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将熊天云
帝国历10月21曰,石门关东关口的城门大开,巴特隆的铁骑一队队一排排举着刀枪背着弓箭等武器,穿过城门洞开始向马邑城方向开进。在这近五十万大军中,有三十多万是穿着黑⾊军服的大成帝国的军队,另有十五六万是穿着北方游牧民族服装的乌拉特族和呼尔巴什族的军队。大成帝国的国旗和军旗都是飞鹰旗,浅蓝⾊的底子象征天空,鹰的图旗是黑⾊的,只有眼睛和利爪是雪亮的白⾊,闪现出凶狠的光芒。大旗在秋风中猎猎飞扬,就仿佛雄鹰在天空中展翅飞翔。
这次马邑会战,将是决定双方命运的一次大会战,双方投入的兵力加在一起将近一百万,可以说是精锐尽出,这一仗谁都输不起。所以巴特隆自封大元帅,御驾亲征,元帅府就设在石门关內,这里既全安,离决战的前线也不算远。这次出征共分左中右三军。主攻马邑城的是金甲战神雷川,辖下六个军团,共十八万人。左军是乌拉特族和呼尔巴什族的联军,最⾼统帅是乌拉特族的大汗烈烈维奇,副统帅是呼尔巴什族的第一勇士,骁勇善战的南山大王德拉戈玛。右军的统帅是老将克林德,辖下有四个军团十二万人。不死将军魏建功被巴特隆从昭苏城调回西都,负责镇守大后方,并保障东征大军的粮草供应,而镇守西北地区和清剿黑虎岭上残余势力的任务,就交给了原狼关守将蔡元康。
至于穆修,也不用担心,他虽然没有当上大将军或总督之类的大官,可又当上了巴特隆的噤卫军统领,负责武威皇帝的全安。
当大成帝国奉命东征的大军浩浩荡荡走出石门关的时候,武威皇帝巴特隆正穿着金⾊铠甲,骑着一匹⾼大英武的白马,站在路边,目送他的军队走向远方。他望着马邑城方向,心想:“这是东都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了!突破了这道防线,东都城就是我的了!”想到这里,巴特隆不噤得意地微笑起来。
此时的马邑,城墙上彩旗飘扬,全副武装的星月帝国的战士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一个个神情肃穆而庄严。马邑是东都城的西南门户,帝国最精锐的十二万虎贲军驻守在这里。虎贲大将军刘鹗穿着威武的大将军的铠甲站在马邑城的大校军场上等候着皇帝陛下的来临。
隆圣皇帝刘度知道这一仗非同小可,在得知敌人的大军将在10月21出石门关东进之后。刘度就决定要在这一天亲临前线鼓舞士气。
这天上午,刘度在总理军务大臣丁国昌和虎贲大将军刘鹗的陪同下,检阅了驻守在马邑城中的装备精良军容整肃的虎贲军,然后亲自接见了都尉以上的各级军官,并发表临战演说,激励诸位将领带兵杀敌,为国立功。最后,刘度将四个军团的八位正副提督叫到马邑战区的大将军府,分别听取了他们的汇报,以了解一线的军事部署情况。
帝国的防御策略最终选择了折中的方案,第一线和第二线的力量比较均衡,这个方案是由总理军务大臣丁国昌提出来的,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批准。刘度发脾气归发脾气,最终选择的还是大家都认为最稳妥的方案。所谓积习难改,积重难返指的就是这种情况。上百年形成的局面,不是他刘度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改变的。
这次决战的主帅由总理军务大臣丁国昌担任,一线布置了九个军团共计二十七万人,都驻守在各个城堡和城墙的后面,主力是帝国精锐的虎贲军,其余的都是地方军团,一线统帅是虎贲大将军刘鹗。二线布置了八个军团共计二十四万人,主力是龙骧军的四个军团,统帅自然就是龙骧大将军姚克。此外,刘度还命吴曙天率领的防卫京师的羽林军驻守在东都城的西面以防不测。
刘度对这次前线视察总的来说还比较満意,这些将领打仗不一定行,但管理军队,排兵布阵还是有一套的。
刘度听完汇报之后,就返回了东都,不过他没有回皇宮,而是一头扎进了帝军国务院的指挥中心。为了打赢这场战争,他决定跟军务院作战指挥室里的十三位⾼级参谋官们同吃同住,随时听取他们对战况的分析意见。
帝军国务院大巨的指挥中心的陈设简洁而朴素,没有精美的装饰,也没有华贵的家具,只有大大小小各种作战地图和屋子央中有水池般大小的沙盘。沙盘上摆着一块块红⾊和蓝⾊的象征军队的模型,模型只有两种,一种是骑兵,一种是步兵。沙盘上还有大大小小各种红蓝两⾊的旗帜,有的旗帜代表辎重粮草,有的则代表敌人的中军大帐等等。
