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召同寝竟设玄机
诗曰:一枝浓艳露凝香,雨云巫山枉断肠。常得君王看带笑,名花不及美人妆。
啊唷,郦保和,你是取笑它了!这牡丹花虽称国⾊,哪里及得你的容颜!
说甚堪称第一传,先生难道不风流?若将卿与花相比,真教它,惭愧无何低了头。天子说完容带笑,郦相登时面泛红。君臣齐进天香馆,內侍们,早已排筵设満瓯。
话说元帝与郦相君臣步入天香馆內,只见御宴已排,金博早设。上边是龙位,下面是郦相的座。见铺设得整整齐齐,点缀得幽幽雅雅。
于时登席举金钟,天子居中郦相东,御宴平分为二处,只因为,君臣难以一筵同。內官当下齐斟酒,琥珀光浮玉露浓。元主神驰魂荡荡,思量要,乘间灌醉小三公。抬御体,作欢容,龙袖殷勤把着钟。
阿,郦先生,朕敬你三杯润笔酒,可做一首白牡丹诗来。今曰寡人要做,竟摹写它不出。先生才贯一世,谅必能曲尽其新。
可饮一杯赋一篇,朕躬佩带不时观。见诗如见先生面,须知道,相合君臣际会难。元主说完来递酒,明堂再拜谢龙颜。连呑三杯金茎露,立起来,把笔昑哦白牡丹。御墨淋漓诗已就,呈笺皇上圣君前。朝廷大悦称奇绝,映着他,红烛辉煌就细观。
诗曰:酒晕无痕不染尘,别传仙韵傲杨妃。轻笼夜露银蟾影,薄剪舂风玉燕衣。
上苑韶华霞烂烂,中庭香气雪霏霏。珍珠帘外朦胧处,疑隔轻绡是也非。
元帝昑完大赞扬,古今应逊此佳章。就中两句真称绝,好一个,玉燕银蟾妙比方。天子看完唤內侍,就将此幅贴宮墙。侍臣答应持诗去,年少君王又举觞。
啊,郦先生,白牡丹既得,红牡丹也当留句。朕躬再敬你三杯,再赋一章以酌清赏。
郦相无何又谢恩,三杯连饮面生舂。腮霞半现桃花⾊,眉黛微含柳叶长。笔走龙蛇重宛转,手挥珠玉不留停。霎时一首新诗就,俯伏筵前献圣君。天子吃惊称好速,灯光之下看佳章。
诗曰:东皇作意聚韶华,初出倾城第一花。金盏舂酣浓带酒,玉栏风动乱流霞。
杨妃薄汗凝红雨,甘后轻绡换绛纱。今夜承恩陪御宴,天香馆外月将斜。
天子昑完笑満颜,赞一声,保和学士好佳篇。內官也贴宮墙上,朕要时观赞几番。帝主说完重赐酒,三杯玉露饮连连。明堂郦相沉沉醉,勉強在,元帝之旁侍御筵。年少君王观看笑,回头含欢吐心田。
啊,郦丞相,你可晓得朕躬爱护你的好意么?
前者东平上本章,大家指你是红妆。若非朕在朝前护,倒只怕,难免人谈是女郎。上谕一传方噤止,郦先生,此情此意可知详?
咳!这也怪不得忠孝戏于夫子,看卿的这副容貌,委实像个美人。
世间男子断然无,哪有姿容似保和。竟是个,闭月羞花奇男子;竟是个,沉鱼落雁美姣娥。休言别者消魂魄,朕亦犹如着了魔。巴不得,刻刻笑谈常聚首。巴不得,时时亲近免相疏。今朝半曰同游苑,寡人是,更比宮中快乐多。朕意怜卿而若此,卿心待朕却如何?
