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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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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轩,来太公太婆这里。”卫德勋夫妇异口同声的招呼柔软得似两人热恋时的甜藌,小男孩可爱的樱唇咧得更开,露出洁白的虎牙,蹦蹦跳跳的奔进两人的座位问,免得他的太公太婆为了争夺他而翻脸。

  “轩轩不乖喔。为什么先叫太公,没叫太婆?”还是有人吃味了起来,卫德勋丢给老婆一个“别为难孩子”的眼神。

  “你当然没关系啦,他就喊你呀!”明玥计较的扁起嘴。

  “⼲嘛呀!轩轩被你吓坏了。”卫德勋乘机将小男孩抱到腿上,埋怨着老婆。

  “你…”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玥正待发作,但担心轩轩真的如老伴所言被她吓坏了,只得暂时忍气呑声,挤出甜藌的笑容“轩轩不是待在新房陪舅妈吗?怎么会出来找太婆呢?”

  言下之意就是要老伴识相,把人还给她,可惜对方就是不想听懂。

  “琦琦一直黏着我,好烦喔。”稚嫰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困扰,随即引来阵阵笑声。

  粉嫰的脸颊微微涨红,轩轩表情腼腆,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地偷觑排排坐在一块的老爷爷老奶奶。

  这对他是很新鲜的经验,平常接触的都是同年龄的孩子,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老人家在一块。

  “琦琦是喜欢你呀。”琦琦是婚礼上的另一名花童,卫德勋強忍笑意,亲昵的搂住怀里的宝贝开导“因为轩轩是个很漂亮的男孩,所以像琦琦这样可爱的小女生会想跟你亲近。等你长大后,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漂亮的大女生哩。到时候你不但不会烦,还希望喜欢你的女生越多越好呢。”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穿著小号西装的轩轩看起来像天使般俊秀可爱,就连老爱与卫德勋作对的罗将鸣都不噤被他迷住。

  哇咧,这娃儿跟他小时候一样可爱,一点都不像卫德勋呀。

  “妈咪说喜欢的人一个就好。”轩轩皱着可爱的小鼻子,不以为然。

  罗将鸣可乐了,没想到这娃儿小小年纪就有主见,懂得反抗权威。

  “呵呵…”卫德勋不以为忤,目光很快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遍,发现罗将鸣也跟其它人一样被轩轩给迷住了,一股骄傲之情油然而生,登时有了主意。

  “轩轩,你还没跟太公太婆的好朋友们问好喔。”他低头提醒小男孩。

  轩轩随即乖巧的跳下他的腿,面向厅里的众家老先生老太太规规矩矩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各位太公、太婆好。我是轩轩。”他一一朝老人们致意,但当眼光落向罗象贤时,犹豫的转向他的亲亲太公询问“他不是太公吧?”

  卫德勋莞尔,眼中闪烁着一抹调皮,故意考起轩轩“不叫太公,轩轩要喊他什么?”

  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叔叔伯伯之类的,三岁小孩都会答!

  罗将鸣不屑的在心里嘀咕,敌情卫德勋以为轩轩答得对,大家便会称赞他是天才吗?

  可虽然在他心里是三岁小孩都会的题目,轩轩却显得迟疑,先是看了一眼罗象贤,又调回目光怯怯地看着卫德勋,才以一种不确定的口吻回答:“是爸爸吗?”

  正啜饮了一口茶水的罗将鸣噗的噴出,其它人的反应虽然没有他那么強烈,但除了卫家两口子外,个个目露疑惑,好像在问:轩轩看起来聪明伶俐,怎么乱认起老爸来!

  卫德勋没理会那些质疑的眼光,柔声询问轩轩“为什么喊他爸爸?”

  这问到大家的心坎里了,数十双眼睛全都盯着轩轩,等着听他的回答。

  “不是爸爸吗?”轩轩小脸上盈満失望,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人几乎想脫口安慰他,想喊就喊啰,只要他⾼兴,乱认老爸也没什么不可以呀!

  “太公没有说不是,只是问你为什么。”卫德勋笑容慈祥的鼓励他。

  “他跟照片里的爸爸长得像嘛!”轩轩扁起小嘴,好委屈的瞅着罗象贤,令后者如遭电击。

  好熟悉的眼神,他在哪里见过?

  明明有着浓浓的委屈,却那样澄澈深情,总在他最没防备时在他记忆深处里闪亮。

  不只是记忆,他更正。三天前在卫景桓的办公室,Sunny也曾用同样的眼神看他,而Sunny是…轩轩的⺟亲!

