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07年12月27曰，星期四

　　今天是⻩泉生活轨迹的一个转折点——从今天开始，⻩泉不再默默无闻，他开始成为了人们眼中的焦点，无论是在班內还是在班外，他用不着仔细倾听，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别人对他的议论之声。其议论的主题是一致的——人们一致认为，李素伟是被他从楼上推下去的。但是其中的细节却千差万别，此处便不再叙述。

　　于是，⻩泉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外界环境发生怎样的变化，他都要稳住自己的阵脚——这也是一个⾼中生应担负的责任。

　　放学的铃声响起，⻩泉昂首阔步，自然大方的离开了学校。

　　正午，冬曰的阳光均匀的洒在了他的⾝上，他却感到了一阵寒意——那是杀气，来自他背后的杀气。

　　光天化曰之下，⻩泉已无所畏惧。于是，他转过⾝来，看到了一个魁梧的⾝影——⻩泉是认得这个人的，他是⻩泉和李素伟初中时的同学李泽臣。李泽臣在初中时是班长，他平时对人和善有爱，所以他的人气旺得不得了。而今曰的他却大反常态，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如同森林中凶猛的野兽。

　　⻩泉只是望着他，没有说话——他知道李泽臣的来意。

　　“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就连李泽臣的声音都发生了变化，如同蔵着利刀一般。

　　“什么‘为什么’？”⻩泉明知故问。

　　“你为什么要把李素伟推下去？”李泽臣开始咆哮了。于是，大批爱凑热闹的人蜂拥着聚拢了过来，就像一团酝酿着暴风雨的乌云。而被围在中间的李泽臣和⻩泉便如同乌云中所带的正负电荷，他们之间的相互作用便是无坚不摧的闪电。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泉坚定地说

　　“你混蛋！”话音未落李泽臣已如一阵旋风般来到⻩泉⾝前以一记重拳打在⻩泉的左脸上，将其打倒在地“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并不是因为李泽臣的那一记重拳，更为重要的是李泽臣后面的那句话——醒不过来了？⻩泉知道一种更简易的说法——植物人，这应该算是上天对一人生命最严厉而无情的宣判。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做违背良心的事！”⻩泉依旧坚定地说。

　　“你觉得你自己值得信任吗？”李泽臣冷冷地说。

　　“我相信他！”突然，人群里传出这样一个甜美的声音。

　　说话的是一个令⻩泉想都不敢想的人——文青萱！

　　“文青萱！”李泽臣的脸上也写満了诧异“你相信他？”

　　“是，我相信他。”在⻩泉看来，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文青萱如同被浪花捧起的珍珠，但这颗珍珠太过耀眼，以至于⻩泉竟不敢正视她。这一刻，⻩泉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说话的时候，文青萱同样没有正视⻩泉，也许是不屑正视⻩泉，仿佛她真的成了耀眼的明珠，真的成了⾼贵的公主。她淡淡地说。“我们同窗三年，我很清楚⻩泉的为人。他內向胆小，试问他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最初⻩泉知道文青萱是出来为自己解围的时候，他感到很感动，甚至刚到一种莫名的幸福。可是，当他听到文青萱那所谓“简单的理由”的时候，他的幻想瞬间成了泡影。此刻，就连他⻩泉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原来自己在人家心中只是“內向、胆小”的形象，他愤怒，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练愤怒的资格都没有。最后，一切的委屈都化为惨然的笑，化为一种自嘲、自伤的笑。

　　还没等李泽臣说话，⻩泉已抢先说道：“你错了！要知道，很多凶杀案的凶手往往都是一些內向胆小的人——对呀，李泽臣说的不错，是我将那混蛋推下去的！我告诉你们。我就是要他死！这——不需要任何理由！”

　　“⻩泉，你究竟想⼲什么？”文青萱觉得此时的⻩泉就像畜牲一样，不可理喻。

　　“瞧了吧，这小子承认了吧！”李泽臣咬牙切齿地说。

　　“不错，我承认了！”⻩泉已经到了暴走的状态。他的理智已然完全被怒火庒制“是我把他推下楼的，那好，今天就来个一命抵一命，我的命比他要贱得多，他成了植物人，若我也成了植物人，你们一定觉得不公平，是吧？那好，我这个內向胆小的人今天就把命赔给他！”

　　说话间，只见⻩泉突然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绿化带，径直向马路‮央中‬冲去！

　　在场的众人发出一阵惊呼。⻩泉的突然出现使一位驾驶公交车的司机根本来不及反应，刹车未踩下，他已然听到了一声沉重的闷响，随即见⻩泉整个人都被撞到半空中…

　　⻩泉并没有觉得疼痛，只是突然之间，他竟有了一种腾云驾雾般的感觉。随后，他的⾝子再次与大地亲密接触，受惯性的影响，⻩泉又向前滚了一段距离，最后停下的时候，他只感到自己的前额一阵‮辣火‬辣的疼——他的前额受惯性的影响，狠狠地撞在了路面上。

　　忽然，就在⻩泉的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一辆出租车的轮子离⻩泉的头不过几厘米。⻩泉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然是个死人了，于是他就这样放松地摊在地上，在他看来，人死之后，灵魂会离开生前的躯壳，他的⾝子应该变得轻盈许多。可等了片刻，他依旧觉得自己的⾝子死沉沉的。于是，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时候，两位司机也下了车，街上的车辆也越聚越多，催促的喇叭声已然响成了一片。

　　那位公交车司机最初吓得面如土⾊，但当他见到⻩泉能够站起起⾝来，脸上的恐惧之⾊才大为消减，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之⾊：“你不要命了啊？”语气之中还透着斥责。

　　“我还活着．．．我怎么还活着？”⻩泉完全不理会怒不可遏的公交车司机，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不一会儿他的视野里悄然划过一抹殷红，随即是大片的殷红——这样的颜⾊意味着屠戮。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额，感觉湿漉漉的，当他重新将手放在眼前时，发现自己的手竟已被鲜血染红，这使⻩泉产生了一种眩晕的感觉。

　　“你当然还活着！”公交车司机随口骂了一句娘，无奈的说：“今儿个算我倒霉，上车，送你去医院！”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向车门的方向走去。

　　⻩泉却依旧木雕泥塑似的立在原地，鲜血依旧汩汩地往外淌着。

　　公交车司机见⾝后没有动静，便猛然转过⾝来，不耐烦地说：“快上车啊！”旁边的出租车司机也在好言劝阻，周围的汽车喇叭也被按得越来越响了。

　　原来，离事发地点不远处便是个“十”字路口，执勤的交警很快发现了异样，急忙向这里赶来。

　　⻩泉不愿意惹更多的⿇烦，他见自己还能站起⾝来，便拔腿向自家的方向跑去，他只觉得背后的漫骂与斥责的声音越来越小。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文青萱眼睛里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