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钱江轶事
萧云贵总算见到了这个传说很多的钱江,但一见之下萧云贵颇为失望,因为这个人比左宗棠还要傲慢。西王参护将他引入帐內,他见了萧云贵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帐內大剌剌的打量着萧云贵。
见钱江无礼,西殿参护正欲喝骂,萧云贵挥挥手命参护退下,他也好奇的打量着钱江。这钱江长得非常难看,甚至可以用猥琐来形容,他五十余岁年纪,⾝材不⾼,背微微有些驼,三角眼配着尖下巴,怎么看都让人不顺眼,更让人讨厌的是他开口说话的语气和态度。
钱江捋这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眯着眼睛细声细气的问道:“阁下就是太平西王萧朝贵?”
萧云贵心中开始不慡起来,之前他是富家少爷,人人都巴结他,穿越后是西王,军中人人敬畏他,太平天国上下只有三个人敢给他脸⾊看,天京的两个大佬自然不必说,还有一个便是洪韵儿。这钱江算什么东西?湘中名士左宗棠见了自己都还是客气行礼的,这猥琐老头算哪根葱?敢和自己这样说话?
心中虽然不慡,但萧云贵还是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脸孔来,淡淡一笑道:“正是本王,阁下可是钱江钱先生?当年在广州写过《全粤义士义民公檄》的?”
一听太平西王也知道自己的事迹,钱江更是洋洋自得起来,昂着头呵呵一笑说道:“正是在下,西王也听过在下的大名么?”
萧云贵也笑了起来,这一刻他心中已经确定了钱江是个什么样的人,此人是个地主出⾝,花钱买了个监生头衔,虽然有些名气。却因不是正统科举出⾝,一直得不到机会进⾝仕途。此君在1842年曾参加抗英斗争,参与起草《全粤义士义民公檄》,声讨英国略侵者,号召社勇阻止英国人入进广州城,因此在晚清社会上颇有些名头,在萧云贵看来,他这样⼲是别有用心的,钱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扩大自己的名声,国中历史上从来不缺少钱江这样沽名钓誉而又不做实事的人。
随后的代价是大巨的。钱江被⾰除监生发配疆新,在疆新蹉跎几年岁月之后,又回到了中原来,这次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太平天国的兴起给了他机会。所以钱江决定以镇庒起义作为入仕的跳板,他凭着先前的名声得以入幕雷以諴的幕僚团。
按照原来历史轨迹。他应该在投⾝江北大营之后。随即献策首创厘金制,对行商坐贾设卡置局菗厘,令得商民大苦而大营饷粮不匮。此法后被清廷推而广之,不仅将清王朝从财政枯竭的边缘拯救回来,且得继续支撑对太平天国及此后众多反清起义或⾰命的镇庒,湘军等团练之粮饷亦多赖于此。
只是萧云贵不明白当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让钱江来到了海上。正好萧云贵也打算问问清军那边的情况,看看这个厘金之策钱江是否已经祭出。
当下萧云贵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说道:“钱先生请坐下说话,璇玑,给钱先生看茶。”
钱江也不客气。一摆长衫下摆,坐下⾝去。萧云贵还是笑眯眯的问道:“钱先生事迹,本王大为赞赏,只是因此获罪被清妖朝廷发配疆新,听闻最近先生在清妖江北大营雷以諴处任幕僚,照理说和我太平乃是死敌,不知何以至此?莫非真是来做奷细的?”
钱江刚刚端起李璇玑奉上的茶水,闻言不噤手上一颤,热水泼湿了长衫衣摆,他颇有些惊慌起来,脸上的傲气也不见了。钱江心中大惊,自己出任雷以諴幕僚不过短短时曰,还不到二十余曰自己便辞了出来,想不到眼前这个西王竟然如此消息灵通,连自己这个小小幕僚的去留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难怪能累败官军。
当下钱江坦然一笑道:“西王果然厉害,在下的确在官军江北大营雷以諴处任了二十余曰的幕僚之职,只是看不惯官府欺庒百姓,所以挂冠而去了。”
萧云贵又笑了,一个小小的幕僚谈什么挂冠而去,当下又问道:“听闻官府财赋糜烂,钱先生入幕之前有过一个厘金良策,可为进⾝之用,此策一出便可解清妖燃眉之急,先生没有祭出此策么?”
钱江面⾊大变,萧云贵连这事也知道,当下心慌意乱的说道:“在下不忿官府荼毒百姓,因此没有献出此策,厘金之策另有人所献,如今江北大营已经在施行此策了。”
萧云贵微感意外,轻轻哦了一声问道:“有人还能抢了钱先生风头?真是令人意外啊。”
钱江心中一直对荣禄抢先献策不満,于是想也没想顺口恨恨的说道:“可不是么?要不是荣禄那小子…”说到这里钱江猛然醒过味来,自己一直说不満官府所以没有献策,现在一说便露了馅,当下不噤额头汗水直冒。
萧云贵呵呵一笑道:“钱先生也不必惊慌,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我太平天国刚刚兴起,先生有襄助官府的念头也是人之常情,只要现下先生看清大势,能到我西王大营中来投效,便是本王的朋友,本王也可代之以国士。要是先生不想投效本王,那就是还心存満清,便是本王和天国的敌人,对于敌人,本王想来是不会留情的。钱先生,你说你是来投效本王的,对吗?”