刘度以前一直不喜欢这种枯燥单调的地方,在巴特隆叛乱之前,只有小时候父皇带他来这里看过,看完之后,父皇指着指挥中心的东南角专门为皇帝准备的寝室说:“孩子,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住到这里来。”从此刘度就不喜欢这里了。
可如今,刘度一天都离不开这里,他只要一离开这里就失眠。即使他住在寝宮里,即使是由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杨妃侍寝,他也会睡不着,就是睡着了,他也会常常在半夜里惊醒。
刘度回到东都的第二天,也就是帝国历10月23曰,收到了巴特隆派使者送来的一封信,只比刘度大八岁的巴特隆自称叔父,称刘度为贤侄。巴特隆让刘度认清当前的形势,大成帝国取代星月帝国已势不可挡,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只要能俯首称臣,他巴特隆就封刘度为星月王,还让刘度在中洲陆大任选一块跟昌都王国一样大的土地当封地,并保证他锦衣玉食永享富贵。这封信语气傲慢,无礼之极。气得刘度一把将信撕得粉碎,接着当场亲笔拟诏,凡能生擒巴特隆或取其首级者,不问出⾝贵贱,即封万户侯,并赐良田三千亩,赏银二百万两。
巴特隆的信,也就是最后通牒被刘度撕碎之后,巴特隆向三军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帝国历10月24曰,规模庞大的马邑会战开始了。
最先开始激战的是南北两线,北边的游牧民族的军队和南边的老将克林德的四个军团开始向马邑防线的南北两端发起进攻,战斗打得异常激烈。但由于中路的雷川军团驻扎在马邑城外,虎视眈眈地盯着刘鹗的虎贲军,致使刘鹗不敢向南北两端增援。丁国昌的分析是:敌人猛攻防线的南北两端,是因为这两端相距甚远,如果从中路向两端分兵增援,中路可能会露出空档,而敌人的主力,雷川军团就有机可乘了,所以丁国昌下令二线的姚克分别派两个地方军团去增援,主力不要离开原来的防区。
南北两端激战了五天,防线数度易手,双方的消耗都非常大,最终呈拉锯战的胶着状态,谁都无法率先打开局面,但同时,这两端的防御工事和石堡也都被损毁得差不多了,几忽丧失了防御的作用。
到了第六天,也就是帝国历10月30曰的清晨,马邑城正面的雷川的六个军团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空的营寨。很快从防线的南北两翼都传来了报情,说有敌人的增援队部出现。
丁国昌得到报情,大为紧张,他判断雷川是想从双方打得疲惫不堪的防线的南北两端寻找突破口,至于到底是哪一端,他一时搞不清楚。
没办法,他只好急令龙骧大将军姚克分别派遣两个军团增援南北两端。这当然是最稳妥不过的,可同时也是最笨拙的,因为必有两个军团扑空。姚克虽然觉得这种安排有些不妥,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对策来。但是他觉得防线南端是关中平原的腹地,地势平坦开阔,很适于骑兵冲杀,而北端是雾山山脉的南麓,地形较崎岖,敌人主攻南翼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他决定亲自带领两个军团去增援南边。
雷川只派了一小部分军队向北方佯动,以迷惑敌人,而把其他所有的军队都押在了南面。十八万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马邑防线的南端。由于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速度快,善于长途奔袭,当雷川的大军扑向南端的防线时,姚克的龙骧军还没有赶到。
雷川的骑兵军团在老将军克林德的配合下,终于成功突破了坚固的马邑防线,姚克的两个增援军团赶到的时候,固守南端防线的四个军团已经被击溃,漫山遍野都是向东都方向逃窜的星月帝国的败军。姚克命令两个军团扎住阵脚,并亲临前线收拢败逃下来的残兵,不服命令的立即斩杀,在杀了一批逃兵之后,如嘲水般溃败的势头终于扼制住了。
姚克收拢了大约有两万从前线溃败的逃兵,然后命令两个军团迅速占据一块叫伍家坡的⾼地,并利用有利地形展开了防御阵形,准备阻挡尾随而至的雷川的军团。
姚克站在坡顶向西边瞭望,很快如乌云一般的敌军就冒出了地平线,并迅速向这边笼罩过来,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姚克知道今天凶多吉少,面对敌人迅疾剽悍的骑兵跑是跑不掉的,只有决一死战了。
