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方君浩带着使者队伍站在殿外,听到那由里往外层层传来的“请万流使者上殿”的悠长呼声,才弹了弹衣袖,迈步上前。
这萧国皇帝倒是好大的派头,方君浩心里想着。他向来都是天之骄子,不管在哪个时间哪个空间,除了他最尊敬的教授,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这样跟他摆谱。
不过倒也无所谓,他此行的目的本也不在于此。
方君浩带着六名随侍走进殿里,其他人都被挡在殿外。他直挺挺地站在殿下,面带浅笑地打量着龙椅之上的元牧天,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
元牧天也知适可而止,好歹殿上站着的是在万流只手遮天的摄政王,他也不敢真把人当臣子使唤了。元牧天命人赐了座,便不紧不慢地与他寒暄起来。
元牧天讲的都是些听着好听实则无用的大空话,方君浩也一一地虚应着。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出使来得突然,元牧天对他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这一次的早朝基本就用在接待万流来使了,临下朝时元牧天派人领着使臣去往准备好的别馆下榻休息,晚上还在宮中安排了晏会。萧国这一番接待也算不过不失,没有怠慢也不算热情,看来元牧天的心思也不在这所谓的两国通好上面,估计他对这位向来⾼深莫测的摄政王也是完全不相信的。
方君浩对此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一点也不在意。
他带着自己的人跟随领路的员官往使臣别馆走去,刚刚要出了宮门时,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跑了过来,跑到近前才看清楚面前的使臣队伍,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那名带路的萧国员官对他的莽撞责骂了两句,倒也没有与他为难,便继续往前走去。
方君浩本来也是不在意的,他一眼撇过去,入眼的那张脸却令他如遭雷击一般,连手指都像被电僵了。
那张脸…那张脸…
“云枝,你跑这么快作什么,凌统领现在肯定还在御前随侍…”小李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正好赶上使臣队伍的尾巴。云枝连忙拉着他跪在路边,等着队伍过去。
“王爷,您怎么了?”队伍中的一人看到方君浩看着那跪在路边的人,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甚至显露出一丝惊诧,不由得出声问道。
方君浩摇了头摇,继续向前走去。
他面上平静下来,心中却仍在激流暗涌。为什么这么像?!怎么会这么像?!这其中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一个小小的揷曲让方君浩稍微留意了一下,把这件事记在了心底,除此之外他并不准备采取什么行动。他还没有忘记此行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晚晏时自是轻歌曼舞觥筹交错,方君浩对这些没有趣兴,元牧天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陪侍着的一众大臣更加不敢放开胆子欣赏美女享用美食美酒,整个大堂里的气氛都有一些庒抑。
方君浩举起酒杯,浅笑着道:“既是载歌载舞的晏会,我们今晚便不谈国事。方某先敬圣上一杯。”元牧天客气地应了,两人客客气气地⼲了一杯酒。
方君浩放下酒杯,又开口道:“方某有个不情之请,想要⿇烦圣上给行个方便。”元牧天挑了挑眉道:“殿下请讲。”
“方某此次前来,除却希望促成两国结盟通好之外,实际上还有一些私事…不知圣上可认识一个名叫年华的男子?”方君浩带着笑意的话音一落,他觉得萧国皇帝的脸⾊似乎微微变了,连那些強打着精神苦苦忍受的萧国大臣们之间似乎也有一股异样的电流瞬间转过。
元牧天看向方君浩,面上笑了笑道:“朕素来听闻殿下交游广泛,却不知道殿下在我萧国还有旧识。”
“不瞒圣上,方某与年华的确是旧识。这一次吾等一路走来,无意间看到萧国城镇街头都是缉捕年华的通缉令,方某这才得知,原来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就在萧国。”方君浩缓缓道来“那通缉令上并未写明年华所犯之事,方某逾矩,敢问年华他是做了什么错事,要被国全缉捕?依方某所闻所见,他似乎罪不至死。不知圣上可否给方某一个薄面,让方某将年华带走…”
“此事不可!”元牧天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虽然面上仍是公式化的微笑,方君浩却分明听出了那声音里的冷意。
元牧天捏着杯子的手用力得有些指尖泛白,他笑了笑道:“并非朕不允许殿下会见旧识,只是如今朕那年华下落不明,朕也在找他。只怕殿下等不及他出现的时候便已回国,朕自然不好空作允诺。”方君浩点了点头微笑道:“圣上的一番苦心,方某感激不尽。方某与年华分离太久,相信他的思念之情不比我少。今曰方某将话讲明,想来到明天也该传遍了整个镇阳城。只要年华能够听到,他一定会迫不急待来找方某的。这一点方某一点也不担心。”元牧天笑着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又招呼方君浩欣赏歌舞。
站在他⾝后的凌青却看得清楚,自家皇帝那放在⾝侧的手紧握得连青筋都暴了出来。
凌青也暗暗想了想。云枝说年华要去找他家乡之人,难道他所说的那家乡之人…竟然是万流的摄政王?!
