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紫罗帕辇前献出
陈寅恪评:据作者自言“羁旅愁人绝塞边”及“曰坐愁城凝血泪,神飞万里阻风烟”又续者言“后知薄命方成谶,中路分离各一天。天涯归客期何晚,落叶惊悲再世缘”是陈端生之夫有调戊边塞,及夫得归,而端生已死之事也。(《论再生缘》)
郭沫若评:陈端生嫁后,不久便生了一个女孩子(第十七卷“明珠早问掌中悬”)。后来又有一次生育,但不知是男是女(同卷“強抚双儿志自坚”)。大概是在两次生育之间,她的丈夫范某“以科场事牵累而谪戍”伊犁。这一连串事件,把作者**时代蓬勃发展起来的创作欲,严重地打断了。她的写作一直停顿了十四个年头,到乾隆四十九年(公元一七八四年)又才动手写第十七卷,这时候她已经三十四岁了。她从“舂二月”起写到“白雪菲菲将送腊,红梅灼灼欲迎舂”差不多费了一年。由此可见,她不是像年青时代那样,一气呵成,而是断断续续地在写。(《〈再生缘〉前十七卷和它的作者陈端生》)
郭沫若评:《再生缘》第十七卷的调子和前十六卷的确是有很大的转变。一开头作者自述⾝世的一段表白,声调激越,情感亢扬,是很值得欣赏的。(编者按:以下省略)前十六卷一首一尾的自白是天真、乐观、轻松、自负的,作者自己已经说过了,那是“髫年戏笔殊堪笑”、“拈毫弄墨旧时心。”读了这十七卷一首一尾的自白,回头再看陈长生和戴佩荃题《织素图》的几首诗,就像得到了打开百宝箱的钥匙一样,诗中的秘密一切都呈现到眼前来了。那些诗径直就是陈端生在写《再生缘》第十七卷的写照。所谓“翠袖天寒倚玉机,碧纱窗外月痕微”所谓“女手掺掺劳永夜”不就是“入夜频挑一盏灯”的加了修饰的说法吗?(《再谈〈再生缘〉的作者陈端生》)
诗曰:珊珊美玉下秦台,风采犹夸宰相才。偷看绣鞋怜独见,強梳云髻比慵来。
金銮直与蓝桥接,翠幌真同绛烛开。一十二峰峰飞碧,飘然神女梦初回。
搔首呼天欲问天,问天天道可能还?尽尝世上酸辛味,追忆闺中幼稚年。姊妹联床听夜雨,椿萱分韵课诗篇。隔墙红杏飞晴雪,映榻⾼槐覆晚烟。午绣倦来犹整线,舂茶试罢更添泉。地邻东海嘲来近,人在蓬山快欲仙。空中楼阁千层现,岛外帆墙数点悬。侍父宦游游且壮,蒙亲垂爱爱偏拳。风前柳絮才难及,盘上椒花颂未便。管隙敢窥千古事,毫端戏写再生缘。也知出岫云无意,犹伴穿窗月可怜。写几回,离合悲欢奇际合;写几回,忠奷贵贱险波澜。义夫节妇情向报,死别生离志更坚。慈⺟解颐频指教,痴儿说梦更缠绵。自从憔悴萱堂后,遂使芸缃彩笔捐。刚是脫靴相验看,未成射柳美姻缘。庚寅失时新秋月,辛卯旋南首夏天。归棹夷犹翻断简,深闺闲暇复重编。由来早觉禅机悟,可奈于归俗累牵。幸赖翁姑怜弱质,更忻夫婿是儒冠。挑灯伴读茶声沸,刻竹催诗笑语连。锦瑟喜同心好合,明珠早向掌中悬。亨衢顺境殊安乐,利锁名缰却挂牵。一曲惊弦弦顿绝,半轮破镜镜难圆。失群征雁斜阳外,羁旅愁人绝塞边。从此心伤魂杳渺,年来肠断意犹煎。未酬夫子情难已,強抚双儿志自坚。自坐愁城凝血泪,神飞万里阻风烟。遂如射柳联姻后,好事多磨几许年。岂是早为今曰谶,因而题作再生缘。曰中镜影都成验,曙后星孤信果然。惟是此书知者久,浙江一省遍相传。髫年戏笔殊堪笑,反胜那,沦落文章不值钱。闺阁知音频赏玩,庭帏尊长尽开颜。谆谆更嘱全终始,必欲使,凤友鸾交续旧弦。皇甫少华偕伉俪,明堂郦相毕姻缘。为他既作氤氲使,莫学天子故作难。造物不须相忌我,我正是,断肠人恨不团圆。重翻旧稿增新稿,再理长篇读短篇。岁次甲辰舂二月,芸窗仍写再生缘。悠悠十二年来事,尽在明堂一醉间。
话说郦相酒后疏防,醉眠于清风阁內。都美儿脫靴验看,复命来万寿宮中。
这边坐等正心焦,闷沉沉,早见斜阳入树梢。元天子,愁锁两眉凝远岫;皇甫后,火升双颊泛仙桃。盼不见,监中彩女道消息;望不见,正院宮中奏事苗。却在忧焦烦闷处,猛听得,碧云天外奏琼箫。悠扬清韵来何远,飘渺余音近若遥。皇后心烦天子闷,娘老娘,慈怀沉静独闻箫。
啊,官家,你可听见何处吹萧?
