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湾台的夏⽇,正如火如荼展开时“名城建设”出了漂亮的成绩单。
景气虽然低,不过,从中湾台的科学园区规画,到北部连续两栋摩天大楼项目的得标,甚至是东南亚的大型投资兴建案…都让名城建设以及背后的裴氏财团,赢得了同行的注目与眼红。
“大家都说湾台景气不好,不过,看不出来嘛!”又窝在堂姊办公室里鬼混的裴若瑶,很不淑女的瘫在沙发上,跷着脚,手拿遥控器,一面看电视新闻,一面评论。
新闻画面出现她们都很悉的人。
“…此外,名城建设的总经理裴胜,以及总监季以肇,⽇前与负责湾台⾼铁的开发团队私下见面会谈。消息指出,两方合作的可能已经大大提⾼…”
年轻貌美的主播字正腔圆播报着,裴若瑶指着电视屏幕大叫起来:“啊!我爸!还有以肇哥!你看!姊,你看!”
裴安伦忙着看堆积如山的公文,连头都没抬。“我每天都在看他们啊。”
“你一定没看过这个,快点看!”
屏幕上打出“独家消息”几个字,出现的是台北市一家颇负盛名的⾼级招待所。
⾼大潇洒的季以肇下车走进招待所的大门,⾝旁还有几位西装笔,看似相当重要的人物,他们一起消失在门后。
“我们可以看到,名城建设的季总监,在昨天晚上会同⾼铁开发团队的几位重要⼲部,到招待所晤谈。相信是针对沿线车站的设计与施工,双方换意见…”
“胡说。”裴安伦嘴角勾起略带嘲意的笑,低声评论。
“以肇哥又被拍到了,他们是不是又去喝酒啊?”裴若瑶好奇地问。“这很像上次他被拍到的地方,听说有姐小陪的那种。我每次问我爸,他都叫我闭嘴。”
“这本来就没什么好问的。”裴安伦淡淡说“而且刚才播的画面本就是上次的带子,昨天晚上他没有去招待所。”
“你怎么知道?”
只是不经意的反问,裴安伦却静了下来。她有些尴尬,耳不由自主的发烫。
她怎么知道?
因为昨天晚上,季以肇跟她在一起。
整夜火热的纠,让裴安伦纳闷,这个男人究竟哪里来的充沛精力,可以在繁重忙碌到极点的工作之际,还有着如此无度的需索望。
每一次都像是最初,他以最狂野的热情,燃起两人之间熊熊的烈火,烧得她毫无招架能力,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贪恋他的体温,他的拥抱,即使知道两人之间困难重重,还不能公开承认;知道众人对这段感情有多少猜测和批评,甚至知道季以肇本还不愿意稳定下来…
裴安伦还是如飞蛾扑火似的,被惑,被烧焚。
从一开始,就是她爱得比较多、爱得比较苦。
只是她掩饰得很好,所以,没有人知道。
甚至是季以肇。
“脸红了。”裴若瑶不知何时已经丢下遥控器,凑过来观察着。年轻稚嫰的脸上,満満的贼笑。“你一定在想很辣火的事情吧?昨天以肇哥在你那边过夜,对不对?”
裴安伦还是不答,只是微微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有鹅蛋脸上的淡淡晕红,出卖了她。
“啧啧啧,你这种爱理不理的样子,一定是以肇哥教的对不对?超像的!”裴若瑶直到堂姊面前,鼻尖都快相碰了。
说到像,她们堂姊妹有着极为相似的轮廓,尤其是一管秀的鼻子,弯眉大眼,怎么看怎么像。
只是,裴若瑶眉宇间充満跳活泼的青舂气息,而裴安伦却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
但大家闺秀也会调⽪,她伸出双手,捏住堂妹圆润的脸蛋,故意龇牙咧嘴的恐吓“你再胡说,我叫他教训你!”
裴若瑶哇哇大叫:“你就会拿以肇哥恐吓我!有人撑了不起喔!我要跟他说你欺负我!”
“他才不会相信你。”
“他一定会!”两颊被捏得红通通的,好像苹果一样可爱的裴若瑶继续大叫:“你不要以为以肇哥都听你的!”
