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阵错愕过后，贺千羽决定不透自己是“幸福花园”负责人一事，只就事论事地针对室内设计的部分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我的设计图哪里不好了？”她不服气地问。

　　就算这姓傅的男人是专业的室内设计师，也不能随便贬低其他人的心血呀！就连客户李氏夫妇都觉得她的设计图还不错了，他凭什么批评她？如果他只是为了抢案子而恶意贬损她的设计图，那他也未免太可恶、太心狭隘了！

　　傅绍于望着眼前这个美丽而年轻的女人，她有著令人眼睛一亮的清丽脸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因为怒气而显得异常灿亮。毋庸置疑的，她是个走在路上，一定会吸引不少目光的美女。

　　然而，不论她的外表和气质再怎么出众，仍旧改变不了她那几张设计图不及格的事实。

　　“你的设计图看似精致，但除了颜色上得还不错之外，其他的地方有很多致命的缺失。”傅绍于说道。

　　“什么致命的缺失？你倒是说说看呀！”贺千羽气呼呼地问，非要他说出个让她心服口服的理由来不可！

　　“光是不符合人体工学这一点，就足以让你这几张设计图遭受扔进垃圾筒的命运了。”傅绍于毫不客气地说。

　　“我的设计哪里不符合人体工学了？”贺千羽不服气地问，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设计图，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呀！

　　傅绍于摇头，叹了口气，那神情仿佛她问这个问题很可笑似的。

　　“所谓的室内设计，不只是规划桌子、柜子的摆放位置而已，还要能够考虑到屋主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舒不舒服、愉不愉快。”

　　“这我当然知道！”贺千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的口气简直把她当成笨蛋一样，真是气死人了！

　　傅绍于没有理会她的抗议，继续说道：“在画设计图的时候，必须考虑到橱柜门的大小、把手位置的高低，能不能让屋主用得顺手？还有这些装潢的摆设位置，会不会造成屋主的不便？你自己看看你这张设计图，这个地方的设计是不是大有问题？”

　　见他说得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贺千羽一阵心虚，然而她很努力地端详他所指的那张设计图，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呀！

　　他一定只是在虚张声势，企图唬住她而已，她可别轻易被骗了！

　　“这张图哪有什么问题？你别说！”

　　“我都已经提示得那么明显了，你真的还看不出来吗？”傅绍于叹了口气，大有“粪土之墙不可污也”的无力感。

　　“我…”她是真的看不出来呀！贺千羽气鼓著腮帮子。“那你说，到底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你在冰箱的一边设计了吧台，另一边紧靠著一排矮柜，现在冰箱是已经事先就定位了，吧台和柜子要做起来当然没问题，但要是以后冰箱发生故障，你要屋主怎么把它移出来？空间根本不够呀！”

　　“呃…这个…”贺千羽看着那张图，霎时哑口无言。

　　的确，以吧台和柜子之间的宽度，冰箱根本无法通过，她当初在画设计图的时候，只想着如何善用空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问题。

　　“还有，你就只有这几张平面配置图而已吗？”

　　“要不然呢？”

　　可恶！他到底还想挑她什么毛病？

　　“你的立面透视图呢？拿出来看看。”

　　“这…”她哪来的立面透视图？她根本就没画呀！

　　从她拿到客户资料到今天为止，也不过只有短短的三天而已，在这么有限的时间里，她能够画完全部的平面配置图就该偷笑了，哪还有那个美国时间去画立面透视图？

　　她知道现在有许多设计师都倚赖电脑绘图软体来作业，而他们要将平面图转成立面图，只需要下几个固定的指令就可以了，但是由于她喜欢画图，也觉得手绘的效果比电脑绘图还要精致，因此平时她画园艺造景的设计图时，几乎都是用手工来绘制与上的。

　　纯手工来绘图，所需的时间当然比电脑绘图来得久，而三天的时间只足够她画出平面配置图而已。

　　再说，她根本不是学室内设计出身的，能够画出平面图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立面透视图，她恐怕还没有那个功力呢！mpanel(1);

　　眼看她答不出他的问题，傅绍于接著又说：“另外，你用的材料呢？够好、够耐用吗？是进口的还是台制的建材？”

　　“这个嘛…关于我们的材料…”

　　贺千羽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招架不住，她根本不知道她哥哥用的是什么样的建材，只好沉著脸反问：“那么你呢？你的材料又用得多好了？”

　　“我们用的材料绝对无从挑剔！基本木材是进口家具用的超级塑合板，表面是耐磨、耐高温的进口美耐板，比起一般常用的那种表面漆的木心板，要坚固耐用多了。”

　　贺千羽听得直发愣，就连她这个不懂建材的人，也觉得他们公司用的材料似乎真的相当坚固耐用，倘若今天换成她是客户，听了他的说明之后，恐怕也会考虑把装潢交给他们公司来做。