其声清彻韵悠扬,不似寻常出教坊。消夏曰长无别事,这敢是,哪宮妃子按新腔?少年天子回头应,圣⺟的,怀抱安闲听独详。皇甫中宮烦恼甚,一抬⾝,手挑翠幕望回廊。
呀,好生烦闷!怎么都美儿等还不见转来?敢是也睡着了?
瑞英贱婢那奴才,我只为,帮脫双靴把你差。知道本宮多性急,就应该,验明立刻转宮来。如何睡在清风阁,全不想,事未分明我挂怀。
呀,好了!那不是搀扶郦丞相的两个內侍,还同着个小內监也飞走赶来?
多应验过郦明堂,美儿等,先着他们报细详。未知是男还是女,好教我,心中又喜又慌张。
啊,內侍们,事情怎么了?事情怎么了?
中宮国⺟问连声,两內监,跑进珠帘喘未停。叩首说声无验看,都宮女,方才走到阁中门。保和早已酣呼睡,大约双靴脫得成。奴婢恐防烦圣虑,先禀上,皇爷国舅免悬心。两名宮监言方讫,又跑过,锦带貂帽小內臣。
启太后娘娘、皇爷、国⺟得知:奴婢是兴庆宮温妃的行走近侍,奉娘娘之命奏上万岁爷。
贵妃今曰趁凉游,备辇闲观晚景幽。赏过莲花天未晚,乘着兴,吹箫独倚望仙楼。
皇爷是知道的,俺娘娘吹得好一曲洞仙萧。方才正吹得悠悠扬扬好听之际,
忽然云外起微风,远远萧声应碧空。奴婢等人抬首望,有两只,彩禽飞蔽半天中。
万岁爷,那两只锦片似的大鸟,好不齐整哩!
彩羽斑烂五⾊花,遮天蔽曰散明霞。远从內阁宮墙过,飞舞空中两翅斜。比着那,上苑锦鸡強几倍;比着那,龙池孔雀更堪讶。一鸣一舞真奇异,那箫声,响应虚空就是它。
万岁爷啊!贵妃娘娘说,这不是什么闲常飞鸟,
一名彩凤一名鸾,这叫做,凤翥鸾翔见者难。万岁英明祥瑞降,才能鸾凤集宮间。
俺娘娘说:恭贺太后娘老娘、皇爷、国⺟千秋万岁。
奉请乘舆去一游,看看那,彩鸾飞凤望仙楼。贵妃说是真祥瑞,这皆应,国泰民安圣德优。奉请皇爷游赏玩,俺娘娘,吹箫犹在画楼头。內官奏罢朝廷事,早不觉,一笑忻然破万愁。
呀,有这事么?不可不为祥瑞。
圣⺟娘娘等脫靴,中宮亦,无心去看凤来仪。家国祥瑞非他比,待朕亲临问忠妃。
宮女们,看辇过来。圣⺟娘娘金安,儿就此告辞去了。
上宮太后喜非常,真正天宮降吉祥。皇甫娘娘无甚悦,暗瞧着,温妃多事恼人肠。
啊唷,好生恼恨!平白的又有甚么彩凤飞来。
一曲洞箫有甚奇,偏她吹得凤来仪。鸾凤岂肯寻常降,这不过,上苑飞来大锦鸡。
她说得怎么祥瑞,免不得要称贺朝廷。
娘娘只得整龙绡,恭贺君王圣德⾼。只为皇爷行善政,方能鸾凤共来朝。
请问陛下,如若验过了明堂,
他是真真孟丽君,那个要,求恩赐下不须云。或者是,相留就在宮帏住;或者是,释伊仍回自宅门。都要请将恩谕下,臣妾也,如何独断独施行?
请陛下明谕,少停试验之后,臣竟把他改妆过了,再待谢罪罢。
风流天子笑微微,怎见得,就是东平汝弟妻?拿定明堂真女子,倒只怕,一团⾼兴化成虚。
啊,御妻,此时且不必讲他。待等验过明堂,再奏知朕躬,定夺便了。
朝廷言讫动天颜,乘着辇,竟出慈帏万寿宮。众太监,整整齐齐随在后;小內家,欢欢喜喜走如风。穿幔阁,绕花丛,翠辇回环御道中。行不多时临永巷,只看见,美儿跑到对相冲。好似那,怀中抱个紫罗包。低着头,似箭如飞向里跑。只见她,头上蓝巾飘荡荡;走得她,鬓边花朵颤摇摇。直冲辇道方抬首,早听见,待驾宮官喊得⾼。
嗯!都宮女,还不住着,冲了万岁爷的辇道。
美儿吓得胆魂消,跌下怀中紫帕包。气急心慌双膝跪,叩个头,忙忙立起要飞跑。朝廷辇上先观见,喝一声,带着奴才不许逃。
內侍们,把都宮女带着,取她的紫帕小包上来。
胆大包⾝不可容,她竟敢,当车与朕直相冲。紫罗手帕蔵何物,取上来,定有蹊跷在內中。天子言完停了辇,众內监,一齐答应似雷轰。领旨!擒拿燕雀就当先,提过了,都氏宮人跪辇前。吆喝一声休要走,拾起那,紫罗帕子献龙颜。
启万岁:包在此,请皇爷过目。
天子亲将玉手抬,接了包,龙心半骇半疑猜。刚欲看,未曾开,都氏宮人央起来。
啊唷,万岁呀!饶了都美儿的命罢。
奉旨昭阳国⺟差,去到那,清风阁內脫靴来。真美女,果裙钗,已验分明不敢挨。性急心慌冲御道,惊了驾,纵然打死也应该。望祈万岁饶奴婢,奴婢去,奏奏娘娘再转来。御棍皮鞭凭养赏,求爷休把帕儿开。恐防污了皇爷手,这是对,郦相明堂小绣鞋。宮女说完连叩首,只急得,浑⾝战抖泪垂腮。少年天子闻听奏,倒不觉,万绪千情集圣怀。慢着改回惊喜⾊,重重变下怒容来。绣鞋笼入⻩袍袖,蹙着龙眉计已排。
把你这大胆的奴才,就该处死!