“我不听她的,还听谁的?”低沉的男声突然出现,打断了她们俩的嬉闹。
“以肇哥!”裴若瑶挣脫堂姊的魔掌,捂着脸,跑到刚走进来的季以肇面前,忙不迭的告状起来“我姊欺负我!你看她啦!”
季以肇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头,然后,大拇指往门外帅气一比“我们已经开完会了,你要找的人刚下楼,请吧。”
本不用多问,在场三人都很清楚,裴若瑶如果在公司出现,百分之一百是为了来找凌彦东的。
果然,他这么一说,裴若瑶立刻把姊妹斗嘴丢到脑后,一溜烟的跑了。
季以肇关上门之后,把自己抛进沙发,长长吐出口气。
“累了?”一手撑着腮,裴安伦坐在办公桌后,望着那张英俊而沉冷的脸庞,轻声问。
他没回答,长指着太⽳,好像在试图舒缓头痛。
裴安伦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等着。
这个男人简直像是铁打的一样,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累了,不管再忙、再倦,就算是生病发烧,甚至受伤…
几年前,季以肇就真的出过车祸。
受伤之后,却是完全不听医师嘱咐,手还上了石膏,隔没几天就到公司上班,工地、会议都照去,也不管旁人胆战心惊的眼光。
他不把自己累到垮,是不会停的,就像一阵无法歇止的风,永无定所。
只有那次车祸,让他稍停过脚步。
也是因为那次车祸,把他和她拉在一起,直到今天…
“过来。”季以肇望着她如花娇颜,和那双因为回忆而蒙的美丽眼眸,忍不住伸手向她,醒唤沉浸在过去的人儿。
裴安伦温顺地起⾝走过去,被強悍的手臂一扯,跌坐在他腿上。
窈窕躯娇挪了挪,找到更舒适、更契合的位置,她埋首在他颈侧,好像猫咪一样磨蹭着,呼昅着清慡的男气息,任由他的双臂把自己紧紧锁在怀中。
在他面前--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她不是精明能⼲的特助,不是位⾼权重的女強人,而是一个单纯的,望渴得到疼爱的小女人。
“我看是你累了吧?”季以肇在她耳边低低说“昨晚…没让你睡好,抱歉。”
他的道歉换来她盖赧的晕红,从雪嫰的颈一路漫上脸蛋。
“我知道你最近庒力大。”她轻声说。
情人间的密私低语、亲昵依偎,却被陡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扰,季以肇的秘书清脆的嗓音传来。
“特助,季总监有没有在这边?帮我提醒他,该去开下一个会议啦!”
季以肇不肯放开,他拥紧开始挣扎想起⾝的人儿“不要理她,再陪我一下。”
裴安伦的粉嫰脸儿又是一红“你怎么了?该开会了呀。”
虽然比较亲近的幕僚或同仁都⾼度怀疑他们是一对,两人却都不曾公开承认过情侣关系,也一直都很谨言慎行。
尤其是季以肇,更是非常排斥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亲密的举动,分际守得很紧。
只有在私底下,两人独处、甚至到了上,他的狂野热情才会爆发。除此之外,他是个最犀利,最冷静的总监。
而此刻,一向犀利冷静的季以肇,却一反常态地不让她走,依然埋首在她如云的秀发中,甚至开始轻吻她的⽟颈。
他的吻慢慢游移,从她精致的下巴,一路往上移,最后,印上她的红。
夜里分享的火热情,似乎在办公室又要重燃,他吻得又深又热,大胆探索的⾆強悍地侵⼊她甜藌的间。
“唔…”她一向无法招架他的攻势,很快地,整个人就像油一样,融化在他火热的怀里。
还是季以肇先煞车,他硬生生地打住,放开她甜软的,也克制住自己想扯开她⾐襟、埋首在她雪嫰前的狂猛望。
耝重息和绷紧的全⾝,说明了他这样的决定有多困难。
“你到底怎么了?”裴安伦也轻着,蒙的大眼睛困惑地望着他。
她总是这样,在他怀中,完全不保留地出她的热情与恋,从来不跟他耍心机、使手段,只是单纯地、柔顺地承、付出。
柔情如丝,细细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绑死了他。
一向自由自在,极端厌恶束缚的他,从来不曾动过定安下来念头的他,居然,已经在一个女子⾝旁,栖息了这么久。
三年多了…
而且不是普通女子,是一个很棘手的,他本不该接近的人儿。
就像刚刚的会议。季以肇带着苦涩与愠怒回想着。
董事会的众人对他提出的草案,报以不信任的态度,这也就算了,那些饶有深意的眼光,又是为了什么?
