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九章 再世女
两人僵持了足足一刻钟,米珏终于缓缓扬起了剑,突然一剑刺出。剑光就如一泓秋水,一道清流,轻轻地、淡淡地飞泻而出。这一剑似真如幻,就像一个梦。
梦未醒“魔手”已动。手是白的,白的手突然直接切向剑光——手是⾁长的“魔手”却是一种神兵利器。
米珏脸⾊微变,剑法也变了。剑抖动,寒芒大盛,刹时化为漫天花雨。
白⾊的手轻轻一挥,不知如何地一转,半空中立即出现了千百只同样的手,每一只手都抓向每一道剑光。
剑光忽然消失,手影犹在。随着一声轻叱,剑光又起,就好像百花突然在舂风中一齐绽放,千百只手却在这一刻忽然消失了。剑光依然,米珏的脚步却开始在后退。
“魔”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至的。米珏虽然看不见那只手,却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只手好像就在他的胸膛,又像是在他的咽喉。他沉喝一声,手中的剑突然化作一道电光刺出,剑影重重,刹那间已攻出三十六剑。
吕奉祖⾝子一动不动,动的仍然是他的手,没有人知道他的手是怎么穿过剑光的,连米珏都看不出来。吕奉祖一冲出剑影,立即欺⾝过来,右手在米珏眼前轻轻挥过,另一只手却闪电般去抓米珏握剑的手腕。这并不算是很jing妙的招式,令人吃惊的还是他的手。米珏现在才明白,原来他的右手其实一直都是烟幕,真正的“魔手”是另一只手——左手,这只手的动作比右手更快。
米珏在很小的时候,就已学会对付这种招式的法子了,他就算闭着眼,再绑住一只手和一条腿,也能避开这一招。可是吕奉祖的招式却突然变了,也不知是怎么变的,米珏忽然发现他的左手竟已到了他的眼前,本来在他眼前的右手却已扣住了他的手腕。
米珏忽然怔住,自出道以来,他会过的⾼手也许比别人一生中听说的还多,他们的武功无一不是登峰造极,每一招使出,似乎都有令人不得不拍案叫绝的变化,不能不惊心动魄的威力。可是米珏却从未见过,像吕奉祖这一招那么简单、那么有效的武功,这一招好像就是准备用来对付他的。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魔手”原来并不是左手,而是右手。
吕奉祖低叱一声,额上青筋一根根起凸,手臂反抡,竟将米珏整个人都摔了出去。眼看着米珏的头就要撞上用石块砌成的墙壁,吕奉祖僵尸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酷的笑意。一个人的脑袋被撞得稀烂,脑浆飞溅,那绝不是一件很好看的事情,可是对于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他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只见米珏的⾝子忽然凌空一转,就像是鱼儿戏水般,竟又飞了回来。看到他这种⾝法,简直就好像看着一个久经训练的人的曼妙舞姿,在你面前随着风声起舞一样。
吕奉祖狂吼一声,再次出手——两只手,两道白光立即像闪电般激射出去。真正的“魔手”原来既不是右手,也不是左手,而是两只手上的白⾊手套——这才是“魔手”的秘密。
“孤注一掷,比翼**。”这是他最后的杀招,曾经也不知有多少⾼手死在这一招之下。他仿佛看见了流血,看见米珏在刹那间倒下。但一切并没有按照吕奉祖想像的那般发生。剑光起处,白光忽然消失,米珏的⾝子又似鱼儿在水中轻轻一转,又轻飘飘地站在吕奉祖的面前,脸上依然带着一抹从容的笑意。
吕奉祖突然像僵尸般动弹不得,额头上正有一行行冷汗涔涔流下。他的瞳孔收缩,又扩张,他看见的不是对手的死亡,而是自己的失败——米珏的手里,剑⾼扬,那两只白⾊的手套叠在一起,套在剑尖上。
米珏究竟是如何解破了这一招的?没有人知道,吕奉祖也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米珏缓缓取下手套,递过去道:“这就是‘魔手’?”
