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
不是有人想看静康贵妃的事吗!这篇就是!世祖与永宁贞王也提到了,看看与大家所想的是否一致吧!今天也许还有更新,是正文,不过要看下午有没有时间,五点半之前没有就没有了,等明天吧!——以下正文——夜深人静,宮漏的声音犹为刺耳,躺在寝床上,⾝体被最柔软的锦缎包裹着,厚实的棉絮散发着混着阳光气息的香氛,本应很能催人入睡,但是,她却无法入眠,为了隐人耳目,她也不敢稍动半分,漫漫长夜,⾝体早已酸痛不已。
在白天,她是静贵妃!在夜里,她仅是一个寂寞的女人而已——美丽却寂寞的女人!景昌宮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因为,她掌摄中宮宝印,是真正的后宮之主,更重要的是,她拥有皇帝的宠爱,到今天已经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是什么概念?十五年足以让一个少女变成妇人,换句话说,便是让一个女人由明媚动人变得人老珠⻩。
后宮女子不过是皇帝的消遣,越是大有为的皇帝越是冷情,对这些服侍的女子哪会付出真心?她们再⾼贵也只是以⾊侍人而已。
偏偏她面对的是被喻为元宁第一圣明天子的皇帝,后宮宠爱之于他只是政事的延伸,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幸运的少女入了帝眼,一朝得宠,但不会太久,那只是调剂。
她应该算是幸运吧!在后宮,她拥有无人可及的出⾝——在入宮前,她被称为庆宜郡主,是永宁王府的郡主,在所有异姓王爵中,永宁王的地位是最⾼的——仅此一条,便足以让她坦然地接受皇帝格外的宠爱,更何况,她还有一个皇帝倚为心腹第一人的弟弟。
因此,她有足够的资本⾼贵、优雅,甚至是一派超然地置⾝于后宮争宠之外。
当然,她绝非独占帝宠,比如说今夜,皇帝便流连在新纳美人那里,那个美人是江南世家的千金,入宮十天,皇帝一直在那里过夜。
十天!她忽然想到,不由地在黑暗中无声地笑起来——若没想错,今夜皇帝是无法安枕了。
仿佛是应和她的笑,寂静的深宮中竟远远传来喧闹声,她的笑意更深了,却没有动,直到尚宮走进来,连声唤她,才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揉着眼睛坐起,嘟囔着问尚宮什么事。
“永宁王殿下发病了,永寿宮的宮人请您下令开宮钥。”
尚宮的回答与她想的一般无二,于是,她一边急忙下令开宮钥,宣太医,一边吩咐:“还不去报皇上。”
不一会儿,更大的声音在宮中响起,那是御驾开道的声音。
景昌宮中早已是灯火通明,她也只能在心里冷笑——天纵英明?多少次都不受教才是真的!与那人呕气?这会儿还不是紧赶着去低头!后宮中,有特殊意义的宮殿不过两座——长和宮与永寿宮,一个是皇后宮,不用多说,永寿宮的特殊是因为它是圣烈大皇贵妃的起居之所,现在,它的特殊途在于,它是永宁王在宮中的居所。
一个月前,永宁王,也就是她的弟弟,在御书房晕倒,至今仍住在宮中。
虽然是姐弟,但是,他们并没多少感情,这个弟弟之于她,更多的意义是一家之主、夏氏宗主,毕竟,她是妾生,而他则是王妃嫡出,而且,从他五岁开始,他在宮中的时间远比在家中多。
忌惮着夏家的威望,摄政的太后在她的父亲薨逝后要求世子入宮伴驾受教,其实是变相的软噤,即使王妃再三上书说明世子⾝体孱弱,无法担当伴一职,也没能改变太后的决定,那个时候她刚刚懂事,印象最深的是太后的口谕:“永宁王世子就是死,也只能入宮后再死!”她的弟弟是先天不足之证,连名字都是祈求年寿长久的意思,父亲长年在边疆,仅有他们一子一女,纵是妾侍満堂,仍未再有所出,世子自然倍受关注,而她自然也就被所有人漠视了,可是,看着从出生就开始吃药的弟弟,年幼的她也无法有任何怨恨的感情。
或者说,她那时怜悯着那个病弱的弟弟,直到三年后,八岁的他承袭永宁王爵。
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作为?纵然是天赋异禀,才华横溢,也只是个孩子而已,更何况还是个虚弱得连册封礼都无法完成的孩子!这种想法是理所当然的,不仅是前来观礼的世族如此想法,便是夏氏宗族的长老执事也是如此想法。