他在工作上证明了自己,爬到总监的位置,靠的是工作狂般的态度、大胆的头脑,以及绝对专业的能力。
在以前,当他的提议或做法不被接受时,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在辩论与互相质疑的过程中,发出火花,赢取更多的信任与赞赏。
然而现在,正面质疑他的人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总含着一丝丝嘲讽的眼光--谁不知道他的亲密女友是裴董事长的女儿?公司里的驸马爷呢,有谁敢不听他的?
不是没想过要悍然结束这一段感情,可是每当那双明媚的眼眸望着他时,季以肇犀利清楚的脑袋,就会像蒙上一层氤氲的雾一样,懒洋洋、醉醺醺,只想沉醉在她的甜藌温柔中,什么都不去想…
就像此刻…
该死!
季以肇猛然起⾝,用力甩了甩头,一阵突如其来的霾笼罩了他的俊脸,什么都没多说地,他决然离去。
留下在沙发上的裴安伦,静静望着他的背影,和猛然被甩上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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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清楚感觉到,最近季以肇有些不对劲。
他像只懒洋洋的老虎,骄傲,慵懒,在看似漫不经心的举手投⾜间,散发出令人胆怯的气势。
除了很亲近的人--如他的秘书或助理,否则,季以肇绝少让人轻易捕捉到,在他霸气外表下,刻意掩蔵的情绪起伏。
不过,⾝为他的亲密伴侣,裴安伦其实比谁都清楚。
有时候,她也痛恨自己的软弱,一看到他浓眉微锁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去安抚他。双手像有自己意识一般,想游移在他脸庞,让刚硬的表情,在她温柔的手心软化。
可是,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呢?谁来安抚她?
期盼一只老虎低声下气、耐心伺候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清晨,她抱着双膝,坐在大的沿,一面看着浴室中那精壮的背影,一面略带落寞地想着。
只套了一件长,裸着上⾝的季以肇,正在刮胡子。细微的动作带动伸展着由背到优美流畅的肌⾁线条,他偶尔从镜中瞥她几眼。
刚醒来的人儿,如云秀发披散,烘托她毫无粉饰的脸蛋,⾝上只穿着一件他的衬衫,蜷缩着,下巴搁在膝上。
她看起来比平常小了好几岁,一向端庄沉静的表情,被一丝茫取代。
那样的脆弱与娇柔,也是平常外人绝对看不到的。
季以肇的口,突然被一阵莫名的酸涩给占据。
“我今天晚班机飞去马来西亚,你知道吧?”他不善于处理这样的情绪,只轻描淡写,用公事话题带过。“有什么急事就电话联络,饭店的号码在邱秘书那里。”
“嗯。”没精打彩的回答,表示她听见了。
“怎么了?”季以肇洗过脸,开始着装。刮得⼲⼲净净的下巴,显露出果决的线条。他一面扣着衬衫的扣子,一面问。
没有回应。
“闹姐小脾气?”他半开玩笑地说,顺手把领带给她。“来吧,帮我打领带。你怕晚上无聊的话,找若瑶那个小鬼过来住两天嘛,保证吵得你头昏眼花。”
“瑶瑶已经回国美去了。”裴安伦柔顺地起⾝,跪在上,开始进行情侣问亲密的例行公事。她练地帮他打着领带。
两人靠得很近,她可以闻到他⾝上清慡的男气息。
多想埋首在他颈侧,赖上一整天--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难怪你这么闷,原来若瑶回去了。”季以肇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审视的眼光在她那张精致的鹅蛋脸上游移,带点不解的开口“你为什么对若瑶这么特别?每次她回湾台度假,就黏着你跟前跟后的。她一走,你就得情绪低落好几天。”
裴安伦也无法解释,自己在面对瑶瑶时,那无法抑遏的⺟,而且近几年来越发严重。
就像此刻,她強烈的思念堂妹。想到今天中午不会有个俏丽人儿跑来她一起吃午饭,办公室里不会被強迫要播放那些奇奇怪怪新偶像的CD…
再想到昨天瑶瑶出发去机场前,大眼睛里強忍着的泪,倔強地不肯落下来,却让她看得心疼万分。
“别看她调⽪捣蛋的样子,其实瑶瑶是很寂寞的。”她低低地说着“年纪小小就被送出国,之前还有我作伴,现在她一个人在那边…加上我叔叔、婶婶和她,也不是那么亲…”
季以肇皱眉,故作轻松地说:“别这么说,总经理他们对女儿还不够好吗?锦⾐⽟食的,你别担心太多了。你们这些千金大姐小还有这么多烦恼,那我们平民老百姓还要活吗?”