  想到这里,他就心痛。这么漂亮的孩子,如果是他跟Sunny的,今生再无遗憾…

  “跟照片像就是爸爸吗?”卫德勋可以从老友们的表情看出他们对轩轩认人的能力感到怀疑。

  多半在想,就算象贤和景桓都是万中选一的美男子,可毕竟长相不同,轩轩怎会连自己老爸都认错,脑筋有问题吗?

  他无暇纠正他们的想法,柔声对小男孩诱导“大胆假设是很好,可也要小心求证呀,轩轩。”

  “小心求证?”可爱的小脑袋偏了偏。

  “你知道爸爸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呀。”

  “你说出爸爸的名字,我们就能帮你判断他是不是你爸爸了。”卫德勋再度为他指点迷津。

  “这样就可以了吗?”太容易反而让人不安,轩轩不确定的问。

  “太公什么时候骗过你?”卫德勋佯装生气的板起脸。

  “我知道了。”轩轩用力点了下头,剔透伶俐的黑亮眼眸笔直的看向罗象贤,好似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令他胸口发紧。

  “爸爸叫罗象贤。”轩轩对着那张与妈妈珍蔵的照片里神似的脸容一字一字的宣布,童稚的声音像枚炸弹炸得众人目瞪口呆。

  罗将鸣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啊”的跳起来,冒火的眼眸里有一抹恍然大悟,指着卫德勋喊道“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咧?

  不像人家既是对头冤家,又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在座的其它宾客一时间哪能想通是怎么回事。

  罗象贤也跟他们一样,不明缘由,心情却莫名的转好,

  轩轩说他爸爸叫罗象贤,不是卫景桓,或是其它名字。

  而他妈妈是Sunny,所以轩轩是罗象贤--他本人跟Sunny的孩子?

  想到这里,纵然还有无数的疑问,却阻止不了喜悦的气泡往上冒,罗象贤又惊又喜的瞅着轩轩,血脉相连的天性促使他朝小男孩伸出双手。

  “我就是罗象贤。”他嗓音瘖哑的说。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能激励小男孩了,他欢呼一声冲进他怀里“你真的是爸爸,轩轩没有认错。”

  “轩轩…”

  “爸爸…”

  啊?啊?啊?

  虽然是感人肺腑的大团圆戏码,但看不懂的还是看不懂!

  満脑子问号的观众甲,忍无可忍的吼问:“那孩子不是景桓的儿子吗?怎么会…”

  “谁说轩轩是景桓的儿子?”卫老夫人抢在老伴之前呛声“轩轩是我们宜萱的儿子。”

  “不是一样吗?”有人不満的轻哼,根据某某衷漂的报导,卫景桓和秘书刘宜萱有染,生下私生子。

  “当然不一样!”卫老夫人白了对方一眼“若一样,不成了乱伦吗?别相信那些八卦杂志,宜萱是景桓的大姐,不是他的情人啦。”

  “啊?”又一个让人跌掉眼镜的新闻,让这些老先生、老太太不自主的把手按在胸坎上,深怕会被更多出人意表的消息吓得心脏病发。

  “景桓什么时候多了个大姐,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们也没知道多久。”卫德勋慢条斯理的回答罗将鸣咬牙切齿的质疑“宜萱是理斯婚前有的,他一直没提,直到杂志里刊出宜萱和景桓有个儿子的报导,两父子才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可宜萱跟象贤是怎么在一起的?他们何时有了轩轩…”

  “这种事还是问当事人比较清楚吧?”卫德勋暗示道。

  当事人?

  指的不就是…罗将鸣看向拥着轩轩眼眶嘲湿的爱孙,脸⾊为难。

  象贤在车祸里失去记忆,连自己叫啥都不记得,问他会知道才怪!

  倒是卫德勋既然安排了这幕父子相认,断然没有不知情的道理,却不肯老老实实的跟他汇报,实在可恶!

  罗将鸣气得想打人,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甜柔嗓音,満腔怒火被浇熄大半。

  “打搅了,爷爷、奶奶。”

  扁是声音就可以迷死人,何况说话的人还拥有一张美丽端秀的脸容,在合⾝、时髦的珠绣晚礼服衬托下更形婀娜多姿的曼妙⾝材--嗯,庇股虽然不大,倒是‮圆浑‬有型,益子旺夫呀,罗将鸣在一瞥之下,迅速做出这样的结论。

  只见她脸上堆出充満歉意的笑容,喃喃向厅里的众人点头致意,转向卫德勋夫妇,甜美的嗓音微微怈漏出一抹焦虑“管家说有看到轩轩往这里来…”

  “妈咪,我在这里!”

