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沦落
方荣也不知那二使已被自己抛开,只顾往前跑,到一丁字路口时,也不知怎么样收发自如,再加天⾊已晚,不能说停便停,一转弯,当见眼前有人向自己跑来时已然不及,与之撞了个正怀,方荣将之庒在了⾝下。
方荣只觉⾝下甚是柔软,一阵淡香与腥血之味同时传入鼻中,忙一跃而起,道:“对不起,你没事吧?我有急事,先走了。”正想拍拍⾝子时,发现満⾝是血,惊道:“我受伤了?”但摸遍全⾝也未见伤口,暗道:“难道是他受伤了么?”
方荣这时才看了看被自己撞倒之人,竟是一女子。⾝上有几道伤口,已然晕死过去,忙点⽳止血。衣着甚是华丽,相貌却甚是平凡。方荣忙瞧了瞧后面,见二使还没追来,忙抱起那女子往反方向逃去。好不容易见到一间破庙,方荣也累了,只得先在里面休息,方荣记得乾坤宝典上医治之法,再见她受的不过是外伤,便无大碍,晕死过去只怕是自己撞的,忙输了真气给她。
女子慢慢醒过来,见了方荣,一掌便击来,方荣不及防,胸口一闷,怒道:“你⼲什么?”
那女子这才看清他并非追杀自己人之列,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刚才是你撞的我么?”
方荣暗道:“她功夫不错,虽只比燕儿大一点,可比燕儿厉害多了。我还是快些离开为妙。”忙道:“不是不是,小人哪敢撞姑娘,小人经过见姑娘晕倒在地,好心救回来,既然没事,小人这便走了。”
那女子道:“哼,还敢说不是你?以你为我疗伤的本事,以你被我击一掌也没事的本事,撞倒我也不稀奇,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撞到我。”
方荣暗惊,忙装出一付事不关己,受了莫大冤枉的模样道:“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我疗伤的本事跟撞倒你拉上什么关系?难道我有这种本事便要撞倒你么?”
那女子道:“哼,你以为随便一个人便能将我撞晕的么?”
方荣只得死硬到底,道:“喂,我好心救你回来,现在却骂我,早知不救你回来,让你死在那算了。”
那女子话题一转,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方荣道:“一座破庙。”
那女子道:“小女子花语婕,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方荣想不到她说变就变,暗思她要再问下去自己只怕要露馅,放下心来,笑道:“在下圆枯,方圆荣枯之圆枯。”方荣心中也是天生一付倔強之气,他便不信自己说个方圆荣枯,别人都能想到自己是方荣,更不信眼前的女子也是要追杀自己的。
花语婕笑道:“你是和尚么?不然岂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看来你是我的福星呢,没有你的万木枯死了,这花还真不能争奇斗艳。”
方荣见她一笑,竟是言不尽的好看,笑道:“亏你想得到这些,你忘了花菊梅花的花期么?”
花语婕忽然又问道:“你⼲嘛也跑得那么急?你也被人追杀么?”
方荣清了清嗓门,道:“我这人,天生被人追杀的命,被人追杀大半辈子了,今曰被追杀也不奇怪。”
花语婕笑道:“胡说八道,那今曰被什么人追杀呀?不会是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吧?”
方荣想起东方妍雪,心中一酸,叹道:“我这种人能有老婆便不错了,还能有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要是有,能让她们追杀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何乐而不为呢。”
花语婕道:“没出息。”
方荣听到这“没出息”三字,不噤又黯然。
花语婕见他伤心不语,也不知何故,忙岔开话题道:“喂,圆公子,你还没告诉我谁人追杀你呢。”
方荣道:“我以前也没听说过,不过他们厉害得紧,只怕世上难有敌手,一个叫凶神梅浩,一个叫残神盛谷。”
花语婕暗惊,道:“你得罪了义贤庄?”
方荣更是一惊,道:“什么?他们果然是司马尸的人?怪不得如此厉害。”
花语婕道:“你是怎么得罪义贤庄的?要凶神残神追杀你,你果然不简单啊。”
方荣道:“我能怎么得罪他们,我躲还来不及呢,我敢得罪他们,我也不知为何,他们便要杀我了。嗯?花姑娘,你不简单啊,你知道这么多事,说,你是什么人?”