裴安伦抬起眼,在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开始酝酿怒意。
“别人说这种话还有道理,你居然…”她只觉得一股委屈堵在喉头,梗得她几乎说不出话。“难道,连你也是只看到表面,就任意评断的人吗?”
那这些年来的亲密相处,到底有什么意义?
“姐小,你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他的语调也沉冷下来“我只是在设法安慰你,不要想太多。若瑶聪明活泼,背后又有強大财力后盾支持,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心?”
“可能因为我的⺟开始抬头,想当妈妈了吧。”她尖锐反驳“我的年纪也到了,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担忧,就去担心别人的。”
裴安伦承认自己气不过,才会冲口而出,但看着季以肇的脸⾊突然一沉,她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这是个噤忌。
无论多么隐讳,无论是怎样细微的暗示,季以肇一直都非常排斥类似的话题或庒力,因为他痛恨束缚。
“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他注视着面前清丽娇颜,自己的眉头开始紧锁,大掌也握住帮他整理着⾐领的素手,紧紧一捏。
“怎么会呢?暗示你什么?”裴安伦隐蔵不住自己的失落与淡淡幽怨“你从头到尾都表达得很清楚,我怎么可能误解?还妄想暗示、要求什么?”
“伦,你明知道…”
“我知道,一切都很困难,我们不要谈这话题,你该出门了,对不对?”她疲倦地帮他把话说完。
坐回上,裴安伦低着头,不肯继续与他对视,不愿意在他有神的眼眸中,读出犹豫和不耐。
只是青舂有限,她没有那么多岁月可以蹉跎啊!
像这样继续下去,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会不会有结果?
“我真的该走了。”季以肇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废然放弃和她继续沟通的念头。
她最近情绪不稳定,加上若瑶刚离开,心情低落一点是应该的。
看着心上人带点落寞,却依然娇柔得令他心动的模样,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俯下⾝,他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挲摩着丝缎般滑腻的肌肤。感薄印上她抿着的小嘴,温柔而霸道地吻去她的幽怨。
“唔…”本来是浅尝而已,却轻易被她的甜美给夺去神智。季以肇恣意探索着,強势地勒索她的回应。
毫无意外地,裴安伦一面痛恨着自己的软弱,一面在他的攻势中软化,让他攻城略地,深深占领她的、她的⾆,厮磨,让她几乎不过气才肯罢休。
“开心一点,别太想我。”他満⾜地放开那被肆得娇红人的,又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尖。“乖乖的等我回来,嗯?”
“我还能去哪里呢?”她没有看他,只是很轻很轻地说。
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季以肇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早晨的会议等着他去主持,他必须立刻出门。
情绪人人都有,对他们这些⽇理万机的大忙人来说,情绪管理也是很重要的一门课题;裴安伦一向聪慧理智、极识大体,他相信一时的情绪低落,不会影响什么。
也是基于这样的信心与了解,他才能一路和她在一起,直到今天。
所以他放心地离去,因为知道几天后,他会回到她⾝边。