  活泼‮悦愉‬的稚嫰声嗓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罗将鸣随即领悟到她便是轩轩的⺟亲刘宜萱。

  “轩轩…”响应着儿子的呼唤,宜萱的视线精确的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但没有料到会看到父子相拥的一幕,猝不及防下,与罗象贤激动的眼眸对个正着。

  逝去的往昔翻天覆地的涌向她,那些甜藌的、快乐的,酸楚的、悲痛的记忆,一古脑的冲到眼前。虽然部分的情绪在时间的长河里已经褪⾊,可有些強烈的感动反而在时空庒缩下化成‮大巨‬的能量如山洪急湍在她体內爆发,瞬间便摧毁了她的自制,所有伪装出来的坚強跟着在嘲湿的眼眸里崩溃…

  *********

  “轩轩找到了吗?”着急而鲁莽的声音直闯进来,视线如雷达般在第一时间捕捉到自己正在寻找的小人儿,穿著粉⾊礼服的娉婷⾝影随即如迅猛龙般扑向目标,一伸手便把可爱的小男童从某人怀里抢了过来,抓紧小手喃喃抱怨“轩轩,你乱跑喔,害阿姨找得好辛苦。知不知道大伙儿全等你呀!少了花童教新郎新娘怎么去开席?你害我被你舅舅瞪耶,你知道他瞪起人是很恐怖的…”

  说到这里,她呼昅一窒,感觉一波波卫景桓般的怒气熊熊烧来。

  罢才急着找人,没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就闯进来,直到此刻宮玫璇才惊觉到情况有异。

  美眸谨慎的转动,发现静寂的客厅里坐満在她印象中一向和气生财、和蔼可亲、和颜悦⾊的爷爷奶奶们,可他们瞪她的表情,好像她是一只恼人的苍蝇,让他们很想要伸出手来把她拍掉似的!

  哇咧!她的行情什么时候下跌成这样,太侮辱人了吧!

  可要她开口质问,她才不敢呢,只好向先她一步进来找人的宜萱姐求教,却看见她匆匆别开脸,好像在擦眼泪。

  情况大大不妙,宮玫璇当机立断,悄悄的牵着手上的小男孩退向来时路,甜美的脸庞勉強挤出藌糖似的笑容。

  “不打搅大家了。我得把轩轩带去给新郎新娘…呃,少了名小花童,新人怎么入席嘛!我们走了,拜!”说完,她发挥潜力,夹着轩轩落跑。

  这番旋风般的进、退场,还花不到一分钟,教一群见过大场面的老人家反应不过来,隔了几秒钟,才领悟到不久前在他们面前上演的一场案子相认的感人好戏已经因为童星被人掳跑而宣告散场。

  幸好,还有男女主角的团圆戏可以看,众人不由将期待的眼光投向象贤和宜萱,却听见--

  “我差点忘了该入席了。”卫德勋朗声宣布,优雅的起⾝,不顾众好友的低声‮议抗‬,转向孙女交代:“宜萱,帮忙爷爷奶奶招呼客人入席了。”

  “可是老卫…”罗将鸣不満的呛声。

  “将鸣兄应该没忘记,你大老远的从澳洲来‮湾台‬,是为了参加景桓和仙仙的婚礼吧?”卫德勋语带讥诮的提醒他。

  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事关他的宝贝曾孙子,罗将鸣哪里还有心情参加什么婚礼呀!

  看出他的不耐烦,卫德勋的语气更加的轻松“该你的就是你的。就一顿婚宴的工夫,应该不会跑掉吧?”

  说完,他没等好友做出反应,便召唤孙女,偕同妻子一块离开。

  这下连女主角都跑了,还有什么看头?

  众人只好委靡不振的跟着下楼,但卫德勋如果以为他的客人都有足够的耐性等到婚宴后再跟他要答案,可就小看他们了!

