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斗医(一)
大厅里很快只剩下孙大夫与⽟珠二人。(зZc)⽟珠感地看着孙大夫,言又止。方才她心中不是没有闪现过要试验的念头,但到底是现代人,脑子里绝没有拿人试验的想法,只琢磨着是否该寻两只动物,没想到孙大夫会突然站出来。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孙大夫这是站在她这边,若是此番比试她输了,孙大夫只怕——
“还没开始比试就摆一副苦瓜脸给谁看呢?”孙大夫一巴掌盖到⽟珠的头顶上,怒道:“你师⽗我的名誉可都在这上头,若是胆敢给我输了,要你好看。”
⽟珠摸着脑袋往后跳了两步,躲开他的第二次袭击,远远地⾼声问道:“师⽗您也不怕我真输了。”
孙大夫摸着下巴哼哼直笑“就凭那刘老头子?若对手是张老爷子,你倒是可能敌不过。那老爷子擅长医治蛇虫叮咬,于此颇有些心得。至于那刘老头,不过是平⽩在太医院了混了十来年,运气好些没遇到过什么疑难杂症,就自以为自个儿天下无敌,真真地好笑。这回非要把他弄个灰头土脸不可,看他还敢动不动就在老子面前叫嚣。”
⽟珠一时无语,睁大眼睛瞪着孙大夫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还是摇头摇,自顾自地出了厅。方走到门口,又听到后头孙大夫道:“御药房里可没你要的那些药,这几⽇就且放你假,回头去把要用到的药材收集好,十⽇后就在此地比试。”
他顿了顿,直到⽟珠都以为他已经说完了准备提脚要走时,又听到他在里头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这⽩花蛇不知是否有药可医?”
⽟珠心中一动,回头去看孙大夫,他却将头别到一边去,仿佛本瞧不见她。
⽩花蛇也就是后世常说的银环蛇,黑底⽩环,常见于西南等地,于夜间活动于田间、⽔边,剧毒无比,人被咬伤后常因呼昅⿇痹而死。若孙大夫果真用它来做比试用,就连⽟珠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治好。
不过既然孙大夫都说那刘太医于蛇虫一道并无多少研究,想来也不会比她⾼明多少。更何况,她还有专门医治蛇毒的半边莲。如此一想,她心中大定,先回御药房询问库房的药材。
一进御药房,屋里的吏目们都纷纷围过来询问此事,得知⽟珠要与刘太医斗医,这些年轻人个个都来了劲儿,纷纷出言献策,还有个素来与⽟珠好的叫做鲁耿的小伙子主动将家里的方子献出来,说定要狠狠地出个风头,让那些老头子们不敢小瞧他们御药房的人。
⽟珠得了他们的鼓励,更是信心倍增,又将自己和刘太医闹出矛盾的事由说了。这些年轻人到底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听罢了都沉昑不语,过了许久,才有人郑重问道:“这半边莲到底是毒物,食用过量易致中毒⾝亡。我们虽看不惯刘大人,但也不能因此而贸然赞同你的意见。若是这半边莲果真试验过,我们自然是信你,但若是——”他言尽于此,其意昭然。
⽟珠见众人面⾊肃穆,也一改之前的笑颜,正⾊回道:“绝无妄言。”
众人听了,相互对视一眼,沉昑半晌,俱起⾝道:“这十⽇內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珠如何敢正经使唤他们,不过得了他们的信任,心中好歹更有了底气,朝众人躬⾝行了一礼,认真道:“定不负重望。”
这⽇⽟珠早早地回了家,先去同仁堂寻钱掌柜,请他帮忙去药农手里收药材。那钱掌柜在铺子里做了这么久,于中药亦略有所知,翻开⽟珠开出的单子瞧了一眼,顿时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问道:“秦…秦大夫,你这方子…莫不是写错了。”
“半边莲、天南星、蜈蚣、全蝎…”⽟珠将单子上的药名念了一遍,抬眼看他,淡然道:“没错,你就照这个单子给我收。七⽇內一定要收到,否则——”她轻描淡写地将太医院斗医之事说了一遍,直把钱掌柜惊得张开嘴半天合不上。
“秦…秦大夫要靠这些毒物来治蛇毒?”钱掌柜好歹回过神来,想起来疑惑地问道。
⽟珠莫测⾼深地笑笑“你别管,且帮我收来就是。我七天后过来取。”说罢,也不再理会钱掌柜的问题,起⾝告辞。
这太医院斗医之事很快就传了出去,方到申时,顾咏就匆匆地过来了,一进门就冲到⽟珠跟前问起此事,待听得⽟珠答了,他也半天没说话。发了许久的呆,他好歹回过神来,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也顾不得蔵拙了,⽟珠你就让那些老头子们正眼瞧瞧你的本事。”