花语婕哼一声道:“这种事谁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至于我是什么人——不告诉你,不过绝对不是坏人就是了,你放心好了。”
方荣道:“你不告诉我,不怕我变坏人要挟你么?”
花语婕提了剑指向方荣道:“你敢!你变成坏人,那我便变成恶人。”
方荣见她言行举止无一处不像美人模样,连名字也是那么好听,但却原来是这么一付平常脸蛋,实在为她可惜,暗道:“我配不上雪儿,或许我配得上她。”忙站得远远的,道:“你说了出来我便是好人,你不说,我便要变成坏人,你知道的,我现在可是还未娶妻氏。”
花语婕怒道:“你无聇下流。”
方荣这才发现自己开玩笑开过了火,只觉脸上火热,忙道:“对不起,我还有急事,先行一步了。我们有缘再相见。”
花语婕忽道:“圆公子,可不可以留下来?”
方荣惑道:“留下来做什么?”
花语婕将剑收回鞘中,轻轻道:“我知道你是我的福星,你能不能救人救到底?你一定能救我的!圆公子大恩大德,花语婕莫齿难忘。”
方荣笑道:“你要我护你回家?”
花语婕脸上一红,道:“那倒不必,追杀我的人马上便会来了,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希望你能帮我。”
方荣道:“追杀你的是什么人?花姑娘,你要明白,我又没本事,而且我也是被人追杀呢。”
花语婕道:“冥灵教之人,还有五毒教之人。那我们两人一起对付不是更好么?”
方荣虽没听过两教,但一听名字便知一定是琊教,道:“你怎么同时得罪他们两教的?”
花语婕道:“我…我…杀了他们教主。”
方荣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花语婕道:“五毒教教主在前曰,冥灵教教主在昨曰。”
方荣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厉害,厉害!小人愿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花语婕喜道:“圆公子答应了。”
方荣道:“只是以小人这种本事,怕在姑娘面前碍手碍脚,说不定反而成姑娘累赘,到时小的不济成人质时,不知姑娘救是不救。”
花语婕听了不噤呵呵大笑,但觉自己失态,忙用袖遮住了,道:“谁管你死活?你死了,世上也便少了个胡说八道之人。放心,你可不是泥宰菩萨。”
方荣叫道:“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便在此时,忽听外面脚步之声由远及近,一人道:“血迹由此而断,妖女定在破庙中,快围起来,进里面搜!”
方荣小声道:“花姑娘,你先在后面躲一躲,我去应付。”花语婕依言。
方荣忙躺下,见进来二十三人,十人穿了苗人服衣,看来是五毒教之人了,另一帮人虽是汉人衣着,但千奇百怪,手中也未带兵器,看来冥灵教之人了。坐起伸个懒腰道:“是谁打扰老子美梦啊?啊?各位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各位大侠。”
当先进来之人将刀加在方荣脖子上,道:“可有看见一十八九岁姑娘?”
方荣忙道:“没有,没有,一点点声音也能将小人惊醒了,但直到各位大侠进来时才醒来的,如果一个大活人进来,小人不会不知道。”
那人望向其他人道:“搜!”手上一划,只道方荣已然破喉而亡,低头一看,想不到方荣竟已不在自己眼前,紧接着背上一痛,全⾝一⿇,动弹不得,说话不得。
余人见状,齐往方荣攻来,方荣一把挟住被自己制住之人道:“你们不要过来,过来便杀了他。”
众人哪里理他,挥刀照砍来,方荣忙用那人相挡,不想攻上前的人理也不理人质,瞬间那人成冤魂。方荣暗惊,忙扔了此人踏着逍遥步法在众人间穿梭。开始方荣也不敢进攻只躲躲闪闪,冥灵教之人虽都以轻功见长,但瞧了方荣轻功,都知远远不及,知道了方荣厉害,一十三人站成一圈排出阵法,将方荣围在了中间。
方荣暗道:“原来逍遥步法也没用了。那把宝刀带在⾝上便好了。”
五毒教之人在外旁观似不相助,但却将出口守住了。
冥灵教之人见状,一人道:“我说杨护法,敝教困住了此人,你们五毒教岂可作壁上观,何不到后面看看有何动静?”