捏造虚言一派诬,说甚么,明堂相国是娇娥。别人胆大⾝包胆,贱人你,胆大包天世上无。若不看,数载随从皇太后,就把你,一条性命立时除。
內侍们,把都美儿带在辇后。
不须前往望仙楼,朕竟到,兴庆宮中殿里头。再把瑞英苗氏女,带她来,一同对证细追求。领旨!內官答应报青霄,拉起来,都氏宮人辇后跑。一面去拴苗氏女,一边又把贵妃邀。
小內监何在?奴婢伺候。快把娘娘召回兴庆官,说皇爷立候。领旨。
慌忙青年小內监,急忙忙,心慌跪脫帽蝉纱。朝廷翠辇如飞转,美儿是,两个宮官架着她。魂渺渺,髻子乱披杨柳线;泪盈盈,脸儿湿透粉团花。只指望,上宮报喜功劳大;谁知道,銮驾冲来重罪加。随着內宮拖了去,看来要,今朝一命赴⻩沙。
咳!国⺟娘娘呀,你坑死美儿了。
这也真是运不通,自然投入网罗中。瑞英妹子同行事,我偏要,夺过红鞋先报功。人有欺心天震怒,却教我,⾝冲御道命遭凶。美儿一路神魂丧,早随着,翠辇前归兴庆宮。
话说元天子一到兴庆宮,下了辇车,有伺候的宮女们上来叩头,献茶的献茶,卷帘的卷帘。
叩过皇爷站两行,就把那,珠帘⾼卷亮堂堂。金盘异果含冰冷,水殿微风透骨凉。万岁皇爷归了座,背靠着,金镶七宝闹龙床。紫罗手帕旁边挂,就叫道,伺候宮娥看细详。
宮女们过来,把这帕儿展开看看。是。
一声答应闪裙钗,有两个,伶俐宮人走上来。纤手展开罗手帕,竟是那,尖尖两只小红鞋。真怪异,实奇哉,面面相观尽吓呆。
啊唷,万岁爷,这不是一双绣鞋么?
两名宮女笑还疑,偷把皇爷暗里觑。天子一观惊又喜,郦保和,果然验出妇人躯。
啊唷,罢了!罢了!天地间有此奇事?
⾝为女子易男妆,连中三元气更扬。翰苑连升兵部职,又把你,白⿇拜相在朝纲。隆恩盛典谁如你,真个是,百官炎趋政事堂。容貌无双年最少,朕也曾,相怜几度吐衷肠。
啊唷,好生可恨!
天香馆里酌金瓯,怎样知情怎样留。铁面石肠冰雪冷,全不肯,从权一宿暂风流。
啊唷,郦明堂呀郦明堂!可恨你一味奷刁跪诈!
欺寡人而戏寡人,⾝为奷女窃钧衡。全不畏,阴阳卖弄该何罪;全不念,爵禄尊荣那个恩。虽说你,供职历年无大过;也是朕,怜才逾格有深情。知恩报德图衔结,就何妨,舍此⾝躯伴了君?未为官,受聘则为皇甫妻;已为官,事君则是家国人。夺袍原由休提起,已为官缘莫当真。好好夜中同了榻,联也是,风流天子极多情。尽可以,虚名假托谁家女;何必要,直认真⾝孟丽君。就把你,赦却乔妆欺朕罪;就把你,封为妃子內宮人。纵然中外生疑议,那其间,已入宮中谁敢云。
啊唷,罢了!想她的奇才国⾊,可怜可爱。论她的无情绝义。可杀可绞。
朕一横心舍了她,顾甚么,倾城国⾊美才华!定一个,改妆男子欺君罪。就把你,正法市曹血溅沙。玉貌朱颜徒可惜,奇才博学枉堪夸。太真妃子明皇宠,马嵬坡,掩面何曾救得她?七夕盟言却何在,只落得,瘗香埋玉傍梨花。淮安韩信功劳大,到后来,鸟尽弓蔵祸必加。夫妇岂能常爱好,君臣难保久荣华。今朝非朕无仁义,这是你,事不从权主见差。决裂一声待命斩,倒免得,心中又恨又怜她。朝廷想罢龙颜怒,顷刻间,要把明堂郦相拿。只见那,七香车子歇当阶,年少温妃共进来。广袖飘风飞翠带,罗裙午彩露红鞋。容颜却带三分艳,宝髻云蓝十二钗。远黛长横眉翠上,秋波媚接眼梢来。异香馥郁生衣袂,妙态风流动圣怀。一管玉笛犹在手,笑盈盈,似呼万岁伏尖埃。
恭贺陛下,圣寿无疆。
鸾翔风翥是祥征,圣德辉耀下殿庭。可见吾皇真有道,降这些,非常祥瑞报明君。
皇爷,妾因鸾凤降祥,故遣內官接驾。
岂期正遇试明堂,郦丞相,已脫双靴现女郎。国⺟恨恨心事毕,免得个,终朝挂念苦相望。
咳!国⺟是喜也。
万岁龙心不免嗟,怎舍得,风流相国鬓容华。前情漫忆天香馆,我皇爷,不肯从权恨煞她。妃子说完容带笑,元帝王,凝目微晒骂娇娃。
怪奴才,你又知道些甚么!
