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窝案即将爆发
第029章窝案即将爆发
由于省委副记书萧宸也要赶到,江云锦大吃一惊之后连忙再大拨几通电话,再从各分局调集警力,彻底封锁现场,甚至连周遭出派所导领都直接接到了市局局长的电话,连忙组织警力赶赴现场。江云锦又转头跟田记书说:“田记书,萧记书要来,我们是不是撤远一点,我怕…”
他说这话也是豁出去了,要知道现在局面还极是危险,万一苏全贵一炸弹把加油站的油库给引爆了,别说去跟他谈判的岳清兰肯定粉⾝碎骨,就连周围布控的安公⼲警也危险万分。虽然现在情况紧急,没人去算那几十吨油料一旦炸爆将有多少当量,但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离加油站不到一百米的范围內多半是难逃一死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把省委副记书给搭进去了,他江云锦死在这儿都不见得能捞个英雄。
萧宸再次过了一回被动飙车的瘾,林磊原本就是年轻人,这几年跟着萧宸,出入都是机关重地,性格渐趋沉稳,但今天夜里,萧宸面⾊无比严肃地告诉他:速加赶到!林磊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再说已经凌晨三点多,路上倒也安静了,方便“飙车”
按照现在的用车标准,萧宸的配车是2。4排量的一款,价格正好卡在45万(此时的部级标准),奥迪a6l说起来的确不是为飙车设计的,舒适性和空间表现固然不错,但⾼速急弯的表现比萧宸自己在京城的那辆国产宝马3系差了几个档次,好在大众集团的发动机不是吹的,动力倒是足够。然而,萧宸所下榻的太湖宾馆在城西,离穿越城东的民人西路有点远,要赶去,却也要花些时间。
与此同时,岳清兰正面临大巨的危险。死亡的阴影无法摆脫,危险和意外分分秒秒都可能发生。岳清兰知道,现在她⾝后是一枝枝型微冲锋枪的枪口,狙击手全处于⾼度紧张的待命状态,不论是苏全贵的惊慌妄动,还是任何一个狙击手的敏感反应,都可能给她带来致命的危险。从黑暗的小巷慢慢走向加油站时,岳清兰又注意到,商贸公司大巨的石狮子后面,商场二楼窗口,也猫着伏击人员,一个立体交叉的火力网已经形成。
水银灯将加油站映照得一片白亮,本田雅阁雪亮的大灯像巨兽的眼睛,直愣愣地迎面扫视过来。岳清兰在头上地下两处光源的強烈照射下,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觉得面前这一切都不太实真,自己仿佛置⾝于一个睡梦中,正在睡梦中飘游。
现在是凌晨三时二十分,彭城这座城市在睡梦中,千万个和平家庭在睡梦中,如果她不做这个检察长,不承担一种法律和良知赋予的职责和使命,也应该在一个温馨的睡梦中。睡梦中不会有一枝枝弹子上膛的枪口,不会有随时可能发生的大炸爆,也许会有女儿小宁。十几天前她还梦见过小宁幼时牙牙学语的情形,小宁幼时想像力挺丰富,有一次吵着让⻩欲禾去买一只雕,说是养在阳台上,等它长大了,就能带着自己満天飞了,跟神雕大侠杨过似的。⻩欲禾一听乐了,抱起小家伙⾼声宣布说,清兰,我们女儿估计以后不承父业也不承⺟业,看样子要去当飞行员了…
真该给女儿,也给⻩欲禾打个电话,如果发生意外,也算留下遗言了!
哦,怎么想起了这些?岳清兰,集中思想,打起精神,镇定一些!你不仅仅是个⺟亲,一个妻子,更是一个检察长!是的,你正一步步走向凶险,走向死亡,可你不也正走向“八一三”大火案的核心事实吗?一个长久困扰着你、磨折着你、让你和检察机关的同志们殚精竭虑的事实!从八月十三曰到今天整整五十八天了,你望渴的,等待的,不就是这个重要时刻吗?你一心想见的不就是这个苏全贵吗?
纷乱的思绪收拢回来,岳清兰镇定自如地走进了加油站大门。
距离越来越近,本田车內苏全贵的⾝影已清晰可辨了。
这时,本田车前车窗的玻璃摇下了半截,苏全贵的声音响了起来:“站住!”
岳清兰在离本田车只有五米左右的93号汽油加油机前站住了,语气平静地说:“苏老板,你不要这么紧张,请放心好了,我说话算数,任何武器都没带!”
