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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暗流纷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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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太政宮!没有朕的旨意,谁敢处置梁应!”阳玄颢气极,狠狠地踢了一下桌脚,同时拍响了桌子。

  殿外安静了片刻,赵全的声音再度响起“陛下,根据律法,皇后娘娘的旨意对所有宮人都有效,包括太政宮总管!而且,梁应触犯并非只是宮规!”

  “朕不允许!”阳玄颢坚持。

  梁应却叩了三下头“皇上,您不用管奴卑了,燕妃娘娘被带到长和宮去了,您还是去看看吧!”说话时,他的额头抵着地面,语调带着哽咽。

  阳玄颢一愣,立刻就想赶到长和宮去,但是,看到跪在脚边的梁应,他又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皇上,奴卑是卑贱之⾝,燕妃娘娘还有⾝孕,您就不用顾忌奴卑了!”梁应催促他。

  “…来人!摆驾长和宮!”阳玄颢咬牙跺了跺脚,扬声吩咐。

  殿门缓缓打开,没等阳玄颢出来,殿外的宮卫躬⾝行礼之后,便冲了进来,迅速押走梁应。

  走到门口,阳玄颢看到赵全,忍不住冷嘲“皇后的旨意居然还劳动您了!”

  赵全低着头,却沉静地回应“长和宮总管另有要务,皇后娘娘才向太后娘娘借用奴卑的,毕竟梁应同样是一位的总管!”

  阳玄颢拂袖而去,扔下一句话“皇后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话出口后,阳玄颢却想到——消息灵通的未必是皇后!

  太政宮总管是个极要紧的位置,不说别的,单是近⾝侍奉皇帝、得预机密便是宮廷中独一份的资格。

  梁应虽然忠于皇帝,但是,紫苏对他的印象一直也不错,何置于就如此非要置其于死地而后快呢?

  为了在他⾝边安揷人手?

  或者…是为了绊住他?

  那么,云沐雪到底又犯了什么事呢?

  想到这儿,阳玄颢的心咯噔一沉,沉声吩咐“快一点!”抬着御撵的宮人没有应诺,只是立刻加快了步伐。

  长和宮一片肃杀之气,阳玄颢进了宮门便是一个激灵。

  连他都如此了,他不由更为担心云沐雪,御撵刚在明德殿前停下,他立刻就跳下撵,将随侍的宮人吓了一跳。

  明德殿內罕见地排开中宮仪仗,各个后宮都垂手肃立,唯有燕妃跪在殿中,大腹便便,低着头,阳玄颢的眉头立刻皱紧,不等宮人通传便步入殿內。

  皇后在主位坐着,却是一脸懒散,左手边设了一张椅子,尹韫欢侧坐着,正在问话,见皇帝进来不由一愣,但是,也立刻起⾝,心里纳闷怎么没有通传?

  宮人扶着皇后起⾝,向皇帝行礼。

  “免礼!”阳玄颢坐到主位,随口应了一声。

  尹韫欢退到阶下,谢纹站在皇帝的左边,阳玄颢本应让她坐下的,但是,不知为何,竟没有说,只是问道“怎么回事?皇后,燕妃可是有⾝孕的!”说话时指着跪在殿中的云沐雪,语气十分不満。

  谢纹一脸平静,示意尹韫欢回答。

  尹韫欢出列,跪下回话“回陛下,是臣妾命燕妃过来的,皇后娘娘并未过问!”

  “这后宮之主是你还是皇后?”阳玄颢冷言。

  “自然是皇后娘娘!”尹韫欢低着头“所以,臣妾才让诸位后宮都来长和宮,由皇后裁决,只不过,皇后娘娘尚未听清事情缘由,陛下就来了!”

  阳玄颢的语气更冷了“那朕倒想知道,什么事情竟能让你命一个有孕的妃子跪候!”

  尹韫欢轻轻地晃了一下,被阳玄颢的语气深深刺痛,却仍然力持镇静地回答“燕妃赠予一些妃嫔的玫瑰露中检出红萝!”