夏祈年用行动告诉他们这个想法是多么的错误,代价是那些人的性命,甚至还包括一些人的家人的性命。
不到一个月,夏氏宗族中恃权不羁的长老执事相继暴毙,太妃的权势被架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而他们全部效忠于年仅八岁的永宁王,所有人忽然发现,那个仍在皇宮中养病的孩子已将这个元宁第一世家的权势全部掌握在手中。
可怕!莫测⾼深的可怕!惊惧就此深植每一个知情人心中。
她还记得,那段时间,生⺟不允许她踏出房门,一有风吹草动就坐立不安,而失神的喃语已经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是没有人想对付这个可怕的孩子,但是,同样年幼的皇帝面对太后与朝臣调查的要求震怒不已,拍着书案冷斥:“永宁王册封礼当天就晕倒,至今每天清醒不过一个时辰,他怎么对付那些人?”太后的苦笑证实了这个说法,却也让所有人更觉得其可怕,而她直到很多年后才知道太后当时的想法:“皇帝何等聪明,却那样护着夏祈年,除了知情之外,还有别的解释吗?哀家总不能用那种莫须有的嫌疑调查元宁最⾼贵的王爵吧?”从那时起,她知道她的弟弟是一个可怕的人,事实上,从那时起,她再不将他视为弟弟。
接下来的几年很平静,皇帝仍然在书,夏祈年仍然在宮中伴,偶尔回王府也是来去匆匆,大多数时候还有皇帝陪着一起来,除了太妃,所有人都得跪迎。
不过,这些离她很遥远,她仅仅是庶出的郡主,与永宁王并不亲密,却享受着元宁第一王爵所给予的尊荣,除了一个令人心颤的弟弟,她的生活很美好。
在十六岁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个少年,一个出⾝世族旁系的少年,少年不多话,眼中却充満令少女脸红的热切,她像每一个少女一样,悄悄地与他见面,在深夜回味每一个细节,然后带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甜藌入睡。
那个时候的庆宜郡主很单纯,什么都不了解,即使是大军庒境,之于她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什么城下之盟、什么屈辱都与她无关,唯一令她担心的只有生⺟的⾝体。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必须独自一人面对他——她的家长、宗主,元宁的永宁王。
那一天,从来仪驾显赫的永宁王轻⾝回府,没有见太妃,却让侍卫将她请去,⺟亲惊恐得说不出话来,她更是无法拒绝。
永宁王的住处永远温暖如舂,他是真的很虚弱,稍许寒热就足以让他大病一场。
那一天,她穿过重重帷幕走到榻前,入目的少年十分陌生,有着令人惊叹的美丽,但让见者第一眼记住的却是他苍白的脸⾊,十五岁的少年本应是充満活力的,可是,这个元宁皇朝尊贵仅次于皇室的家族的掌权人却连奔跑跳动跃都无法进行,从这一点上说,他比任何人都可悲。
“殿下!”她恭敬地行礼,低下头,却没有听到回答,只看到他伸出手,轻轻向上抬了一下,他的手很纤细,毫无血⾊的肤皮让人不敢轻碰,她看到的永宁王瘦弱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一刹那,她怜惜他,但是,仅有一刹那,六七年前就已经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永宁王哪里需要她的怜惜,他找她也绝非因为什么姐弟之弟。
“王姐长本王两岁,本王记得父亲并没有给王姐定亲,所以,本王已经为王姐上报选妃了。”
永宁王的声音很动听,仿若山间清泉击石,但是,她听来只觉得这些话是响在耳边的惊雷霹雳,那一刻,所有的恐惧戒备都被她遗忘了,拒绝脫口而出。
“不!我不当皇妃!”她大叫着后退,因此看到了他已经睁开的双眼,很难想像那样虚弱的他却有一双比启明星还明亮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之中没有一丝情绪显露。
他就用那双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不发一言,随后摆手闭上眼睛,在与他双目相对之后,她的勇气便消失贻尽,连两个侍女上前扶她离开都毫无知觉。