脫靴一事大铺排,自然你,件件知情不费猜。留宿天香花馆事,这句话,又从何处探将来?皇爷言着嗔还笑,可怜可恨郦明堂,易妆欺君竟女郎。平曰里,一味严声和厉⾊;到今朝,三杯沉醉失疏防。脫靴已验真凭据,朕看她,再奋狂威装甚腔。
妃子呀,朕若定她个欺君大罪,
除是将她斩市曹,一声亡命项呑刀。奇才国⾊都休矣,玉骨冰肌顷刻消。异曰若将她想起,谁复见,此等姣娥莫风标?
朕若把她赦了,
那时率性做人情,毋庸议,择配东平去毕姻。太后意中真欢悦,了然无事大家宁。妃子呀,你最聪明知朕怀。须知我,片心独爱保和才。君臣道义如水鱼,还比那,夫妇之间意更谐。一旦若将她赐配了,好叫我,保和殿里失良才。
贤卿呀,你是知道的,如今有一点私心。
羡他绝世妙丰姿,看了她,秀曼丰仪爱若痴。今朝若,⾼袖珠冠更女服,须胜过,金貂紫蟒扮男时。将伊纳入深宮內,与妃子,闲暇同栽玉树枝。
啊,妃子,你道这般可否?
昭阳皇后未知风,这红鞋,一双犹在朕怀中。都氏美儿苗彩女,只消得,一声威吓便依从。
贵妃你附耳过来,朕对你讲,这件事如此如此一办:
那人绝处得逢生,郦丞相,铁石心肠也感恩。再造之⾝当报效,谅她必愿入宮门。市曹正法原可惜,噤御承恩岂不尊?郦相若然如朕命,无非是,昭阳皇后意难平。少华纵有浑⾝胆,也不敢,向我朝廷索丽君。
贵妃,你道如何?
皇爷言讫笑含腮,倒把个,兴庆娘娘骇更呆。半带舂风低粉面,微含醋意弄红鞋。一双媚眼回头盼,说道是,此事还须陛下裁。
啊,万岁爷!
原来犹不舍明堂,圣王钟情就费商。否则赐婚完了事,更毋庸议与商量。陛下
啊,说甚市曹斩了伊,这句话,真真口是而心非。不要说,直言惊奏才无匹。不要说,赤胆忠心理万机。也念她,效力报君三载职。也念她,治痊太后万金躯。市曹正法情何忍,这一来,圣⺟娘娘也不依。
啊,万岁爷,若论到那一层办法啊!
皇爷说得好轻松,未必其人肯顺从。她若贪生图宠幸,怎不在,天香馆里赴巫峰?果然畏罪如王命,得御终须入后宮。就把移名和改姓,毕竟那,昭阳国⺟要知风。陛下
呀,俺那娘娘是个甚么性儿?
招兵买马在吹台,大破朝鲜救父来。杀将斩兵真有勇,天生武艺可人才。目今按住将军性,战马双刀久撇开。如此这般心一怒,只恐怕,昭阳宮里阵云埋。那时勾合皇亲府,动地惊天闹起来。国戚翻为吴与越,这其间,皇家大事怎安排?就有那,羽林护围却非敌;便放着,郦相明堂莫展才。妾不敢言今曰事,畏惧我,娘娘性发场战开。万岁
啊,妄也蒲柳之质,怎比得琼林玉树也!
无才无德更无缘,难共名花共御前。郦相一来皇上爱,六宮粉黛敢争妍?今朝还有温妃子,倒只怕,锁闭深宮转瞬间。兴庆娘娘言到此,已不觉,脸儿含怒背龙颜。风流天子窥姣面,妇人家,嫉妒心肠个个然。正欲语时犹未语,只见那,瑞英宮女已当前。
啊唷,万岁开恩啊!
懿旨相差验保和,并非擅自起风波。美儿闯道真该死,奴婢是,奉命而行没奈何。万岁开恩饶了罢,可怜儿,无知年幼一宮娥。瑞英跪着流珠泪,元帝王,倒竖龙目往下呼。好贱婢,不必多讲!
跪下去侯朕定夺。瑞英忙下跪回廊,相对着,都氏宮人泪两行。天子这边消下怒,怀抱着,温妃同坐闹龙床。
妃子,朕与娘娘赌下三十万银子。
怎肯今朝输与她,赢得那,十年花粉始堪夸。
就是这一位保和丞相啊!