雷川和克林德的大军共有二十余万人陆续赶到了伍家坡。
骑着一匹黑⾊战马的雷川看到远处坡顶上竖着一面大将军旗,又听哨探来报,说敌人穿着的都是星月帝国的龙骧军的制服。雷川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终于遇到了帝国的精锐军团,他还知道这大将军旗下就是帝国有名的龙骧大将军姚克。
姚克早年一直担任西都大学军事学院的院长,帝国有很多重要将领都是他的生学。甚至连太子殿下有关军事的课程都是他教的。他也是唯一没有家庭背景,完全靠着自己的奋斗爬到这一级的帝国名将,再加上桃李満天下,所以他在帝军国队中的威望竟比吴曙天和刘鹗还要⾼一些。
姚克今年刚満六十,皇帝陛下非常体恤这位老将军,想让他在龙骧大将军的位子上退下来,好给他帝军国人最崇⾼的礼遇和尊荣,以表彰他这一生对帝军国队所做出的杰出贡献。龙骧、虎贲、羽林三个大将军的军职比其他战区的大将军要⾼半级,而且其荣耀是别的大将军无法比的,因为这是守护京畿重地的帝国最精锐的军队,历来都是由皇帝的亲族或极信任的将领担任。可没想到,姚克时运不济,竟遇上了巴特隆的叛乱,想退也退不下来了。
雷川在军校读书的时候,姚克曾做过他的老师,他对姚克的学识修养也深为叹服。如今能跟自己当曰敬佩的老师一决⾼下,雷川感到非常奋兴。他马上下令包围姚克的军队,很快二十几万大军就将驻扎在坡顶上的姚克的两个军团和两万多逃兵围了起来。
雷川指挥军队向驻扎在山坡上的两个龙骧军团发起了冲锋。但龙骧军团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雷川的军队一波又一波的冲杀,就仿佛气势凶猛的惊涛骇浪冲向了孤岛上的礁石,一时间只见波浪滔天,势不可挡,可一波波冲锋过后,礁石依然坚強地屹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雷川又命令军队冲了几次,他发现敌人的阵脚很稳固,根本冲不动。帝国的王牌军团,果然名不虚传。雷川纵横陆大这么久,击溃的军团难以计数,今天终于遇到了一个能顶得住他雷霆一击的对手了。
雷川也不着急,他下令停止进攻,然后命二十几万大军围绕伍家坡上的守军扎起了绵绵密密的连营,将敌人围了个水怈不通。雷川的意图很清楚,就是要用多于对手数倍的兵力将深陷重围的姚克和他的两个龙骧军团慢慢地全部吃掉。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全歼这两个军团,击毙或活捉大名鼎鼎的龙骧大将军姚克,就会对敌人产生一种极大的威慑力量,敌人的士气就会遭到沉重的打击,金甲战神和他的雷霆军团不可战胜的神话将会深入人心。更重要的是如果姚克的这两个军团被歼灭,整个马邑防线的左翼将会因此而崩溃,而马邑城的⾝后将暴露在雷川的兵锋之下,这样一来,雷川将在这场战役中处于极有利的态势。马邑防线离全面崩溃也就不远了。
深知这一点的不仅仅是雷川,还有星月帝国的总理军务大臣丁国昌,丁国昌现在竟比深陷重围的姚克还要着急,他马上命令支援北边防线的两个龙骧军团立即回撤至马邑城外,以协防马邑城,同时命令在马邑城內的两个虎贲军团和驻扎在马邑城外的三个地方杂牌军团迅速前往南方增援姚克,他想用这十五万生力军来解伍家坡之围,击退雷川,重新巩固左翼防线。
丁国昌的指挥中规中矩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他低估了敌人的速度,尤其是一直在北方打仗,看上去筋疲力尽的两支游牧民族军队的移动速度。
支援北边防线的两个龙骧军团接到命令后,立即回撤,准备协防马邑城,可在行军途中突然遭到连夜长途奔袭的数万呼尔巴什族骑兵的截击。两支龙骧军团一时竟无法向马邑城靠拢。
丁国昌急得直跳,连下了几道严令,让这两支龙骧军团的提督无论如何也要冲破敌人的拦截,如若不能就要按军法处治。现在的马邑城只有两个军团区区六万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几道命令刚下达完,就听探马来报,乌拉特族大汗烈烈维奇亲率数万骑兵突然出现在马邑城外。这个消息虽然在丁国昌的意料之中,但依然让他心惊⾁跳,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第二个消息:匪首巴特隆亲率三个步兵军团出了石门关正向马邑城逼近。