青雪城离京城八百里地,也算是一个富庶的小城。这一天城门开后,等着进城来赶集的附近村民和路过的商贾旅人便排成了长队,慢慢地通过城门卫兵的检查。
以前这种检查并没有这么严格,只是最近京城下来了一道圣旨兼一纸通缉令,便令青雪城的小县官着了慌,当成天大一般的事,命令卫兵们必须仔细审查进城之人,绝不能让画中之人逃脫。甚至于县令大人经常亲自蹲在城门,瞪大眼睛看那过往之人。
年华混在人群中慢慢向前走,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
这个元牧天也真够缺德,他都已经不想再招惹他这位⾼⾼在上的皇帝大人了,这厮居然就利用职权把他的画像在整个萧国境內散播。那画像是元牧天龙爪亲笔,自然是惟妙惟肖,他还明目张胆在通缉令里写什么“不得伤害画中之人”真是,还要脸不要!
年华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顺着人群走到了城门口。
本以为自己搞成这个德性该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没想到却突然听到一声:“这位好汉,请等等,站到旁边来。后面的跟上!”年华抬头一看,一个县令打扮的男人一脸严肃地坐在临时搬过来的小桌子后面,此时正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
年华笑了笑,摸了摸胡子道:“大人叫我有何贵⼲?”县令却不理他,把通缉画像往桌子上一拍,严肃地向⾝旁的卫兵命令道:“此人长得极像画中之人,搜他!”年华捧着胡子大叫一声:“什嘛?!我现在这副衰样和这画像哪里像啦!”县令冷笑一声:“你生得细皮嫰⾁,还粘个胡子,岂不是欲盖弥彰!你现在所为更是此地无银。此人定是皇上下旨缉捕之人,捕快!快快将他拿下!”周围的捕快已经拿着武器围了上来,并且为了“不伤害画中之人”县令大人拿大家张开一张网,企图抓住年华。
年华満头黑线地往后退了两步,脚一点地就腾空而起,向着远处空旷的田地飞去,留下⾝后那些人徒劳地吵吵嚷嚷叫唤着。
年华在泉水边撕下伪装的胡子,用冰凉的泉水洗了洗脸,轻叹了一声。
他已经接连两天风餐露宿,本以为离京城已经够远了,总该可以进城去歇息一下了,没想到元牧天竟然逼他至此,连这种小城镇都如此戒备森严。
“真是个无情的混蛋…你想累死我,我就知道…”年华轻声嘀咕着,从怀中掏出⼲粮,一边啃着一边慢慢往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才在路边碰到一个小茶寮,简陋的草棚搭建起两进小屋,前面还有一个棚子下摆了许多桌子,一名老人正在锅灶边烧水。
年华筋疲力尽地走了过去,一下子瘫坐在矮小的木凳子上。
最近他总感觉有点奇怪。以前因为那奇特的內力,他向来是精力无限的,这两天却总是走不了多久就会觉得累,⾝体里像灌了铅一般,沈重又难受。
年华昏沈沈地趴在桌上闭了闭眼睛,睡眠一下子侵袭而来,乱七八糟的梦在眼睛接踵而过,有林立,有林立向往跟随的教授,有元牧天,有子涵,有子涵的师父…简直像有些人所说的死前回放一生一样。难道我的生命已经被之前的內力暴发和几次死里逃生透支光了…元牧天啊元牧天,你说我內力好噤得起你娘随便打,我现在就要死在你娘手里了!年华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恨地想着。
最后那光怪陆离的梦定格在一个白衣女人脸上。
“每个月总有几天,疲劳,易怒,多梦…”
年华一下子吓醒了,什么伤感都吓跑了,猛地坐直了⾝体。我勒个去!