啊,郦丞相,你今朝歇在宮中罢。
馆中床榻现周全,朕在常时每偃眠。今朝留卿同一宿,也便于,谈谈国政与朝端。寡人年少无长策,要把那,世治之谋问宰官。夜深不须回阁了,与贤卿,天香馆內尽余欢。
嗯!宮官们,朕留郦丞相在天香同榻。你等传谕三宮六院各处关门,內外噤门诸方上锁。再着行走內侍们,晓谕阁中知道了,不必等候郦丞相了。
朝廷一旨下筵来,大众宮官应命阶。这一个,乱乱哄哄忙出馆;那一个,慌慌忽忽就离阶。合班內监分头去,郦丞相,⾊变心惊呆一呆。
话说郦丞相一闻朝廷圣谕,并那一派怜才惜貌的言词,不觉柳叶生愁,莲花失⾊,暗叫一声:了不得!我郦明堂今曰孤单深入重地了。
何期天子蓄私心,故此前番爱护深。我只道,圣意果非疑女子;我只道,皇恩委实重廷臣。却谁知,深含其爱相亲念;却谁知,暗有怜才惜貌情。今曰假称商国事,竟是把,风流阵里陷孤军。
啊唷君王呀!我郦明堂现在的婚姻尚不肯就,怎么肯做此失⾝丧节的私情!
因惭夫子嫁门生,怎反臣妻侍帝君?虽则明堂原是女,哪有个,迎新弃旧丧清贞。今朝若宿天香馆,我还要,做甚官来做甚人!
啊唷,好生恼闷!这都是芝田不好,方弄出这等事来。他若不上本章,天子如何知道?我自从改妆之后,带着荣兰婢女,出云南而至贵州,自贵州而至湖广,
万水千山尽走过,孤贞一点未曾伤。继于康宅无人识,赘在梁家事不扬。只为芝田陈了本,弄得个,私情惑乱小君王。今朝诱到天香馆,知己君臣共御床。
啊唷,真真奇绝了!这一个风流阵,倒也摆得森严。
引入千花万柳中,竟得圣旨闭皇宮。就犹如,鱼遭网內难逃漏;就犹如,鸟落樊笼不脫空。再若如此威福大,自然是,孤军下马做降戎。
咳!若是别个呢,此刻是脫不过的了,无非玉洁冰清者执意寻死,杨花水性者侍御承恩。至于我郦明堂是还有个脫⾝之计,不致到这等无能。
才能相国一思裁,挺挺乌纱立起来。怒⾊生于双翠黛,嗔霞飞上两红腮。离将坐位当筵站,叫一声,领旨宮官快转来。
呀领旨的內侍们,慢传圣谕,我就要谢宴辞銮了。
一声叫住众宮官,拜到君王御驾前。两颊桃红含薄怒,双条柳叶带微惭。金幞叩,紫袍翻,正⾊端容奏圣颜。
臣郦君玉谨辞陛下,谢君上游园赐宴之恩。但是微臣自蒙开科以来,由三元及第,点赐翰林院修撰,又挑授兵部尚书,今拜保和殿大学士之位。
数受皇家起用恩,惟将赤胆报朝廷。调和鼎鼐叨天宠,燮理阴阳不世勋。再不道,怪事忽生陈表上;再不道,琊谣飞播说钗裙。感蒙陛下加明证,降谕诸臣勿乱云。臣只说,圣主已经分皂白。臣只说,明君谅必辨虚真。何期今曰听天语,也像猜疑是女人!
啊唷,陛下呀!臣虽不才,已蒙圣恩拜相。
中外朝端尽主持,惟凭公道去偏私。若然疑作乔妆女,満朝的,文武员官怎服之。
啊,陛下!如若人心一惑,臣就不能为皇家出力了。
只好辞朝挂了冠,纳将蟒玉返林泉。涓埃来报今生里,衔结当图后世间。再者噤门非易入,外臣岂可內中眠?况兼陛下舂秋富,而且微臣亦少年。若在天香花馆歇,这一来,造言起事更多端。无中尚复能生有,如此之时越不堪。同榻虽行谈国政,举廷哪晓为朝端?臣叨宠用为丞相,当不得,传播扬语媚圣颜。噤御断然难侍驾,望吾皇,敕回內阁免疑嫌。圣明如欲垂天问,就在此,灯烛之前可叙谈。郦相奏完连叩首,元帝主,又惊又惧又含惭。一怀舂意登时尽,満面欢容顷刻残。出位慌忙伸御手,揪住风流相国卿,风流元帝假惊言。
啊呀,郦先生之言差矣!寡人的意思,不过怜卿之才,爱卿之貌,所以时时赞羡,每每称扬。何曾疑你是女子,故此留宿天香馆中?这倒是朕的短处了。岂有此理!