苏全贵的两只眼睛出现在摇下的前车窗玻璃上方:“你转过⾝!”
岳清兰转过了⾝。转⾝时,动作缓慢,她估计苏全贵是在检查武器。
检查了她的⾝后,苏全贵还不放心,又要她撩开⾝上的西装套裙。
岳清兰不⼲了:“这不合适吧?如果对我这么不放心,你何必要见我呢?”
苏全贵迟疑了一下,让步了:“好,岳检,你过来吧,到车前门来!”
岳清兰走到前车门旁,马上透过半开着的车窗看到了一幅在电影电视里见过的画面:苏全贵腰间束着一圈矿用炸yào和电雷管,握着一枝土制仿四六式手枪瞄着车窗外的她。苏全贵此刻显然处于⾼度紧张中,一头一脸的汗水,半个上⾝趴在方向盘上,把握方向盘的那只手在索索发抖。目光和她相撞的一瞬间,苏全贵本能地把枪口抬⾼了,岳清兰真担心枪会走火,如果走火,这粒弹子将击中她的脑门。
岳清兰镇定地和苏全贵商量:“苏老板,你看这车是你开还是我开啊?”
苏全贵有些意外,怔了一下,问:“什么你开我开?岳检,你也会开车吗?”
岳清兰笑了笑:“我是检察官,当然会开车!现在警校生学都是要考驾照的,何况我们?”
苏全贵迟疑着:“岳检,你想玩花招的话,这个加油站就是咱们的坟场了!”
岳清兰点点头:“你放心好了,我又不会无辜轻生,我来给你开车,你说到哪里就到哪里!”
苏全贵又是一阵迟疑之后,才让岳清兰坐到了驾驶位置上。
坐到驾驶位置上后,苏全贵手上的枪口及时抵了过来:“岳检,委屈你了!可我这也是没办法!你马上用机手给伍局长打个电话,把你看到的情况再和他说一下,告诉他:我可没说假话,我腰间这两根火线一搭,咱们和加油站一起完蛋!”
岳清兰笑道:“苏老板,没这个必要了吧?伍局长如果不相信你的话,可能早就下令让手下人动手了!”说罢,故作轻松地问“苏老板,我们现在去哪里?”
苏全贵并不糊涂:“去哪?我哪里也不想去!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好?岳检,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快给我打电话,就给伍成勋打,你说话比我说的顶用!”
岳清兰想想,觉得这个电话打了也好,便把电话打了。说是苏全贵的确有枪,有炸yào,随时有可能引爆加油站。最后,话头一转,故意说:“…伍局,苏老板情绪还好,可能想出去转转,建议你们不要阻拦,我在替苏老板开车哩…”
苏全贵没等岳清兰说完就夺过机手关了机:“我说要出去转了吗?我刚才说过了,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呆着了,呆在这里,他们谁也不敢对我贸然动手!”
岳清兰似乎大惑不解:“哎,苏老板,那你还问我会不会开车?”略一停顿,和气地劝说道“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他们不对你动手,你也不会当真引炸爆yào。但是,危险还是随时有可能发生啊!”苏全贵根本不听,突然狂暴起来:“少废话,真发生意外就是命该如此!”
岳清兰不好再说下去了,于沉默中紧张地盘算起来:如果自己不顾生命危险,把车強行发动起来,冲出加油站,是不是有可能最大限度地降低炸爆的后果?检察院目前的工作用车差一点的就是桑塔纳,好一点的就是本田雅阁,作为检察长,本田雅阁她时常自己开,对这车的性能比较清楚,这车性能虽然不突出,但只要肯给油,起步也不算太慢。岳清兰根据经验估计,在发动机成功发动起来的情况下,她就是中了弹,只要死死踩住油门,也有可能将车开到三十米外的民人西路上。这么一来,炸毁的将只是这辆车,加油站应该能保住,周围建筑物也就不会遭受太大的破坏。
当然,这是在万不得已情况下的最后努力,目前还没到这一步。
心里有了这个底,岳清兰愈发沉着了。沉默片刻后,问苏全贵:“苏老板,你今天半夜三更叫我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和我说吧?那就说吧!啊?”
苏全贵情绪很不稳定,仍在狂暴之中:“我他妈的又后悔了,不想说了!”
岳清兰也不勉強,笑了笑:“傻楞在这也不是个事,总得说点什么吧?”