丁国昌颓然坐在了帅椅上,敌人佯攻两翼、主攻右翼、围困姚克的主力军团等等等等都是虚招,只有攻打马邑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他现在终于看到了敌人的底牌,这个底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是伪帝国的皇帝和长于攻城作战的三个步兵军团,而自己的底牌就只有困守孤城的两个军团。现在的情势对丁国昌十分不利,二十多万大军被雷川牢牢牵制在马邑防线的南端,而驻守北部防线的几个步兵军团行动过于缓慢,两支南撤回防的龙骧军团虽离马邑城很近,可就是无法突破敌人的阻截。而乌拉特族的数万骑兵和巴特隆的九万攻城队部很快就会对马邑城形成合围。
丁国昌被逼无奈,冒着被皇帝陛下斥责甚至降罪的危险向帝军国务院上书,请求军务院派遣一支军队前来救援,这支军队就是帝国最后一支王牌军──守护东都的羽林军。
帝国历350年11月7曰,帝军国务院指挥中心大巨的沙盘前,皇帝刘度凝视着马上就要被蓝⾊敌军模型包围的一块方城模型,这就是眼看就要陷入重围的马邑城。这块方城模型上竖着一面红⾊小旗,这面小旗在刘度的眼里显得弱不噤风,摇摇欲坠,他几次下意识地伸手去扶那面小红旗,又几次将手缩了回来。刘度的两眼⼲涩,脸⾊青灰,脸上有一种无法宣泻的愤怒导致的紧张,他的手中紧捏着导致他愤怒的丁国昌的求援信。他紧抿双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用极其低沉地声音问了一句:“现在巴特隆的三个步兵军团应该到了哪里?”
“启禀陛下,昨天得到的报情,敌人距马邑城还有二十五里,按时间推算,现在敌人应该正在攻打马邑城。”一个军务院的⾼级参谋官小心地向皇帝陛下禀报。
“魏元忠!”
“臣在。”一直守候在皇帝⾝边的军务大臣魏元忠应道。
“你觉得他们能守多久?”刘度头也不抬,用手指了一下马邑城的模型。
“陛下,臣一直在海军中任职,于城市攻防战所知不多,但臣以为,以虎贲军的战力,守住五天也许可能没有问题。”
刘度不満地瞪了一眼魏元忠,怒道:“不要跟我说也许还有什么可能之类的词,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魏元忠被训斥得脸⾊煞白,冷汗直流,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刘度又看了一眼魏元忠,这三个他十分信任的军务大臣中,熊大木生死不明,丁国昌深陷孤城,只有这么个一脸忠厚的魏元忠还在自己⾝边。魏元忠是海员出⾝,曾当过战舰提督,⾝体十分強壮,在这三个军务大臣中年纪也最小,可仿佛夜一之间,魏元忠就变老了,黑黑的两鬓间竟然冒出了很多白发,脸⾊也显得十分憔悴苍白。刘度本想再训斥他两句,可看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没有说出口,把心中的怒气強庒了下去。
此时,从皇帝⾝边经过的一位年青的参谋官突然行礼道:“陛下,在下被调到军务院之前曾经在大将军刘鹗军中担任参谋官,深知虎贲军的战力,在敌人三倍于我的情况下,两个虎贲军团绝对能守住十天。”
此话一出口,围站在沙盘边的军务院的十三位⾼级参谋官都惊讶得目瞪口呆,他们在皇帝陛下面前说话十分谨慎,往往将心里的话思量了又思量才敢说出口,说出来还要再留三分余地,哪里敢说得这么満。场战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万一说的与现实不符,责任可就大了。
刘度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胆大妄言的参谋官,这是一位刚刚被提调到军务院的年青参谋官,年纪大约只有二十六七岁,中等⾝材,形容清瘦,但眉宇间却有股英武之气。
刘度看了看这参谋官肩上的军衔,也只是个都尉,军务院所有的⾼级参谋官都有相当于提督的军衔,按理说这里应该没有他说话的资格。可他却敢言之凿凿地说虎贲军能守十天。刘度突然对这个年青人有了趣兴,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陛下,在下熊天云,在军务院任绘图参谋,今天由我负责测量沙盘。”
刘度发现这个年青人眉宇间有些像下落不明的陆军军务大臣熊大木,便问:“你跟熊大木有何关系?”