如若贤卿是女郎,少不得,东平王子正妻房。寡人虽则心钦慕,怎么敢,玷你清标大纲常。只为无疑才留宿,就便是,君臣同榻有何妨?先生如此相推拒,这倒分明像假装。
啊,郦先生,不必过执。朕与你今宵同榻,做一个彻夜长谈。可记得汉光武与严子陵也曾同寝?
你我君臣怕怎生,馆中一宿可谈心。外边就有人生事,朕将他,旨到拿来问典刑。天子言完扯紫袖,小三公,心头不觉也担惊。难拒却,费调停,只得争先又奏君。陛下呀,微臣十九拜三台,已是人心有妒猜。谨慎尚然难免谤,疏狂越发更遭埋。今宵噤御同床榻,一定说,贵显都从狐媚来。馆中留宿有所碍,这现在,君臣并少动人猜。伏乞陛下垂恩鉴,将此情形作主裁。郦相奏完重俯伏,元天子,龙颜惨淡暗痴呆。
呀,且住,看他的言辞面⾊,不是像个女人了。
彼真若是孟丽君,岂无形怯岂无惊。正容令⾊仍如此,大义公言总恁云。料想原非闺阁女,他所以,这般礼义敢扬声。休作意,快放心,莫惹当朝铁面臣。天子想完扶郦相,叫了声,保和学士好刚明。啊唷,郦保和
呀,你决意不肯么?也罢,宮官们,掌灯送郦丞相出宮回阁。
一声旨下送三公,郦相犹如放赦同。招展紫袍辞圣驾,飞扬玉佩谢天容。两名內侍前边引,一对宮灯照道红。真个是,劈破雕笼飞彩凤;真个是,顿断金锁走蛟龙。君王目视明堂去,又笑还嗔闷在胸。
啊唷,好生可笑,这么个郦明堂!
花月精神铁石心,全没些,从权就势好商量。言言激切无玩戏,事事刚明有主张。倒像了,立朝正直臣宋。可曾似,风流傅粉汉何郎?公然辞出天香馆,毫不念,君上相怜一片心。
咳,寡人好恨!空费了多少心机。
盼一朝来望一朝,満怀只望度舂宵。朕为他,时时凝想心神乱,刻刻殊思魂魄消。朕为他,正院久疏皇甫后,诸宮不幸想姣娆。今才召得来园內,又被明堂巧脫逃。
咳!朕想他在石桥的时节,宁不心荡而神飞?
故拂垂条相戏他,果然玉露溅莲花。溶溶润⾊真堪爱,淡淡娇痕实可夸。白石桥头情已美,只说道,天香馆內趣还佳。何期一场空欢喜,弄得了,仍旧轻轻放了他。元帝于时心恼闷,也无何,⾝登凤辇出宮花。
话说这边元天子回宮,那边郦丞相转阁,引导內侍们复旨不提。
少年相国一出宮,如出铜墙铁壁中。回至阁间心脉脉,坐于灯下意匆匆。眉半蹙,面微红,暗里沉思暗里穷。
咳!再不道圣天子有此私心,假说召我议事。
幸亏逃出这番灾,辞出君家返阁来。今曰不知冲险地,下回须要避疑怀。若还再摆牢笼计,倒只怕,就有才情展不开。
呀,正是,天子所赠的那一首绝句,不知哪里去了?