一⾝冷汗的她回去就病了,甚至一度神智不清,却被他硬救了回来,清醒的她却宁可长睡不醒——他怎会允许她拒绝?她昏迷了病了五天,昏迷了两天,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将一切查清楚,也足够他作出任何布置,事实上,她醒来时,那个少年就在她的房里,即使被绑缚着也是満脸担忧与关切的神情。
“下个月选秀,王姐好好调养吧!”他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挥手让侍卫将那人押下。
元宁律法严苛,即使贵为王爵也不能私自扣押平民,何况他也是世族出⾝,那一刻,她就明白,他必是⾝犯重罪,将一两个罪犯从狱中暂时押出,普通世族家门都能做到,何况是“只手遮天”的永宁王。
“请放过他,殿下!”她低头服输,她认命。
他没有答复,只是很平静地说:“王姐请保养好⾝子,曰后才能孕育健康的子嗣。”
第二天,皇帝就来王府接走了他,她才有机会打听情人的状况——他确实放过了他,受谋逆之罪牵连,仅仅削籍、流放,他与他的家门算得上幸运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听到那个少年的消息。
入宮、册妃、晋封、产子、摄中宮事,她从此按部就班地走来,人生平顺得没有一丝意外,她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一生都在永宁王的计划中。
在入宮那天,他亲自将她送上舆轿,很郑重地嘱咐:“戒之、慎之,勿违御命!”她却终于忍不住反抗:“我是你的姐姐,这一点就足够我在宮中如鱼得水,何必那般,不是吗?”那一瞬间,她看到那双清冷明亮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激烈的情绪,她几乎以他要发怒了,可是,他没有,他几乎是立刻平复了情绪,很冷淡地回答:“的确如此,但是,不要给我理由除掉你。”
她的反抗并非因为被迫入宮,而是因为她的⺟亲已经处于弥留之际。
她恳求他让她暂不入宮,却被他拒绝了,理由冷漠得让人颤抖:“她只是妾室,没资格让王姐尽孝。”
“她是我的⺟亲。”
“那是太妃仁慈,并不代表她是郡主的⺟亲。”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请王姐准备入宮的事宜。”
他平静地下了结论,让人送她离开。
无数次她在心里诅咒他早点死去,她厌恶他,厌恶这个世上她唯一的血亲,直到永宁王太妃临终时要求见她。
在看到冷清的卧室时,她更厌恶他了——对自己的⺟亲都如此不孝。
“庆宜,以后请你照顾祈年了。”
太妃直接拜托她“不要恨他!他活得最苦了!以后,你是他最亲的亲人了。”
她想不出有理由答应——他需要她照顾吗?“不要怪他,在他最痛的时候,我们都不在他的⾝边…”太妃几乎泣不成声“祈年…”永宁王太妃是叫着儿子的名过世的,而她的儿子并没有守在她的⾝边,当她走出寝室时,却见到他静静地站在门口,低头不语。
那一次,他病了半年,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皇帝对他的在乎,那逾超了君臣之份的在乎让她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不堪的传言了。
至于传言的实真与否,她没有趣兴去证实。
只是,在所有的传言中,有一个传言让她隐约明白太妃的意思了——永宁王在入宮一个月后就大病一场,差点送命,据说再也不能有子嗣了。
她记不得是否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她很清楚,那位在庆恩宮深居简出的皇太后从不喜欢她,入宮之后,她知道了很多事,皇室对永宁王府的忌惮就是其一,元宁立国之初,连续数代皇帝对永宁王府的尊崇将永宁王这三个字的意义神化起来,即使夏祈年从未上过场战,当他出现时,仍可以让三军齐参,万人俯首。
她曾经不懂,直到她的儿子用万分崇拜的语气说舅舅是如何料事如神,将战事推演得一分不差,她才明白,即使无法领军作战,他的才华与锋芒同样不逊任何一代永宁王。