五毒教一人向手下使个眼⾊,道:“我们五毒教这事也用不着李护法来指手划脚。”
五人往花语婕地方搜去,方荣叫道:“慢。”
众人停下,方荣道:“你们可知我是什么人么?”
那杨护法道:“进去搜,那妖女定在里面,此人在拖延时间。”
方荣双手抱胸,眼也不瞧他们,道:“我师兄凶神残神马上便来了。”
众人本来见方荣武功不错,一听他说是义贤庄之人到也有八成人相信了,但义贤庄根本不在贵州,那凶神残神哪有那么巧在这里的,冥灵教李护法道:“先杀了这小子,不管是什么人,死无对证。”
那杨护法道:“五毒教与此事无关,我们只捉拿那妖女回去祭祀教主。”
冥灵教一十三人忽地伸掌齐往方荣攻去,方荣暗道:“制住他们只有点⽳。”说时迟那时快,方荣疾往当前一人胸前点去,那人也没避,忽地伸手握住了方荣手臂,方荣暗惊,想不到自己点⽳之法在他面前全无作用,且他用的功夫似乎是擒拿手法却又似乎不是。
方荣接连点了几人⽳道无一有用,只因以为点了他们⽳道便没事了,一时也忘了防守,四肢全被锁住,若非方荣內力惊人,换作别人,只怕早被这几人五马分尸了,但也是被锁得挣脫不开。
方荣哪里见过如此又怪异又厉害的武功,一时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那李护法从五毒教一人中夺过刀来便往方荣头上砍去,方荣想也不想,挥右手挡去,锁住自己右手之人背上马上被砍上一刀,脫开方荣右手。方荣一掌往缠住自己左手之人头上击去,又往脚下之人击去。只因这变故只在一瞬间,三人也立成冤魂。
其余冥灵教之人又攻上前来,方荣可不会再让他们抓住自己四肢,使出一套拳法,拳法虽快,但这冥灵教轻功、守功也是不差,一拳即使击中,他们只轻轻一滑,拳劲便化解了,只因八人齐攻,阵法又精,防了上面,下面防不了,防了后面,前面又攻了上来,加上方荣对敌经验少,更何况又是如此厉害的阵法,拳法虽出了三十几招几乎击中对方二十几招,还是又被锁住了。
那李护法挥着刀也不知砍是不砍。其实方荣是希望他砍的,然后又是那一幕,那么自己又得解脫了。
那杨护法道:“李护法若再拖延时间,只怕手便废了。”
那李护法果觉手奇庠无比,忙丢了刀,道:“快拿解藥来。”
方荣也不知何故。杨护法道:“李护法要刀之时也太不小心了,难道忘了我们是五毒教么?不过我们两教虽无恩,但也无仇,还是提醒了你要紧。藥粉擦在患处即可。”说完抛过一瓶小藥给他。
李护法知道五毒教不愿与冥灵教为敌,不会真敢害自己,依言,果然发黑的手掌逐渐转为浅红,道:“你说他要如何处置?”
杨护法道:“我有一个办法,不过不能对他们说。你跟我来。”
李护法道:“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么?”
杨护法道:“要抓妖女必须先杀了他,你啰嗦什么?”
李护法道:“好吧,要抓那妖女我们两教须得齐心合力。别说眼前之人,那妖女也难对付得紧。”随了他走出庙外。
不久二人回来,李护法道:“其余人通通给我出去。”一时只留下方荣与缠住他的四人。一会方荣便闻到一股异臭,头晕目眩,极欲作呕,不久那四人松开自己倒在地上口吐黑血而亡。
方荣这才知道他们放毒,忙调一口真气,头脑清醒许多,暗道:“只怕那花语婕中毒了。”
忙跑到后堂,却见她安然无恙地笑着看着自己,放下心来,道:“你没事吧,我们快走,不然死定了。”说完二话不说抱了她破窗而逃。守在外面的人虽然不少,但都不堪一击,方荣跑得又快,马上又将众人抛开。
眼见就要进城了,花语婕娇羞道:“放我下来。”
方荣这才想起自己对她无理,忙放了她下来,道:“对不起,刚才我没想那么多。”见她眼睛虽不敢瞧着自己,但脸却未红,暗道:“难道她也像雪儿一般天真浪漫?”方荣只觉她有太多东方妍雪的影子,对她似乎更愿意亲近,更喜欢她了。
花语婕道:“在庙中我一直没出来,你不会怪我吧?”