  “红萝?”阳玄颢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尹韫欢没有说话,谢纹却温和地开口“此物比较罕见,慧贵妃也说不清楚,先起⾝吧!陛下不如听听太医的解说!”

  阳玄颢这才发现,殿外还站着一名太医装束的长者,不由下意识地看向皇后,却见皇后一手扶着腰,额上已沁出汗珠,显然十分辛苦,他愣了一下,才缓了语气吩咐“皇后怎么没坐下?”

  “谢陛下恩典!”谢纹行了礼才由宮人扶着坐下,转而对阳玄颢道“方才慧贵妃正在问燕妃赠送物品的情况,证实了查出的那份玫瑰露正是她赠出的。至于红萝,就宣太医进来解释吧!”

  “宣!”阳玄颢同意,却又道“让燕妃也起⾝吧!”

  谢纹愣了一下,见宮人看着自己不敢动作,转头又见阳玄颢也盯着自己,心中不由苦笑了一下,面上却庄重地道“陛下,燕妃有罪嫌在⾝,按例,纵然有孕也不能特例!”

  “那…就先听太医怎么说吧!”阳玄颢不便驳皇后的话,也找不到理由驳,只能如此,却见云沐雪瞬间攥紧的裙幅,不由心中一紧。

  “红萝只产于东山素凰峰,产量极少,对外伤有奇效,只在军中储备,外敷可以敛疮止血,但是內服…却是破徵化于之效,女子若是久服或剂量过大,曰后便会难以‮孕怀‬,即使有孕也容易滑胎!单从脉象看,是不会察觉异像,只会认为是患者自⾝气虚不固。”老太医很紧张,久在宮廷,他自然知道这番话的重量,兼之又是指证皇帝的宠妃,他很清楚,说不准等会儿自己就会被灭口。

  “朕似乎没有听说过这种药!”阳玄颢有些怀疑。

  “就是因为此物有违天和,才只在军中使用,且取用皆需登记,陛下可察问兵部!”老太医找出佐证。

  “那你又是如何发现此物的?”谢纹温和地问了一个问题。

  “红萝的香气极特别,类于檀香,玫瑰露虽然同样味重,但是,臣曾在军中任职,接触过红萝,所以可以识别,而且红萝不能与蜂藌同处,一沾蜂藌便有黑浊物,臣已试过!”几个宮人奉上几瓶装着玫瑰露的瓷碗,里面皆有大块的黑⾊固体。

  “燕妃怎么说?”阳玄颢问谢纹,谢纹‮头摇‬“燕妃说不知为何如此!”

  “你会在自己送出的物品中下毒吗?”阳玄颢冷笑“她就这么笨?”

  谢纹却侧过头,很平静地道“陛下,需要证据!推论是作不得数的!那些玫瑰露都是尚未启封的,燕妃的嫌疑始终难以洗脫!”

  “可搜过后宮各处?”阳玄颢支颐问道。

  这个问题由尹韫欢回答“已搜过,在景昌宮一个宮女的住处发现了一些红萝粉末。”

  “那名宮女呢?”阳玄颢眼中有了怒火。

  “已交刑司拷问!”尹韫欢淡漠地回答。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阳玄颢冷言“朕要亲自审问。”

  谢纹闻言起⾝,慢慢跪下,所有后宮也连忙跪下,阳玄颢吓了一跳,却听谢纹平静地说“如此,请陛下先废后!后宮之事惊扰陛下,臣妾无能!”

  尹韫欢低头,借此掩住面上的冷笑。看来想对付云沐雪的大有人在啊!

  ——谢纹果然不简单,扣死了礼法规矩,也就束住了皇帝的腿脚!

  正在这个时候,长和宮的总管刘顺在殿外禀报“回皇后娘娘,景昌宮的那名宮女招认,红萝是慈和宮的叶尚宮给她的!”

  “什么?”所有人都惊讶莫名,阳玄颢直觉地就反问,但是,随即他便反应过,急道“叶尚宮呢?”

  “…回陛下,叶尚宮在慈和宮!”刘顺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了一下才回答。

  “还不去提人?”阳玄颢质问,同时扶起皇后“皇后言重,朕一时思虑不周!此事自然是皇后处理!”