不仅是三军,早在皇帝亲政伊始,就有御史弹劾永宁王“只手遮天”因为他将皇帝批复的奏章扣了十天才发下,原因是“他看过奏章之后忘记放回去了”皇帝接受了他的解释,驳回了弹劾,还曾经有人弹劾永宁王矫制,却被皇帝一句“妄言”驳了回去,跟着下诏命宗人府问罪。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永宁王权势滔天,但是,真正见过他的人还是很少,体弱多病的他没有任何官职在⾝,平曰里起居除了皇宮就是王府,最多再加上行宮别苑,没一处不是戒备森严的,他本⾝更不喜欢交际,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人脉关系,仅仅几个心腹,便足以让他布起一张网罗朝野势力的大网,在迎娶德敬长公主后,他又将太后原本的势力收入囊中,可是,再如何,他仍然隐在皇帝⾝后。
两个同样心⾼气傲的人会一直和睦相处吗?答案很显然是否定的,谁先低头也是显而易见的问题——气急了,皇帝可以拂袖而去,夏祈年却会直接晕倒,那么,皇帝是肯定走不成,最后争议的话题肯定被搁置;若是夏祈年没晕,就代表他是气极了,那么,就看谁先受不了,以她十五年的经验,每一次都是皇帝先去找夏祈年,从无一次例外。
两人的争执从来都是在宮里,大多数是为政事,只是十天前的争执却不知是为何——两人的冷战从未超过十天。
皇帝是张扬霸气的,治世手腕极为老练,透着狠厉杀伐之气,但是,在她看来,他对夏祈年从来都是无可奈何,也许是因为什么手段都用不出吧!不过,这些与她关系不大,她只需要做好端庄守礼的静贵妃即可,她与宮中其他女子最大区别就是,她没有梦想。
十五年足够让她明白许多事情,比如,她的儿子永远不会是皇储,皇帝不允许,夏祈年也不允许,既然如此,她还需要有梦吗?永宁王府在夏祈年接掌前已经开始衰败,这些年又重新显赫,她再天真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夏祈年手中用来振兴王府的棋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否则,他不会強撑着病弱的⾝体在权力中心与人周旋。
十五年的时间早已将她的厌恶冲刷得一⼲二净,毕竟,他未曾真正伤害她,与其他后妃相比,她已经很幸运了。
她现在好奇的是,夏祈年会将永宁王府交给谁,他与德敬长公主结缡十五年,却未有一儿半女,永宁王世子的出生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了,那么,他会将这份炙手可热的权势交给谁呢?是夏氏宗族的弟子,还是让皇帝以无嗣为由收回王爵以及所有的权势?按照太医的说法,他的⾝体状况开始恶化了。
她是很好奇,但是,并不想从夏祈年口中探询什么,尽管已经过去十五年,她仍然会在面对夏祈年时心悸不已。
与十五年前一样,他开门见山地通知她:“皇上已经答应本王过继五皇子为嗣,以为永宁王世子,今天就会有旨意。”
同样是惊天噩耗,她却没有再冲动,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而他却闭上眼睛休息了。
她忽然想大笑,也确实那样放开情绪笑了:“永宁王,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对吗?”以皇子为嗣,从此,永宁王府将拥有最⾼贵的地位,与元宁皇朝同进退,再无衰败的可能!——真的是好计算!让她入宮根本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若非如此,他怎么会理会她这个姐姐?即便他对五皇子稍加关心,也并非因为是她的儿子,而是因为那是他预计的继承人。
“我欠你什么?”她苦笑着喃语,知道他没有听见,也不再重复,转⾝离开永寿宮。
即使殿內温暖如舂,她仍然觉得永寿宮是最冷的宮殿,因为它的主人的心中早已失去了所有温暖的东西——比如仁慈、比如善良、比如…她以后的生命只会如这十五年一样,尊贵荣耀却毫无希望。
十五年前,她失去了爱情,失去了⺟亲。
现在,她将失去自己的儿子。
那么,十五年后,她可能还拥有什么?也许,从夏祈年有意开始,她的生命除了一片苍白茫然就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