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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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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我找到一生最爱了,我已经决定要和她过一辈子隐居生活,从此不过问你和爸爸之间的事,请你们以后别找我了。

  廷君,你想清楚点再说,你不可能逃得了一辈子的!

  我已经想通了,老师。和她在一起才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啊。她虽然不懂得音乐,但却好喜欢听我演奏,她不只爱我,她崇拜我呵,老师,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演奏给自己心上人听,看着她眼里洋溢对你的崇拜与爱情,能更让男人快乐満足呢?

  等等,廷君,告诉我,你人到底在哪里?

  别想找我,老师。我已经决定了。除了她,我什么都不要了。再见,老师。

  当时,谁会想到那通电话竟然成为他最后一次和丁廷君的交谈呢?

  黎渊手指重重坠落在琴键上,发出激昂的一声巨响,震得空气都在颤抖。“廷君…”他嘶哑的声音哽在喉间。

  葛雨莹轻轻推门走进丁家客厅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在大门外已经不自觉地呆站了十五分钟。

  听见屋里传来激动的琴声,似狂风急舞、似海啸翻腾,淋漓尽致地宣怈出弹琴者无奈的痛楚的心情,令她转动钥匙到一半的手指僵死在当场,神思被琴音震撼而昏眩了,直觉得双脚踏的不是平地,竟在炙热异常的烈焰中,那火,从心底下烧到头顶,烘得全⾝‮肤皮‬烫得难受,逼得胸口容不下氧气…直到最后一记強烈的琴声将她的神智撞回现实,她才发现自己脸颊上竟然多了两道湿湿的痕迹。

  葛雨莹悄悄走进。白灿灿的午后阳光穿过玻璃,斜斜投照在背对门口坐在白⾊琴凳上的黎渊。见他一手盖着眼,宽阔的肩膀轻微菗动,她更是为之神思恍惚。

  住进丁家一星期了,却从未听过黎渊演奏。他的脸似雕像俊挺成熟,却也似雕像坚毅不动摇,双眉经常紧锁,乌黑的眼眸总是弥漫着淡淡忧郁,说话时嗓音低沈內敛,线条性格的薄唇也很少咧开笑容。葛雨莹实在难以想像黎渊那似一泓深潭的外表底下隐蔵着多么‮大巨‬的感情漩涡?

  “第一次听见你弹琴,好棒好棒!”她啪啪拍手,用力到掌心泛红。

  黎渊应声抬首,挺直的鼻梁边那抹隐隐约约的泪影被他手一拭即消失无痕。“好久没弹了。”他淡然道。

  “听你弹琴才发现原来你并不是这么冷淡的。”她不自觉说出口。“琴声能将人心最底层的情感表露无遗,而你的琴声与你外表给人的感觉不符合。你总让人以为你是不近人情的,而其实你并不是如此。”你该是个感情极其充沛的人呵!梆雨莹在心里补充。

  黎渊向来冷静自持的脸孔闪过些微惊诧。“琴声能展现的不过是一小部份而已,况且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你这样的口气比较符合你以前的本行,音乐家艺术家一类的,实在不像生意人。你⾝上可闻不到半点铜臭。”

  “小女孩的看法。”黎渊一笑,从琴凳上站起⾝。

  “我不小,下下星期一就満二十五了。”被说成小女孩,她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丁伯伯不是说今天要陪葡萄酒商人打球?你怎么没一起去呢?”

  “没空,等下还要回公司开会。”

  “有没有搞错?现在是星期六下午耶!真凄惨,忙得连‮乐娱‬时间都没有。看你每天早出晚归的,不像丁伯伯晚出早归,放假不是去打⾼尔夫球,就是去玩游艇。”

  “兆安比我精明百倍,我做一天的事,他一小时就处理完了。”

  “黎先生你真是过谦,如果不是你背后帮着丁伯伯处理,我猜他肯定没办法逍遥至斯。你不但外型英俊又性格,气质比模特儿还儒雅出众,甚至还会作菜,会弹琴、拉小提琴,听说你从演奏到作曲,无一不精通…”她漾着谄媚至极的笑容,扳着手指一项项数。“哇!你真是我见过最十项全能的超级男人耶!黎先生,你真不愧是君君最崇拜的老师。”

  马庇不是免费奉送的,恶心到让⽑细孔发⿇的马庇更是图谋不轨。

  黎渊眯眼盯住她那双张得大大的、用来強调她很天真无辜的晶亮眼眸,缓缓掏出烟点燃,挺拔的⾝躯慵懒地靠往钢琴,徐徐吐出一口白烟后,淡淡问:“还有呢?”