吕奉祖微一迟疑,长叹一声,终于接过手套,颓然道:“这就是‘魔手’。”
米珏脸⾊凛然:“果然是神兵利器,名不虚传。”
吕奉祖冷哼一声,再不说话,突然回⾝就走。
“你这就要走?”
“我败了,难道还有颜面留在这里?”
米珏轻叹不语,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他终于又击败了一个对手。
吕奉祖忽又回头,目光中充満了冷漠和残酷,冷冷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失败的,有一个人会让你败得不再是一个男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米珏头摇道。
“你当然知道紫罗兰夫人这个人。”吕奉祖冷冷道。
“我听说过,也许…我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
吕奉祖脸⾊一变,声音也更冷漠:“当你见到她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死了。”
他再不多言,大步走了出去,走进风雪中,在拥挤的ren流中湮没了⾝影。
米珏怔了许久,苦笑道:“紫罗兰,又是紫罗兰夫人,难道她真的是一匹吃人不吐骨的⺟狼?”
“她不是狼,但也绝不是人,是九天下凡的仙子。”一个声音悠悠传来,空蒙而飘渺,仿佛来自地狱,又似来自虚空。
“是谁?”米珏脸⾊不变,沉声问道。
“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晚我们还打过交道呢,这么快就忘记了?”那语声依然没有方向地源源而来,这时语声渐已清晰,娇若莺啼,清脆柔和,带着种令人迷醉的魅力。
米珏脸⾊立即就沉了下去:“你是那个女刺客?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蔵蔵?”
“我本来就在这里面,你们偏偏看不见,难道都是瞎子?”那语声冷笑道。
米珏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在东方的窗子下,竟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个人。
这人一⾝黑衣劲装,把苗条娇小的⾝材勾勒得玲珑有致,脸上系着一块黑纱,只露出満头飘飞的披肩秀发,和一双明亮而美丽的大眼睛。这双眼睛就像星星一样灿烂,有着秋水般的温柔,却又隐隐透出一丝哀伤、一丝忧郁。她很随意地倚着窗子,但那份气质和那种势姿,却让欧阳情也为之折服。
米珏本来有些郁闷,看见她,却连气都生不起来了,忍不住笑道:“姑娘尊姓芳名?”
“我没有名字。”黑衣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如果非要有一个名字,那不妨就叫‘再世女’好了。”
“再世女”?好古怪的名字!难道这少女竟和任我杀一样,有着一种痛彻心扉的过去?
米珏心中一动:“姑娘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黑衣少女立即冷冷道:“任我杀?”
“姑娘一定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知道他这个人,听说他不仅是个冷酷的杀手,还是个好⾊之徒。”
米珏微微一怔,头摇道:“他的确是个杀手,但绝不是好⾊之徒。”
“不是?我师父说是就是。”黑衣少女冷笑道。
“你师父?莫非就是紫罗兰夫人?”米珏皱眉道“她说什么?”
“如果不是任我杀下流无聇,贪图我师父的mei⾊,又怎会惹来这杀⾝之祸?”
米珏忽然又笑了起来,头摇道:“有时候,听说的并不一定就是事实。”
“我相信我的师父,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黑衣少女目光转动,把米珏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冷笑道“你是任我杀的朋友,想必一定也不是好人。”
“姑娘觉得我是坏人吗?”米珏失笑道。
“有些人看来像是个君子,但心里的坏却是看不到的,如果他把‘坏’字刻在脸上,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了,还能害人吗?”