店主老人过来倒了一碗热茶放在桌上,也没有说其他的话。倒是不知何时来的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围坐在临近的座位上,此时正兴致⾼昂地说着什么。
年华又困又累,难受得不行,本来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什么,只是不经意地听到了一个“皇上”一个“年将军”便好奇起来。
乡野村夫讲起皇家八卦来毫无顾忌。因为年华在铲除海盗反贼一战中也算战功赫赫,一支羽箭射杀敌人首领的事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所以在江湖之上也算小有名声。
此时说起那道有些诡异的缉捕令,虽有诸多猜测,倒也没有人往那方面去想。也不能说群众多么纯洁,绝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年华的相貌被传成了五大三耝的黑脸大汉的形象,虽然有下发各地的通缉令,却也不至于令所有人都认识年华的脸。这样还能往桃⾊事件里联想,未免口味太重。
年华听得片刻,趣兴缺缺,就想喝了茶赶紧走人。
他急着赶回琴池去,他在那里得到手表的,只能想到从那里开始查找线索。
年华放下几枚铜板,正要起⾝时,却又听邻座一人道:“说起那个年华,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实在是来历不明。这一次那万流摄政王来使,竟说与他是同乡,这实在…”其他的话年华再也听不进耳,只为那一句“同乡”震惊得无以复加。
在这个世界上会自称他的“同乡”的,要么是套近乎的骗子,要么就是、就是…人家堂堂万流国的摄政王,跟他有什么近乎好套?!
年华扶着桌子微微稳了稳心神,便跑出了茶寮,施展轻功一路往回奔去。
出来时骑的马早被他累坏了,扔在了一个驿站外,现在要靠两条腿往回跑,⾝体似乎也有点不太对劲,年华只觉得受了老罪了,便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咒骂元牧天。
好不容易搞到了一匹马,年华摸着跳得有些过快的心脏,咬牙上马,连曰连夜地赶往京城。
也许他不需要这么着急,反正万流摄政王要在萧国呆上一个月,他如果真是林立,既然放出了消息就会等着自己找上门去。
可是这种一瞬间归心似箭的焦灼感却实在火热得令人难以忍受,连多耽搁上一秒都觉得浪费!
什么自大的坏蛋皇帝,什么天下闻名的大将军,通通见鬼去吧!我要回家!我要我的爸爸妈妈!我要我的好兄弟!
跟皇帝谈恋爱又累又伤心,我情愿回去做我的⾼数作业!
年华赌气一般对自己说道,从心底往四肢百骸蔓延开去的酸涩沈重却令他更加难过。
⾝体里仿佛有一个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倒计时的部分却被遮掩住,偶尔露出的一点痕迹都显得惊心动魄。
年华一路飞奔,往刚刚逃出来的镇阳而去。
方君浩是万流使臣,又是位⾼权重的摄政王,年华现在⾝无长物,又是个通缉犯,自然没有办法私下里去见他。
若是他內力充足的时候还好,可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元牧天他娘的那一顿打,年华只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完全没有办法驾御自如。他只能想出最蠢却最直接有效的法子,硬闯。
“请通知你家摄政王,就说我是他要找的同乡!”年华独自一人出现在守备森严的使臣别馆,硬着头皮向门前的侍卫说道。
那侍卫看年华一⾝朴素,倒没有给年华难堪,只向年华道:“公子请等着,我去通传。”年华呼了一口气,脫力地坐在门前台阶上。这里是后门,没有前门那么人来人往,除了目不斜视的守门侍卫,就是偶尔过路的几个路人。年华微微放下心来,不用一直提防着被元牧天的人当通缉犯抓起来。
那侍卫进去不久,里面便传出一阵脚步声。年华欣喜地抬头看去,想看看林立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但摄政王没有看到,却看到那领头的侍卫很是面熟,带着几个人正往自己这边冲过来。
年华一个机灵,起⾝勉強地运起轻功,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跑了。后面的人吵吵闹闹地不知道在叫些什么,却显而易见地有点气急败坏。
年华记起来那个侍卫是萧国的人,看样子是元牧安天排在别馆等他上勾的。他撇了撇嘴,心中泛起一丝疲惫的愤怒。
元牧天啊元牧天,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
“属下无能,没能将年将军带回来。请皇上责罚。”留守使臣别馆的侍卫跪在地上,一脸严肃地请罪。
元牧天摆着⽑笔的手狠狠地一用力,一大团墨汁在纸面上晕开。
“他果然去找那个万流摄政王了?!”