苏全贵态度多少好了一些:“这个,就说说你吧,你岳检怎么就敢来?”
岳清兰一声轻叹:“职责使然,不能不来啊,不存在什么敢不敢的问题!”
苏全贵看着她,道:“这我服你,你这个女检察长胆子不小!哎,来时你想了些啥?”
岳清兰说:“想了些啥?还能想啥,就是尽可能地减少损失。苏老板,你很清楚,‘八一三’这把大火一烧,一百五十五人送了命,彭城不能再来一回‘八一三’了!”
苏全贵问:“就没想到点别的?当真这么公而忘sī,奋不顾⾝?我不信!”
岳清兰叹了一声,挺动感情地说:“都是人嘛,何况我又是个有家庭的女人,想得当然不少。不瞒你说,一路向你走过来时,我就想到了我女儿,总觉得亏欠女儿的太多。这些年,我一直忙工作,没个白曰黑夜,对女儿关心照顾得都很不够。小时候,她老吵着要妈妈抱抱,我却没有多少时间抱她。现在想抱也抱不了了,女儿转眼间就长成大姑娘了,别看才初中,现在的孩子发育早,个子比我还⾼哩!哎,苏老板,你是儿子还女儿啊?”
苏全贵紧张的神情松弛下来,回答说:“是儿子,皮着呢!”
岳清兰发现了对话的可能,语气平和地继续说了下去:“我女儿叫⻩小宁,正上初中,初二,也够我烦的!这孩子对目前应试教育有明显抵触,想当作家,视韩寒为偶像,偏科问题严重,数学竟然不及格,还自我幻觉良好,引用人家的名言‘七盏红灯,照亮我的前程’!我看再这么下去,真要七盏了,唉!”
苏全贵得意了:“我儿子叫苏子湛,正上初三,别的不行,就是数学好!”岳清兰很有趣兴地问:“哎,怎么叫苏子湛?我记得苏东坡字子瞻!”
苏全贵说:“对,就是比着苏东坡起的名,我起的,他子瞻,咱就子湛!不过这小子白占了个子湛的名,语文就是不行,尤其是作文。小点的时候,有一次老师让他们写作文《我的爸爸》,他倒好,开头就说,我的爸爸有一个大头,満脑子的坏水…”
岳清兰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我看很生动嘛,苏老板,你这脑袋还真是不小!哎,你家那位苏子湛小先生在哪个中学上学啊?”
苏全贵道:“学校还不错,省重点,市中一,不是考上的,花了我十万哩!”
岳清兰顿时叹息起来:“我家小宁前年考中一时也差了三分,花了我三万,一年的工资奖金全搭上还没够,把我和她老爸都气坏了,这孩子说得倒好,算是借我们的,还说她是只绩优股,曰后将给我们丰厚的回报哩,现在倒好,都开始出现红灯了…”
这时,机手突然响了起来,是岳清兰的机手。
本已松弛下来的气氛又骤然紧张起来。
苏全贵神情突变,手上的枪握紧了,用枪口指点着,要岳清兰接机手。
岳清兰打开机手一听,是伍成勋来问情况,心里不无懊恼,觉得伍成勋这个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便对伍成勋说:“现在情况很好,我正和苏全贵谈心呢!”
然而岳清兰已经挂了电话,问题是合上机手后,情况就不好了,谈心进行不下去了。
苏全贵说:“岳检,也许咱们都活不到明天了,你和女儿打个电话告别吧!”
岳清兰坦荡地笑笑:“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建议你再去看看你家苏子湛。”
苏全贵两眼时不时地扫着窗外:“算了吧,我就不存这个幻想了!”
岳清兰想了想,打起了电话。
这时,已是凌晨三时四十五分了。
电话铃声响了好半天,⻩欲禾才接了,一听是她的声音,就没好气地说:“清兰,你发什么神经啊?也不看看是几点?这时候找小宁!”又过了好半天,女儿小宁才在电话那头迷迷糊糊叫起了妈:“妈,你是不是在和我说梦话呀?!”
岳清兰心想,如果她不顾一切发动汽车,将车开出加油站,被苏全贵开枪打死,或者被炸yào炸死,她现在在电话里说的一切就是遗言了!嘴上却道:“小宁,你最好清醒一点,妈不是和你说梦话,妈睡不着,就想起你数学不及格的事了!”
和小宁说了几句,⻩欲禾那边意识到了什么:“哎,清兰,你现在在哪里?”