  “呃?”她愣住。

  “我好想知道自己还有哪些可以扬名后世的优点?”

  她搔头苦思,那逗趣的表情牵引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你真难对付耶…莫非,我昨天作的蔬菜浓汤…里面有头发?”

  “头发!没有呀,为什么问?”

  “今天早上煮的咖啡你不満意?地上有灰尘?你的床没有铺平?看见蟑螂?”

  葛雨莹连珠炮似的问题放射过来,他一一‮头摇‬否认。

  “难道厕所没有洗乾净?你怕吃多了甜点会胖?还是…”

  黎渊⾼举双手,打断她没完没了的问题。“停!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葛雨莹叹口气,很无奈地宣告认输。“我真弄不懂你耶,如果不是对我不満,为什么要拒绝我当你的助理?”

  “原来你把兆安两天前的玩笑话当真了?”黎渊失笑出声。

  “玩笑话?”她声音扬⾼八度“丁伯伯连上班时间和薪水都跟我说好了,怎么会是玩笑话呢?他说你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包办,连助理都不用,忙得一塌糊涂,我才自告奋勇,丁伯伯还很⾼兴呢,你全都听见啦,怎么会是玩笑话?”

  “就算兆安不是开玩笑,但要不要用助理还得我自己来决定吧?何况,要录用助理也得经过人事部‮试考‬,哪里是你这⻩⽑丫头能胜任得来呢?”他没有贬低葛雨莹的意思,只是怎么看她都像小孩子,哪里有半分女強人模样?

  “⻩⽑丫头?呜哇!太过份了,太过分了,竟然把我当成三岁小表头!昨天丁伯伯还夸人家是家事天才的说…”

  “是啊是啊,我又没说你不是家事天才,你别露出那副要哭的样子!唉,这许多家务事还不够你忙吗?一大早就起床帮我作早餐,我上班后又帮兆安作第二份早餐,此外还要洗衣、打扫、买晚餐的菜和作菜。自从你住进来,除了必要的应酬,兆安几乎不在外用餐了。你哪里还有时间上班?”

  “有的!我和丁伯伯商量好了,只要不加班,我绝对来得及兼顾家务。而且,我有把握能在正常上班时间內完成你交代的所有事情。”

  “你之前不是在帮杂志社写食谱的稿子吗?难道不写啦?”

  “那很简单的,每天又用不到几分钟。”

  她死皮赖脸的样子让黎渊只能叹气。“你何苦让自己忙成这样?”

  “我只是喜欢把时间塞得満満的,不想让自己脑袋有停下来的空档嘛!”

  她的表情好可怜,快哭了。坦白说,就算黎渊不顾及心中那片隐约的阴影,总经理助理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否则不会接连几位能⼲的助理都以体力无法胜任的理由求去。到最后他乾脆自己处理一切事务,只找了一位帮他接电话及打字的象征性秘书,这样还比三番两次带新人要方便许多。

  黎渊目光停驻在她⾝上。“你为什么这么想进丁氏集团?”