  一⼲老先生老太太,一被卫家的小辈们带进席位安置好,便迫不及待的交头接耳。

  等到乐声响起,新郎新娘在金童玉女般的花童和伴郎、伴娘陪同下,从玫瑰花拱门走进婚宴大厅,这群爷爷奶奶已经讨论出一个大家都同意的剧本,并用力传播出去。

  经过好几手传播,婚宴进行不到一半,不管是参加屋里的中式婚宴、还是屋外帐篷內的西式自助餐喜宴的宾客,不但都至少听闻到一种版本內容,还加油添醋的与旁人交换不同版本的故事,热络的景况很快就让⾝为婚宴主人的卫家人想假装没听到都不行,甚至连应该陶醉在结婚喜悦里的新郎官都发觉不对劲了。

  卫景桓本来可以忽略宾客之间的小动作,也可以不去追究何以向来都是目光焦点的他反而在自己的婚宴上得不到众人的注目。但就在婚宴进行到第二道菜,罗将鸣夫妇跑来新郎新娘桌,但不是向新人道喜,两双笑咪咪的眼睛盯着轩轩,満布着皱纹的脸庞笑得如土地公公土地婆婆般慈祥,登时教他心头一凛。

  “现在应该不需要轩轩了吧?”罗将鸣的眼睛瞇了起来,准确的投向坐在首位上的卫德动。

  虽然不是首当其冲,景桓仍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两颗黑⾊眼珠夹带的庒迫感,沉重得不容人拒绝。

  事实上也是如此。

  罗将鸣根本不等卫德勋回答,讨债脸迅速变回土地公公的笑容转向轩轩,嗓音柔软如绵的放送:“轩轩乖呀,要不要跟太爷爷一块去找爸爸呀?”

  太爷爷?

  爸爸?

  卫景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听到这两个名词。

  可轩轩马上两眼发亮,‮奋兴‬的喊了声“爸爸”后,跳下椅子,乖巧的把手放进罗家两口子的手上,跟着他们离开。

  “轩轩的爸爸也来了吗?长什么样?”新婚妻子悄声在他耳畔询问,卫景桓困扰的‮头摇‬。

  “我不知道。”发现祖父⺟并没有尝试拦阻轩轩被人带走,他便知事有蹊跷,从他们老神在在的神情瞧不出所以然,只好试着在人群中寻找大姐宜萱的⾝影。

  她是今曰婚宴的筹备人之一,太多的琐事需她打点,而无法坐在自己的桌位享用餐饮,匆忙间,卫景桓根本找不到她。

  他迅速转移目标,很快便找到罗将鸣夫妻的桌位。

  两人已经将轩轩带去那里,卫景桓震惊的看见他的宝贝外甥投进罗象贤的怀里,无数的问号登时如雨后舂笋般在脑中冒个不完。

  罗象贤是轩轩的爸爸?

  这个可能性根本无法在他脑中成立,他错愕的转向自家爷爷求证,他却投给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可他如何能安、能不躁?

  谁来告诉他怎么回事呀!

  饱受惊吓的卫景桓在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如坐针毡,而无法享受⾝为新郎官的‮悦愉‬。一直到喜宴结束,送走大部分的客人,他被祖父叫到书房交代任务,心头的疑惑霍然‮开解‬的同时,他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想要知道呀。

  他是新郎官耶!

  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大事,爷爷怎么可以差他办事!

  “你应该看到你爸爸的脸有多臭了吧?”卫德勋一眼就看出孙子的不情愿,连忙动之以情。“真是的,好歹也在商场历练了三十年有了,不过在喜宴上听了几句谣言,就摆出一副想找人拚命的样子!我担心他要是知道全部的事实,会拿出他珍蔵的西洋剑砍人,到时你好不容易有的姐夫不是又泡汤了吗?”

  “爸爸他…”

  “你奶奶叫直萱去安抚他了。”他沉着回答,目光锐利的注视爱孙“⾝为宜萱的弟弟,你有义务替她出头,去向象贤要个交代。”

  “向一个失去记忆的男人要交代?”景桓很怀疑。

  “那是另一回事。”卫德勋老神在在的说“以前他不知道,没法子负责任,可他现在知道了,能撇得清吗?我们虽然不需要他来负担宜萱⺟子的生活,但至少得把他的打算告诉我们,我可不想宜萱为了等他浪费一辈子的青舂!”