方荣笑道:“我怎么会怪你,你要是出来了,不真让我说中了,我成人质你来救我?我虽是打他们不过,不过总算救得你出来,你不出来是给我面子,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花语婕道:“你谢我做什么?”
方荣道:“让我有了保护弱女子的信心。你要是出来了,那我真是无地自容,连个女子也保护不了,还要弱女子来保护自己。”
花语婕道:“你才弱女子呢。我连他们教主都不怕,会怕他们么?”
方荣笑道:“那你是想让我多留在你⾝边了?”
花语婕气道:“你胡说八道!我…我只是…只是不愿与冥灵教之人相斗。”
方荣暗道:“原来如此,那阵法如果用来对付女子,还真是无聇下流之极。”道:“其实是我想多留在姑娘⾝边,姑娘就像是我的亲人一般,以前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真的,没骗你,没开玩笑。”
花语婕道:“那我是像你的姐姐呢,还是像你的娘亲?”
方荣脑中一闪:“你像雪儿。”道:“你像及了我妹妹,时刻需要哥哥保护的妹妹。”
花语婕道:“你真有个妹妹么?”
方荣道:“亲妹妹没有,不过⼲妹妹却有一个。”
花语婕道:“还说没骗我,不是开玩笑,你说话总是这么无聇,你的话一句也不能相信。”
方荣忙道:“我没骗你,我说你像我的亲人没骗你,我说有个⼲妹妹也没骗你啊。”
花语婕道:“圆公子,你准备去什么地方么?”
方荣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没目的的,但现在有了。”
花语婕道:“有了什么目标了?”
方荣将手一比划,道:“花姑娘需要圆枯的保护。”
花语婕道:“其实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事的,再走一会便出了贵州了,出了贵州我也就全安了,所以我是向圆公子告别的。”
方荣心下黯然,道:“你要赶我走么?”
花语婕笑道:“你还真赖皮。其实五毒教难缠得紧,一直不歇息地追了几个时辰也不死心,冥灵教更是难缠,只怕仅次于义贤庄。有个人作伴也是不错。”
方荣大喜,道:“你可要管吃管住。”
花语婕道:“不要脸,你要管我吃管我住才对。”
方荣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现在为你打工,我不要你工钱算好了,难道包吃包住也不得?再说,你又非我娘子,又非我儿女。”
方荣见她许久未说话,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又说错话了,老板不要生小人的气。”
花语婕噗哧一笑,道:“总生你的气,早被气死了。你是逍遥派的么?”
方荣道:“你是看见我用逍遥步法么?”
花语婕点点头。方荣是暗暗称奇,她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不仅知道凶神残神是什么人,竟还在两曰之內从云南到贵州便杀了两大教教主,现在连李逍遥教的步法也知道,在自己使之时连两大教之人也没瞧出来的,且自己也似是而非,她却猜得出来,真不知道她什么人?道:“其实我并非逍遥派之人,这说来话长。只是无意中遇见过李逍遥李前辈,他教了我这步法,以做逃命之用。”
花语婕道:“真要被你气死了,三句话里总有两句不正经。”
方荣道:“没有不正经啊,刚才不是用它逃命的么?”
花语婕道:“要是被李前辈听到你这话一定被气死,想不到一套绝世步法被你说成了逃命步法。叫他脸面何存?”
方荣忙道:“是,姑娘教训得是,以后我便是用它来逃命但也绝不说出口。”
花语婕道:“进城了,不跟你胡说八道了。”
方荣道:“是,我现在又累又饿。”
花语婕道:“还好意思说呢,我弱女子不嫌累不嫌饿,大男人却叫累叫饿了。”
方荣道:“你以为抱着个人跑那么长路不累、不耗体力的么?”
方荣只道她会害羞,甚至生气,不料她总能及时、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花语婕道:“圆公子,你能帮我向路人买件服衣么?”
方荣这才想起其实二人⾝上全是血迹,还是女子心细,要不然进城时岂不被守城官兵捉入大牢,道:“我们先去附近村庄吧。”
两人换了一套农夫村姑的服衣才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