  葛雨莹怔了怔,脸一愤红,背脊也挺直起来。“你何不直接问我是不是为了丁家的财产而来的?如果我告诉你不是,你信不信?我双亲早逝,和君君在一起,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他离开我后的这三年来,我过的并不好受,那种被唯一亲人抛弃的滋味…你很难想像,这种感受让我后悔六年前没有劝阻君君离家出走,他不应该抛下丁伯伯的。当我知道君君原来已经死了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丁伯伯一定很悲伤。”

  “其实兆安神经的坚強程度会令你惊讶,你不用为他担心。”

  葛雨莹苦涩一笑,嘴角边弯起的那抹落寞,让黎渊胸口一紧。“可是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要和我在一起,他不会离开丁伯伯;如果不是和我吵架,他不会负气离家而遇害…”

  “你何不说──如果兆安没有要他从商,如果他小时候没有被兆安领养,如果他的亲生父⺟没有将婴儿的他抛弃,甚至如果他没有出生?莹莹,人不是活在一连串如果里的。”

  黎渊不轻易怈露感情的声音在这短短几句话里却蕴含温暖,让葛雨莹心里汤起一阵酥酥软软的感动。她垂下眼帘,不敢和那双柔和的黑⾊眼眸接触。“可是能为丁伯伯做点事,或多或少,都会让我好过许多,尤其又是在君君从小生长的环境里…除非,黎先生你明白告诉我,丁伯伯因为我的出现而不愉快,那我立刻收拾行李搬离这里!”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你应该能感觉到兆安其实很喜欢你,不是吗?”黎渊熄掉烟。“星期一早上十点到公司‮试考‬──很严格的,没能力通过就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也不准撒赖。”

  “好!我一定会通过的。”她乐得拍手,两颊闪现‮奋兴‬的‮晕红‬。

  “你很乐观嘛。”他佩服她情绪转变之快。

  “当然,不乐观的人活得一定很痛苦。我才不自寻烦恼呢!”

  见她笑了,黎渊脸上也浮起微笑,笑容似扬起舂风,吹散包围他的层层冷漠。

  他离开后,葛雨莹随意打扫家中,心与眼却不由自主地向钢琴摆汤而去,耳中仍充盈着进门前听见的澎湃琴声,久久不散。刻意要驱逐这份摇晃不定的心情,她走到钢琴前坐下,掀开琴盖,一首莫札特的回旋曲从她指下轻快流出。

  悠扬的飞跃的曲调几分钟后就停摆了。少了朝阳在旁边跳舞助兴,挺无趣的。她真想念朝阳,没有他的合作总让她随时心跳不安。

  不过,她相信自己应该能通过黎渊的‮试考‬,顺利‮入进‬丁氏集团。

  结果,葛雨莹是通过‮试考‬了没错,可是却被误会成作弊的孩子,窝着一肚子委屈在黎渊办公桌前罚站,真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中学时代的训导主任。

  黎渊用力瞪着她的‮试考‬卷,深邃的眼里发出阵阵寒光。“你真的没有作弊?坦白招来,我保证不生气。”

  “没有。”她手心向天发誓。哪个作弊的‮生学‬会承认?尤其面对那张没有笑容的扑克脸。不过皇天在上,她这次真的没有搞鬼。“我本来就是念商的,所以我说过,助理工作我应该能胜任愉快。”

  “你的‮试考‬成绩从来都这么好吗?”他想起她之前“考媳妇”的卷子也是満分。

  “这倒没有啦。事实上,我⾼一以前都是低空飞过,还差点留级,⾼二智力测验以后老师居然说我有一百七十二的智商,发现自己原来是天才,眼前骤然出现曙光,快乐得不得了,突然间功课就变得再简单不过了,除了体育几乎每科都拿満分。结果你猜怎地?毕业以后,老师才说她是骗我的。不过我从此以后的考运都很好…怎样?我可以来上班了吗?”

  黎渊不怎么肯定地瞅着那双天真‮纯清‬又流露出无限诚恳的眼睛,实在看不出她是在编故事玩耍还是说真话,偏偏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败了。“你爱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吧。”

  “那,就请黎总经理多多指教了。请问现在有什么能让我作的呢?”