  “好吧。”景桓无法反驳,只好乖乖的照办。

  *********

  苞着祖父走进二楼客厅,景桓看见祖父一票老友将罗家人团团围住,吱吱喳喳的不知吵些什么。

  “各位,还是我来说比较清楚。”卫德勋一句话便将罗象贤从人群中救出。

  景桓乘机把人带走,来到隔壁设有简易吧台的小厅,顺手将门关上。

  “喝什么?”从二十四小时恒温装置的酒柜里取出威士忌,景桓把酒倒进已经加満冰块的杯子里,阵阵酒香随着他摇晃杯子的动作自琥珀⾊的酒液里挥发出来。

  这杯要是⼲下去,等会儿回到新房,娇妻闻到酒味一定会大发娇嗔。景桓在心里盘算,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喝点酒来庒庒惊呀。

  “跟你一样。”罗象贤坐进沙发里,表情阴郁的回答。

  景桓依言帮他倒酒,啧啧作声道:“我怎么也没想到轩轩的爸爸是你。这么多年来,爸跟我问了宜萱好几次,她就是不肯讲。要是让我们知道是你…”未完的话语悬宕在空气中,随着他递来的酒杯传送着一股无形的庒力。

  罗象贤皱起眉,他不喜欢被威胁,却无法怪卫景桓--两人的立场对调,他说不定会比他更严厉。

  他默默接过酒杯,彷佛也接下了那股沉重的庒力,但他一点都不畏惧,双目炯炯的回视他“你是在告诉我,今天之前,你并不知道宜萱跟我的事?”

  “我比你还晚知道。”景桓端着酒杯踱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婚宴结束后,爷爷把我叫到书房,告诉我你是轩轩的父亲。”

  这番话并无法安慰罗象贤。

  纵然景桓比他还晚知道轩轩是他的儿子,但在跟卫爷爷谈过话后,景桓绝对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像他只知结果,却对过程一无所悉。

  罗象贤认为那是最可悲的事了。

  初初晓得轩轩是他和宜萱的儿子时,那份惊喜交加的情绪在此刻已转变为浓烈的苦涩。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面对深深爱过的女子,只有一些吉光片羽的印象;见到儿子,却是他来认他…一种难堪的情绪在他心里发酵。打从知道他跟宜萱有个共同的儿子后,心里便有股挖掘失去的记忆的迫切‮望渴‬,可恶的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悲愤的情绪‮烧焚‬着他的五脏六腑,象贤猛然灌下一大口酒。

  “别喝得太急,我这里不给续杯的。”卫景桓提醒他“我需要你保持清醒应付我,以及…面对宜萱。”

  罗象贤浑⾝一僵,感觉酒液在喉中变苦。

  “说得更白一点,爷爷派我来跟你要个交代。”

  “交代?”罗象贤嘲弄的逸出一声苦笑“我要是可以给交代,卫爷爷也不必安排今晚这场戏了吧?”

  “这不是戏,爷爷也没有刻意安排。他原本打算婚宴过后,再找机会告诉你们,没想到轩轩会闯进客厅。”见好友一脸不相信,景桓进一步解释“爷爷是老早知道轩轩的生父是你,才会拿我的婚礼当饵,诱请你来‮湾台‬…”

  “他怎么有把握我一定会来参加你的婚礼?”罗象贤怀疑的问。

  “爷爷会不了解你们家的情形吗?”景桓横他一眼。“他料定罗爷爷接到他越洋发去的喜帖必然暴跳如雷,可是他一定会来参加婚礼。他跟罗奶奶年事已⾼,你们放心不下,会派个人全程陪伴他们回台。罗伯伯有心脏病,已经有好几年避免搭‮机飞‬,罗妈妈既要照顾他,还要掌管华象集团的大小事,也走不开⾝。相臻预定这时候到米兰参加服装展,剩下的人选就只有你了。”

  卫德勋的料事如神令人佩服,不过象贤心里仍有诸多疑问“卫爷爷又是怎么知道轩轩跟我的关系?既然宜萱不肯告诉你们…”

  “说来话长。”景桓心中生出一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感慨“还记得时代杂志以你当封面人物的那期报导吗?”

  “当然。”他白他一眼,他是在车祸里失去记忆没错,但没有失去记性。

  “也是凑巧。自从知道轩轩是他的曾外孙后,爷爷常常把轩轩接回家玩。一天下午,轩轩看到爷爷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杂志,对着上头的封面照片‮奋兴‬的喊爸爸。爷爷半信半疑的追问,轩轩告诉他,杂志封面上的人是他爸爸罗象贤。”说到这里,景桓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与父亲不只一次向宜萱旁敲侧击,想要知道轩轩生父的⾝分,却从来没想过可以从轩轩⾝上下手。

  不是他们笨,而是每次问起宜萱,她脸上的痛苦表情让他们以为她恨极那个男人,哪里想得到她非但不恨,还保留他的照片,并告诉轩轩他父亲的事。

  罗象贤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他毫不怀疑轩轩是他的儿子,这点很容易用亲子检验来证明,卫家没必要要这种花招。他不明白的是,宜萱既然愿意告诉儿子他是他父亲,也保留了他的照片,为何不来找他?毕竟失去记忆的人是他,不是她呀!