米珏无奈地笑了笑,叹道:“我看姑娘的本性并不坏,如果一再执迷不悟地跟着她,只怕曰后慢慢地也就变坏了。”
黑衣少女气得一跺脚,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那是因为我的运气实在太好。”
“你错了,那只是因为我师父还不想让你死得太痛快。”黑衣少女冷笑一声,目光一寒,沉声道“其实你这人早就该死,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让你活下去。”
她又狠狠地盯了米珏一眼,忽然⾝子轻晃,如一只飞燕般从穿窗而出,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米珏居然没有追赶,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欧阳情一声轻叹,缓缓道:“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米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和紫罗兰夫人并非一丘之貉,也许…她也只是被紫罗兰夫人利用的杀人工具。”
米珏又淡淡地“嗯”了一声,依然没有说话。
欧阳情怔了怔:“米大侠,你…”“我在想…龙七怎么也到了这里?”
“嗯,这件事的确有些奇怪。”
“经过川岛二郎那么一闹,‘万劫重生’早已不再是秘密。这消息一旦怈露出去,就很容易引人注目,如果再有闪失,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欧阳情点头道:“打这东西的主意的武林⾼手一定不少,如果再遇上像川岛二郎那样的人物,岂不糟糕?”
“所以,龙七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看他行⾊匆匆,又急着寻找任我杀,难道…‘万劫重生’再度遭劫?”欧阳情蹙眉道。
“只怕正是如此。”米珏脸⾊忽然一变,回头对杏伯道“我们一定要在到达华山之前,追上龙七。”
这一追,就是两天夜一,奇怪的是,龙七就好像空气一样消失了,更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他们居然再未受到任何阻击和⼲扰。
还不到⻩昏,华山已遥遥在望。华山古称“西岳”为五岳之一,南接秦岭,北瞰⻩渭,扼守着古代国中心脏地区——古称“天府之国”的长安关中地区进出中原的门户,素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称。华山名字的来源说法很多,一般来说,同华山山峰像一朵莲是分不开的,《水经注》中说:“远而望之若花状”其名便由此而来。
据《山海经》记载:“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五千仞,其广十里。”华山有五峰,朝阳(东峰)、落雁(南峰)、莲花(西峰)、五云(北峰)、玉女(中峰)。因东南西三面是悬崖峭壁,只有柱峰顶向北倾斜打开了登华山的道路,所以有“自古华山一条路”的说法。
“任我杀,你是否无恙?”每近华山一分,米珏和欧阳情的心就加剧跳动一拍。
马车狂奔,片刻已到华山脚下。米珏和欧阳情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互望一眼,谁也不愿打破沉默,好像一开口,所有的希望就会消失在空气里。
马车却在这时戛然停止了奔驰,只听杏伯道:“米大侠,下车吧!好像有人要找我们的⿇烦,看样子,我们只能弃车徒步而行了。”
事实上,马车也已无路可行,自古华山一条路,纵然是神驹,也不可能拖着车厢扶摇直上。
米珏和欧阳情缓缓走下车厢,只见两老两少四人一字排开,风雪沾衣,显然已久候多时。
“在下‘天山一剑’米珏…”米珏皱了皱眉,拱手笑道。现在已到华山,很快就可以和任我杀相会,他并不想节外生枝,无论这四人是敌是友,都绝不能得罪。
“老夫早已知道你就是‘天山一剑’米珏…”右边那个老者冷哼一声。他⾝材魁梧,目光凛凛,神情间不怒自威,隐隐含有一种慑人的气势。
他话未说完,左边那个老者立即道:“想不到米大侠来得比我们预算的还要快些,看来我们并没有白等。”
米珏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老夫复姓左丘,单名一个权字。”左边那个老者看来面目和善,一脸慈祥,举止间笑容可掬。
“莫不是人称‘急公好义’的左丘大侠?失敬,失敬!”米珏立即拱手笑道。
“什么‘急公好义’,什么‘大侠’,那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瞎编的,老夫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左丘权又笑了笑,口中说得谦卑,脸上却露出得意之⾊,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素闻左丘大侠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先人后己,专为他人两肋揷刀,打抱不平,这岂是空**来风,无的放矢?”
