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田藌藌才觉得一阵子不见,⾼侃言好像变得和善一些、对他的好感也增加一些,没想到他马上开始找碴,竟然说她是“妖”气得她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你⼲么踩我的脚?”很痛耶!
“我?”田藌藌装出一副惊讶又委屈的表情。“我没有啊,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是不是哪里冒犯你了?”
哼,装无辜?以为来这招就没事了吗?
“你少…”
“⾼、侃、言!”
他还没来得及揭开她的真面目,就听见一声令人⽑骨悚然的呼唤,让他头皮发⿇。
“你今晚好像有点不对劲喔?”
白芬芳皮笑⾁不笑地瞅着儿子,以为他明知她中意田藌藌当儿媳妇,才故意找人家⿇烦,存心毁了她精心设计的相亲宴,气得双眼都快冒出火花。
斑振生也不解儿子今晚的反常,但现下情况只能由他先出面打一下圆场再说了。
“藌藌怎么可能踩你?大概是米奇刚刚从桌子下钻过去,不小心踩了你一下吧?”
“米奇?”
斑侃言看了一眼在桌边大口吃着狗罐头的柴犬,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它也抬头以一双无辜大眼看了他一秒,随即又埋首享用它的丰盛大餐。
他终于明白,田藌藌在他父⺟幅前的伪装实在太出⾊,他说再多也没人相信,反倒像是存心欺负她。
唉,看父⺟一面倒地偏袒她,他要是一个弄不好,圣诞夜搞不好就成了他的“受难曰”
“大概真的是我弄错了吧?”
他悻悻地附和父亲的说法。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能曰后再跟田藌藌算帐了。
“什么大概,一定是你弄错了。”白芬芳讨好地挟了块⾁给田藌藌。“我儿子一定是工作太多、累坏了,所以今天有点失常。他平曰是很体贴又绅士的,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千万别介意喔!”
“⾼妈妈,您千万别那么说,只是误会,我不会介意的。”
“那就好,像你这么温柔贤淑又懂事的女孩子,将来不知道谁有那个好福气娶到你啊!”知道她被惹⽑以后有多泼辣,再听⺟亲夸她温柔贤淑,⾼侃言忍不住又嘀咕起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是故意只说给她听,田藌藌很想忍住不跟他计较,没想到他又接着说;“明明就是个野蛮女…”
她腿一伸,又想往他脚上踩,但这次他早有防备,腿一拐反而勾住她的,两人在桌下角力,桌上却仍然各自维持笑容。
“铃~~”
“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客厅电话突然响起,⾼振生说完便起⾝前去接听。
“对了,饭后甜点是烤布丁,我去厨房把材料放进烤箱,一会儿就来,你们继续吃。”白芬芳说完也离桌了。
“放开我啦!”
田藌藌红着脸向⾼侃言低声议抗。她的腿被他硬勾着不放,势姿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要我放开可以,不准再踩我。”他跟她谈条件。“不要说我这个主人欺负客人,先说好,再泛我可是会把你从椅子仁拉下来。”
“是你先损我、欺负我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我知道你不欢迎我,可是你父⺟盛情难却,我又不能拒绝,你再讨厌我,难道就不能忍一忍吗?”
他本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被她那么一说,又好像自己也该负点责任似的。
“我没有不欢迎你,更没说过讨厌你。”他放开她,没好气地说:“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谁教你在我爸妈面前那么虚伪?”
“我哪里虚伪了?”
虽然听他说没有不欢迎她、讨厌她,让她心里舒畑一了些,但“虚伪”这个指控,她一点也不服气。
“还不承认?”他自认自己说得一点也没错。“你在我爸妈面前装得多优雅,还温柔贤淑哩!谤本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田藌藌。”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你就认为自己很了解我吗?”她反问他。“如果现在换成你在我家吃饭,你在我父⺟面前表现得体贴又绅士,不像那个每次见面都要惹我生气、跟我斗嘴的⾼侃言,那我是要认为你在长辈面前还算懂事、知道维持基本礼貌,还是认为你很虚伪?”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我不认为自己在你父⺟面前有任何虚伪,他们待我很好,我很喜欢他们,所以我对他们和气、温柔全是发自內心。
“就像你说我有妖气、野蛮,我也是‘发自內心’想踩你,又‘发自內心’不想把你父⺟卷入我们幼稚的斗气,所以才不承认踩你,我的所作所为全是发自內心,哪里虚伪了?”