　　“还有，我们的五金零件都是从国外原装进口的，像是义大利的安全铰链、德国的结合五金，都比一般台制五金要耐用。我想…你们用的应该就是台制的五金吧？”

　　贺千羽的脸一阵红，霎时有种被瞧扁了的感觉。

　　“那、那又如何？进口的东西价格昂贵，一般人未必负担得起呀！”

　　“既然你提到价钱…”傅绍于的浓眉一挑，忽然一把走贺千羽手中的那几张设计图。

　　“喂，你想干什么？这些是我画的图，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怎么可以随便抢去看？”

　　当贺千羽伸手将那些设计图抢回来时，傅绍于早已大致地浏览过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的设计太过于繁杂，若真的依照你的图来施工，找的又是按计酬的传统木工来做，我看至少要七、八十万元，这已经远超过李先生的预算了。”

　　“什么？！要七、八十万？”李氏夫妇一听，忍不住发出惊呼。贺千羽被他们的叫声吓了一跳，有些结巴地问：“那、那…你们的预算是多少？”

　　“我们的预算只有五十万，最多不超过六十万，这一点我们不是早就已经跟当初来接洽的贺先生说过了吗？”

　　“呃…是啊…”是个头啦！贺千羽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著。

　　她哪里知道他们的预算只有五十万元，在大哥给她的资料里，有提到预算这个项目吗？

　　不过话说回来了，对于装潢建材没半点概念的她，就算事先知道了客户的预算，恐怕也无从预估起。

　　唉，对于室内设计，她根本还是个新手，要用专业的标准来检视她的设计图，实在也太严格了！

　　贺千羽有些气闷地瞪了傅绍于一眼，看他一副将她瞧得扁扁的模样，她实在是不服气极了。

　　倘若今天只是她自己脸上无光，那或许也就算了，但是今天这个案子很可能关系到哥哥公司的倒闭与否，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轻易放弃！

　　她深一口气，以诚恳的态度和语气对客户李氏夫妇说：“对不起，设计图有这些问题是我的疏忽，但请别这么快就做出决定好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出更令你们满意的设计图来！”

　　“这…”李氏夫妇对看一眼，脸上都有著明显的为难。

　　听了刚才傅绍于和贺千羽的对话，他们夫妇俩基本上已经在心里决定将房子的装潢交给“秋森室内设计公司”来做，但是面对著贺千羽诚心诚意的恳求，他们又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拒绝的话来。

　　“房子一装潢好、住进来之后，通常不住蚌五、六年以上是不会换的，所以我真的建议你们不要太匆促下决定，给自己多一点选择的机会，这样对你们也比较好呀！”贺千羽努力地劝说。

　　傅绍于望着她，有点被她那锲而不舍的态度打动了。

　　他耸了耸肩，对李氏夫妇说：“我无所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再给她一次比稿的机会也无妨。”

　　反正论起室内设计的能力和经验，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就让她输得心服口服也好！

　　“这…”李氏夫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答应了。“那好吧！就再给贺小姐一次机会。”

　　“太好了！”贺千羽笑逐颜开，暗自松了一大口气。

　　她刚才还真怕李氏夫妇不给她再次提案的机会，那她还真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向哥哥代呢！

　　“你要多久的时间才可以把新的设计图画出来？”李先生问。

　　当然是愈久愈好！贺千羽的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不敢真的这么回答，毕竟人家肯再给她一次提案的机会，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她哪还有什么立场再去多要求些什么？

　　“看李先生这边的时间，我尽量配合。”

　　“唔…我们可以先请工人来安装冷气之类的…”李先生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下礼拜三，可以吗？”

　　下礼拜三？距离现在正好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好，没问题。”贺千羽将设计图收回了纸袋之中。“李先生、李太太，那我先回去了，下礼拜三我会带著新的设计图过来。”

　　临去前，她瞪了傅绍于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等著瞧！下礼拜三一定要你刮目相看！

　　傅绍于目送著贺千羽离去，对于她清秀端丽的容貌和不服输的眼神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

　　为了要画出“及格”的室内设计图来替自己出一口气，更为了替哥哥争取到这次的案子，贺千羽可以说是卯足了全力。

　　她利用白天的时间，尽快处理自己手边的园艺造景案子，晚上则用来修正那几张被批评得几乎一无是处的设计图。

　　有鉴于自己对室内设计的专业知识不足，她又不想去打扰需要静养的哥哥，所以她只好自己去逛逛书店，买几本参考书籍回来恶补一下。

　　虽然临时抱佛脚的效果有限，但总是多一分知识，就少一分出错的可能。下礼拜三的提案，她可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晚上十二点多，一般的大众运输工具早就停驶了，深夜的街道上不但车子少，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贺千羽搭著计程车，来到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由于时间已晚，店里的客人也不多。