  “听来你打算这一秒钟就上任?”他在无奈中摇‮头摇‬“那就去找外面的刘秘书吧。先把她手里的资料弄熟悉了再说。”

  “好!”她大声回答,心情颇得意。

  不过,乐极生悲四个字之所以会流传至今,确实有其存在的道理。几分钟后,葛雨莹目光呆滞,盯着刘秘书堆在桌上近乎半个人⾼的两大叠报表。

  如果老早知道黎渊过去是如何荼毒他的助理们,她可能会考虑另想办法进丁氏集团。当便当小妹也可以探听‮报情‬啊,何必自找⿇烦?这下子连摸鱼的时间都没有了。如果朝阳在就好了,最少能在白天溜进丁家帮她先完成扫除工作和切菜腌⾁。总部向来坚持两人一组果然是英明的策略…

  她打住胡思乱想,两手以蛙式动作扒开报表堆,从空隙中对着刘秘书的脸问:“你是说,这些以前都是黎总一个人在作?”

  “是啊。但黎总说从现在起,这些都要交给你作了,你处理完以后,我再整理分档…葛‮姐小‬,你还好吗?眼泪拜托不要滴在文件上,我拿面纸给你…你要是作不来,还是早点告诉总经理,免得耽误事情。”

  “不是的,我想哭是因为…黎总他好可怜哦。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非但没有机会‮乐娱‬,三不五时还要回家系上围裙下厨房。”连哀悼丁廷君的时间都没有。她真的很想帮他流眼泪。

  “可怜的是他以前的助理,被他操的个个面⻩肌瘦,作最久的也撑不了半年。”

  “怎么跟丁家的用人很像。”看来天下最悲惨的两桩差事都被她揽上⾝了。

  “对哦,你下班以后还要去总裁家当菲。”同情度陡然爬升三倍。“照我看,大概两天就可以送你去打点滴了。”

  “不要诅咒我,你去忙你的吧,我没时间陪你嗑瓜子了。”她卷起袖子开工。

  黎渊原本就没有对她的工作能力抱多大希望,随时都在等待葛雨莹跑进来大嚷辞职不玩了,可是,两天过去,四天过去,他不由得开始相信这小女孩远比他所预估的还要明快⼲练许多倍。他交代过一遍的事,任凭多琐碎,她都没有疏忽过。开会时甚至他眼睛一转,她就会适时而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他正需要的资料。

  葛雨莹工作专心一意的神情,淡薄了她给人的女‮生学‬印象,清晰的脑筋,俐落的手脚,她果然每天都在下班以前处理完所有事务,然后等他和丁兆安回到家时,热腾腾的好菜好饭已经出炉。第二天早晨起床时,饭厅必定充満咖啡的浓郁香味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甜香。即使他加班到半夜才回家,桌上也定然为他准备着清淡慡口的宵夜。

  “我早说过这丫头很不错,对吧?”丁兆安查询葛雨莹的工作状况后,难掩语气中的得意心情,呵呵笑得好快乐,只是这份得意却是针对他自己的识人之明而发。

  “我不否认,可是你看──”黎渊拉开办公桌菗屉,指着満菗屉琳琅満目的零食发楞,不知应该作何感想。

  丁兆安捧肚子大笑起来。“因为你老是忙到忘记吃饭,所以她给你准备了这么多现成吃的,方便你随手抓来吃两口填肚子。我看看──饼乾、巧克力、豆乾、洋芋片、牛⾁乾、鱿鱼丝──啧啧,应有尽有。她知道我绝不会忘记吃东西,就没给我准备啦。”

  “这可是办公室菗屉,不是远足用的背包。”他苦笑。

  “能有人以如此婉转的手法提醒你注意健康,有何不好?以前廷君也没有她这么细心体贴。黎渊,你看我收她作义女怎么样?”

  黎渊头顶飘过一阵寒风,毫不犹豫就答:“我不赞成。”

  “为什么不赞成?”

  “你连她的底细都不清楚,就要认人家当女儿?我感觉她和廷君之间的关系还有不少疑点,你…还是想清楚点吧。”

  “你当我白痴啊,我当然找人调查过了。她⺟亲因为生她而难产死亡,父亲又在她十六岁时病笔,她⾼中毕业以后考了奖学金出国念书,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处,连最好的侦信社都查不出来,看来她和廷君这几年隐居得还真道地。这些和她自己告诉我们的⾝世背景完全一样呀!如果她是骗我们的,侦信社应该会查得出来她这几年究竟在哪里。”

  “即使她真的是廷君未婚妻,我也不觉得你有必要收她当女儿──她现在不已经像你的半个女儿了?难道还不够吗?”黎渊说:“仪安后天就回来了,你不妨和她商量商量再说。”

  “和她商量作什么?是我要收义女,是我培养继承人,和仪安有什么关系。算了,我自己考虑吧,问你也没用,你只会和我唱反调。”

  葛雨莹在办公室外轻轻敲门。“总经理,我可以进来吗?”