  “谢陛下!”谢纹重新起⾝坐下,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思忖着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牵扯到太后⾝边的人了?

  慈和宮的人是那么好提的吗?尹韫欢再次不着痕迹地轻笑,为天子的举动,随即又敛了笑意——阳玄颢总不会认为真的能提到人吧?

  果然,等刑司的人回来禀报“太后娘娘说那一天,叶尚宮一直随侍在⾝边,是诬陷无疑,令奴卑等重新拷问!”阳玄颢一点惊讶都没有。

  “皇后仔细审吧!”阳玄颢淡笑着起⾝“燕妃有⾝孕,皇后总顾惜朕的骨⾁吧!”

  “臣妾惶恐!”谢纹敛衽执礼,恭送皇帝。

  齐朗等人对后宮的事情不可能不关心,不过,等议政厅中的三人终于弄清楚事情的前后因果,事情也已了结。

  就像紫苏对刑司的人说的“后宮争宠也就这么些手段,成功与否也从来不在手段的⾼低!皇后与贵妃自会有处置!”

  攀扯到叶原秋⾝上,令叶原秋很不⾼兴,确认紫苏无意⼲涉后,她离开了一会儿,不到一刻钟,便有与那名宮女相熟的宮人出首,说几曰前曾见那名宮女与三个妃嫔见面。

  再查下去,竟是才入宮的襄淑媛等人指使的。

  燕妃的嫌疑自然被洗脫,罪人就换了一批。

  尹韫欢头痛于具体的处置,皇后一句⾝体不适,便将一切事情推给她,想了一天,她才明白过来,用“心机歹毒,然天幸佑之,祸孽未成,褫夺封赏,贬为宮籍。”了结了此事,至于云沐雪的不甘,暂时还不需要她来考虑。

  景昌宮上下都战战兢兢地候着主子回宮,云沐雪在尚宮的扶持下坐到镂雕着龙凤图样的宝座下,低低的地屏隔开了上下尊卑。

  一名宮女乖巧地奉上银耳莲子羹,云沐雪却没有接,任由那名宮女跪着,一脸安详地抚着‮部腹‬。立在殿內的宮人更加紧张了。

  “本宮还敢喝吗?”云沐雪冷笑“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红萝?”

  “奴婢不敢!”宮人惶恐地跪下。

  “本宮知道,有些事,你们不敢也得做!”云沐雪的语气却变得平淡了“你们只不过是受命伺候本宮,你们的主子是皇后!是太后!本就不是本宮这个燕妃!”

  “娘娘这话不是给奴婢们活路!”尚宮泫然欲泣,深感悲凉。

  云沐雪一摆手“你们不用说这些!本宮清楚得很!”言罢便起⾝回寝殿,淡淡地扔下一句话“反正,本宮也提醒你们一句——本宮出了事,你们一个也逃不掉,也许还要搭上你们的家人!”

  云沐雪清楚得很,这个皇宮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逃过太后的耳目,那是曾经摄政临朝的太后,是元宁第一名门世家的掌权人,若是连宮廷都掌握不了,她还如何掌握天下?因此,云沐雪除了让皇帝更加倾心倾情之外,什么手段都没敢用!

  自己有多碍眼,云沐雪不会不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举动都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其余…毫无意义!

  皇太后…

  坐在软榻上,云沐雪静静地思考,她学过兵法,但是,她记得外祖父批评一位表兄时说的话“不要沉迷于奇道计谋!在绝对的力量对比面前,任何计谋都没有作用!”那个时候,她还曾经问“包括阳谋吗?”外祖父笑了笑,对她说“除非你能掌握全局,否则根本实现不了阳谋!而一个能掌握全局的人,永远不会在己方不利的情况下轻举妄动!保存实力,隐忍发展,那便是阳谋!”

  云沐雪这个时候深深地体会到了外祖父话中的深意——这个皇宮束缚了她的手脚,太后、皇后、贵妃,每一个人都切切实实地警告她不要妄动!否则那根绳索只会栓住你自己的脖子!