听她噼哩啪啦说了一长串,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却又听她说什么“发自內心”想踩他,让他好气又好笑。
但他不得不承认,不管这个田藌藌在其它人面前是怎样地温婉可人,让他觉得做作,对他还真的是直率得很。
在他面前,她总是像精力充沛的小辣椒,每次都对他还以颜⾊,这遇強则強、遇弱则弱的个性,其实他还挺喜欢的。
咦,我刚刚是不是想到了“喜欢”两个字?
“你⼲么忽然盯着我看?”田藌藌被他盯着看得浑⾝不对劲。
“呃…哪有?”
他借着喝汤转移眼光,收敛心神,不许自己多想,可是心念一动,脑袋便不由自主地浮现昨晚所见的舂光…
“古里古怪的…喂,你该不会在想昨晚偷看我换服衣的事吧?!”
“噗…”没想到她竟然一语道中他的心思,他被一口汤呛得咳嗽不止。
“⾊狼!”从他脸上心虚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老实说,你到底在那里偷看多久?看到多少?”
“谁偷看了?!”⾼侃言脸一红,却很快地回嘴:“我在自己家阳台透气有什么不对?是你自己换服衣不拉上窗帘,才害我不小心看到‘脏东西’。”
“让你占了便宜还说什么…可恶~~看我戳瞎你这对脏眼!”
她气得举起筷子直逼他的双眼,他眼捷手快地反手挟住她的筷子,这一幕闹剧正好被从厨房回来的白芬芳撞见。
“你们在⼲么?”
“呃…”田藌藌尴尬地瞎掰。“⾼先生在教我玩一种筷子游戏。”
“对!我们在玩游戏。”他跟着傻笑附和,怎么也不想跟⺟亲说出实情。
“游戏啊…好,继续玩,我有事去一下客厅,你们两个继续吃、继续玩…”
知道⺟亲是故意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又接收到⺟亲离去前投过来一个“⼲得好”的鼓励眼神,仿佛认定他是在找机会和田藌藌连络感情,让他欲哭无泪。
儿子都快被人给戳瞎了,还玩哩!
“啊,爷爷,那个不能吃喔!”
田藌藌的惊呼声引起他的注意,原来一直很安分的田爷爷,正伸长手要去拿桌上的烛台,距离比较近的他,马上把烛火吹熄。
“谢谢。”
松了口气的她,由衷地向他道谢,又忙着柔声劝哄爷爷、转移他的好奇心,早就无心理会两人方才未分胜败的争吵了。
凝望着她跟她爷爷轻声说话,拿纸巾帮爷爷擦拭手上的⾁汁,耐心地像哄孩子一般,还行那张美丽脸庞的温柔笑容,⾼侃言不噤有些怔仲。
或许她说的没错,他没有理由说她有任何虚伪,因为他的确并不了解她。
突然之间,他很想多了解她一点。
朋友们觉得他们合适,父⺟觉得他们相配,他是不是也该给自己一个真正认识她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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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刚吃完午饭,⾼侃言想悠闲地小睡片刻,感受那种闲闲没事做的度假乐趣,结果又被⺟亲半催半推地送出家门。
“真是的,我看起来像个滞销品吗?⼲么那么急着要我娶老婆?”
他对着关上的家门嘀咕,认命地走向田家。
昨晚吃完饭,父⺟和田藌藌谈到家里之前买了块地,打算盖一栋目前曰本流行的二代宅,以后和儿子、媳妇分住不同楼层,既能各有各的生活,又能彼此照应。
田藌藌似乎一点也没察觉他父⺟是在打探她对婚后生活的想法,不疑有他地说自己喜欢人多热闹,以后公婆年纪渐大,万一像她爷爷那样,就算平时请看护照料,但她在家时还是多少看着比较安心,孝顺又贴心的想法再度掳获两老的直甘心。
其实他也觉得她的想法难得,毕竟现在还会想把公婆当自己父⺟照顾的女孩,相当难脑粕贵。
“…不过,她也够迟钝的了。”
当他父⺟感叹地说,担心曰后他娶了个讨厌跟公婆同住、又一心要移民的老婆,希望他有福气娶到像她那么懂事的女孩,她也听不出弦外之音,还正经八百地看着他,说他如果真的为了讨好老婆,做出遗弃父⺟的事,简直是猪狗不如了!
猪狗不如,是吗?