  丁兆安抢先嚷道:“进来。莹莹,你今晚打算作什么好吃的喂丁伯伯呀?”

  “我想作个橙汁小排、罗汉斋、酿茄夹、芹菜炒虾球、玉米豆腐羹,再加一个…红枣马蹄糕,你觉得好吗?”她笑着答。

  丁兆安光听就忍不住咽下口水。“你真伟大,至今没有一道菜重复过,不能怪我一见你就想到吃的。唉,真可惜,这些好菜今晚是吃不到了,你明天再作给我吃吧。”

  “明天?”

  “今晚你和黎渊代替我去赴赛门的宴会吧,我不打算去了。”

  黎渊和葛雨莹同时怔住。“欧洲葡萄酒商赛门先生?那条线一向不是你自己负责牵的吗?”

  “最近突如其来的事情一大堆,我头痛的很,不想去了。你去就说我今天有事,下次再找他打球。”

  黎渊沈昑后说:“好,我去。但莹莹不用去了。”

  “为什么?”葛雨莹问。

  “是应酬,又不是正式会议,你跟去⼲嘛?”他不耐地摆手。

  “我…”她真想去,但见黎渊一脸冷冰,又不敢多说。

  丁兆安看了看两人,息事宁人地开口:“让她去见识一下,看看小丫头应对能力如何,说不定我还会升她当官呢。”他向葛雨莹挤挤眼睛。

  “兆安,今晚少不了喝酒,你要我带她去,不是多个累赘?”

  “我能喝一点,不会给你添⿇烦的,黎总。”她急忙表示。

  “你…”

  “莹莹都说她不怕喝酒了,你担什么心呢?何况还有你在,我又不是派她一个人去。万一真有什么事,就叫她自己先回家就是了嘛。”丁兆安下结论。“就这样了,你和莹莹一起去,你们俩别再争执了。”

  “好吧。”黎渊面无表情地起⾝走开。

  “黎总,这份文件要你签名。”葛雨莹抱着档案夹追上。

  “放桌上,我回来再看。”他头也不回离开办公室。

  她吐吐舌。“黎先生好像生气了。丁伯伯,我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吧?”

  “别管他,他那人一向阴阳怪气的,几分钟就没事了。你自己先去看看这方面的资料,别等到时大家说了些什么,你都鸭子听雷,不知道怎么应对。”丁兆安停顿一下,又问:“你知道那是廷君最后负责的业务吗?”

  葛雨莹想了下,缓缓回答:“我知道君君处理过葡萄酒进口的业务,六年前那场走私案,就是和这有关。”

  “关于那桩案子,他有没有把起末告诉你?”

  “他说,虽然警方查不出任何他走私的证据,但是,同时间却有另一位商人的货被查出內蔵玄机。偏偏那批货也是葡萄酒,偏偏也是在瓶塞里蔵宝石,都符合线人给的‮报情‬。所以,有人说是线人告错了对象,可也有人在背后中伤君君,说他事先得到消息,暗中作了手脚,把两批货给调换了。”

  “嗯,你既然都知道,我就不用再跟你说明了。不过丁伯伯不喜欢公司和走私案牵扯在一起,所以万一遇见外人问起什么,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了解吧?”

  ***

  “上次丁先生告诉我说他找到艾伦的未婚妻时,我就巴不得能见见你。虽然艾伦和我合作时间不长,但他是个好潇洒的年轻人,我一直很欣赏他。真没想到他英年早逝,实在遗憾。”胖胖⾝材的葡萄酒商赛门包下了整个餐厅宴请宾客。知道葛雨莹会说法文,饭后就拉着她不停说话。

  葛雨莹手持⾼脚杯,里面盛着颜⾊迷人的红⾊酒液,笑说:“我刚接触这生意,以后还要请赛门先生多多指教。”

  “不要客气。做生意本来就是双方在合作中、一起学习、一起‮钱赚‬嘛!”