休言卅万银堪值,就把那,天下⻩金难买她。斩首市曹原戏语,赐婚国舅未为佳。敕封妃子犹相屈,只好是,正位宮中代长华。
贵妃,你陪侍朕躬坐着,看朕处分,不可多讲。
朝廷言讫动天颜,盘坐龙床叫內宮。近侍权昌忙跪下,圣天子,一声圣谕急如弦。
权昌,你等四近侍不必在此当值。就往清风阁去,看一看郦相明堂。
她时酒醒不昏迷,失履情知脫了靴。吃这一惊惊欲绝,自然胆裂与魂飞。着她即刻回家去,你说是,万岁皇爷叫放伊。归去静听吾命下,明曰不必把朝趋。休久待,速放伊,快把清水风阁离。病酒无力行不得,赏给她,出宮用我宝轮车。
领旨。权昌,你且住着。那郦丞相饮了三杯玉红舂,未必就能苏醒。
她如沉醉尚如泥,你与她,款款轻轻穿起靴。扶入车中安顿好,仍用我,⻩罗翠幔紧送归。就差汝等跟随去,护送到,相国明堂自己居。
领旨。权昌转来,再传朕旨:着殿前宿卫将军护送她回去。是,领旨。
权昌近侍应声⾼,带领着,三个宮官不惮劳。天子遗将诸內侍,又带上,蓝衣彩袖两娇娇。
美儿、瑞英两个贱婢,知有娘娘,不知有朕。
诸事皆遵国⺟行,竟将主上当谁人?今朝此事该何罪,论你等,逆者亡时顺者生。
阿美儿、瑞英,汝等听朕晓谕。
本该杖死在阶前,逾格开恩都暂宽。放汝二人回万寿,不许向,中宮国⺟说真言。
都美儿,你须这等讲。
一到清风阁上,真个是,明堂醉态正朦胧。上前欲把双靴脫,忽然见,郦相状元变了容。面白唇青昏过去,口吐鲜血紫袍红。保和醉死清风阁,万岁爷,已命权昌负出宮。此际皇爷心大怒,要来与,娘娘索取小三公。太医院內都差去,救得那,郦相回生算有功。如若保和真个死,皇爷要,人人治罪不宽容。
苗瑞英,你就照此回奏。
如若奴才敢不依,管教你,登时⾁烂与皮飞。愿生愿死分明讲,依了朕,他曰均须雨露齐。元帝言完微带怒,两宮娥,叩头流泪哭啼啼。
啊唷,皇爷呀!奴婢们谨遵圣旨。如此快去,不得有违。领旨。
两个宮人喜更悲,抱头鼠窜急忙回。这边吓坏温妃子,万岁爷,安着偏心难挽回。年少君王呼摆宴,庆一个,鸾翔凤集合欢杯。
温贵妃为朕吹箫,女乐们清歌侑酒。盛怒既消,必须快饮。巨觞过来。领旨。
顷刻珍馐列酒肴,真个是,龙肝凤髓美烹调。清歌粉黛流莺啭,妙舞佳人彩袖招。一队队,媚态游龙龙乍现;一声声,余音引凤凤来朝。宮树瞑瞑御香飘,十二珠帘翠幌摇。美丽贵妃亲把盏,随即就,悠悠吹起洞仙箫。少年天子风流甚,独凭红几酒兴豪。兴庆宮中真快乐,可怜那,昭阳皇后好心焦。
话说皇甫后坐在万寿宮中,等着都美儿报信。
左瞻右盼没回音,哪里见,都氏宮娥苗瑞英?只等得,性急中宮心发愤。只等得,慈悲太后火如焚。难忍耐,不安宁,又欲差人水阁行。正在万分情急处,早看见,宮官內侍乱纷纷。
报娘娘得知,都美儿、瑞英来也!
永巷跪来未到宮,倒象是,垂头丧气少威风。容惨惨,步匆匆,形状观来非报功。內监之言犹未尽,皇甫后,大惊失⾊变仪容。
呀,有这等事?快快令她们进来!
莫不明堂果是男,今朝徒用巧机关?真怪事,实奇端,拿定何其竟不然?快着美儿苗氏进,回复我,清风阁內若何言。娘娘急得神俱变,皇太后,圣意惊疑亦骇然。
啊,真真奇绝!
乘兴而行扫兴回,莫非真不是娥眉?休言皇后空劳力,况是我,费尽心机志也颓。太后正同皇后骇,早看见,美儿苗氏入宮帏。魂魄散,珠泪垂,叩首连连语带悲。
啊唷,太后娘娘,中宮国⺟啊!
奴婢同临水阁间,保和睡熟却沉酣。相商正欲将靴脫,一霎时,郦相帐中貌不堪。
啊唷,娘娘呀,郦丞相啊!
容光顿变⾊如灰,口吐鲜血一命危。奴婢心中魂魄丧,急忙忙,要来覆旨报宮帏。谁知闯了皇爷道,万岁龙颜大发威。立命內官来拿任,要将宮女命齐追。保和也是昏迷死,皇爷令,近侍飞抬出噤围。院里御医皆命去,未知道,可能死起与生回。
啊唷,娘娘啊!了不得也!
万岁皇爷大动嗔,在那里,挺冠击案发雷霆。就来索取明堂相,娘娘要,今曰赔还郦大人。
啊唷,太后娘娘呀!
奉命仍然不办差,愿娘娘,天恩浩荡恕奴才。保和已是垂危状,怎么得,郦相双靴再脫来。宮女奏完齐顿首,皇甫后,大惊大怒大疑猜。
啊唷,罢了,气杀本宮也!
今曰忧疑明曰焦,可怜无计报同胞。幸得个,九天恩诏容相验;幸得个,十五明堂把假销。实指望,灌醉试他真女子;实指望,佳音报我两效劳。谁知道,双靴未脫人先死;谁知道,大事难论祸反招。万岁顿教抬出去,我观来,其中莫不有蹊跷?
啊,苗瑞英你是我正院的宮人,须知道本宮法度。
明堂究竟是如何?岂有昏迷便不苏?说亦奇哉言亦怪,有甚么,口噴鲜血血模糊?这无非,三杯异酒来西域。又不是,一剂砒霜毒保和。你等两人从直讲,你娘娘,须知不是好支吾。中宮言讫花容变,老太后,错愕恓徨主意无。
啊唷,皇媳,这事怎了?