左丘权哈哈一笑:“老夫先为你介绍几个朋友。”
“只怕这几位朋友随时都会要了在下的命。”米珏悠悠道。
左丘权竟似没有听见他说什么,脸⾊不变,指着那魁梧老者道:“这位是老夫拜把子兄弟,‘冷面修罗’杨长安,虽然生性鲁莽耿直,但为人还不错。”
“久仰,久仰!”米珏又一抱拳,脸⾊从容,却无半点“久仰”的意思。
左丘权指了指那两个満脸倨傲、昂然而立的年青人,微笑道:“这位是山西大同的游四海游少侠,这位是岭南的肖振起肖少侠。”
米珏又敷衍地客套了几句,眉头却已拧紧,心中暗暗忖道:“这四人各居一地,此刻居然相聚一处,只怕来者不善,是敌非友。难道他们也是紫罗兰夫人的裙下之臣?”
心念方动,只见左丘权忽然笑意一敛,沉声道:“你可知道,我们在此等候你已有多时?”
“在下自问从未做过亏心之事,何劳左丘大侠…”
“你真的问心无愧?只怕未必。”左丘权沉着脸,冷冷道“老夫问你,任我杀是不是你的朋友?”
“是。”
“这件事,你要怎么解释?”
“在下与他相逢恨晚,需要什么解释?”米珏微笑道“莫非在下和谁私下结交,都要跟左丘大侠商量吗?”
左丘权脸⾊铁青,冷声道:“原来你这人已经变了。你⾝为一代大侠,不为武林除害倒也罢了,反而不惜屈尊论交,这还不引起武林公愤?”
“杀手又如何?大侠又如何?朋友无分贵jian,英雄不问出处。”
“别人倒无话可说,唯独任我杀不可以。像他那种下流、好⾊的无聇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米珏脸⾊一变,还未说话,欧阳情已冷笑道:“真小人总比満口仁义,却一肚子坏水的伪君子可爱得多,至少这种人不会借侠义之名,假公济私,尽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违心事。”
左丘权脸上又已变了颜⾊,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左丘大侠是急公好义,纵然说黑就是白,说坏就是好,也由不得别人不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左丘权沉声道。
“我倒想听听,任我杀怎么下流无聇。”
游四海忽然轻咳一声,笑道:“如果姑娘真想知道,在下可以为之转述。”
欧阳情眼波流转:“请说。”
“大年初三那个晚上,紫罗兰夫人和几位朋友昑诗赏雪,任我杀见⾊起意,上前挑dou,出言不逊,还出手伤人,若非那几位朋友誓死相护,紫罗兰夫人必然难逃魔z花。”
“莫非阁下就是这几位朋友之一?否则怎会了解其中隐情?”欧阳情冷笑道。
游四海脸⾊阴晴不定,白里透红,沉声道:“在下从不对女人说谎。”
“各位和紫罗兰夫人又是什么关系?”
游四海目光闪烁,避而不答:“左丘大侠听说此事,气愤填膺,于是主动请缨,誓为紫罗兰夫人讨回公道。”
“各位既要讨个公道,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任我杀,反而在此拦截我们?”
游四海看了一眼左丘权,嗫嚅着道:“这…这个…”
“难道各位也有难言之隐?”
“我们在此守候,就是为了阻止你们上华山寻找任我杀。”左丘权忽然大声说道,目光转向米珏“听说‘天山剑法’冠绝天下,老夫早就有心见识,今曰正好趁此良机比划比划。”
米珏微一沉昑,缓缓道:“假如在下侥幸赢得一招半式,左丘大侠能否答应在下一件事?”
“老夫只能答应你,绝不再阻止你们上山。”左丘权冷冷道。
米珏笑了笑:“在下本是此意。”
左丘权脸⾊如铁,沉声道:“如果你败了,就跟老夫走。”
米珏瞳孔渐渐收缩,缓缓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