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降.清晨访客
试考结束,我木然地晃回宿舍,还没进门,一个鼠标迎面就朝我砸了过来。
我训练有素地偏头,避了过去,然后关上了宿舍门,看了看门牌,在确定我没有走错以后,再次推开了门。
这还是我们宿舍吗?地上全是被砸坏的东西和歪斜倒地的椅子,乱五乱六的。
小胡子不发一语,脸⾊铁青,嘴角带血地坐在他的书桌前,扎西朗曰抵着厕所门,雀师被关在里面大喊大叫。
“你们搞什么?拍电影?还是拆房子?”我扶起地上的一个椅子,对着小胡子吼道。鬼火是莫名其妙起的,我已经够烦了,进屋见到这样的情景更烦。
小胡子白了我一眼,不说话,眉头皱得死紧。
“老表,算了…”扎西朗曰想当和事佬,话语却被关在厕所里的雀师硬生生地“阉割”了。
“买买,胡瑞麟,没看出来嘛。兄弟一场,你是个尿包?”雀师在厕所里暴吼。这句话无疑是一条导火索。小胡子闻言,一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话也不说就奔出了宿舍,并狠狠甩上了门——“轰——”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老表,快追!”扎西朗曰猴急地叫了起来。
我点点头。他不说,我也要追。
可是,即便我在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一切似乎也还是晚了。
小胡子在我追到篮球场以后,便不见了人影。
我心烦地掏出机手,拨通了扎西朗曰的电话:“那小子,撒了,没追着。我说老表,他们闹哪样?兄弟几个窝一起那么多年了,还没红过脸,今天为哪出?”
“他们买答案,被骗了。”
“被骗?”
“嗯。就是上次来宿舍的那个研究生,他们一家一半,凑了1200给他,但是好像拿到钱后,那人没有发答案给他们。”
不是说
“那人说1200包⾼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人心不足蛇呑象?很傻很天真?还是表示同情?可能,一切言语,在这个时候都晚了吧,不然,为什么会有覆水难收这样的成语流传到现在呢?
“老表,雀师那边只能你劝了。他性子急,脾气大,但事情都出了,解决好,不要影响了团结。”挣扎到最后,我只能那么说“兄弟感情比一切都重要!”
“晓得,老表,你放心!”扎西朗曰说完这一句后,挂上了电话。
我也按下了电话,颓然地坐在一个篮球架边,突然觉得累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生活,让我觉得有些应接不暇。
“怎么,累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同时一道暗影遮住了我⾝边的光线。
我转头,诧异地见到了早上在考场上做出义举的英雄伙子。
“你怎么在这?”每次他出现,总让我冷,可现在是该死的夏至刚过两天。
“我怎么不能在这?这是共公场合。”英雄伙子笑道,与我并肩而坐。
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他的靠近,更讨厌他打扰我的独处,我想远离他。
“不要挪了,你离铁架没有多远。”英雄伙子突然偏头,这样对我说。
我刹那间愣住,因为我还没有动作,真的,我只是有这种意图。
“你觉得我能看穿你的心?”英雄伙子用了一个问句,实际上却在我的心里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不语,应该说我没办法言语,只能看着他,猜着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但是你不要觉得惊讶。”英雄伙子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戏谑“我叫李飞。”
预防针打了,但是效果好像剂量不足。我还是惊讶了,而且,十分的。
“我说了,不要太惊讶。”李飞笑了笑我不想叫他李飞,我还是宁愿称呼他为英雄伙子。
“称呼并不重要,只是一个代号。”英雄伙子再一次读出了我的心,诡然地对我说。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只能呆呆地看着英雄伙子出神。
我很难形容我对他的感觉。我不喜欢他,有点儿讨厌他,但也不至于恨他。我想,最主要的感情是,我害怕他。但同时,又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也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吧。我想,我好像很早以前,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便认识他了。
显然,英雄伙子又一次知道了我的想法“你别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很早以前就认识了。而且,你可觉得?不止名字相同,我们甚至连长相,也很像呢。”
英雄伙子的话像一记猛鞭,正打在我心间。
我偏头将英雄伙子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心跳便加快了,而且充満了恐惧。
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真的长得很像。
我们个头一般⾼,⾝材一般壮,面容相似,甚至眉宇间的神态都有许多类似的地方。
更深的恐惧开始袭击我,让我浑⾝上下刹那变得异常冰冷。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而我们是一个人。
我害怕极了,一辈子没那么害怕过。这种恐惧让我猛地一头从地上蹿起来,再见也没说,就逃离了篮球场,边逃,我一边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个巧合。他,只是在耍我。仅此而已。”
慌乱地逃回宿舍,小胡子已经回来了。
他和雀师一起坐在地上,⾝边围绕着众多的澜沧江。
“胡瑞麟,你为什么拦我?嗯?我踹废那个憨腚!”雀师一口闷下半瓶澜沧江,皱着眉头。
“武英,他也只是个马仔,况且他拿的400已经退给我们了。你打他,可以。事情闹大了你咋收场?告诉别人我们买答案未遂,发飙砍人?”小胡子抢过雀师手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两个男人,沉默了。
女人都说男人打一架还能是兄弟,让她们无法理解。其实我也无法理解。但是兄弟就是兄弟,无法理解,还是兄弟。
我看着他们,静默地坐了下来,自己开了一瓶,一口气闷了。
雀师和小胡子被我的举动震住了。但是,他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雀师一气再开了四瓶酒,一瓶放在自己面前,一瓶丢给小胡子,一瓶递给我,最后一瓶放在了扎西朗曰面前。
很少喝酒的扎西朗曰沉默了一阵,无声地加入了战斗。
女人还说,男人可以不说心里话只喝酒也能做兄弟,让她们无法相信。其实我也无法相信,但是兄弟就是兄弟,不必说心里话,还是兄弟。
酒这个东西,一定是男人发明的。
因为觥筹交错,代表了很多。
不知道喝了多少,不知道喝了多久,没有时间的计算,也没有数量的度量。
当第一道晨光出现时,我听见有人在敲宿舍的门。
我因为宿醉,头疼欲裂,费了很大力气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晃晃荡荡地走到了门边。
天⾊依然很暗,不太看得清楚,我只能依稀辨出一个男人的轮廓来。
他和我一般⾼,穿着T恤牛仔裤,我看不清他的面孔。
“你小子谁啊?这么早,找谁啊?”我扶着门,懵懂地说。
闻言,来人唇边漾起了一抹阴晴不定地诡诘笑容。
然后,他轻轻弯⾝,对着我的耳朵低语道:“李飞!”
我立刻听出了这个声音。一股寒意即刻像一条妖龙般自心底腾空,并兴风作浪起来。
是那小子?是那小子?
我拼命地揉着眼睛,想通过视觉来给心底的猜测一个肯定。但是,当我放下手,那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幽灵一样。
我呆立在原地,好像在做着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不知道这一切真否?存在否?还是我这个人,根本也就不存在?
太乱了,太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