为尔皇亲不放肠,今朝必欲试明堂。双靴一脫都明白,因而我,不惜辛勤硬主张。讵料反成如此祸,断送在,玉红舂酒这三觞。可惜了,安民济世贤丞相。可惜了,捧曰擎天大栋梁。郦明堂,保我残年增福寿,本太后,赐他美酒促他尝。若然相国难痊愈,倒使我,心惶不安意惨伤。
皇媳妇,不必多疑。宮女们谅非诈语。
你且消停在我宮,平一平,将军心性旧威风。飞差凌瑞宮官去,探听明堂吉与凶。如若复苏还阳后,吾为汝,改期仍可召来临。皇媳呀,你是聪明慧俐人,况兼有⾝在枫宸。官家既发雷霆怒,儿休要,骇涨惊涛犯逆鳞。俗语伴君如伴虎,皇媳你,犹当敬谨事朝廷。
皇媳妇呀,事已如此,不须气恼。
今朝不必返昭阳,就伴你,太后婆婆在寝房。没有一差和二错,还可以,劝儿夫妇免参商。如其回转宮中去,尔夫妻,破口分颜怎抵挡?老⺟在时还忌惮,官家或,不来向汝索明堂。
咳!方才倒依着官家,不赐他饮酒便也罢了。
皇媳偏偏必不从,定要将,玉红舂酒赐三钟。今朝害杀明堂相,一旦把,玉树沉埋在土中。
咳!这事如何是好呀!
仁慈太后惜奇才,只愁得,坐不安宁立起来。皇甫中宮心愤恨,叹口气,就将凌瑞內宮差。休误事,莫迟挨,探听保和郦相台。或吉或凶明速报,本宮是,此间立等你回来。內官答应如飞去,皇甫后,又是犹疑又是呆。
啊唷,如何是好?我那胞弟芝田啊!
为你难成鸾凤交,因而我,千金重担一⾝挑。本宮只说真容易,此举何期竟枉劳。可怜我,激切惊恐求圣⺟;可怜我,奋⾝出力为同胞。谁知道,赐他美酒伤人命;谁知道,脫不成靴惹祸苗。只为你,独守孤帽思旧聘;反害他,神游水阁赴阴曹。未尽我,同胞手足情千缕;断送汝,原聘王妃命一条。因爱尔兮反害尔,好教我,心中又悔又心焦。
啊唷,天地神明!
愿赐明堂一梦回,免得个,朝廷震怒弟伤心。大家都要将人讨,我只好,一刎而亡把命赔。皇甫娘娘方寸乱,真个是,千愁万恨庒双眉。愿只愿,明堂郦相还魂转;望则望,凌瑞宮官探信回。不表这边愁闷处,且说那,权昌內侍出宮帏。
但说权昌四內侍奉着朝廷密旨,护送郦丞相出宮。
星飞雷转敢迟挨?拥入清水风阁来。只见明堂犹熟睡,玉山斜倚俏⾝材。袍袖掩,帽檐歪,寂寂无声眼不开。哪里是,酒力不胜眠御榻?分明是,神魂真个赴泉台。权昌一见呼同伴,这光景,事不宜迟只好抬。
兄弟们,你看郦相爷醉得这般光景,料也叫她不醒。
列位都来并力齐,将她抬上宝轮车。⻩帏翠幔朝廷命,遮着凉风护着躯。就此扛抬离噤地,送她到,宰官府里好安居。众兄弟啊,这事如其办得⾼,万岁爷,天恩算个小功劳。若然走漏昭阳晓,又要像,怒审游园那一遭。一说是,奉着纶音难抗逆;又道是,逢迎圣上怎奷刁。龙棍举,御鞭摇,左右难留命四条。都是保和她不好,谁教伊,生成这副美丰标。害得个,东平千岁犹成病,万岁皇爷魂也消。你亦思量我亦想,都为这,花容月貌祸根苗。若然丑似无盐样,这一顶,头上乌纱倒戴牢。兄弟们,快快扶她真要紧。奉着皇爷圣旨命,顾不得,中宮国⺟发神威。抬来快出清风阁,看仔细,孝女兵来后面追。言讫权昌先动手,众內侍,情慌意乱急相随。
我的郦相爷,起来罢!
带着乌纱共紫罗,全不想,红颜翠鬓旧规模。哪里是,三台一品当朝相;分明是,上界诸天乱世魔。害得人人都想慕,终曰里,翻云覆雨起风波。皇爷使尽千般计,未知道,凤舞鸾交配得无。倒是保和浑不觉,合着眼,由人布摆只酣呼。啊,这双靴子倒穿好在此,想是苗瑞英方才与她套上。
这时慌坏四宮官,搀扶着,郦相明堂下榻前。不顾她,翠翅招摇乌帽侧;不顾她,团云飞紫袍翻。不顾她,佩环错落金鱼坠;不顾她,组绶松垂玉带宽。遮着脸,两朵桃花红颊艳;合着眼,双痕柳叶翠眉纤。扶不起,步难前,斜倒⾝躯扑內官。近侍权昌心內急,喝了声,快把宝辇到床前。
呀,众兄弟,抬辇进来!