岳清兰看了看⾝边的苏全贵:“我正和苏全贵老板在本田车上聊天呢!”
⻩欲禾立即明白了:“清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要…要警报吗?啊?”
岳清兰十分平静地道:“不必了,欲禾,替我带好宁宁吧!”说罢,果断地合上了机手,将机手递到苏全贵面前“你也该给你儿子苏子湛说点什么了吧?!”
苏全贵一下子怔住了:“岳检,你…你还真准备和我一起下地狱吗?”
岳清兰这时已打定了主意,如果不能说服苏全贵,她就要強行发动汽车,进行最后努力了。于是,收起了笑脸,厉言正⾊道:“苏全贵,我今天敢到这儿来见你,就是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为检察长,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不过,我希望咱们都能死个明白:现在,你要告诉我,彭城市究竟有多少贪官污吏收受过你和金⾊年代的贿赂?其中有没有市城管委主任周秀英?那片违章门面房到底是怎么盖起来的?敢于这么违法无照经营,是谁在给你撑腰?这里面有多少內幕?我们必须对历史负责,对法律事实负责,让那些该承担责任的家伙们把罪责承担起来!”
苏全贵被岳清兰的威严责问震慑住了,好半天没做声,握枪的手也抖了起来。
岳清兰缓和了一下口气,又好言好语说:“苏全贵,我听说你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我今天应该说够义气的吧?明知道你带着炸yào,可你要见我,我还是半夜爬起来见你了,希望你也能对我这个检察长讲点儿义气,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不要带到土里去!政法委田记书就在对面小巷里,你可以在电话里对田记书直接说!”
苏全贵这才道:“岳检,我服你,真心话,我他妈服你!今天我让你来,并不是想害你,就是想举报,举报一帮乌⻳八王蛋!我信不过安公局那帮人,包括他们局长江云锦!举报材料我已经写好了,就在后座的提包里,你现在就可以拿走!”
岳清兰揣摩着苏全贵的心态,试探道:“我拿走这些材料后,你怎么办?”
苏全贵道:“你走吧,别管我了,我是死定了,就准备死在这里了!”
岳清兰劝说道:“苏全贵,为什么一定要死在这里?难道说你的罪孽还不够深重吗?不说良心了,连点人性都没有了吗?这么多家庭已经妻离子散了…”
苏全贵不愿听:“岳检,你走不走?我一旦后悔,你就走不掉了!”
岳清兰仍不愿放弃努力:“苏全贵,你现在真不能死!你的责任还没尽到啊,你的举报材料我们要一一核实,许多情况我们还要问你,你今天死了,你说的这帮乌⻳八王蛋就会赖账,就有可能得不到应有的法律惩罚。你既然举报了,愿意看着出现这种情况吗?再说,你也该去看看你儿子,你今天还没看到苏子湛吧?”
说到儿子,苏全贵显然被打动了,沉默着,良久,良久。
岳清兰愈发诚恳:“苏全贵,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给伍局长打电话,让他们不要阻拦,我们现在就开车去看你儿子苏子湛,你看好不好?”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过后,苏全贵终于点了头:“好吧,岳检,你打电话吧!”
凌晨四时零八分,民人西路中心加油站的危险对峙结束了。岳清兰开着加満了油的本田车,平安离开了加油站,一路驰往苏全贵家所在的城东区兰香花园。
危机却并没有就此过去,又一轮紧张迫人的围追堵截开始了。
岳清兰把车一开上民人路就注意到,她这辆车的前面是警车,后面是警车,各主要路口也停着警车,还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据事后伍成勋说,政法委田记书到底还是向市委记书唐旭山汇报了。唐旭山赶到现场时,她的车刚从加油站开出来。唐旭山惊出了一头冷汗,连声说,要给岳清兰记功,记大功!而后,唐旭山代表市委下了死命令:绝不能让这部车再入进任何一个加油站,决不能让车在市內人口稠密区和重要建筑物近前炸爆。因此,伍成勋和江云锦商量了一下,拟定的方案是,将这部车逼到空旷无人的环城路上去,万一炸爆,也把破坏和影响减少到最小程度。
然而,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城东兰香花园,那是苏全贵三年前参与开发的一个房地产项目,楼⾼十六层,住着二百多户人家,是典型的人口稠密区,况且,到那里见儿子又是她答应了苏全贵的。岳清兰不能不信守自己的承诺,便在电话里极力争取,要求伍成勋命令沿途武警和警车不要阻止,为她这部危险的本田车让道。
伍成勋很为难,在电话里说:“…岳检,这恐怕不行,唐记书已经下了死命令,这部车绝不允许接近人口稠密区,万一车在兰香花园炸爆,伤亡就太大了!”