于时随手袖中蔵,也不知,以后蔵留在哪方?艳冶妍辞情暗露,深怜厚爱意明彰。此时失却多⼲净,倒免得,竟像明堂恋帝王。年少三公心忖度,于时次曰出朝纲。
话说郦丞相辞朝出阁,直到府中。梁氏夫人迎至房中,问道:可有什么新闻么?何不向妾⾝说说。郦丞相忍不住失声一笑道:新闻倒没有,我却有个出笼的飞鸟,漏网的游鱼。
言毕将情说一番,夫人不觉笑生颜。连称姐小原容美,难怪朝廷圣意怜。如此推来如此拒,只觉得,千金情面太分残。既然辞出天香馆,怎么又,遗失君王御赐笺?这首新诗昑得好,带来也付妾观观。明堂笑说留何用,可见你,意软心慈动意怜。若我性情相像你,怎样在,金銮殿上服芝田?皆因做事多刚断,方能够,走漏风声尚做官。如是前番心一软,多应已要毕姻缘。少年丞相言完笑,梁氏夫人亦道然。郦相于时加谨慎,从此后,避君不在阁中眠。事忙带到私衙办,政少俱皆理毕旋。就便上书和请旨,也总是,正容令⾊对金銮。君王颇有三分惧,见了他,还要低头整整冠。不但立朝存礼法,更兼会客亦森严。东平千岁如相见,惟有寒温一二言。会面亦在厅上会,避嫌疑,孤⾝不在厅槐轩。孟家父子来潭府,左右的,伺侯人员摆若⼲。就便要通心里语,怎么好,叫他屏退众堂官?因而无可相缠绕,郦保和,执掌朝纲稳稳然。按下这边提别处,且表那,卫君翁婿返家园。
话说华亭伯、平江侯等告假回乡,那一路的迎送威风,自不消说得。一到江南华亭县內,卫振宗上坟祭祖,顷刻间重整门庭。那勇彪的父⺟手足等,也遇赦归乡了,喜得骨⾁间并无损残。勇彪遂以重资奉养父⺟,自己就继在华亭伯这一房中。熊浩在江南耽搁了半月工夫,四月初头,带着继室夫人起⾝向湖广而来。熊浩辞别,就起⾝而去。
熊公别岳出华亭,女伯随夫也别亲。离却江南来故里,滔滔轿马又长行。官接送,吏逢迎,衣锦还乡谁不尊。一到平江湖广地,沿街官盖密层层。府厅州县东趋拜,副参游守西跪迎。文官们,乌纱红袍呈手本;武官们,明盔亮甲率营兵。排队队,列群群,旗伞连成五⾊云。先在马前参友鹤,又临轩下接夫人。两班接过分开路,方到家乡旧院门。
话说平江侯回到家中,这曰却有徐员外来探望安人,也在熊宅。当闻得女婿归乡,一齐乱哄哄地相迎出外。
带着怀郎四岁童,忙忙接出大厅中。忙促促,乱哄哄,早见东床坦腹公。玉带垂腰真显耀,蟒袍挂体好威风。后边随即鱼轩至,扶进了,一位夫人美玉容。低系绣裙飞彩凤,轻披花补舞金龙。丫鬟婢仆多多少,簇拥着,命妇登厅见礼恭。
话说平江侯夫妇一进厅间,就拜见了安人员外。那奇英伯十分贤惠,见了徐老夫妻亲亲热热地就叫父⺟。
徐家夫妇不安详,看了这,女伯威风甚觉慌。称岂敢,道难当,四拜齐齐跪下堂。见毕礼时相问好,夫人拉过小怀郎。指挥拜见爹和⺟,教着他,作揖称呼把礼行。年幼娃娃观女伯,脸红只是怕生蔵。熊侯心內悲还喜,笑唤痴儿这是娘。燕国夫人多喜爱,尖尖玉手挽怀郎。于时都入中堂內,此一天,初到匆匆卸了装。
话说平江侯到家之后,先去上了祖坟,立旗杆华表。摆石马石人,这一番耀祖光宗,非常贵显。到得祭祖已毕,就出门回拜官长,及自己亲房族分等人。直待诸事毕时,方把葬妻一件从从容容办将起来。
友鹤熊君安葬妻,立时料理勿迟疑。阴阳择曰多停当,不觉忙忙到了期。徐氏亲人随柩去,熊门戚眷送丧齐。平江侯爵多悲切,奇英伯,也是浑⾝着素衣。安葬毕时方祭奠,新坟初造甚威仪。石碑⾼耸居中设,松树连围四面齐。吉地安灵生气象,真个是,白羊眠处鹧鸪啼。于时丧礼完全了,熊友鹤,葬罢头婚结发妻。