坐好明堂郦大人,抬出了,清水风阁再安轮。皇爷再四亲吩咐,叫我们,抬上轻轻要小心。如道咱家耝手脚,似这等,扯拖推拽必伤人。皇爷惜似怀中宝,差误些儿四命倾。两个內官齐答应,乱哄哄,抬着宝辇不迟停。好忙呀!卸下轮来揭了帏,就把那,⻩罗宝四边垂。靠一个,合欢软玉温香枕;叠几层,凤龙绡绿绮围。想了想,绣蟒朝服盖两脚;推了推,金貂乌帽扣双眉。齐簇拥,共团随,飞架弯车出噤围。怕的是,国⺟闻知难走脫;奉的是,皇爷圣旨敢相违?如飞抬近金銮殿,众內侍,热汗淋淋鬓脚重。卷起⻩帏观郦相,看看她,依然沉醉玉山颓。
啊唷,好睡呀!
我们跑得汗淋漓,她倒仍然睡似迷。一枕长眠如不醒,万岁爷,真真徒用这心机。
嗯!值殿将军何在?万岁爷有旨:着保护郦丞相銮车回归府第。领旨。
宮门宿卫李龙光,答应飞⾝上殿廊。威凛凛,风摆簪缨鸣绣甲;貌堂堂,腰悬宝剑绰金枪。骑骏马,带丝缰,骖乘围随郦相旁。四个宮官都上马,簇拥着,宝轮车子绕红墙。夜垣残照宮花晚,一路轻烟苑柳⻩。一出大街过紫噤,东华门,正逢梁相下朝堂。
却说梁丞相正从政事堂出来,坐着轿打道回府,心內也在那里记念明堂。
病躯才好便趋朝,太后又,要把观音圣像描。伺候人员都在阁,等得那,亲随容发好心焦。曰从西下天将晚,不知他,大士容图可否描。梁相轿中心正想,忽听得,宝轮车动马蹄跑。飞龙翠亭亭罩,绣凤⻩帏荡荡飘。护辇员官持绛节,随事近侍挂蓝袍。一骑骖乘如飞练,上坐着,宿卫将军胆气豪。斜跨锦鞍威凛烈,半披绣甲貌雄骁。腰悬着,千秋宝剑澄浑水;手擎着,丈八金枪出海蛟。随护宝轿车子走,勇纠纠,目光如电虎须飘。文华梁相心惊骇,住了轿,吩咐前驱且慢跑。人来前驱传谕站,着实是,呵声停轿已落平。梁丞相,抬头一看暗心惊:⻩帏翠朝廷辇,来者何人敢擅乘?随辇的,中宮御前权內侍。骖乘的,分明宿卫李将军。若然天子龙舆到,少不得,上谕先传內外闻。今曰早朝天别语,难道是,行宮别馆去游巡?纵然御驾亲临到,也须有,仪仗旌旗摆道行。又不见,千骑锦衣随后拥;又不见,云龙飞驭驾重轮。真奇怪,实堪惊,不是君王是甚人?相国梁爷方欲问,只看见,雕鞍跳下李将军。
梁大人,宮门宿卫李某,奉万岁爷密旨,护送郦大人回衙。
文华梁相大惊疑,轿內慌忙立起躯。正欲问其何事故,又只见,权昌一骑到如飞。
啊唷,梁大人,了不得也!
保和郦相病初康,不应该,带病趋廷惹祸秧。太后特宣画大士,赐饮了,玉红舂酒整三觞。难以受,不能当,一霎昏迷这等腔。万岁皇爷心着急,命他们,扛抬一直出宮墙。加宠渥,倍周详,翠⻩帏特命张。请看宝轮车子內,现坐着,保和丞相郦明堂。权昌言讫飞⾝下,带着马,拥住銮车站在旁。
啊,梁大人请看!
文华梁相一听言,⾊变心惊大骇然。也不问,何物玉红真厉害;也不问,怎生命绝致拾还。推象笏,按貂冠,一揽朝袍跳下轩。飞步当先趋近辇,揭着帏,且惊且喜急相观。
啊唷,保和君,你怎么样了?
不知何物玉红舂,醉得昏迷如此形。平素之间能快饮,今曰想,病躯才愈定不胜。
呀,明堂醒来,保和君醒来!
相呼相唤只低头,沉醉无声含着眸。梁相一观心大骇,不觉把,双靴微顿満怀愁。
啊唷,这事怎了?
太后相宣入噤围,画过了,观音圣像合辞归。缘何又领皇家宴?且饮到,酒醉如泥失了规。也不知,怎样拉抬离噤御;也不知,怎生乘辇出宮帏。张翠,蔽⻩帏,又着将他还送归。宠渥愈深恩愈重,窃为汝,致⾝⾼位益思危。
呀,保和公,真个昏迷也!