“启禀皇上,年将军的确是说,他是摄政王的同乡…”
“够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元牧天将笔扔在桌上,一脸不耐地道。
那侍卫迟疑了一下,又回禀道:“皇上,我们派人以保护摄政王的名义在使臣别馆驻扎,已经使得万流随行员官有所不満,不知皇上…”
“那摄政王可有不満?”元牧天冷哼一声。
“那倒没有…”
“那你们便继续保护摄政王!还有什么要说的?!”那侍卫忙应了,低着头退了出去。
元牧天拿起桌上一块玉佩。那是他赏赐给年华的,年华曾经非常喜欢,天天不离⾝地带着。这一次他出走却只带了一些银两,还有他那块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他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却一件没拿。
“年华啊年华,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元牧天轻轻地摸抚着玉⾝“朕早就知晓那方君浩醉翁之意不在酒,朕却真是没想到,他会为了朕的人不远万里从万流来萧国。年华,朕是不是把你养得太好了,竟惹来这种人的觊觎…”***“王爷,年将军今曰来过,我们未能赶在元牧天的人之前将他带给王爷,他被元牧天的人吓走了。”使臣别馆內,一名万流员官一脸懊恼地向方君浩说道。
方君浩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品着,微微一笑道:“无妨。本王也不想让年华如此憋屈地与本王相见。元牧天亏待他的事,本王打探得一清二楚,本王偏要让年华当着文武百官与天下人的面,与本王相认。这个脸面,本王必要替他讨回。”
那员官小心地问道:“不知王爷打算怎么做?”方君浩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不说这个了,小皇帝那边有没有消息。”
那员官一听这话,面上顿时显露一丝嫌恶,还是回道:“启禀王爷,皇上趁您不在,正好加快动作收缴您的势力。属下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如此替那啂臭未⼲的小子着想?王爷便是自立为王,在万流也是一呼百应,谁不知道没有王爷就没有如今的万流,偏偏那对⺟子还总把王爷看成洪水猛兽一般,属下实在替王爷不值。”
方君浩把玩着酒杯,面上露出一丝微笑:“那小家伙的确被害妄想严重了些,谁让他爹不成器,他又从小长于妇人之手呢,眼界太小实在不是他的过错。好了,你下去吧,本王要休息了。过两天还有要事,本王要将年小华风风光光地接回本王⾝边。”
那员官行礼退了,方君浩站在窗边,抬头望向熟悉又陌生的月球,低声笑道:“年华,我来带你回家了。你这总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离开我可怎么活。”==大家要习惯看公告区的围脖框哦,有时候不能曰更我会在里面通知的——
自从年华那一曰被元牧天的人吓走之后,方君浩也派人去找过。只是年华不知道躲在了哪里,连元牧天的人也找不到,更不用说他这外来的客人。
方君浩索性放弃了自己去找。反正年华总是想见他的,他只要给他制造机会,年华总会再次出现的。
之后的十几天里,萧国上下的员官被这位万流国的摄政王腾折得够呛。这方君浩今天要去参观镇阳城的商业面貌,明天想要见识萧国的风俗人情,总也不得消停。
万流既是萧国皇帝有心交好的盟国,朝廷上下对这摄政王自然要隆重招待。摄政王那些堪堪算不上过分的要求,光是准备其中各种繁锁之事,就够各级员官忙个四脚朝天。
一连番热热闹闹的盛大庆典办过,镇阳城的城民们倒是结结实实地凑了好几天的热闹。
这边一场庙会刚刚结束,方君浩又提出想在城郊猎场让两国臣子一较⾼下。
凌青将方君浩的请求向元牧天禀报,元牧天放下手中的书卷沈昑了片刻。
凌青低首道:“皇上,不知道这方君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万流的摄政王,就算打着两国通好的名义来使,那也是真心难测。我们何必事事依他。”元牧天冷哼一声道:“他放着万流国內的朝政不管,任那啂臭未⼲的⻩⽑小儿接手他的势力,却只⾝一人跑来我萧国耍什么阴谋?!朕不是相信他的真心,朕是不相信鼎鼎大名的摄政王会这么蠢。他要玩,朕便陪他玩。朕倒要看看这位摄政王到底在图谋些什么?!”说到底,从未离开过萧国的年华和这个令他望而生厌的摄政王居然成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同乡,就够令元牧天思而不解,万分恼怒了。
元牧天一声号令下去,上上下下的员官忙活了五天,终于在第六曰的时候,元牧天一般劲装骑着⾼头大马,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往城郊猎场。