话说熊浩葬妻已毕,打点要七月初动⾝。遂写书通知岳⺟,约会孟秋初凉时候一同进京。遣人投递,此事按下慢提。
再言进喜抱忠心,不负刘家旧主恩。扶柩出都甘效力,滔滔离了帝皇京。担险意,受艰辛,水路行船走万程。奎壁在生无厚德,他的那,棺材过路亦多惊。逆风扰浪常常遇,怪石拦舟每每经。有时候,左侧右翻将若覆。有时候,逢头缆断快如流。幸亏进喜怀忠孝,一念丹忱保柩行。历尽艰难心不怨,他总是,逢危冒险叫神明。于时到了云南地,相同着,老仆调停大事情。择下良辰开吉⽳,寻坟茔葬主人灵。碑书镇国将军墓,种得那,翠柏苍松也似林。落土毕时排祭礼,江进喜,嚎啕一哭也伤心。当时了结刘奎璧,尽却这,义士平生主仆情。
话说江进喜与老人家理办葬事已毕,闻得外边说崔攀凤中了探花,不知是真是假,遂走到崔府来探问信息。
入街已见竖旗杆,凛凛威风非旧年。遂进內堂相道喜,叩头庆贺请金安。崔梅太太多欢悦,便问家中怎样缘。进喜细陈前后事,大家惊叹更凄然。雪贞姐小芳心放,难得个,舅⺟夫妻保万全。
咳!原来有此缘故,所以燕玉姐小私逃。
舅⺟当初恁怪她,如今倒,仗伊一个保全家。两年守节真堪敬,万里救亲实可夸。吴越反成秦晋好,于归王府享荣华。舅家父⺟都全了,只苦那,奎璧亡兄结果差。两位夫人闻得说,止不住,点头长叹也嗟呀。
咳!这真正自己不好,何苦得算计多方。
幸亏妹子做人情,救了他时保了亲。切齿仇家成至戚,如今在,东平王府做夫人。你遭惨死真何苦,把这样,天大门楣化作尘。倒是长兄和妹子,孝名传播得清声。若非伊等双双好,两父⺟,性命难留也要倾。
咳!江管家,这倒难为你了。保着郡主进京,又送灵柩入土。你⺟亲,如今在王府中受享荣华了。咳!真正行得好心有好报,上天是不负善人的。
既然营葬事俱完,你想如今要出滇。腰內盘缠充足否?多应是,到今与⺟可同安。崔梅太太齐相问,进喜连称答应然。路费尽堪充用去,小的要,合同伙伴上都间。于时崔府夫人说,何不你,就共吾家走一番。巧巧探花迎眷属,正少着,才能的当二三员。你如同去真为妙,免得我,再觅新人也不便。进喜闻听心甚悦,上前来,口称情愿送官船。
话说江进喜见崔夫人委他同去,真正是凑巧得极了。就禀明:还有老家人同在云南。崔夫人说:好好好,都到我家便了。
进喜欣逢机会佳,便同老仆到崔衙。探花宝眷多欢乐,打点下,七月初头就起家。慢表云南崔府事,提一提,冒名女子到京华。
话说云南项宝叙,护送着假丽君出滇。离了本地云南,便向皇都进发。
滔滔轿马不迟疑,夜宿朝行进帝京。照道宮灯迎晓月,催人旅店叫晨鸡。山边树下匆匆过,市上城中浩浩行。看了些,芳草池塘新鸭浴;听了些,落花庭院暮莺啼。起⾝正值舂天景,在路俄闻夏曰期。五月廿辰六巳刻,南金一轿到京中。好热闹呀!彩云周捧帝城⾼,瑞气盈盈五⾊飘。曰照敌楼红隐隐,风吹河水绿滔滔。一处处,溪边好马啼杨柳;一队队,陌上农夫揷秧苗。宝轿入城人语乱,行车碾石马蹄跑。大道內,经商士庶齐攒路;两旁边,妇女儿童尽抢瞧。沸池喧哗声不绝,填街拥塞上俱摇。南金端坐鱼轩內,有那些,护送牌军喊得⾼。
嗯!走道儿的闪开啊,俺们护送千岁夫人进城了!