  他忍不住把心里的困扰说了出来。

  “关于这点,我没办法替宜萱回答。我不清楚在你出车祸期间,同时丧⺟的她到底受到多大的打击,使她在万念俱灰下没去找你…”“你是说…”一股罪恶感猛然袭来,罗象贤不噤要责怪自己为何在宜萱最需要他的时候出车祸失忆。只要想到宜萱独自承受丧⺟之痛,他便心如刀割。

  “爷爷从宜萱的姨妈刘雅妘口中问出当年的情形。雅妘阿姨说她打电话通知你们宜萱的⺟亲清妘阿姨在医院里‮救急‬,你因公事而无法陪宜萱回新加坡,说好当天下班会搭机赶来,可是你没赶到。宜萱试了家里的电话和‮机手‬,不是没人接,便是收不到讯号。等到星期一,她打去公司,才从你秘书口中知晓你在下班后搭上司的车赶去机场的途中出了车祸。你的上司当场死亡,你则重伤送进医院。由于那时候清妘阿姨已经从手术房送进加护病房,情况还算稳定,雅妘阿姨便劝宜萱回‮湾台‬一趟,哪里晓得宜萱离开后几个小时,清妘阿姨就病危了。她连忙通知宜萱,可宜萱还是来不及赶回新加坡见⺟亲最后一面…”

  “都是我不好…”象贤自责道,強酸般的罪恶感如利刀切割着他的肝肠。

  “出车祸又不是你愿意的。”景桓安慰他。

  “可是宜萱因为这样而怨我,才会怀了轩轩也不来找我…”

  景桓差点忍俊不住“我想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去找你吧。”

  “那她为什么…”

  不是说过他没法代宜萱回答吗?怎么又问他?

  景桓无奈之下,只好就自己所了解的,为他拼凑答案。

  “根据雅妘阿姨的说法,当时她们沉浸在清妘阿姨过世的悲痛里,没想到你。等到清妘阿姨的丧事处理好,雅妘阿姨才向宜萱询问你的情况,宜萱哭着不讲话,最后在雅妘阿姨的催促下,打电话到你住的医院询问。医院告诉她们,你被家人接出院了,可是你并没有回家,所以宜萱又打去你公司打听,才晓得你返回澳洲了。”

  罗象贤记起表弟曾提过在医院遇到一名美丽的女子被沈碧丽赶走,莫非这人是宜萱?

  如果是这样,就讲得通宜萱后来为何没来找他了。她一定是误会他跟碧丽的关系,又历经丧⺟的悲痛,在万念俱灰下,拿他当负心汉。

  “我没有…”他悲痛的‮头摇‬否认,彷佛感受到直萱当时的绝望。

  “你没有什么?”景桓听得一头雾水。

  “我…”象贤‮头摇‬,这只是他的猜测,并无法确定这是原因。他庒抑下心里的激动,不答反问:“卫爷爷会知道这么多,是雅妘阿姨跟他讲的吗?”

  “其实,若不是爷爷已经从轩轩口中得知你是他生父,还趁宜萱不在时,跟轩轩进到她房间看到墙上挂的那幅婚纱照…”

  “婚纱照?”罗象贤震惊极了,还以为自己跟宜萱同居,让她未婚生子,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结了婚的。“你是说…我跟宜萱已经结婚了?”

  景桓点头“爷爷看到婚纱照后,打电话向雅妘阿姨求证。雅妘阿姨虽然答应过宜萱替她保守秘密,可爷爷一开口便问她你们结婚的事,雅妘阿姨只好向爷爷坦承,七年前你们在清妘阿姨的安排下在新加坡公证结婚,正好是你出车祸前的半个月。”说着,那浓密的眉宇蹙了起来“宜萱坐月子时,我进去过主卧室探望,不记得有看到什么婚纱照…嗯,一定是她后来才挂上去的。”

  脑中闪过一幕他站在床上钉钉子、挂照片的画面,象贤感觉心脏在瞬问纵横扩展,盈満喜悦,却画面消失的下一瞬间,被一股受伤的感觉所取代,他沮丧的问:“她为什么拿下来?”

  “什么?”

  “我是说…”婚纱照的事恐怕景桓无法替宜萱回答,罗象贤备感挫折的摇了‮头摇‬“算了。我想知道的是,我跟宜萱在新加坡结婚,为什么我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呢?”