⽟珠见他一脸忿忿然,倒比她还要动,不由得忍俊不噤,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好似被人问难的人是你一般。”
顾咏朝外头看了一眼,确定无人,伸手揽住她的将她拥在怀里,紧紧贴着她的脖子蹭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耳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听到你被那些老头子们为难心里有多着急,恨不得以⾝代之。也是考我虑不周,若不是我当⽇让你去太医院,如今也不至于受这委屈。都是我不好——”
他说到此处心中更添愧疚,简直快要说不下去,想了一会儿,又道:“待这次比试过了,不然还是辞官吧。左右我们也不靠那点俸禄,我虽说官位不⾼,但家里头还有几个庄子铺子,不怕养不活你。”
⽟珠贪恋他怀中的温度,靠在他口一动不动,直到听到此处才缓缓抬起头来朝顾咏⽩了一眼,又捶了下他的口,嗔怪道:“我哪里要你养活了。”
她难得做出这般羞恼神情,目光流转间风情无限,只看得顾咏心猿意马,恨不得立马吻上去。但⽟珠却仿佛没看到他炙热的眼神,低下头,复靠在他口,喃喃道“这回的事情却是我早就料到的,师⽗那里想来也猜到了,不然也不会提出斗医的主意来。若是我败了,轮不到我辞官,想来在太医院也待不下去,可若是赢了,⽇后太医院的各位便不会妄动,我又何必再辞官。你也知道,我在太医院并不出诊,所为之事不过是这本医书。若能成书,亦不枉我一番辛苦,更重要的是,于杏林界大有裨益。我虽只是个小小的大夫,没有成就千古名声的奢望,却也希望此书能救治千万黎民百姓,算是为我自己积福了。”
顾咏听到此处,心中大震。他心中所想所念的只有⽟珠一人,却不知她的心中原来如此宽广。
才过了五天,钱掌柜就亲自将药材送到了府上。⽟珠一一清点过了,又将药材做进一步处理。收到的生天南星做成姜南星,因时⽇有限,只在⽔中浸泡了三⽇后就将其晒⼲切片,又拌⼊姜汁,昅收殆尽后方才制成。全蝎和蜈蚣都重新晒⼲,半边莲一半切片晾⼲,一半留存作捣汁用。
终于到了约定的⽇子,⽟珠早早地换了⾐服进宮。太医院里早已站満了人,刘大人竟比⽟珠到得还早些,也穿着⾝绿⾊的鹌鹑袍,冷冷地瞧着她。
待整个太医院的人几乎全到了,孙大夫才姗姗来迟。今⽇他难得地一脸肃穆,端着架子一步一步地踱进门,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发出沉沉的声响,仿佛踩在人们的心口上。
“诸位都到了。”孙大夫环顾四周,缓缓开口道:“昨儿我将此事上奏给陛下,陛下甚为重视,只是——”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众人齐齐地卡在嗓子眼,只待他继续下去。
孙大夫故弄玄虚地顿了好一会儿,才淡然道:“只是诸位也知道,本朝的规矩,若是死囚试药后仍侥幸未死,便可赦免其死罪。可陛下说了,这两位死囚都是罪大恶极者,不可轻易赦之,故让本官斟酌处理。本官思来想去,这比试之事早已传出去,自不好取消,为今之计,唯有取⽩花蛇试毒。若是这两个犯人能在⽩花蛇下活得命,那也是他们的造化,命不该绝。不过二位大人可就⿇烦了。”
他话一说完,众人马上议论纷纷。⽩花蛇乃剧毒,一旦咬伤无药可医,这孙大夫用此蛇试毒,莫不是自知徒弟取胜无望,索将这两个犯人一并毒死了,反而分不出胜负。
刘大夫眼中忿忿,正要发话,这厢⽟珠开口道:“无妨,只要时间得当,便是⽩花蛇亦可医治。”
厅里顿时哑然,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方才的话出自她口。张老爷子与张院判对视一眼,目中各有思量,一旁的张胜则没那么多想法,一听说⽟珠可医治⽩花蛇毒,早已喜出望外,乐不可支。
刘大夫见⽟珠应下,怎肯示弱,也赶紧上前⾼声应道:“⽩花蛇就⽩花蛇,只要秦大人能医治,本官自然也能医。”
“好!”孙大夫大声笑道:“既然二位大人都应了,那我们便不必浪费时间。”说罢,伸手拍了拍,厅外马上有人回应。很快的,就有人抬了两只黑布包裹的笼子进来,那人将布头掀开,只见笼中骇然圈着两条三尺来长、黑⽩相间的⽩花蛇。那蛇猛地见光受了刺,忽然抬起蛇首,红蕊吐出,露出森森的毒牙,怪谲而诡异。绕是诸位大夫见多识广,猛地瞧见它们,也都齐齐地吓退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