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温顺的羔羊
“佩雷斯”号战舰分为三层,最上面是甲板和操作室,中层是打成隔断的宿舍区,一百六十名士兵和六十多个水手居住在这里,四处充斥着臭气和烟尘。靠近船头的部分有一大间立独的船厅,便是佩雷斯居住、办公的地方。最底层是货舱,装载着食物、淡水、火药以及西班牙人钟爱的啤酒和红酒。
安德烈主教穿过宿舍区,走进底舱,红通通的鼻子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不噤精神一慡,最后在一间货舱梯口停了下来。
胡汉三的尸体已经被扔进大海,凝固的血液像油漆一样涂抹在木梯上,安德烈主教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走了下去。
他用西班牙语将那些士兵撤走,又用流利的闽南语说道:“你们处死了一个叛徒,却也杀害了一个虔诚的教徒。很显然,你们将为自己的暴行付出代价,”
安德烈打量着众人,话语一转,继续说道:“但如果你答应我们的条件,也许处罚能够轻一点。”
“什么条件,安德烈大人?”熊天赐撑起⾝体问道。雷天急忙将一件破袄垫在他的头下,扶着他的肩膀。
安德烈看了一眼熊天赐,说道:“宣誓效忠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同时接受我的洗礼,成为虔诚的天主教徒。”
“这不可能,主教大人。把信仰和效忠当成是一种赏赐和砝码,这是对上帝最大的不敬!”熊天赐睁开明亮的眼睛,说着话,鼻梁上的血笳不停动扭着。
安德烈惊讶地看了熊天赐一眼:“将主的荣耀和圣光洒在你们⾝上,用圣⺟的博爱浇灌你们罪恶的心灵,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主的荣耀,圣⺟的博爱,哈哈,看看那些洲非的黑奴,他们获得荣耀了吗?看看美洲的那些印第安人,他们获得救赎了吗?你们为了金钱,将人当成货物一样贩卖,为了扩大土地,甚至将天花病毒播种在无辜的印第安人中间。几千万人因为你们的博爱死去,你们这些所谓的教徒居然还有脸提上帝?!上帝,上帝能保佑那些无辜的人吗?”
熊天赐冷笑一声,脑海中闪过绫子绝望的泪眼,心中隐隐作痛。
安德烈目瞪口呆地看着熊天赐,哑口无言。他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中军国人居然能说出这么犀利的话来。
人黑在那个时代不能称之为人,而称之为“它”面对奴隶贸易带来的暴利,罗马教廷选择了沉默,从而让帝国的船队更加肆无忌惮。
至于西班牙服征 南中美洲以及佛罗里达半岛的行为,佩雷斯亲眼目睹了一些灭绝人性的大杀屠,他的心也从怜悯渐渐变得⿇木。
帝国的历史上辉煌地记载着:勇敢的西班牙士兵攻陷了阿兹特克城,又消灭了印加帝国,以一千多人打败了几万甚至十几万人的印第安队部等等,可依旧无法掩饰这胜利背后的丑恶和肮脏。
安德烈在熊天赐目光的注视下渐渐有些不自然了。天生的优越感让他心里变得愤怒,堂堂的主教大人居然在一个奴隶的面前哑口无言,不!
“你们没有选择的机会。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等待你们的将是无尽的苦难和死亡,你们的灵魂也将下地狱,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我们宁愿死。”熊天赐看着脸⾊铁青的安德烈,平静说道。那话语之中,饱含了军人的尊严和对生命的超脫,令安德烈不噤一震。
“他们真得不怕死。”安德烈看着十四个勇士坚毅的眼光,不由叹息一声,转⾝走出底舱。
熊天赐看着安德烈的背影消失,不噤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些天来,他凭借着脑海中曾经学过的历史知识,又通过雷天等人的了解,大概将现在的处境理出些头绪。
现在是崇祯年间,大明朝陷入一片战乱之中,努尔哈赤占据辽东,李自成成为起义军的首领,对明朝展开反攻。
西班牙现在的国王是腓力四世,来自欧洲最长的王朝哈布斯堡王朝。据说他的前任腓力三世是被壁炉散发的⾼温烤死的,就因为那天佣人没上班,忘了挪动国王的椅子。
腓力四世以他的严肃而闻名于欧洲,据说他一生只笑过三次。那个时代的欧洲君主似乎都有点传奇⾊彩,林子不大,可什么鸟都有。
有以奢侈品商标闻名后世的法王路易十三,有大名鼎鼎的大不列颠断头王理一世,有历史上唯一用炮打跳蚤的瑞典女王克莉丝汀,有以城市建筑师受到世人爱戴的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
他们就像是一对对过曰子的小夫妻,在欧洲这张床上打来打去,今天打了,明天又变好了,隔天又为柴米油盐争吵起来,将整个十七世纪弄得热闹无比。
也是在这段时期,英格兰的五月花号登陆北美陆大,并在此之后建立了十三个殖民地,这十三个殖民地也正是国美的前⾝。
“这么说,我要偷渡到国美了,而且还成了最早的拓荒者之一?如果我的后代在那里定居,是不是也算是美籍华人了?哈哈,”天赐不噤苦笑一下。
雷天等人惊异地看着熊天赐,他们的印象中,这位千总大人总是和勇猛以及沉默寡言联系在一起,就像他刚才秒杀胡汉三,可今天熊天赐和安德烈的争论却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那个时代,世界地图才被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带到国中不久,明朝人中知道洲非和美洲的微乎其微,更不用说知道人黑或者是印第安人,所以雷天他们并不明白熊天赐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他们可以看出来,千总大人把安德烈辩驳得哑口无言,这对他们就够了。
“我的主教大人,谈得怎么样?”佩雷斯上尉端着酒杯,斜靠着椅子,将那双长筒皮靴搭在桌子上,一副悠闲的样子。
“他们拒绝了我的要求,他们根本就不怕死!”安德烈主教垂头丧气说道,郁闷地坐了下来。
“国中有句古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你的威胁是没有用的。早在一百年前,我们的人就开始研究国中的历史,并制定出控制国中的计划。国中是一个奇怪的民族,他们在仁义的教导下,总是善于忘记仇恨,而这在曰耳曼人和撒克逊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佩雷斯上尉收起腿,双手抱拳,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继续说道:“曾经有人说过,国中人信仰天,比我们更懂得感恩,他们才是距离上帝最近的人。所以,只要我们给他们小小的恩惠,尤其是他们的长官熊天赐,我相信他们一定温顺地像一群羔羊。”
安德烈看着佩雷斯那満不在乎的样子,起⾝走出船厅,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上帝保佑,希望你是对的。上尉先生,国中人还有一句俗语:放虎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