  今天她试了,但是,唯一的试探让两个稍稍倾向于她的两个人,一个送命,一个被刑讯…不,也许那名宮女也不是那么无辜!

  攀扯到叶原秋⾝上显然不是一个无辜、无知的宮女会做的事情!

  梁应却是被她牵连了!

  ——“燕妃!本宮希望你知道,后宮与前朝是不允许私自交流的,太政宮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服侍陛下而存在的,而后宮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取悦陛下而存的!后宮的事情由本宮处理,未经本宮的许可,后宮的事情不得通传太政宮!当然,如果你是在枕边禀报,本宮也不会管!尤其是在陛下处理政事的时候,哪怕是你有生命危险也不能通报!”谢纹的话冷漠得令所有后宮心惊!

  毕竟皇后一贯是温和宽厚的表现!

  接下来,谢纹的话就不是旁敲侧击,而是直接警告所有后宮了“慧贵妃之前重申过后宮的噤律,本宮不重复,但是,如果再有人私自请托太政宮的宮人,本宮就不是只赐死那名宮人了!元宁重法道,既然有法令,就必须遵守,任何人都不能违背!”

  轻抚着‮起凸‬的肚子,云沐雪知道,这一次,自己未受处罚,除了因为自己被诬陷之外,就是因为腹中的孩子!

  孩子!

  连这个孩子都不能让皇帝全然庇护自己啊!

  云沐雪深深体会到皇宮与家族的区别了!

  一阵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云沐雪闭上眼,等待那人走到⾝边,轻轻的悉索声之后,那人贴上她的肚子,她蓦地睁眼,只见皇帝蹲在榻旁,头靠在她的肚子,仿佛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陛下…”云沐雪的声音有些涩。

  “对不起…”阳玄颢的声音同样含混“朕…朕不能…”

  抬手抱住皇帝的头,云沐雪默然,这个动作却阻止了皇帝的话语。

  “我以为…却忘了…”云沐雪苦笑地说着不清不楚的话语。

  阳玄颢却听懂了——她以为他是自己的丈夫,却忘了,他首先是皇帝!

  皇帝不能随心所欲——在私情上不能随心所欲!

  “…对不起…”阳玄颢只能道歉,却给不出承诺。

  因为这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不愿承诺他做不到的事情。

  “没关系的!”云沐雪用力抱着他,没有再说话。

  良久的沉默之后,云沐雪轻声要求“今晚陪我好吗?”

  “…好的!”

  第二天,云沐雪睡醒时,阳玄颢已经离开,丰厚的赏赐却已送来,云沐雪没‮趣兴‬地看了一眼,便在宮人的服侍下更衣用膳。

  “娘娘,晴淑媛娘娘求见!”云沐雪正在用膳时,一名尚仪走了进来,恭敬地禀报。

  晴淑媛?

  云沐雪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风家的那位‮姐小‬。

  “请吧!”

  晴淑媛很端正地行礼,云沐雪则表现出了应有的和煦。

  “娘娘,其实我们在燕州时见过面!”

  “是的!”云沐雪记得,古、风两家的关系很亲近,同样是风家嫡系的‮姐小‬,晴淑媛自然经常出入古家。

  “其实,臣妾一直有个想法!”晴淑媛很乖巧地试探着。

  “哦?”云沐雪却没什么‮趣兴‬。

  晴淑媛再次行礼“尽管我们的⾝后有各自的家族,但是,从我们进宮的那一刻开始,家族能给予我们的就十分有限了!臣妾以为,至少在现在,我们应当比别人更亲近一些!”

  “是吗?”云沐雪依旧冷淡。

  “燕妃娘娘,一个人在宮中是很难的!”晴淑媛给出警告,云沐雪却没有回应。

  “既然如此,臣妾告退!”晴淑媛也觉得难堪了,面上显出不満的怒意,起⾝告退。

  云沐雪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用完早膳,然后捧着手炉,坐到院子里晒太阳。

  没有多少人知道,燕州军中有一套独特的手语。方才晴淑媛状似无意的动作其实便是在传递讯息,而云沐雪也给了答复。

  此刻,她必须好好想想晴淑媛方才告诉她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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