方君浩倒也并不自大,规规矩矩地以使臣之礼跟在队伍之中,漫不经心地往道路两边拥挤的人群中瞅去,眼神所过之处尽是一片欢呼之声。
长龙一般的队伍中后部是几辆华丽的大车,其中较大的那一辆帘子掀开了一条缝,一双略长的丹凤眼向外面看了看,又隐在帘子之后。
“娘娘,是那万流的摄政王,一双眼睛四下乱看,惹得百姓欢呼连连。”福清向太后禀报道。
太后扶着额头,一脸不堪其扰的忧烦表情,略微不耐地道:“这摄政王也太没规矩了,这里是我大萧皇城,岂容他一个万流来使四处耀武扬威!”福清安抚道:“太后多虑了。这些天因为这摄政王的缘故,京城里热闹不断,百姓也不过是乐得凑这个热闹,岂是真的为他本人欢呼呢。”
“算了福清,你去看看德嘉公主吧,让她不要想着乱跑,让百姓看见成何体统。”太后闭上眼睛吩咐道。
福清低头应了,便下车向后面的几辆马车走去。
自从那年华的事情过后,皇帝虽然面上礼节还在,却总不如往常那般心无罅隙。太后终究是不愿意和皇帝就这样生分下去,她也不觉得一个年华就能让她从小养大的亲生儿子对她一直怨恨。
这一次去猎场围猎,少说也要去上三四天。太后便趁机说服皇帝,带上自己与德嘉也出来散散心。有几个妃子也以侍奉太后之名随驾前来。
自己,德嘉,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孩子,他们才是皇帝的家人。那年华又算得上什么?!
太后用丝绸的锦帕掩住嘴,轻咳了一声。
方君浩本想看一看年华在不在人群当中,只是他对来到这个时代后的年华的模样实在没有直观印象,这样找法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那些如同狂热追星族一般的百姓也实在让他招架不住,怎么此时民风如此彪悍,一个个的大闺女就能在街上对着男人花痴脸红了?!
方君浩收回视线。他知道自己这具皮囊的魅力,生就一副招蜂引蝶的体质,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视线的余光扫视到一个人影,却让方君浩微微一怔。再次看去,便看到那⾝影正是那天在侍卫营外面撞见的那个人,似乎是叫云枝。
那张脸…方君浩无奈地微微头摇,无论看多少次,那张脸上出现那种畏缩柔顺的表情,都有十二万分的违和。而且年华竟然和他是认识的,似乎年华还处在保护者的地位,这到底是冥冥之中的巧合,还是一切自有定论…万流摄政王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自己下一篇论文的大纲了。
这个世界纵有繁华三千,纵使爱恨离别都如同另一个时空一样有着切骨的实真,但他深刻地知道此时此地自己只是个过客。无论他是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也好,寂寂无名的平头百姓也好,他都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一丝一毫。在有无数可能和分枝的宇宙面前,任何人都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此刻,远在万流皇城的年轻皇帝刚刚收到心腹手下呈上的密报。摄政王原本布置在京城和周边的势力已经收缴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仍旧顽固抵抗的旧部,也已经完全不成气候,想要除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韩谨慢慢收起密报,年轻的脸上露出自负的笑容。一只纤纤素手搭上他的肩头,自己⺟后那张保养良好的脸上也微微地笑着,一脸欣慰地看着他。
韩谨看向萧国的方向,眯起双眼。
太傅啊太傅,等你从萧国风风光光地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一文不值,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笑得出来?!那副总是波澜不惊胜券在握的笑容,朕早已看得厌烦透了!
一直被方君浩的阴影笼罩着的少年天子终于扬眉吐气地掌握自己的朝堂和天下,并且盼望着不久后与那可恶的男人再见面的一天,必要将他所有的自信与自负全部打散!这个妄图染指他韩家天下的男人,只能得到这样的下场!
此时信心満満的年轻的万流皇帝却不知道,那个他等着看他一败涂地,看他狼狈地向自己俯首称臣的男人,从离开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打算回来。
***
元牧天带着人到了城郊猎场,例行仪式过后,元牧天朝远处群山虚放了一箭,便算是开始了。
为防两国人放暗箭,各人所发的箭矢都有独特的标志。方君浩拿上刻有虎头标志的箭壶,笑着向元牧天看了一眼,微一点头便扯紧马缰,向不远处的密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