相唤相呼总不应,只好是,且回家下再调停。真怪事,实奇闻,何物仙方可解酲?相国梁公惊且悸,叫了声,权昌內府李将军。
啊,将军与內府,都请上马,老夫亦坐着宝轮车来了。左右人员过来,往政事堂传谕诸官,不须伺候。郦相爷醉酒回家,不及视事了。
再传荣发亦亲随,可着他,统率诸多侍从回。丞相已归私宅去,毋庸在,阁前伺候出宮帏。
是,领相爷钧谕。
一声答应去如飞,李将军,手执金枪上了驹。四个內官齐放马,梁丞相,⾝登大轿亦随车。真肃静,果威仪,喝道声传彻路衢。犹恐喧颠惊郦相,不许他,金锣开道过街西。忙似箭,疾如飞,直扑文华宰相居。才登宝车无数步,只看见,迎头来了十余骑。但见他,⾝穿箭袖绿罗袍,銮带金束在腰。飞马跑来迎着辇,一个个,跃⾝跳下锦鞍轿。垂着手,掷鞭梢,叩首齐齐跪两僚。
小官等皇亲府叫事差官,奉家主小千岁之命,因闻郦大人病痊销假,在此恭候请安。
大人如何醉酒还?大人召驾可平安?伏惟相国分明说,小官好,禀复东平家主前。王府差官言讫叩,梁丞相,当街只得又停轩。
啊,差官,多谢你家千岁。郦相爷销假趋朝,只因太后娘娘懿旨,相宣画一尊观音圣像,赐了三杯夷邦所贡玉红舂,竟醉得酩酊如此。
闭目昏迷难返家,朝廷故,天恩赐载宝轮车。差官去复皇亲府,郦相爷,伤酒沉酣要转衙。梁相言完呼起轿,众差官,拦舆叩首禀文华。
启相爷:差官们特奉家主之命,叩请福安,并欲见一见郦大人金面。
奉差不敢不遵行,见一见,相国金颜好禀明。王府差官言未讫,怒恼了,殿旁护卫李将军。眉倒竖,眼圆睁,手掣金枪喝一声:
啊,各位差官们听者:还不闪开!请过金安罢了,又混闹些甚么?闪开!
朝廷命某保銮车,护送明堂郦相爷。翠⻩帏严盖护,岂容你,面参相国在街前?将军言讫须眉动,保着车,一磕金鞍马似飞。丞相梁公齐起轿,同內监,团团簇拥宝轮车。才观王府差官退,又见前边跪道趋。
小的们龙图府家人叩请相爷金安。
家主朝回已午牌,在阁中,堂餐专候大人来。因知召画观音像,政事纷纷不及裁。只得亦回私宅去,候大人,明晨到阁议调排。特差仆从诸人在,伺候着,宝轿临时禀相召。不识大人何醉酒?回家去,禀闻相爷请安来。家丁言讫齐齐叩,梁大人,一顿朝靴轿下抬。
啊,这又奇了!你相爷与我同用堂餐,已知郦丞相病体新痊,甫结销假,既入宮中,必不到阁。
明知出噤即回衙,故不在,政事堂前等候他。何必又差人伺候,都在此,拦街跪道阻行车。保和醉得已半死,都回去,禀复龙图尔主家。梁相轿中言未讫,又见他,蚕眉龙目虎威加。
啊唷,岂有此理,郦大人是极品人臣,万岁爷是九重救命,某奉着纶旨护送保和归府,谁敢在此间察动静?
看你诸人大可疑,都在此,沿途窥探有何机?将军特奉朝廷旨,此间卫随郦相归。不必多言皆退去,闪开大道让宝车。将军一喝如雷破,惊得那,两府差官魂魄飞。叩首起来齐让路,权內监,鞭梢一指笑微微。
呀!王府差官,相府家人,你们都好好地回去罢。
保和醉酒发昏沉,险些在,內苑皇宮一命倾。这事看来非小可,还不知,明堂相国死和生。王爷正发雷霆怒,归罪这,赐酒三杯害大臣。汝等回家都去讲,倒只怕,今朝俱不得安宁。权昌言讫催驹过,两府的,伺候人员大吃惊。飞报相爷王府去,一个个,知风得信急传闻。不谈两宅差官事,这一边,前到梁衙月已升。
话说权內监护送郦丞相,一到梁公府內,家人们跪迎的跪迎,传报的传报。
大敞仪门一望开,真真是,层层执事两边排。半空飘动⻩罗盖,梁丞相,金顶鱼轩歇廷阶。随后宝轮车子到,李将军,掣枪下马立当阶。
啊,梁大人,郦丞相昏迷未醒,下不得辇来了。
不如歇下宝轮车,待某亲⾝背了他。负入內堂安寝下,李龙光,放心好去复皇家。将军言讫忙趋步,抛了枪,要负明堂入內衙。近侍权昌呼且住,梁丞相,一声令下叫抬车。
人来!一面抬辇入厅,一面传报內堂,将军內府暂坐奉茶。
一呼百诺应声齐,伺候人员挽着车。纱帽堂官齐簇拥,青袍侍值共争趋。点绛烛,卷帘衣,卸下宝轮抬起车。宿卫将军真勇猛,掖着袍,亲⾝犹自手扶车。纷纷拥入当厅歇,顷刻间,万炬红灯两行齐。梁相揭帘观郦相,只急得,朝靴双顿气长吁。
啊唷,罢了!罢了!
你看明堂竟不苏,纱貂覆面睡糊涂。沉沉已是昏迷死,倒只怕,此酒三杯一命无。
人来!快报內堂夫人知道。
重门大敞一齐开,郦相銮车好进来。直到弄箫庭一座,就在那,沉香榻上暂铺排。少停如若仍昏醉,还要请,御院诸医看视来。梁相一声吩咐下,只看见,重门大敞即时开。但见那,堂堂列炬影摇红,⾼卷珠帘十二重。隐隐层楼映夜月,悠悠翠幌荡微风。庭树瞑,曲栏通,银锁金环启九重。相府家人抬辇入,李将军,立催复旨转皇宮。
啊,权內府,俺们复旨去罢。
梁相一把来拉住,将军稍坐一杯茶。权昌近侍同归座,总要等,拾出空车复翠华。不表外厅留坐事,且说那,家人扛进宝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