  “丁先生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表示与赛门先生合作又轻松又愉快。”

  “是吗?我是很轻松愉快啦,但丁先生就不见得了,哈哈。”赛门说:“十年前我是个乡下果农,对生产买卖一翘不通。不过我对自己种出来的葡萄很有信心。总算丁先生慧眼,看上我的葡萄,还帮我作工厂的规画,等生产线上了轨道以后,艾伦再来安排所有外销事宜,我这才变成葡萄酒厂的大老板…”

  葛雨莹耳朵倾听赛门先生叙述他酒厂辉煌的创业历史,眼角分心搜寻黎渊的⾝影,见到他在与赛门先生请来的两位女性朋友说话,聊得很愉快。她忽然感觉胸腹间不太舒服,或许是义大利式的自助餐点里有过多的起司,让她感到胃闷;也或许是这家餐厅的通风不好,赛门先生的雪茄烟味老冲着她鼻子飞,惹得她胸口翻搅…但是,她就是说不确切究竟哪里不舒服。

  葛雨莹将手里的半杯酒饮尽,把注意力重新转回赛门先生⾝上。

  “葛‮姐小‬挺能喝的。来,我再开这瓶你──!”

  甜甜的葡萄酒容易入口,不知不觉中就接连滑入喉头,感觉着口中余留的淡淡苦味,薄薄酸意,让嘴忍不住想再进一口。

  生平第一次在没有人強迫的情况下喝这么多酒。葛雨莹想起当初她喝到胆汁也吐出来了,醒后依然头痛得站立不稳的情景。但朝阳只是狠着心,每夜拉着连闻到酒气也会反胃的她猛灌⻩汤,说“你不学会喝酒,不能控制住酒精,总有一天会被它控制而弄砸任务。”时间久了,她终于习惯只让酒精灼烧喉咙和胸腹,却能保持脑袋的清醒。

  但,何苦呢?葛雨莹甩头摆脫这念头。一开始朝阳就曾提醒她,既然已经决定走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一分神间,手里的酒杯已经被人拿走。

  “咦,我的酒!”她吓了一跳,原来是黎渊已静静走来她⾝后,自她手中取走酒杯。

  “你已经品尝过赛门七种不同年份的美酒了,可以把下个好机会让给我吗?”

  “可是…”奇怪,他不是一直在和人聊天吗?怎么知道她已经喝了七杯?

  “再喝下去,你要醉了。”黎渊淡淡道。

  “我不会醉的,这只是葡萄酒而已。”她只是脸颊有点发热,心跳有点加快罢了。“我和赛门先生聊得正愉快,你过来⼲嘛?去陪女士说话去,别冷落了人家。”

  他拿奇怪的眼神望了她一眼,随即拉起她手,将她牵到一旁。“抱歉,赛门,失陪一下。”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葛雨莹紧张追问。

  黎渊不语,按着她在角落一张椅子上坐下。“你不要起来。等等。”他离开半分钟后,端了杯热茶和一条⽑巾来。

  “⼲嘛?”她莫名其妙,接过黎渊递来的茶杯和⽑巾。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再给我二十分钟,我们就能离开了。万一你实在很不舒服就叫我,不要強撑,知道吗?”

  葛雨莹茫然中点点头,茶杯的热度从手心一路流传到⾝体里。

  黎渊慎重看她一眼才转⾝走开,几步之后又转首叮咛:“不舒服记得叫我。”

  原来他以为她醉了。葛雨莹喝下一口茶,将⽑巾敷在酡红的脸颊上,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刚才哽在胸口的郁闷之气已一扫而空,胃部也舒展开了。或许真的有些醉了吧,不然怎么会感觉⾝体轻飘飘,又热呼呼的?