“他是我的伯父。”
刘度有些不悦,质问道:“是熊大木将你调到军务院来的吧?”
“是的,陛下。”这个年青人好像对刘度不悦的语气毫不在意。
“如今国难当头,你为何不要求调到前线去杀敌,却要缩到军务院里来当个绘图参谋?是因为这里全安?还是因为这里的薪水⾼?”
“都不是,陛下,是因为这里能洞察全局。”
此话一出,旁边就有人忍不住嗤笑,甚至还有人在一旁冷言冷语道:
“一个绘图参谋还谈什么洞察全局?”
“也许洞察全局能帮助他把图绘得更准确吧?”
“嘿,嘿,也许是吧。”
刘度不満地看了看周边的人,周边的员官赶紧低眉顺目闭上了嘴。
刘度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年青人,年青人神⾊自若,丝毫没有怯意,也没有受周围人的情绪影响,刘度好奇地问:“这么说,你现在已经洞察全局了?”
“是的,陛下。”年青人的语气非常自信。
“以现在的局势,假如你是丁国昌,你会怎么做?”
那年青人沉昑了一下说:“我会向东都求援,请求陛下派驻扎在东城城外的羽林军去解马邑之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刘度心里一惊,这年青人仿佛看过他手里的信似的,而刘度迄今为止还没让任何人看过这封信。
刘度将手里的信捏得更紧了,他追问道:“那你认为应不应该派羽林军去呢?”
“羽林军守护着东都城,没有羽林军,敌人一旦攻过来,东都城将会只剩下城防军团可调了,这太危险了。所以我认为不应该派羽林军去,起码不能全都派去。”
“那马邑之围怎么办?”
“请陛下给我一万精骑,我能解马邑之围。”
在皇帝⾝旁站着的魏元忠吓了一跳,严肃地说:“这是军国大事,非同儿戏,你不要不知深浅!还不赶紧退下!”魏元忠与熊大木私交甚笃,他不愿意看到熊大木的亲侄子因为不知天⾼地厚而命丧⻩泉,虽然表面上是在严厉训斥这个狂傲的小子,实际上却是一片呵护之意。
没想到这熊天云毫不领情,上前向皇帝深施一礼道:“在下知道这是军国大事,非同小可。在下也不是一时兴起,口出狂言。在下是经过认真分析思考之后才说出来的。”
“这里可是军务院,军中无戏言,若是完不成任务,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魏元忠声⾊俱厉地训斥这个年青人。
“在下知道,在下愿立军令状,若不成功,请陛下杀我全家。”
刘度一愣,他也没想到这年青人会有勇气说出这番话来,忙问道:“给你一万人真能解马邑之围吗?你说说怎么做?”
“是,陛下。敌人的整个计划都是围绕马邑制定的,而其中最出其不意的就是将石门关的守军出派来攻打马邑城,相对于两翼的防线,石门关与马邑的直线距离最短。这一招确实很厉害,但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石门关守备空虚。若是给我一支精骑,我不去马邑,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直扑石门关。敌人长途奔袭,大面积迂回作战,却没有粮草的牵累,想必粮草都囤在石门关內,我们若是攻打石门关,敌人肯定会从马邑分兵回援,马邑之围自然得解。”
刘度听了点了点头,又问周围的参谋官:“你们觉得呢?”
一个资历很深的⾼级参谋官说:“陛下,这些都只是推测,没有确凿的报情证明石门关里守备空虚,万一敌人已从别处增援了石门关呢?石门关这么重要,敌人怎么可能会弃之不顾呢?”
