上胡乱表态,哪怕心里头深以为然,却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能是含糊地应对道。

  “好,有狄公此言,大事定可成矣,哈哈哈…,好,好,哈哈…”

  乐彦玮之所以強撑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便是要等着狄仁杰前来交待后事,此际见狄仁杰已是应允了自个儿之所请,心思自是了了,这便鼓着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到了半截子,却突然没了声息,头一歪,人已重重地倒在了榻上。

  “啊,父亲,父亲,呜呜…”

  乐彦玮这么一倒,侍候在侧的乐思诚可就急了,忙不迭地抢上前去,一探其父的鼻息,这才发现乐彦玮竟已是就此去了,登时便伤心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唉…”

  望着乐彦玮那瘦骨嶙峋的⾝子,狄仁杰眼圈不由地便是一红,可也没再多言,只是轻叹了一声,整了整⾝上的官袍,对着尸⾝深深地便是一躬,而后头也不回地便行出了堂去,脚步虽稳,可背影却显得萧瑟了许多…

  仪凤元年的五月实在不是甚好时辰,就在一代名相乐彦玮凋零的同时,也有一人正处于弥留状态之中,这人便是吐蕃赞普芒松芒赞,时年仅二十六岁,当然了,⾝为吐蕃赞普,芒松芒赞的死自然不会像乐彦玮那般寂寂无闻,实际上,此时的红山宮殿主宮中,侍候着的嫔妃、朝臣多达百余,但只有其王妃惹那布抱着其子杜松芒波杰屹立在床榻前,其余人等尽皆挤缩在离床榻十数步之外,便是⾝为副相的赫茨赞也不例外。

  “哇哇,娘,饿,饿…”

  赞普将死,众人不管实际心情如何,表现出来的都只能是默默垂泪的伤心状,可年仅五岁余的杜松芒波杰却是没那个耐xìng,肚子一饿,立马不管不顾地便啼哭了起来,登时便将殿中的肃穆气氛生生打得个粉碎。

  “别闹,别闹!”

  王妃惹那布正自伤心之际,冷不丁被杜松芒波杰这么一吵,登时便恼了,一瞪眼,低声便训斥了起来,奈何杜松芒波杰素来娇生惯养,又哪肯听王妃的训斥,哭声不单没停,反倒更响了几分。

  “咕噜噜,咕噜…”

  或许是听到了爱子的哭泣,原本双眼紧闭、不言不动的芒松芒赞突然睁开了眼,喉头咕噜噜地响个不停。

  “赞普,赞普,您可算是醒了,来人,快传御医来!”

  一听得榻上的动静,惹那布哪还顾得上训子,忙不迭地抢到榻前,俯下⾝子便去扶芒松芒赞的⾝子,口中一迭声地叫唤了起来。

  “不,不用了,朕,朕…孩子…登基,副相、副相…”

  芒松芒赞自幼便体弱多病,尽自是回光返照,却也一样没甚jīng神头,強撑着伸出了一支胳膊,指点了一下正啼哭不已的杜松芒波杰,又指了指站在群臣之前的副相赫茨赞,似乎有甚话要交待,奈何一口气喘不过来,头一歪,人已是重重地倒回了榻上,就此没了气息,此等情形一出,登时便令満殿之人尽皆慌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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