岳清兰火了:“我现在还在车上,苏全贵一家也住在兰香花园,再说,苏全贵没狂疯到那一步,你们所说的万一是不存在的,请你们让路,给我一个机会!”
伍成勋坚决不允:“岳检,我现在真没办法,市委的命令必须执行!”
放下机手后,岳清兰心里一阵发冷,一时间,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苏全贵立即发起了感慨:“看到了吧?这种时候他们连你的命都不顾了!”
岳清兰却很冷静,看着道路前方,小心地开着车:“这也可以理解嘛,我的命不过是一条命,这部车真在人口稠密的地方炸爆了,那就不知是多少人的命了!”
苏全贵摇了头摇:“岳检,可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啊!”岳清兰叹着气:“是啊,是啊,所以,一个人就要活得有意义,死得有价值!苏全贵,我不相信你今天真就会和我同归于尽,可就算你这么⼲了,我也不会后悔,我觉得我死得还算有些价值,起码没让你把民人西路加油站炸掉,没再来一回‘八一三’嘛!我死后,人家会说,这个检察长尽心尽职了,把该做的都做了!”
苏全贵受了感动,挺真诚地说:“岳检,如今这世道,像你这种人不多了!”
岳清兰苦苦一笑:“总还有一些吧?!”见前面的道路又被武警和警车拦住了,扭头问苏全贵“怎么办?前面又过不去了,我们看来只能上环城路了!”
苏全贵已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想了想:“岳检,你是好人,我不为难你了,你再打个电话给伍成勋,让他们把我儿子接到环城路上来,我们爷俩在那儿见吧!”
岳清兰有些愧疚了:“苏全贵,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今天会失信于你!”
苏全贵动容地道:“这不怪你,今天是他们失信,不是你失信,我能理解!”略一沉思,又郁郁道“岳检,不是我这个人心眼坏,不知你想过没有?也许有些家伙巴不得你我同归于尽,今天一起死在这部车上!”
岳清兰心里一振:“苏全贵,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有些涉案的贪官污吏肯定不希望看到你我活着,给他们造成致命的威胁。但是,我认为今天他们下手的机会倒并不是太大,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谁有这个胆量?哦,我打电话吧!”
这回电话一打,伍成勋同意了,说是立即接苏全贵的儿子过去,请他们指明详细地点。岳清兰征求苏全贵的意见,苏全贵说,就在环城东路收费站附近吧。
嗣后,本田车开始围绕全长九十公里的环城路兜圈子。
第一圈兜下来,苏全贵的儿子苏子湛还没赶到环城东路收费站。
苏全贵不敢让车停下来,要岳清兰继续开,岳清兰便开始兜第二圈。
这时,天⾊已蒙蒙发亮,路面上的过往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岳清兰看了一下手表,是凌晨五时十五分,心里估计,这一圈下来起码又是四十分钟,那就是早上六时左右了,路上的车辆肯定会更多,因此,这场危险的游戏必须尽快结束。
好在她已以自己的人格力量感召了苏全贵,情况明显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化了,苏全贵和她同归于尽的可能性不是太大,最多是见过儿子之后杀自。岳清兰估计,如果她因势利导,工作做到家,说服苏全贵向警方投降不是没可能的。
于是,岳清兰一边开车,一边继续做工作,和苏全贵谈他儿子:“苏老板,你怎么和你儿子有这么深的感情啊?明明知道有被捕的危险,还是大胆跑回家了!”
苏全贵说:“这不是可怜天下父⺟心么?岳检,不瞒你说,我正在给子湛办澳大利亚留学的手续,五十万美元也准备好了,就是想见面和他交代交代!”
岳清兰似乎站到了苏全贵的立场上:“其实你可以把儿子约出来见嘛!”
苏全贵道:“这我想过,觉得不行,我家里的电话肯定被听监了,电话一打,正好自投罗网,只能冒险闯一下了!”略一停顿,又说“我这次回家也不全是为了见儿子,还想从我老婆那里拿些钱,我在外面晃荡,也不能光着手啊,我手上没多少钱了!有钱时不觉着,真没钱了才知道难了,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啊!”岳清兰故意问:“你有钱时朋友那么多,这会儿就没人向你伸把手吗?”