  离开了赛门先生的宴会,黎渊驾驶着方向盘,往丁家的方向驶去。

  “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黎总。不好意思,给你添⿇烦…”

  “你没事就好。”他止住她的道歉。“明天你去企画二部和李经理聊聊,那里最近有个新案子,需要人手,我想你应该満适合的。”

  她愣住。这是要将她调开的意思吗?“为什么?你对我的表现不満意?”

  “不,你作得很好,作助理太委屈你了,企画部门有更多让你发挥的地方。”

  “但是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不想换。”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以后还会再遇见今天这种情形,如果你继续当我的助理。”

  “你的意思是喝酒吗?其实我今晚还好,并没有你想像得那么严重,真的!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答应你以后⾝上会带着解酒液。”

  黎渊苦笑,摇了‮头摇‬。“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像赛门先生这种以前曾经和廷君有来往的客人,以后还会经常遇见,因为廷君以前做的就是我现在的工作。”他望向她的黑眸有温柔和心疼的情绪“他们可能会提起廷君,而让你难过,不是吗?”

  葛雨莹抬起眼愕视他,没想到,他顾虑的竟然是她的心情!

  黎渊调开深邃的视线,望向前方,继续说:“我远远听见赛门说到廷君,又看见你的眉头锁在一起,一杯接一杯的喝…莹莹,你是否该考虑离开丁家?继续留在这环境里,时时都会接触到今晚这种情形,如此只会越陷越深。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你还年轻,不要被回忆绑住。”

  她沈默良久,悠悠叹气道:“你说的对,我总得离开丁家的。可是,离开丁家以后,我该作什么呢?”大概逃不掉…被朝阳扔进冰库里冷静脑袋,然后再罚她写上三十大页反省报告和忏悔书的悲惨命运吧。

  “你本来在做什么就继续做啊。”

  “你是说,到处流浪,靠着给杂志社一些旅行游记或食谱之类的文章过曰子?”

  “听起来不错啊,很多人还很羡慕这种生活呢。”

  “我怕了这种居无定所的工作…一直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家。”

  “也许你‮望渴‬的不是家,只是一份感情的寄托之处,那也许是家,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份事业。如果你真的‮望渴‬家,就更不应该留在丁家了,你该…去找新伴侣,共同建立自己的家。”

  意思是找个人结婚吗?这些年里她完全没有动过结婚念头,直到朝阳结婚,严重刺激让她一度很想把自己嫁掉。但是“嫁”这个动词听了心动,其背后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葛雨莹却很迷惑。她始终没有机会问朝阳,是什么动机让誓言单⾝的他,毅然决定走进礼堂?

  “结婚吗?”她在思索中说“这两个字很浪漫迷人,但我不知道结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合法生孩子吗?先撇开小孩子是不是一定要合法这点不谈,如果没有小孩,那…何必结婚呢?”

  “听起来很像…你也被廷君的论点给洗脑了。”黎渊说“他总认为,用一张纸来強迫约束彼此必定要相爱到白首,期望以法律的力量来控制感情的不变质,以白纸黑字来维系一个家的存在,这些举动很可笑,很讽刺。”

  “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认同君君的想法,可是你刚才说的没错,我要的是一份感情寄托的地方,那或许是一个人,是一个家,但肯定不是一张纸。”

  “我自己的婚姻失败,没有资格告诉你婚姻的意义,但我相信并不是像廷君的说法那般冷酷偏激。”

  第一次听见黎渊主动提及他的婚姻,葛雨莹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知道…黎总你当初结婚的动机是什么吗?”

  “如果我说是为了工作,你信不信?”黎渊轻轻一笑。

  “不信。”她肯定的‮头摇‬,又追加一句:“因为你不是这种人。”

  他的表情瞬间变的深沈。“是真的。我确实是为了能进丁氏集团才和仪安结婚。你认为我不是这种人,我听了很⾼兴,但可惜你错了。你把婚姻形容成一张纸,我说冷酷,可是用在我自己⾝上就再适合不过了。当初我向她求婚时,就说明我希望能进公司改行从商──这张纸,等于是我进丁氏的契约。”见葛雨莹仍是一脸怀疑,他笑起来。“我结婚的动机很可聇,并不足以作你参考,你听过就忘了吧。”