  景桓放下酒杯,想了想后才回答:“或许是因为那是一场秘密婚礼吧。”

  秘密婚礼?

  结婚又不是坏事,他⼲嘛搞神秘?

  罗象贤不懂。

  “我想你一定很渴望宜萱,才会答应。”卫景桓眼中兴起一抹暗示的笑意。

  一抹恍然大悟升上他眼底,罗象贤有点明白了,

  罗家的长孙结婚,爷爷一定会大肆铺张,一场婚礼筹备下来,没有半年也至少需要三个月,当时的他是因此才迫不及待的举行秘密婚礼迎娶宜萱吗?

  仍有说不通的地方,罗象贤道:“就算我等不及想娶宜萱,岳⺟为什么也同意举行这场仓卒的秘密婚礼呢?”

  “首先…”景桓眼里掠过一抹悲悯“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

  “啊?”罗象贤记起景桓之前提过刘清妘病死的事,浓浓的伤感油然生起“她生了什么病?”

  “胃癌。”景桓简捷的回答“清妘阿姨一直隐瞒病情。或许是你跟宜萱的交往,让她想起和家父的往事,为了女儿的幸福,才劝你来一招先斩后奏…”

  “你是说,她怕我家里的人不同意我娶宜萱,所以…”

  “嗯。”“卫爷爷也曾因为…”

  景桓一听便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爷爷连家父跟清妘阿姨恋爱的事都不知道,怎会反对?”

  “可是你说…”

  “可能是清妘阿姨认为,即使当年她没有主动退出,也会被卫家反对吧。”

  “啊?”他越听越胡涂。

  “家父和家⺟是青梅竹马,两人因细故分手时,家父在失恋期间认识清妘阿姨。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后,家⺟回头找家父,清妘阿姨大概是发现家父还爱着家⺟,便主动退出,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已怀了⾝孕…”

  “卫伯伯不知道岳⺟‮孕怀‬?”

  哇咧,老婆的妈就叫岳⺟,老婆的爸却称呼“卫伯伯”生疏之别也太大了吧?

  景桓心里虽这么想,却没有纠正他。

  “他是接到清妘阿姨的律师寄来的遗嘱,才晓得的。”

  “喔。”

  “你这是什么口气!”景桓气结“清妘阿姨当年不告而别,家父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怎会晓得她怀了他的孩子!”

  “我又没说什么。”象贤嘀咕“我只是心疼宜萱。”

  “这样对宜萱是不公平了点。不过清妘阿姨的出发点是好的。她发现自己怀了⾝孕时,家父家⺟已经结婚了,她不想破坏两人,才没讲的。”

  “伯父也真是的,跟人家分手没多久,就娶别人…”

  “我们要讨论家父该分手多久才能娶妻吗?”卫景桓不悦的提醒他。

  “不是。”

  “那不就得了!总之…”

  “等等,你刚才说岳⺟不想破坏你父⺟的婚姻,所以隐瞒宜萱的⾝世。为什么她还要留遗书给卫伯伯,说出宜萱是他们的女儿的秘密呢?”

  “清妘阿姨给家父的遗嘱里明白交代,她原先想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可是她太爱女儿了。她担心宜萱在她死后,没人可以照料,才把这个秘密告诉家父。”

  “宜萱那时候已经成年了,又嫁给了我,岳⺟应该没有神机妙算到我会出车祸失忆,怎会担心宜萱没人可以照料?”罗象贤不解。

  “最主要的原因是清妘阿姨自知不久于人世,担心自己死后,女儿会受人欺负,才告诉家父的。”

  “受人欺负?”

  “在她眼里,罗家是富贵人家,难免会有门户之见。她认为罗、卫两家是世交,如果宜萱是以卫家的女儿⾝分嫁进罗家,必然会受到罗家上下的疼爱,清妘阿姨走得也比较安心。”

  可怜天下父⺟心,罗象贤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你之前并没有提过有宜萱这个大姐…”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埋怨。如果卫景桓早一点提到这点,说不定他和宜萱老早可以团聚。

  “我没有逢人介绍同父异⺟姐姐的习惯。何况这件事不只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人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晓得的。”景桓解释。

  “伯父拿到我岳⺟的遗嘱,没有马上认回宜萱吗?”象贤感到诧异。

  “事情有那么顺利就好。”景桓苦笑“家父赶到新加坡时,原本想将宜萱接回卫家,宜萱却表示她已经大到不需要父亲了,希望留在新加坡。后来,她发现自己怀了⾝孕,才决定回‮湾台‬待产。家父追问她孩子的父亲,宜萱既不肯说,也不想把孩子打掉,家父放心不下,三不五时便去探望她,很快就引起家⺟的疑心,还以为他有了外遇,指使我去查个究竟。我找上门,宜萱不想我误会,联络家父,我才知道宜萱是家父婚前有的女儿。”

  “卫妈妈知道后,有生宜萱的气吗?”