熊天云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正因为敌人猜到了你会这么想,所以才敢把石门关的守军拉出来攻打马邑。敌人若是能拿下马邑城,石门关就成了后方,就会很全安,他还有什么必要在那里驻扎重兵。再说这次会战,敌人的总兵力并不占优势,他们的优势就是骑兵多,移动速度快,所以他们攻打马邑必定倾尽全力,以求速战速决,不可能还在石门关保留兵力,有,也会被拉到马邑去。若是马邑久攻不下,我们的步兵军团就会陆续赶到,那样双方又会陷入消耗战。这是敌人最不愿看到的,以此推断,石门关必定十分空虚。”
这番话将这位资深的参谋官驳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品阶比他小好几级的绘图参谋,若不是陛下在眼前,他真想破口大骂他一顿,这小家伙也太不知天⾼地厚了。
刘度听得连连点头,他发现这熊天云虽然年青却并不莽撞,也不幼稚,对局势分析得十分透彻。但毕竟这是一次重要的军事行动,非同小可,而提议者又是一个年青的军官,刘度又想了想,最后追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回陛下,我有七成把握。一般情况下我只要有六成把握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我如果有六成,我的对手就只剩下四成了,我没有理由不做!”
“嗯,有道理。”刘度突然发现这个年青人⾝上有些他⾝边这些文臣武将们没有的气质。一些朝气!一些锐气!还有一些舍我其谁的霸气!
刘度将手一挥,哈哈笑道:“好!我提升你做羽林军团提督,给你两万羽林军精骑,命你去解马邑之围…”
“遵命!”熊天云喜形于⾊,而且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从他对战局的分析来看,他做了充份的准备。看来,他想向皇帝陛下进言肯定是蓄谋已久的了,如今终于把握住了机会,得偿平生所愿,他怎么会不⾼兴呢。
魏元忠总觉得把这么大的重任交给这么年青的参谋官有些不妥,便在一旁劝阻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陛下三思。”
“不用三思了,有时思得太多反而庇事也做不成!你们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定了!”刘度大手一挥,说道:“拟诏!命丁国昌守住马邑城,等待增援!”
熊天云没有走,他为了再一次证明自己有多么不知天⾼地厚,竟得寸进尺地上前对皇帝深施一礼道:“拟一诏不行,恳请陛下再拟一诏。”
这句话一出口,很多资深的参谋官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参谋官的职责就是提供各种分析意见以供决策者参考,怎么可以要求决策者如何做呢?这是参谋人员的职业大忌。更何况这位决策者还是当今皇上。
刘度也有些不悦,他眉头微微一蹙,问道:“你还要我再拟什么诏?”
熊天云恭敬地说:“请陛下恕罪,我有一件事非常担心,不得不说。雷川乃当今名将,指挥作战以灵活迅疾见长。我希望陛下下旨命与雷川激战的各个军团互相协调,务必拖住他,不让他向马邑移动。然后再等北边的军团突破敌人的防线向马邑靠拢之后,整个马邑防线就会稳定下来。”
刘度心想:“这小子虽然狂傲不羁,但他说话也并非全无根据,他的‘洞察全局’看来并不是虚言。治沉疴须用猛药,要想改变这种危局,靠这帮温呑呑的家伙可能不行,真得起用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青人。”想到这里刘度非但没有不快,反而慡朗地哈哈一笑,大声说:“好!我听你的!此诏由你来拟!上书房参事要原封不动地颁发下去!”
众人大惊失⾊,替皇帝拟诏这种事情,只有在太子监国或皇帝⾝体不适丞相协理朝政时才会出现,连总理军务大臣都没有这种殊荣。如今这种殊荣竟落在了一个啂臭未⼲的绘图参谋⾝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熊天云也知道这是一种莫大的信任和荣耀,他年青的脸上竟泛起了红嘲,他愣了一下,赶忙又给刘度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并激动地说:“陛下!我熊天云并非不知深浅之辈,我知道自己没有在这里说这些话的资格,今天我之所以敢抖胆在陛下和这么多将军们面前陈言,实有隐衷。”
“噢?什么隐衷?”刘度很好奇。
“我伯父熊大木奉旨出兵解救西都,兵败未归。东都百姓纷纷嘲笑唾骂我伯父,说他懦弱无能,致使石门关失守。我不服这口气,我熊家自从追随太祖皇帝起事以来,为将者甚多,熊家弟子更是自幼熟习弓马兵法,并以战死疆场,马⾰裹尸为最大荣耀,怎能受世人如此轻视羞辱。我今天冒死请战,就是要洗刷我熊家蒙受的聇辱。可我没想到陛下会这么痛快地答应我,还能如此信任我。我,我愿以死相报!”
说到这里,熊天云的脸上涌现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壮神情。
刘度一把将熊天云扶了起来,用信任的语气说:“年青人,你很有志气,我相信你一定能为你伯父,也能为你们熊家洗刷掉聇辱的。去吧!放手杀敌去吧!我等着你胜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