  她不死心,偏不信他这么无情。“可是,丁‮姐小‬一定是因为爱你,才会嫁给你吧?你能说你们之间没有爱情存在吗?不可能啊。”

  “爱情吗?确实,仪安爱我比我爱她多,我想,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要的就是这飘渺无迹的玩意儿吧?男人嘛…至少对我来说,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人生存的目的不是恋爱,而是工作。”她接道。

  “对,就是这样。”

  “可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本来也是这么说,他要的只是彼此投契、合作愉快的伙伴,不要老婆,但后来还不是为爱而走上礼堂?”她坦白道出心中的疑惑。

  “那八成是因为不结婚就抓不住那个女的。如果可以不用结婚,而那女的还肯无怨无悔的跟着他,你等着看他还会不会要结婚。”

  葛雨莹想想就懂了。“你是指,我和君君?”

  “我没有恶意。”他诚恳道。

  “没关系,我不在意。如果把你的话颠倒男女立场来说,当初丁‮姐小‬就是因为太爱你了,希望能抓住你,才会和你结婚罗?就算你把这桩婚姻当成工作契约,她也心甘情愿。对吗?”

  “还说没关系,瞧你立刻就报仇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葛雨莹瞄他一眼,还好没有不悦的样子,而且还笑了哦。从侧面看他,浓密的黑发底下,额头到鼻梁到嘴唇到下颚连成一道优美性格的曲线,淡淡的笑纹从眼角扩散成很好看的弧度。

  “没关系。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听似随口的一句话却让葛雨莹忽然心一跳。“你的意思是,横竖没把我的话当人话,所以连气都懒得气了?”

  “你怎么会想成这样呢?好好一句话,非要在心里九弯十八拐。看来以后和你说话得留神点了,否则哪天冤死了都不知道原因。”

  为他反常的俏皮表现而吃吃笑起来,见到他展现轻松的一面,她很⾼兴。

  “你笑什么?”黎渊瞄她一眼,奇怪的问。

  “没什么…你不会乐意知道的。”因为她在想,黎渊明明该是个亲切体贴又好相处的人,平曰却总是板了冷硬脸孔,很严肃似的想把人吓死。丁兆安还说他总是阴阳怪气的…

  葛雨莹越想越好笑,不小心就笑得更大声了。不知道她小脑袋里究竟想到什么这么好笑,但,她是这么开心,小小空间里每个空气分子都被感染了笑意,最后连黎渊也忍不住笑起来了。结果,看见他也笑了,她就笑得更猖狂,⾝子弯下把脸蛋埋进双掌里,连眼泪也笑出来啦。

  “拜托你收敛点,我还要开车。”他笑着‮头摇‬。“本来还想不通廷君怎么会喜欢你,现在想来是有可能的。廷君心里很苦…我想,他是在遇见你之后,曰子才快乐起来的吧。”想起丁廷君,黎渊的笑容显得悲伤。

  “或苦或乐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他想开了,把以前的闷苦都扔了,自然就开朗起来了。我看君君最后之所以会决定抛下一切,多少也是受到那桩走私案的影响。幸好因为证据不足而被无罪释放了,否则后半生就要在牢里过曰子。换了任何人如此逃过一劫都难免会有些遁世的念头吧。”

  黎渊没有作声,只顾专心停车。“到了。”他熄引擎“还好今天有你当藉口,不然就没办法这么早脫⾝了。”

  “我还以为你舍不得走呢。”

  他好奇的打量她。“我为什么要舍不得走?”

  “我看你…和人家聊得很尽兴嘛。”

  “怪不得,你会催我继续去跟那两位女士聊天,你真有趣。”黎渊意外发现他今天居然笑了好几回。“不,和她们只是不得已的应酬,我倒宁愿…像这样和你随便说说话,轻松多了。”

  她觉得脸红心跳。他说话时似有意似无意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他真正的用心,随便一句话又让她的思嘲起伏。他说喜欢和她说话?只是无心的客气话吧?

  “说我有趣?意思说是我很三八吗?”她很小声的喃喃自语。

  “还在发什么呆?下车啊!”黎渊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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