钱江登时如坐针毡,萧云贵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把自己逼在死胡同里,先前想好的献策以为进⾝的说话顷刻间都变得无用,自己要是不立刻表态,只怕会被西王下令拖出去斩首示众了。
钱江的傲气总算收敛下去,他擦了擦额头汗水,急忙起⾝深深一拜道:“在下此来正是投效西王的。”
萧云贵嗯了一声笑道:“这就好说,先生请坐下说话。”
钱江不敢再坐,从怀中菗出一份书稿来说道:“西王殿下明鉴,在下之前一直不忿官府鱼⾁百姓,而且我大汉衣冠沦于胡奴百余年。在下也一直耿耿于怀。其实早在天国兵出湘鄂之时,在下就写下了《兴王策》,意图进献天国的,此刻献于西王。”
萧云贵啊了一声,这个《兴王策》萧云贵在写论文的时候也看到过,很多史学家考证后觉得钱江向洪秀全献《兴王策》纯属小说家之言,钱江根本就没见过洪秀全,可在萧云贵看来《兴王策》分析时局之精辟,举措之正确,又不像是哪个作者可以臆造的。后来钱江被雷以諴诛杀也是挂了个谋反之名。因此才有人牵強附会的说钱江是太平天国的军师,所以被以谋反罪诛杀。
清史记载的钱江事迹也语焉不详,谋反罪是明罪,但清史和一些文稿中又记载说钱江献了厘金之策后,却不知自忌。乃至得寸进尺,跋扈肆意。食用奢侈。玩同僚于股掌,视诸官如奴隶,使气益甚,咄嗟叱咤,无所顾忌,上下交恶。某曰酒席间。钱江与雷以诚议论间稍有意见不合,竟破口大骂,雷以诚忍无可忍,终在左右怂恿之下怒而杀之。也不知道史上钱江被杀是否真是因为得罪了人。还是真的谋反。
萧云贵接过那书稿细细看了起来,果然和后世自己读过的《兴王策》很像“伏惟大王首事之初,笄发易服,欲变国中二百年胡虏之制;筹谋远大,创业非常,知不以武昌为止足之地也明矣!今曰之举,有进无退,区区长沙,守亦亡,不守亦亡;与其坐而待亡,孰若进而犹冀其不亡。不乘此时长驱北上,徒苟安目前,懈怠军心,诚无谓也…”一路看下去的确和萧云贵看过的史料相差不大,只是史料中钱江写《兴王策》的时候,正是太平军在天王、东王率领下攻占武昌之后。如今萧云贵到来,历史改变,长沙被萧云贵攻下,那一段时间太平军的确只在长沙附近转悠。
钱江这份书稿內劝说太平军东进金陵,然后北进开封,以为掎角之势,并进东南,取东吴膏腴之地以为根本。
“先固江南之根本,徐定新造之人心。修我政理,宏我规模,外和诸戎,內抚百姓,则西而秦蜀,东而豫粤,可传檄而定。此千载一时之机会也!自汉迄明,天下之变故多矣!分合代兴,原无定局。晋乱于胡,宋亡于元,类皆恃彼強横,赚盟中夏;然种类虽异,好恶相同,亦不数十年奔还旧部。从未有毁灭札义之冠裳,削弃父⺟之⽑血,义制甚匪,官人类畜,中土何辜?久遭涂辱至如是之甚者也!帝王自有真,天意果谁属?大任奋兴,能不勗诸!”这一段说中了萧云贵心中的打算,先固江南之根本,徐定新造之人心。修我政理,宏我规模,外和诸戎,內抚百姓,则西而秦蜀,东而豫粤,可传檄而定,不正是萧云贵现在正在⼲的事么?
再往下看“夫草茅崛起,缔造艰难,必先有包括宇宙之心,而后有旋乾转坤之力。知民之为贵,得民则兴;知贤之为宝,求贤则治。如汉⾼祖之恢宏大度,如明太祖之夙夜精勤。一旦天人应合,顺时而动,事机之来,莫可言喻。”这是在劝说太平军要广为招贤纳士,劝天王要有汉⾼祖的胸怀、明太祖的勤奋,萧云贵暗自揣度起来,这钱江的书稿看起来是在长沙攻下之后写的,或许钱江本来是想投靠太平军的,可到了长沙一看天王、东王的作派,又把这份书稿收了回去。
萧云贵问道:“先生这份书稿看似之前所写的啊。”
钱江似乎对这份手稿颇为得意:“正是,去岁太平才下长沙之时,在下就写下此稿,只是当时观太平风气,颇有兴洋教之举,在下举棋不定所以未能进献。不过自从西王提军出长沙以来,一路东进,克武昌、下金陵、取吴中膏腴之地,和在下所说不谋而合,因此这会儿才进献此稿。”
萧云贵恍然大悟,这个钱江原本就是两手准备,太平和満清他都想好了对策,只是看投靠哪边而已,这样看来历史上的钱江被杀之谜便有了合理的解释。钱江定是先写好了《兴王策》准备到武昌进献给天王,但在武昌一看当时太平军的作风,完全就是要清除儒释道三家,他便不敢进献,转而去了江北大营,但这份书稿也没有丢弃。在进献厘金之策后,钱江因为自持功劳甚大而得罪雷以諴被杀,雷以諴杀了人之后自然要找藉口,翻查钱江的东西后发现这个《兴王策》,这便是钱江谋反的重要罪证,自然钱江就被安了个谋反罪名。这份书稿也由此流传下来,被人误认为是钱江向洪秀全进献之策,其实他根本没有见过洪秀全,只是之前存了这种打算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