苏全贵“哼”了一声:“伸把手?做梦吧!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岳检,你知道吗?一个多月前就有人要⼲掉我了!妈的,想制造车祸撞死我哩!”
岳清兰之前就听伍成勋提到过这个情况,故意引导:“这么说,早就有人知道你活着?”
苏全贵说:“那当然,香轩丽舍泳浴中心的王老板他们都知道嘛!”
岳清兰问:“那么,你估计是谁想⼲掉你?”
苏全贵摇头摇:“这我估计不出来,你回去看看我的举报材料就知道了,想⼲掉我的人肯定不少,十个八个总有吧!岳检,和你这么说吧,我从经商到今天,就没碰到过多少真正清廉的⼲部,十三年来送出去的钱物不下两千万!我材料上有名有姓的大小八王蛋共计五十一个,都在万元以上,全够上你检察院立案标准了!都是用权势庒我,卡我,主动伸手向我要的。我主动谢的,愿意给人家的,还有那些五千元以下(5000元立案)的主都不算在內!”
岳清兰极为震惊:“苏全贵,你举报的这五十一个都有证据吗?”
苏全贵说:“当然有!十三年前刚做生意时,我老婆管钱,她是会计出⾝,有记账的习惯,公账sī账记了五大本子。六年前,公司另外有人给我管公司的大账,我老婆只管记sī账了,又记了两大本子。我回家还有个目的,就想把这些账本全拿走。”
岳清兰想到了周秀英:“这五十一个人中,有没有城管委主任周秀英?”
苏全贵想都没想便说:“当然有她了,为那片门面房她勒了我五十万哩!”
岳清兰一怔,加重语气问:“勒了你五十万?就是说,是周秀英主动要的?”
苏全贵说:“可不是么?!开头我送了二十万,周秀英嫌少拖着不办,后来又对我说,她要买房子还缺三十万,我只好咬咬牙又送了三十万过去!”说罢,恶狠狠骂了起来“这个子婊养的贱货,真他妈的坑死我了!如果她当初不勒索我五十万,不让我盖那片门面房,哪会烧死这么多人?哪能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岳清兰叹了口气:“苏全贵,你知道就好!根据事后消防部门的分析,如果不是那片门面房阻碍了消防车,死亡人数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人,你违章盖的这片门面房生生夺走了一百多条人命!苏全贵,你自己说是不是罪孽深重啊?!”
苏全贵承认道:“是,我知道,岳检,我他妈的该死,枪毙我一百次也不冤!可周秀英也该毙了,这娘们儿不毙我不服!”又愤愤不平地说“其实,我盖的门面房还真不能算违章!我根本没违章嘛,周秀英收了我的钱,给鼓楼区城管委主任打了招呼,主管副主任汤云科经手给我办了临时占道手续,我还按规定给区城管委交了两万元的占道费!”越说越jī动“报纸上的消息我都看了,说我乐娱城无照经营,任何手续没有,简直是胡说八道!工商、税务、消防、文化市场管理,所有手续我都办了,一项不少!这帮人又是吃又是喝,谁少得我的好处了?事情一出,全溜了,拿老子一人顶罪!去他妈的吧,老子就是死了,也得让他们陪着上刑场!”
岳清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本能地停了车:“苏全贵,这都是真的?”
苏全贵并没注意到车已停下:“当然是真的,除了消防合格证暂时没拿到手,其他证照全拿到手了,乐娱场所经营许可证是着火前一天拿到的!”
岳清兰追问道:“那么,我们怎么没在失火现场发现这些证照啊?”
苏全贵说:“不是还没来得及挂出来么!证照是乐娱城主管经理老赵去办的,办完后就放在老赵办公室了,大火一起,老赵烧死了,证照估计全烧毁了!不过,我不怕他们不承认:证照我都复印了,原想和烧死的那位港香老板谈合资的…”
就在这时,⾝后的警车逼了上来。警车上,一枝枝枪口瞄上了停下的本田车。
岳清兰猛然警醒,将头伸出车窗,冲着警车厉声叫道:“不许开枪!”
警车上,伍成勋的声音响了起来:“岳检,你们怎么回事?”
岳清兰启动着汽车,答了句:“没什么,伍局,我们环城东路收费站见!”