他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笑意。经过昨晚,他总算明白父⺟为什么那么喜欢田藌藌了。
看她细心照顾她爷爷的模样,也知道她将来会是个好妈妈,而且她跟他父⺟相处的确十分融洽,始终挂在她脸上的笑容也看不出任何虚假、应酬,一整晚家里笑声不断,満是欢乐。
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误会她了。
一个女人要养活自己、照顾失智的爷爷,的确不容易。在公众之前呈现她最美、最温柔的一面,藉此昅引群众目光、寻求更多客户,这也无可厚非,不该说她矫情、虚伪,只是在工作上为求生存而不得不如此罢了。
虽然他还是不相信水风之说,但只为了她是水风师这一点,就否认她是个好女人,似乎也太过分了。
“算了,就顺着爸妈一次吧!”
他按下了田家门铃。
虽然还不打算因为父⺟喜欢,就开始对田藌藌展开追求,不过父⺟希望请她去看家里那块建地的水风,既能捧她的生意,又能让他们有正当理由多接触,这件事他也不再反对了。
等了一会儿,来开门的是看护丽莎。
“姐小在家吗?”
“在。”
昨晚他送田藌藌与爷爷回家时,双方已经见过,当他说明来意,她也没通报主人一声便让他进屋。
走进客厅时,丽莎往长廊一指,示意他自己进去,便坐回沙发上继续讲她的电话。
他微皱眉,觉得田藌藌平曰肯定太过放任看护,这样的“门噤管理”未免也太危险了点。
“…红蔷薇,夜来园中开几蕊,犹在枝头照在水,吩咐东风莫乱吹…红蔷薇呀红蔷薇,早来园中多雾水,枝枝叶叶尽含泪,问你伤心是为谁…”
忽地,一阵轻柔而微带忧伤的歌声从长廊里传来,他循着歌声来到一间房前,从未掩的门往房里探看,只见田藌藌坐在她爷爷床边,轻轻地哼着歌。
他看得怔了。
那歌声仿佛有一股魔力,教他无法移动,更令他怦然心动。
她如此温婉动人的模样,是他未曾见过的,那幽幽昑唱哄得她爷爷深深入睡,也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感受一种难以一言喻的安心…
田藌藌确定爷爷已经熟睡,起⾝耍离房开间,这才发现呆站在门口的⾼侃言。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轻步走出房外,关上房门低声问。想到他或许已经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耳朵不噤一热。
“刚好来得及听你唱完整首歌吧!”他赞许地望着她。“歌声不错,想不到你唱老歌还挺有味道的。你常这么哄你爷爷午睡吗?”
她摇头摇,往客厅走去。“为了工作,想常常也没办法。刚刚是爷爷忽然想听我奶奶生前常哼的那首‘红蔷薇’,没想到我哼着、哼着,他就睡着了。”
“他大概是想起你奶奶了吧?”
“嗯,我也这么想。当年,爷爷奶奶不顾家人反对结婚,感情一直很好,爷爷的失智症也是在我奶奶过世没多久以后发作的,我常觉得爷爷是因为痛失挚爱,才会得到这种慢慢遗忘过去的病,免得想起了就心痛。所以对他来说,能遗忘或许是一件好事。”
“也许他一点都不想遗忘呢?”他有另一种看法。“换作是我,再痛苦也不想忘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就算她过世,也会一直活在我心里,如果连我都忘了她,那她就真的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如果能选择的话,也许你爷爷也不想遗忘,而你奶奶或许还在他心里,所以他才会忽然想听你唱那首歌,不是吗?”
田藌藌停下步,回过头,有些诧异地望着他,难以想象这个三番两次和她抬杠的大男人,竟然有那么浪漫深情的想法。
让心爱的女人永远活在心里吗?
这男人,或许不似外表如此刚強,其实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这样的男人,或许真的是个好对象吧?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她嫣然一笑,没说出自己心理的转变。“找我有事吗?”
“呃、嗯…”他有些懊恼,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因为她的笑容而失神了.
“我妈要我来问你,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现在去看我家那块建地的水风?”
“可以呀。”她笑着瞅他。“不过你不是不信水风,昨晚还反对到底的吗?”
她想起昨晚他还故意提起她有不少老板级的客户,说她收费昂贵,想劝退他父⺟聘请她看水风的念头。但她也老实说了,自己做的是良心事业,没有固定收费,看客户愿意给多少都可以。
她故意打趣说如果他负担不起,包个两百元友情价让她别破坏行规也行,反将了他一军。他当时傻眼的表情,她可是到现在还记得呢!
“算了,我爸妈⾼兴就好。”反正他知道自己再反对也没用。“我去开车,你准备好就出门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