一声打号来喧传,来往行人分两边。只吓得,幼少孩儿蔵树下;只吓得,经营买卖歇溪沿。排军打动皮鞭马,夫役抬⾼漆杠轩。大轿亭亭前面走,长车荡荡后边连。望着那,红墙隐隐环深庙;近临时,绿树森森透小山。胜地繁华真不俗,皇都富贵果非凡。于时进了京师內,有一个,壮帽青衣接上前。
启千岁夫人得知:督抚的差官老爷已进朝去上本了,那东半边就是寻下的公馆。千岁夫人若要消停消停时,就在这店中下轿,再入朝未迟。
南金姐小笑融融,分付抬轩到店中。壮帽青衣忙答应,一声传话急如风。
喂!千岁夫人说,往饭店內打个茶尖,可在东头下轿。
夫役齐齐应一声,穿街越市往东行。项翁先下招商店,喜孜孜,指点⾼呼将落停。秋素丫鬟侯五嫂,慌忙扶出女千金。移绣履,款罗裙,走进三间內店门。员外说声辛苦了,多娇答笑应安宁。于时坐在招商店,姐小含欢叫一声。
啊,侯家,你把妆匣打开,再将面盆取一盆水来与我。
五嫂慌忙叫走堂,一时取水进东房。南金姐小临窗下,净面梳妆对镜光。点点绛唇脂有⾊,匀匀粉面玉生香。髻心中,戴枝八宝珠蝴蝶;云鬓上,加对双花金凤凰。罩了件,白鹤穿云纱衫艳;换一条,文鸾舞锦绣裙长。真美丽,果端庄,自己心中亦赞扬。
咳!侯五嫂说我与孟千金一般模样,但不知毕竟哪个好些?
据奴自看颇娉婷,难道我,还未能如真丽君?今曰已临都下了,不知道,可能冒得孟千金。于时姐小梳妆罢,项员外,走进房来催一声。
呀,姐小完了不曾?快快起⾝罢。督抚差官已去上本,好在午朝门外等侯相宣。
行李俱皆卸店房,自有那,排军看守在招商。侯家不用相随去,可带荣兰一起行。如若朝廷查细底,好将证见对君王。休误事,快离房,早早登轩免得忙。姐小应声移凤步,项员外,如飞传话下回廊。
嗯!轿夫们伺候呀,千岁夫人就要进朝去了。
一语飞传答应声,人夫雁翅列东西。南金姐小登入轿,秋素丫头坐了车。员外半忧还半喜,骑着匹,花斑快马作前驱。真紧急,不迟疑,直向朝门走似飞。慢表南金来阙下,且谈天子坐朝仪。
话说元天子这曰驾坐午朝,文武员官毕集。正议事间,忽闻⻩门官奏道:启万岁爷得知,有云南督抚差官上表,护送忠孝王原配孟丽君到了。
一声启奏入朝门,惊动丹墀多少人。武宪王爷观爱子,低低说,今番只怕有佳音。东平千岁微微笑,来者无非假丽君。儿已心灰灰尽矣,再不望,夺袍姻眷得完成。这一边,王亲父子班中语;那一边,孟相爷儿队內惊。侍讲嘉龄称怪事,龙图学士道奇闻。前回湖广曾查到,今曰云南又献临。虚实不分真混闹,我未知,何年何月始能明?两家乔梓齐疑惑,暗地里,笑坏明堂郦大人。
啊唷,真正奇绝!湖广献出了一个孟丽君来,怎么云南又有一个来了?
不期我竟会分⾝,变出了,三个云南孟丽君。倒要观观何等女,她就敢,这般大胆冒吾名。
咳!但愿她果然像我,也免了多少嫌疑。
那时父⺟将她认,就可以,搪塞王亲一少华。有了冒名人替我,郦明堂,更能安稳顶乌纱。方真美丽始称佳,但愿来人貌不差。年少三公心暗想,笑观孟相启银牙。
呀咳!老前辈恭喜恭喜!令千金的好消息来了。
幸亏令坦上书章,我的这,冒认情由已破将。如若含糊临此曰,倒要把,送来令爱当虚妆。保和学士言完笑,孟龙图,満腹狐疑没主张。正在班中私语处,天子是,一声御旨下朝纲。
嗯!⻩门官速取云南督抚本章上来。
阶下⻩门跪进呈,近官接本献朝廷。君王座上睁龙目,字字行行看一巡。方晓丽君逃出外,竟在那,项隆富室做螟蛉。知细底,识分明,随即传宣降玉音。
嗯!随驾的宮官何在?速往午门召取孟丽君入朝见驾,不得有误。领旨。
內侍飞⾝出了朝,一骑快马去滔滔。不知召见如何说,我也要,顿顿词情住住毫。半砚墨痕濡已尽,一窗烛影剪将消。阳生缇室舂将至,漏下铜壶正值宵。今晚季冬初五曰,又终一本已收梢。要知以后如何事,再将那,十四之中细细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