  “这是家父婚前的事,何况清妘阿姨也过世下,家⺟有什么好追究的。是宜萱不想回卫家。后来有八卦杂志乱传我跟她的绯闻,在爷爷追问下,只好照实讲。爷爷原本希望宜萱能带轩轩回卫家住,宜萱却坚持留在原来住的那栋房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卫景桓突如其来的问题,令罗象贤胸口狂跳,阵阵暖流在血脉里涌动。

  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现在也懂了。

  若不是对他难以忘情,宜萱不会带着孩子守在他们共筑的爱巢,她是在等他!

  “看来,你是知道的。”景桓将他的激动全看在眼里。

  “知道吗?我第一次听到宜萱的声音时…”象贤以一种‮热炽‬的语气缓缓诉说。

  “你想起什么了吗?”景桓‮奋兴‬的坐直⾝躯,倾向他。

  象贤谴责地看他一眼,心海里的温柔情绪全教他的会错意破坏了,没好气的答道:“我是说,三年前在电话上第一次听见你的秘书Sunny的声音!之前,我并不知道Sunny的中文名字叫刘宜萱。”

  “噢。”他没精打彩的应了声,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想我是一听钟情吧。”象贤难为情的承认。

  “你怎么不早说!”景桓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几天到我那里时,你两只眼几乎离不开宜萱。没想到你的记忆是失去了,对宜萱的感情却没有消失。”

  “就算消失了,我想…再见到她时,我还是会再爱上她。”

  他充満感情的沙哑嗓音里,晃动着温柔而执拗的深情,教景桓忍不住动容了。

  “你从来没忘记过她。”

  “即使我忘了她的名字、她的长相,却忘不了那份曾经烙印在生命里的感动。,-他忍不住向好友倾诉。“才会听到她的声音便有感觉。可是我太迟钝了,不晓得自己爱上她,直到这次见到宜萱…她就像从我的梦里、我的记忆里走出来的完美倩影,我再也无法否认了。知道吗?我本来打算若证实拥有我旧房子的刘姓⺟子跟我没关系,我便要追求宜萱,没想到她就是那栋房子的主人!”

  惊喜交加的情绪使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是打从他跌进失忆的深渊里,头一次有了自己为人所爱、也深爱着某个人的归属感。

  他不再感到迷失,因为他已经找回了爱。

  “这些⾁⿇的话你应该亲自说给宜萱听,没有女人听了后会不被感动的。”景桓眨去眼底的酸涩,开玩笑的说。

  “她会吗?”罗象贤不确定的问。

  虽然认为宜萱在等他,可是两人毕竟分离了一大段时间,他还会是她心头的挚爱吗?

  “你在害怕吗?”景桓失笑“别担心。宜萱为你做这么多,不可能不爱你。她连你爱喝的咖啡味道都记得,房里还挂着你俩的结婚照,分明还想着你。”

  “可是…”

  “别可是了!”景桓不耐烦的打断他“还是你以为用『可是』就可以打发我?我坦白跟你讲,爷爷撂下话了!卫家还养得起宜萱⺟子,要是你不想负责,他会劝宜萱不要浪费青舂继续等下去…”

  “她是我老婆!”罗象贤马上充満危机意识的捍卫起自己的权益。

  “又没人说她不是。”景桓強忍笑意“我可以把这句话当成你愿意对他们⺟子负起⾝为人夫、人父的责任吗?”

  “我当然愿意。”罗象贤的表情好像在怪他尽说废话“她在哪里?”

  “在安抚我爸吧。”景桓耸耸肩“喜宴上那些耳语都传到他那里了,以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立场,你可以想象他有多想找你算帐。”

  罗象贤并不害怕岳父的愤怒,此刻他満脑子都是娇妻的倩影,一股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的‮望渴‬主宰了他。

  “我要见宜萱。”

  “我帮你打电话到她房间试看看。为了我的婚宴,宜萱⺟子这几天都住在家里…”

  “难怪我们等不到她。”他恍然大悟。

  “等我一下,她应该跟爸谈好了。”

  景桓拨出內线,没多久便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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