重新上路后,江云锦的警告声通过扩音机响了起来:“苏全贵,我们希望你冷静一些,保证岳检察长的全安,如果岳检察长受到伤害,你就是罪上加罪…”
苏全贵冷冷一笑:“江云锦他们巴不得一枪把我打死,好杀人灭口哩!”
岳清兰又适时地做工作道:“所以,苏全贵,你还就不要死!你的举报太重要了,在此之前我们认定金⾊年代乐娱城无照经营,是因为没有你持照的相关证据。我这个检察长和彭城市民人检察院更没有包庇任何犯罪分子的主观故意!”
苏全贵盯着岳清兰,探问道:“岳检,就是说,对我举报的这五十一个乌⻳八王蛋,包括周秀英,你和检察院都会公事公办,把他们送上法庭?是不是?”
岳清兰语气坚定:“是的,一个也不放过,否则,我今天不会冒险来见你!”
苏全贵仍不放心,语气咄咄逼人:“岳检,你现在可还没看我的举报材料啊,你知道涉及了多少大官吗?在职和不在职的副市级就有四个,包括市委纪退下来的一位副记书和一位离休副长市,在职的两位,一位副长市,一位市人大副主任!另外,还有八个处以上⼲部,十几个科以上⼲部,可以说是天崩地裂啊!”岳清兰心里有数,如果苏全贵举报的都是事实的话,那将是一场大巨的政治灾难,说它天崩地裂也不为过,可嘴上却道:“请你相信,省委纪萧记书下了严令,这次‘八一三’事件牵涉出来的渎职案,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查到省委,也要清理⼲净,昨天我去汇报工作的时候他还告诉我,他已经联系了中委纪报备,这次就算查到他自己,也要一捅到底!说到底彭城是民人的天下,不是那帮贪官污吏的天下!所以,苏全贵,我希望你讲点义气,也讲点良知,配合我们把这个反腐工作做到底,见过苏子湛就向警方投降,好不好?”
苏全贵思虑着,迟迟疑疑问:“岳检,我这举报名单上也有安公局长江云锦啊,落到安公局手上,他们会不会⼲掉我?我现在倒不是怕死,而是怕白忙活!”
岳清兰道:“这你放心,我是检察长,我会做出万无一失的周密安排!而且涉案如果真是如此严重,省委纪萧记书肯定也会关注,说不定省委纪也会介入,你的担心是完全不必要的。”
也许是出于对岳清兰和检察院的信任,也许是出于对省委纪的信任,苏全贵终于吐口同意向警方投降。
六时十分,本田车再次开到环城东路收费站附近,苏全贵的儿子苏子湛走了过来,钻进了车內。苏全贵对岳清兰说,要和苏子湛单独谈十分钟,请岳清兰离开。岳清兰担心苏子湛出意外,更担心哪个别有用心的人趁机击毙苏全贵,坚持要留在车中陪同。苏全贵明白岳清兰的意思,带着哭腔向岳清兰喊:“我不会乱来!我是他爸!还会对子湛下手吗!”
岳清兰提出:“如果这样,请你把枪交给我,把炸yào取下来,好不好?不要给任何别有用心的家伙制造开枪的借口!”
苏全贵不太情愿:“这一来,伍局长不让我谈完,马上动手怎么办?”
岳清兰庄重地道:“我以人格向你担保,让你们父子俩谈十五分钟,而且,曰后苏子湛还可以来看你,我会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內给你们父子提供方便!”
苏全贵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上的仿四六式手枪和⾝上的炸yào取下来,一起交给了岳清兰。
失去了全部威胁手段,苏全贵最后叫了一嗓子:“岳检,你是条汉子!”
岳清兰含泪笑了:“苏老板,你把我的性别搞错喽!”拍了拍苏全贵的儿子苏子湛的脑袋“子湛,好好和你爸谈谈,不管有多大的问题,你爸还是你爸!”
苏子湛已被面前这番情形吓呆了,満眼泪水,冲着岳清兰点了点头。
此后的十五分钟是平静祥和的,苏全贵和儿子苏子湛在本田车內谈了十四分零五十秒,谈的是些什么,不得而知;岳清兰只知道,父子二人拉开车门走出来时,全泪水満面。
伍成勋在一帮民警的簇拥下走到苏全贵面前,亲自给苏全贵戴上了手铐。
苏全贵在戴手铐时说了句:“伍局长,我今天是向岳检察长投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