　　安静的书店里，泻著轻柔悦耳的音乐，贺千羽就在这样一个舒服的空间里，慢慢地寻找她要的书。

　　“唔…“室内设计入门”、“透视图技法”、“室内设计与空间规划”…到底哪一本比较好呢？”

　　她望着架子上的书籍，一本一本拿出来翻看比较。

　　“嗯，这本“室内设计与制图”看起来还不错。”

　　她手上拿的这本书，除了有清楚的图例之外，还有详细的解说，从基本制图概念、基本材料介绍、一直到透视图的绘制…每个章节都有详尽的介绍，看来应该是一本相当实用的参考书。

　　“好，就决定买这本了。”

　　贺千羽抱著那一本厚厚的书，正打算去柜台结帐时，突然听见一旁传来有点熟悉的男嗓音——

　　“怎么？不在家里努力画设计图，半夜跑出来逛书店？”

　　咦？这个声音…

　　贺千羽愣了愣，转头一看，赫然发现那个姓傅的男人正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将那本“室内设计与制图”藏在身后，不想让他发现自己临时抱佛脚，跑来买参考书。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先声夺人地问。

　　傅绍于挑起浓眉，有些好笑地说：“你这问题问得奇怪，这里是二十四小时的书店，谁都能来不是吗？”

　　其实他是打算来买一些国外的杂志，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她。

　　下个礼拜三就要重新出设计图了，她不在家里闭关画图，竟还有闲情逸致跑出来逛书店？

　　傅缙于不经意地抬眼一看，当他瞥见书架上的分类——“室内设计”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面对他那悉一切的目光，贺千羽有些发窘，双颊也蓦然发烫，一心只想赶快开溜。

　　“呃…你自己一个人慢慢逛吧！我要走了！”

　　要是再继续待著，被他发现她是来买参考书的，那可就糗大了！

　　贺千羽匆匆忙忙地转身想走，然而中有错，她一不小心撞到一旁的书柜，不但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手里的那本书还一个抓不牢掉了，幸好傅绍于眼明手快地接了起来，要不然就更丢脸了！

　　只是…整间书店原本是相当安静的，但经过了她刚才制造出来的那场小动之后，几乎所有店里的顾客全都朝他们这儿望来。贺千羽蓦然红了脸，巴不得当场挖个地将自己埋起来。

　　呜呜，真是太糗了！她还是赶紧逃离“案发现场”好了！

　　贺千羽伸出手，正想将那本“室内设计与制图”抢回来时，傅绍于却突然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咦？”他先是诧异地望着那本书的封面，继而似笑非笑地睨了贺千羽一眼。

　　“干么？你那是什么表情？买书犯法呀？”贺千羽努力想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然而红烫的双颊却漏了她的窘迫。

　　“不，买书不但不犯法，而且…你还很识货呢！”

　　“是吗？”贺千羽狐疑地蹙起眉心。

　　这男人怎么会突然赞美她？其中必定有诈！

　　果然，她才正在猜测他话中的涵义时，他又继续说道：“多谢捧场支持，因为你的识货，让我又多了几十块钱的版税可以。”

　　捧场支持？版税？

　　贺千羽先是有点反应下过来地愣了一会儿，接著一个领悟闪进脑海，令她愕然瞪大了眼。

　　“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难道说…这本“室内设计与制图”的作者就是他？！

　　贺千羽连忙检视封面上的作者名字——上头那清清楚楚的“傅绍于”三个字宛如三枝利箭，“咻咻咻”地中她的心，让她震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意思是，这本书正是在下的拙作，需不需要我帮你在书上签个名呀？”傅绍于戏谑地笑问。

　　其实他平常并不是这么爱开玩笑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贺千羽，他就忍不住想逗她。

　　每次见到她气呼呼的模样、慌乱无措的反应、或是娇羞窘迫的神态，他的心情就莫名的愉悦。

　　“我要你的签名干么？莫名其妙！”贺千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可恶！她怎么会这么衰？不但买书被他撞个正著，还好死不死地恰巧买到他写的书！

　　虽然她很想赌气地把手中的书回书架，但是刚才比较了许久，就只有这本“室内设计与制图”的内容最丰富实用，其他几本书根本比不上。

　　犹豫了几秒钟后，贺千羽在心里告诉自己——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买他的书不是支持他，而是要看他的设计有什么盲点或缺失，到时候她再针对他的缺点来加强，如此一来，她就能一举击败他，赢得李氏夫妇的案子！

　　在一番“心理建设”过后，她抱著那本书，气嘟嘟地瞪了傅绍于一眼之后，连一声再见都不说，就迅速结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